第一章 蒼天不公

殘月高懸,半籠煙雲。

大褚永安縣衙,役舍。

隨著九道悠揚的鍾聲在耳邊響起,陸宴清不禁眉頭一皺,迷迷糊糊的從昏睡中醒來。

咦,哪來的鍾聲?

疑惑間,陸宴清揉了揉眼睛正欲起身。

可就在這時,一股淩亂的記憶如狂潮般洶湧而來,並與陸宴清原有的記憶迅速交織在了一起,使得陸宴清頭痛欲裂。

大褚王朝……妖邪詭祟肆虐人間……儒釋道三教鼎立天下……欲奪天地之氣運,覓長生之無極……

什麽!我竟然穿越了!

足足緩了半響,頭痛感才稍有消散。

陸宴清強撐起虛弱的身體四下看去,隻見周圍略顯昏暗,僅有一盞如豆的燭火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勉強照亮屋內的情形。

這是一間狹小的木屋,屋內僅有一張床、一張方桌、一把椅子,僅此而已;鏤空的方格木窗用窗紙糊著,隱隱透過窗外殘月的銀霜。

役舍,衙役直宿憩息之所。

隨著記憶的不斷融合,陸宴清很快便分辨出了自己此時身在何處。

可就在這時,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隻見兩道人影在門前駐足,輕聲交談。

“儒師,宴清他真就無藥可醫了嗎?”

中年男子憂心忡忡的出聲發問。

老者很是無奈的輕歎了一聲隨之應道:

“唉,我雖恰巧路過將其救下,但他的精元已被那蛇妖吸食殆盡,尋常藥方難補其虧,老朽醫術平庸實在無能為力。”

“除非能尋來千年人參作為藥引補其精虧,亦或者將蛇妖斬殺取其妖丹給這小子服下,方能有一線生機,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那儒師您可有斬殺蛇妖之法?”中年男子連忙追問。

老者搖了搖頭,“那蛇妖修煉百年已入妖品,老朽儒術不精,難以與之匹敵。”

話音落下,門外陷入了一片死寂。

雖說尚且有法可醫,卻無異於給陸宴清宣判了死刑。

千年人參乃稀世之物,縱使萬貫家財也難尋其蹤,陸宴清一個小小捕快怎能買的起?

而那蛇妖窮凶極惡,就連儒師都不是對手,想要將其斬殺取出妖丹可謂是難如登天。

房內,陸宴清聞言不禁微微一愣,這才想起此事。

陸宴清,年二十,父母雙亡,家境貧寒,乃是大褚王朝永安縣衙的一名捕快。

幾個時辰前,陸宴清受命去追捕逃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那逃犯堵在了一座荒廟之中。

可就在他破門而入的瞬間,隻見那逃犯已被一個蛇妖吸幹了精元,變成了一具駭人的幹屍。

見此情形,陸宴清頓時麵露驚駭之色,落荒而逃。

可那蛇妖卻追了上來,將陸宴清撲倒在地,瘋狂吸食陸宴清的精元。

幾息過後,隻見一個身著白衫的老者突然現身,趁其不備將那蛇妖擊退,背著陸宴清脫離險境。

那時的陸宴清意識已經非常恍惚了,沒過多久便暈死了過去,直到剛剛醒來。

“那宴清還有多少時日可活?”

聽到門外再次傳來聲響,陸宴清回過神來趕忙凝神傾聽。

“應該撐不過明晚了。”

話音剛落,陸宴清的麵色瞬間煞白,瞳孔裏滿是難以置信之色。

什麽!自己竟隻有一天可活了?

別人的穿越都公子大俠富二代,金錢權勢手裏攥;美女環繞醉臥膝,一覺醒來就裝逼。

而自己穿越後卻成了一個將死之人,這讓陸宴清心中悲憤交加,暗罵蒼天不公。

就在這時,隻聽“吱嘎”一聲,房門應聲而開。門外的兩人步入房內,陸宴清回過神來聞聲看去。

隻見其中一個中年男子身著黑色束腰役服,頭頂四方襆帽,腰別牛尾長刀,長著一張不威自怒的國字臉,眉毛濃密,嘴唇偏厚。

陸宴清的腦海中隨之浮現了與其相關的記憶,這人正是縣衙裏的葛昌武葛捕頭。

當初若是沒有葛捕頭的舉薦,恐怕原主早已賣身為奴。

另一個年邁老者身著一襲白色儒衣,頗具仙風道骨之感,從兩人剛剛的對話便可得知,這人正是將自己從蛇妖手中救出的那位儒師了。

借助著微弱的燭火,葛昌武隻見陸宴清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正坐在**一臉陰鬱的看著自己。

葛昌武牽強一笑,沉聲試探發問道:“宴清,我和儒師在外麵所說的話你可都聽到了?”

陸宴清苦笑著微微頷首,葛昌武不禁唉聲歎息,

二十歲,正值風華正茂之年,卻被突然告知僅有一天可活,葛昌武很能理解陸宴清此時的感受,卻不知該如何寬慰陸宴清才好。

沉寂片刻後,陸宴清突然出聲朝著一旁的老者問道:“儒師,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能救我一命了嗎?”

陸宴清不甘死去,隻能緊緊抓住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宋元禎聞言微微一愣,沉思了半響後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或許有,可怎奈老朽才疏學淺,實在別無他法。”

此話無疑給了陸宴清一記晴天霹靂,難道自己真就命數已盡?

陸宴清低著頭,雙拳緊握抵著床鋪,身軀微微顫抖著,心中滿是恐懼與不甘。

他雖兩世為人,但也隻不過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根本沒有直麵死亡的勇氣。

葛昌武察覺到了陸宴清的情緒,趕忙出聲寬慰道:“宴清啊,不然這樣,明日一早我帶你去找縣老爺說明情況,讓縣老爺從京兆府請來修者除妖,取其妖丹為你醫治如何?”

聽到這話,陸宴清重燃起了生的希望,“頭兒,那……那我們這便前去吧。”

陸宴清哪還等的了,說著便欲要下床前去,可虛弱的身體卻讓他差點從**栽下來。

好在葛昌武手疾眼快,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陸宴清,隨後將陸宴清按倒在了**,輕聲勸說道:

“宴清,此刻已過子時,縣老爺早已睡下,還是別去叨擾的好。更何況京兆府那邊也並非縣老爺說了算,還是等明早在去吧。”

永安縣雖在京兆府下轄,但因地處偏遠且縣中較為貧窮,使得縣老爺在京兆府中並不得器重;倘若讓縣老爺深夜前去京兆府請修者前來除妖,定會無功而返白費力去。

陸宴清聞言隻得作罷,深吸了口涼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在這種境地下,恐慌隻能等死,唯有冷靜下來方能博得一線生機。

見陸宴清的情緒漸漸穩定,葛昌武微鬆了口氣,但心中卻滿是苦澀。

他剛剛所說的話雖有一定的可行性,但縣老爺能否及時請來修者除妖還尚未可知,可無論如何都要嚐試一番。

“頭兒我聽你的。”陸宴清沉聲應道。

葛昌武牽強一笑,“好,那你今晚便好生休息,明日一早點卯過後我便前來尋你。”

“對了。”葛昌武話音一轉,看向了一旁的儒師,“儒師,能否請您在縣衙內暫住一晚,明日一早與我二人一同向縣老爺說明情況。”

“這自然可以。”宋元禎想都沒想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葛昌武趕忙道謝:“多謝儒師。”

“哪裏哪裏,舉手之勞罷了。”

可就在這時,陸宴清突然想到了什麽,聲音顫抖著發問道:“儒師,您確定我能撐到明晚嗎?”

陸宴清死死的盯著宋元禎,想要尋求一個確切的答案。

宋元禎聞言不禁眉頭微皺,麵露權衡之色,並未急著應話。

從他的診斷來看,陸宴清確實能撐到明晚,可正所謂世事無常,他也不敢輕易斷言。

看著宋元禎猶豫不決的神情,陸宴清心中了然,語氣很是酸楚的開口道:“儒師,小子懂了,也就是說我能不能撐到明晚隻能聽天由命了是嗎?”

宋元禎應著陸宴清的話微微頷首,既然陸宴清有這般覺悟,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陸宴清死死的握著拳頭,心中的悲憤無以複加,片刻後竟忍不住劇咳了起來。

見此情形,宋元禎趕忙一掌拍在了陸宴清的胸膛之上,用儒氣幫陸宴清調理氣息,一旁的葛昌武看著隻能幹著急。

半響後,陸宴清的氣息被理順,躺在**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宋元禎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出聲勸說道:“小子,命之一數玄之又玄,聽天由命也不能盡信於命;我雖無法斷言你一定能撐到明晚,但倘若你繼續這麽下去,恐怕連今晚都難熬啊。”

“咳咳!儒師,話雖如此,可小子都要死了,您讓我如何能處之泰然啊?”

陸宴清苦澀發問,聽到這話的宋元禎與葛昌武皆是默不作聲。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他們一把年紀了都無法做到坦然赴死,更何況是陸宴清這個年輕人呢。

沉寂了半響後,宋元禎突然想到了什麽,沉聲開口道:“小子,老朽可施展儒術幫你穩住心神,你且安心睡下,一切等明日再說吧。”

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了,陸宴清朝著宋元禎拱手道謝:“那……那便多謝儒師了。”

宋元禎微微頷首,並沒有多說什麽,隨即用雙指抵在陸宴清的額頭,抑揚頓挫的沉聲道:“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話音剛落,陸宴清心中的恐慌與不甘頓時煙消雲散,一股疲倦之意入狂潮般洶湧襲來,躺在**的陸宴清緩緩閉上了眼睛。

見此情形,葛昌武與宋元禎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朝著門外輕聲走去。

可就在關門的那一刹那,不可避免的發出了“哐當”一聲異響,躺在**欲要昏睡過去的陸宴清聞聲竟猛的從**坐起,一臉震驚的喃喃自語道:

“儒師剛剛所言的那兩句詩,不正是唐代李白的《擬古十二首·其九》的首聯與頷聯嗎?難不成古詩便是儒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