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這才知道

桃夭不願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被磅礴文氣浸潤的蘇文,此時也覺得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並沒有覺得趁機追殺扶鸞有什麽不妥。

“好!我們去找他!”

蘇文跑出城隍廟,卻是一臉茫然,低聲問道:“扶鸞往哪邊逃走了?”

“……我哪裏知道?”

桃夭有些迷茫,追擊扶鸞這種事情,不是由蘇文去做的嗎,怎麽來問她?

此時城中還有內廠、書院的超凡者,不處於她絕對安全的地區,她才不會主動暴露自己的氣息,免得惹來追殺。

“……”

蘇文一陣無語,他一個序列一怎麽可能找得到不化骨的氣息,指望他找到扶鸞的下落,那是指望了個寂寞。

“爸爸……城外,他往城外逃了!”

如意玉盤給了蘇文提醒。

“扶鸞……逃出城了?”

這個消息,對蘇文而言,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扶鸞在城裏惹出了這麽大的麻煩,內廠自然不會放過他,加上晉升儀式失敗,扶鸞此時可能已經處於失控邊緣,這種情況下還不跑路,留在城裏,那就是在等死了。

“狗東西……”

桃夭對此也有心理準備。

隻是她沒想到,扶鸞跑得如此果決,不帶一絲猶豫。

換成她,也未必能夠在如此狀況之下,徹底放棄城裏的布置,一心逃走。

“難怪了……”

桃夭便清楚,為何扶鸞能夠活到現在。

實際上,很多僵屍途徑的超凡者,是沒有活到有晉升不化骨的機會的。這些超凡者被屍氣腐蝕了腦子,大多思維僵硬,很多時候做事一條筋,容易鑽牛角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能夠像扶鸞這般懂進退,識時務,該放棄的時候就放棄的並不多。

桃夭不由高看了扶鸞一眼。

但她也苦惱不已。

一名不化骨鐵了心要逃命,她可追不上。可放棄殺死扶鸞,吞噬他的不滅靈性,她又不甘心。

“隻能碰碰運氣了……”

桃夭果斷說道:“扶鸞現在已經在失控邊緣,想保持理性,必須要承受額外的痛苦,跑不了多遠,我們還有機會追上他!此獠作惡多端,殺人無數,絕不能放任他活著離開,再造殺孽!”

聽著桃夭這一番正氣凜然的話,蘇文一時間竟有些難以適應。在他心裏,桃夭的形象,其實跟扶鸞差不多。

尤其蘇文親眼目睹了桃夭獲得自由那一瞬,就將另外一名靈獄底層的獄友吞噬幹淨,著實給蘇文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隻是有如意玉盤和一份契約對桃夭有一定的約束,讓他對桃夭構建起了一層心理安全體係,可以接受桃夭的存在。

……

“見鬼了這是!”

扶鸞跌跌撞撞,逃出武寧城後,才緩一口氣。

他隨手一招,武寧城裏的陣法便解除,陣法殘餘的力量,匯聚到了他身上,變成了一套衣袍,將他傷痕累累的白骨之軀罩在其中,讓他多了幾分安全感。

他怎麽也沒想到,蘇文竟然真的當著他的麵張口就來,兩首詩篇,引來了崢嶸劍氣,將他擊傷。

傷勢還是輕的。關鍵是他嘴賤,無端端給自己插了旗, 以至於晉升儀式都無法繼續。

“哇……”

扶鸞張口一吐,吐出一塊黑色的物體,身體像個醉漢般搖搖晃晃,東倒西歪。

“這下好了……”

看著手裏的物體,扶鸞鬆了一口氣。他耗費百年時間煉就而成的序列五秘藥,還好沒有開始消化,如果身體開始吸收秘藥,儀式就不可能再被中斷,此時他就完蛋了。

“蘇文……以後別讓本座看到你……不然……”扶鸞恨恨一句,但說到這裏,他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白骨,沉吟了幾秒才說道:“可不會給你吟詩的機會了!”

語罷,他將吐的的秘藥貼身藏好,若無其事地朝深山方向而去。

“錚錚……”

路過一處山麓亭台,扶鸞便被亭台上的琴聲所驚。

“琴聲淒厲……不見中正平和之音……這琴師有殺氣!此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繞路!”

扶鸞也就是在武寧城裏張狂了一次,平生素來小心謹慎,受如此挫敗之後,警惕多疑的性子再次卷土重來,哪怕是聽到蕭索的琴聲,也覺得前方殺機四伏,準備繞路而走。

他甚至打定主意,一進深山,便尋個風水寶地,挖個土坑把自己埋起來,躲在地下藏個十年八載,等風頭過後,再遠離此地,別說江南道,就連大梁國,以後也不會再涉足了。

“怎麽就走了?”

亭台上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扶鸞先生,這樣可不合適。”

果然是埋伏!

是內廠?還是桃夭,還是其他的超凡者在此地設下了圈套?

一時間,扶鸞看起來鎮定自若,可腦海裏已經閃過無數念頭,甚至一度想不顧一切朝深山方向狂竄!

可序列四的不化骨,僵屍途徑的超凡者身份,讓扶鸞還得自矜身份!拋開身處黑暗序列這個沒辦法洗白的事實,序列四的超凡者,在俗世從來都是被人尊敬的大人物,扶鸞也曾被人口稱上師,自稱本座的人物,隻是聽到別人喊他名字就驚惶如喪家之犬,逃之夭夭,傳出去,以後他也不用在超凡者的圈子裏混了!

定了定神, 扶鸞終究壓下骨頭酥麻恐懼之感,沉聲問道:“你是什麽人?”

“放你出來的人。”

彈琴的女人站到了亭台邊緣,居高臨下,俯瞰扶鸞。

如果蘇文在這裏,肯定悚然發現,這個在這裏等待扶鸞的人,竟是在城隍廟旁邊賣給他板栗的少女。

隻是少女此時已經換了一身裝束,一身淡綠色的時服,頭戴帷帽,隻是薄薄的一層白紗,根本遮掩不住她的容顏。

“放我出來的……人?”

扶鸞心一沉。

少女所說的話,跟他所掌握的信息完全不一樣啊。

“謝靈蘊留在靈獄的氣息,是我截留下的,他對靈獄起了心思,也是在我的掌握之中,還有……包括他留下的陣法,也是我引導你發現的。”

“原來如此……你這樣做,有何目的!”

當少女提及謝靈蘊的陣法之後,扶鸞便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所發生的一切,不是因為他運氣好,更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精心安排了這一切!

扶鸞越想便越覺害怕。因為從一開始,哪怕到現在,他都沒有意識到,有人在牽著他的鼻子往前走,如果少女沒有把這一切說出來,他依舊一無所知。

隨即他便厲聲問道:“我的晉升儀式失敗,也是你安排的?”

一定是這樣!要不然,蘇文怎麽可能一連作兩首劍氣縱橫的詩篇,他怎麽會神使鬼差地亂插旗,以至於好端端的晉升儀式被活生生地打斷,狼狽逃離武寧城?

“那倒不是。”

少女搖了搖頭,歎息一聲:“我原本以為,你的儀式起碼能完成一半,來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是失控狀態,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廢物,連失控都做不到,真是……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混賬……”

也多虧扶鸞隻是一身白骨,若是血肉之軀,已被少女氣得氣血逆行,吐血不止。

聽聽!這少女說的是人話嗎?晉升失敗,變成失控的怪物,在她嘴裏反而成了本事了?

“你究竟何人!究竟有何居心,快快道來,不然休怪本座不客氣了!”

扶鸞的手往衣袍裏一探,摸出一根九節白骨權杖,空洞的雙眼凝視少女,衣袍更是無風自鼓,氣勢驚人。

而這時,他兩眼中噴湧出來的黑焰猛然一縮,失聲叫了起來:“我認得你!你不是在城隍廟旁賣板栗嗎?!”

“噗嗤……”

少女卻一聲輕笑,聲音裏頗有揶揄:“認出來啦?三錢銀子的栗子好不好吃?”

扶鸞一聲冷哼,沒有說話,心裏在盤算著,少女是什麽途徑的超凡者,究竟在算計他什麽。

“你,你是個‘討債鬼’?!”

扶鸞忽然想到什麽,往後急退了幾步。

少女臉上浮過一抹詭異的笑容:“知道我是討債鬼……拿多了我的栗子也不還我,我不找你找誰?”

扶鸞明顯是不知道“釣魚執法”這樣的說法,但依舊心頭大怒,一聲怒斥:“豈有此理!你就因為自己故意的行為纏上我了?!”

扶鸞心裏怪委屈。

他一具白骨,那是不可能吃板栗的,當時就神使鬼差地跑到了少女攤前,買了一份糖炒栗子。沒走出多遠,他便把那一份板栗給扔了。

可沒想到這麽一個舉動,卻引來了討債鬼的追債……

“原來都是你的詭計!”

扶鸞就算再傻,也明白其中的算計,原來是從一開始,他就被少女盯上,所發生的事,都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現在才想清楚?”

少女輕笑一聲,隨手輕輕掀起了帷帽的輕紗,冷冷一笑:“僵屍序列四的不化骨,很不錯……你的靈性,是我的了。”

“你區區一個討債鬼,想殺死本座,癡人做夢!”

扶鸞氣急敗壞地說道:“若不是本座忌憚內廠那群殺才,你現在已經是本座手下亡魂了!”

“是嗎……”

少女屈指做彈琴狀,手指微微一動,身後的古琴,便發出一聲嗡鳴。

“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