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凡是渴望表達的都有故事

龔凡宇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那設備租賃的費用您還沒結呢,是不是結一下?”

所有的設備是林淼是通過龔凡宇去器材公司租賃的,他吃這口行飯,租賃公司不會坑他,一些輔助器材還會免費提供,省錢。

三天的費用,一共是11000。

經龔凡宇這麽一提醒,林淼想了起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結,必須現在結。”說著,他去自己包裏掏錢。

一遝子錢,林淼數了數,110張。

手裏的錢瞬間薄了不少,他訕訕地將餘下的錢放進包裏,然後將手中的錢遞給龔凡宇。

“你數下。”

“不用了,我還信不過兄弟嘛。”林淼數錢的時候龔凡宇一直盯著在,確信錯不了。

他接過錢,喜滋滋地塞進自己的貼身內袋。

為了林淼這個劇組,龔凡宇也是冒了風險的,萬一林淼是個窮逼,或者是個損人,戲拍完之後跑路,他就得自掏腰包支付這筆租設備的錢。

對行走江湖的人來說,有時候是要敢於擔一點風險的,再說,林淼的身份證還抵押在他手上,他不是沒有防備。

再也沒有比落袋為安更爽的感覺了。龔凡宇掏出林淼的身份證,故作輕鬆地說:“對了,你的身份證還給你。”

林淼詫異地接過,問:“怎麽在你手上?不是要抵押給租賃公司的嗎?”

林淼不知道這是龔凡宇的借口,由他出麵跟租賃公司調設備,根本不需要抵押身份證。

“哦,忘了給你說了,這次沒用上,那邊沒提,我就沒給。”龔凡宇輕描淡寫地說。

湯小桐眨巴著眼睛看著這一幕,嘴巴動了動,沒說話。

在他看來,龔凡宇這種人才是狠人,是會做事的同類。

如果林淼也是這樣的人,這個劇組怎麽會至於半道歇菜?

真是遇人不淑。

龔凡宇走出門去。

房間裏隻剩下林淼跟湯小桐。

“哎,你怎麽還在這裏?”林淼看見湯小桐,似乎已經把他給忘了。

“導演,你要對我負責……”湯小桐回過神來,恢複到自己活靈活現的狀態。

林淼有些懵圈,“負責?負什麽責?”

“導演你想啊,我現在慘不慘?”湯小桐耐心地擺起了龍門陣。

林淼看了湯小桐一眼,在他眼裏,這個助理還是一個孩子,但卻古靈精怪,十分活絡,還是蠻討喜的。他暗忖,比慘嗎?怎麽看,現在都是他林淼最慘。

慘到無處話淒涼。

那一把把的鈔票又不是偷來的搶來的,都是自己的汗水掙來的,就這麽無厘頭地花了出去,他向誰說理去?

見林淼沒有接腔,湯小桐有些出乎意料,林淼是一個容易被人牽著思路走的人,這是他這幾天對他的基本判斷。

“導演,你不能這麽無情啊,劇組剛解散就對我愛搭不理了。”湯小桐又道。

果然,林淼中招。

“沒有啊,你怎麽慘了?”

“我回不去家了,”湯小桐說,“我為了拍您的戲,這幾天是鞠躬盡瘁,連新聞都顧不上看,我要是知道今天上午封城,我肯定比燈光組還快,昨夜就跑了。但是我跑了嗎?沒有。為什麽沒有?還不是為了導演您啊!”

是有幾分道理。

林淼笑了笑,道:“對不住,都是我害的,你可以回學校宿舍啊?”

“必須回不去了呀!”湯小桐說,“我們學校寒假期間是不允許學生留校的,宿舍樓都關門了。”

有點棘手。

“找個江城的同學,借住一下。”林淼建議,雖然劇組已經解散,自己不再是導演,但畢竟年長,要有老大哥的樣子,自己的生活經驗還是要多一些。

“那更不成了,”湯小桐早料到林淼會這麽說,他又道:“現在是什麽時候?疫情當前!誰家敢收留外人啊,沒有可能的。”

也對。

林淼替湯小桐犯起愁來,歎息一聲,不再言語,沒轍!

“導演,要不這樣……”湯小桐試探地說。

林淼抬頭看著他,怎樣?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來。

“我跟你走,你到哪我到哪,再給你做些日子的助理,工錢我不要,隻要有口飯吃,有地兒睡覺就成,等我開學,我就回校,兩全其美。”

“可是我不需要助理了呀!”林淼撓撓頭,有些無奈。

“我給你打掃衛生,給你鋪床疊被,給你鞍前馬後,”湯小桐故作可憐狀,“總之,這個時候你不能丟下我,否則太沒有人性了!我是為了你才落得這個田地的!”

的確如此。

林淼被說動了。“那你去收拾一下,跟我回家吧。”

“真的?”湯小桐蹦了起來,“我就說吧,導演您是個好人!”

林淼笑了笑,衝湯小桐擺擺手,敦促他快去收拾。

湯小桐的房間就在林淼的對麵,他也不怕林淼溜掉,他回到房間,房門大開,也沒有什麽好收拾的,將自己的私人物品三下五除二塞進了雙肩包裏,然後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麵林淼房間的動靜,終於賴上了!坐等林淼出門。

“湯小桐啊湯小桐,你怎麽能這麽聰明伶俐呢!天無絕人之路啊!”湯小桐抖著腿自言自語。

林淼一個人坐在空落落的房間裏,終於清淨了。

從動念頭參加這次的微電影大賽,到碼出自己滿意的劇本,再到拉一幫人組成劇組,經過沒白沒黑事事親力親為的三天劇組生活,最終曲終人散,一地雞毛。

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一切都怪不了旁人。

要怪隻能怪自己,都三十大幾的人了,卻沒有經曆過社會的殘酷。

它一直都是如此現實的好嗎?

林淼盯著茶幾上邵琪琪留下來的信封出神。

誰說人間沒有溫暖,誰說這是一個沒有人情的浮躁社會?

他摸起信封,打開,裏麵是5400塊錢,還附有一張字條,字跡很漂亮,很令人愉悅的圓頭字:加油!

林淼眼眶有些濕潤。

他何嚐不需要理解。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把二次創業的機會交給這次的微電影大賽,為此準備付出5萬多塊錢的全部身家,他一定不是一時的衝動。

他是有多大的才華篤定自己能夠在這次大賽中展露頭角嗎?

不是。

無人能夠理解林淼的做法。

連一向支持他的愛人都無法理解。

林淼摸出手機,翻到許藹婷的手機號碼,終究還是沒有撥打出去。

許藹婷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高中同學,這次的疫情,讓林淼不由想到了他們在十七年前經曆過的非典,那時,他們高二,情竇初開,彼此愛慕。

他是班長,又是班級足球隊的隊長,她是文藝委員,也是啦啦隊的隊長。

兩家距離不遠,相距不過兩站路。

經常是足球比賽結束,他騎車載她回家。

那個年紀,愛都是放在心裏。

隻要兩個人一個眼神碰撞就是火花,就能彼此收悉能量,然後小心翼翼地珍藏,回味,已然足夠。

非典讓他們停課了一個多月,一個多月沒有球踢不覺得怎樣,但一個多月沒有看到許藹婷那為他加油打氣時跳動的馬尾辮,卻讓林淼記憶猶新。

那是一種無從排解的孤寂,一種心裏空落落的失重感。

複課後沒多久,林淼過生日,許藹婷紅著臉送給他一個禮物,那是一罐手工折疊的小星星,足足有一千零一個。

那罐小星星至今依然在林淼的家裏,被他奉若寶貝。

林淼臉上露出甜甜的笑,他在此刻放鬆了自己,他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

他和她大學在兩個不同的城市,剛上大一,他就跑到許藹婷的學校找她,那天下著大雨,她去接他。一把傘,兩人淋了個透。沒地方去,兩人跑到KTV裏頭,有那種可以歡唱一下午的優惠,正好可以等雨停,讓衣服陰幹,而且許藹婷唱歌特別好聽,可謂一舉三得。

她給他唱《我是女生》,他給她唱齊秦的《張三的歌》,老謀深算地深情演繹“我要帶你去飛翔,飛到世界各地去觀賞……”

兩人就這麽含蓄地彼此表白了,然後在KTV裏緊緊相擁。

林淼永遠記得那個體溫,再加上人在雨淋之後本能地釋放熱量,那種濕漉漉熱乎乎的感覺,照亮了他的整個青春。

2008年5月,臨近畢業,林淼已經找到工作,在江城的一家4A廣告公司擔任文案,可以拿到6000的薪水。林淼感覺自己可以買下整個世界。他跑到許藹婷的學校,向她求婚。

在她學校的大草坪上,他精心營造出一個浪漫,用蠟燭擺出一顆心,還有一大束玫瑰花。他計算好了時間,從許藹婷的宿舍走過來,大約需要20分鍾,他要在13點14分的時候向她表白。他提前打她的電話。不料,那天許藹婷遲到,直到14點26分的時候才出現在他的麵前。他不停的看表,所以對時間記得很準,更重要的是,隨後的2分鍾後,發生了一件全國人民都不會忘記的事情,是的,那天是5月12日,而許藹婷學校所在的城市以火鍋和美食著稱,相聚那個中心不過100公裏。

兩人被地震波晃了一下,然後看著樓裏的人紛紛跑下來,漸漸地操場上人越來越多,驚魂未定的人們被這一對浪漫的年輕人給吸引住了,然後形成一個巨大的場麵,大約有一千多名觀眾圍觀了林淼的求婚,人們忘記了地震帶來的恐懼,“嫁給他!”的聲音堪比山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