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荒山徑外荷塘屋

景夕忘暗暗責罵自己大意,心想如此旖旎風光定是別人故意設下的圈套,如此想法一開,頓時覺得這個地方陰風陣陣,就連湖麵倒映的燭光都像是一雙雙深邃而陰沉的眼睛正在冷冷地注視著自己似乎要將周圍的一切吞噬,哪裏還有適才的心境?而沁心天真活潑當然就沒有這許多的想法,依然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

“吱~”的一聲,木門隨即被打開,隻見從裏麵出的竟是一個二十來歲長得眉清目秀,形相清臒的白衣書生。

遠遠望去那白衣書生風流儒雅顯得有些恬淡無為,此時入夜漸深卻依然手不釋卷,似乎正在伴燈夜讀。景夕忘見他站出荷塘木屋上,人影消瘦風起袍動與之相映相襯竟宛若詩畫不禁心折。

白衣書生見到景夕忘兩個深山外來的不速之客,仍然臉無異色隻是點頭還露出一絲微笑看上去非常的平易近人,就好像迎接平常慣熟的朋友親人登門拜訪一般。

景夕忘見那書生一臉和善頓時放下了戒備,心想這裏應該非妖邪聚地,自己也未免心生多疑了,苦笑一聲便拉著沁心走上去自報了姓名!

那書生拱手施禮道∶“我叫曲墨是這間屋子的主人,廚房裏準備了飯菜,兩位遠客快請進來享用吧,外麵風大莫要吹傷了身子。”

沁心高興地叫道∶“太好啦夕忘哥哥,我們不用啃饅頭了,這個大哥哥真是好人去吃飯去吃飯囉!”說著便拉起景夕忘急急地跟在那書生身後。

景夕忘此時心下卻好生奇怪,自己應該與這書生素未謀麵,為何待人這般客氣,而且還在裏麵早早地準備了飯菜,似乎早知道自己會來才準備得這麽妥當。

曲墨帶著兩人繞過木屋後麵,引進了另一間小木屋,相看之下似乎就是生火灶爐的廚房了。進到屋裏一看,果然是設有宴局,景夕忘滿腹狐疑卻一時也想不透,便問道∶“這些都是特意為我們準備的嗎?”

曲墨笑道∶“是呀!小兄弟,快快吃了好歇息!”

景夕忘問道∶“可是你我素昧平生,又何必待我這般客氣?而且你又是怎麽知道我們今晚會來到這裏?”

曲墨笑道∶“因為我今天問卜揲蓍,觀察星象得知今晚會有貴客路經寒舍,所以才點這滿屋的燭火好引貴客進門。”

景夕忘覺得還是覺得有些奇怪之處,但怪在哪裏卻也一時想不出來,心想這世上懂得卜卦占星之能的人還是有的,於是回禮道∶“曲公子說的那裏話,是我們潛夜擾人清夢,你不怪罪已是萬幸怎麽受得起這般款待?”這時沁心早就已經坐上椅子吃了起來,哪裏還跟他們這般哆哩哆嗦的客套?

等景夕忘兩人飯飽之後曲墨就將兩帶進了木屋,打開木門還沒跨進門檻就從屋裏傳出了陣陣淡雅的墨香,隻見屋裏的四周壁上掛滿了水墨畫卷,而畫卷中除了寥寥幾幅的山水畫軸之外其它畫的內容竟全是女子。

這些畫中的女子都麵如傅粉,嫋嫋娉娉明顯畫的都是同一個人隻是姿態各異不盡一致,有翩然起舞的、有顧盼生輝的、有紺黛含羞的還有巧弄琴瑟的等等,神態情緒更是刻畫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宛然碧波仙子近於眼前讓人有種不禁屈膝膜拜的衝動!

曲墨道∶“這位是內人語嫣,畫工拙劣倒叫小兄弟笑話了!”

景夕忘回過神來道∶“怎麽會呢?你畫得真好看,像仙女下凡一般。”

“現如今時候也不早了,我想還是先帶你們到陋室歇息一晚吧!”

趕了一天的路程兩人早已經身心都疲憊不堪,這時沁心早已趴在椅子上忍不住呼呼大睡起來,走了一天的腳程一個小孩縱有再多的不解之處也沒有精力去問了,隻想著有個地方可以睡覺歇息比什麽都重要。

曲墨帶著兩人入了客房便轉身出了去。景夕忘躺在**還在想著什麽,隻是不消半刻大腦便墮落混沌呼呼大睡起來。

這一晚什麽事也沒有發生,可能是在外麵露宿太久今晚難得可以安安心心的躺在**睡上一覺,景夕忘和沁心兩個都睡得格外香甜。

到得第二天早晨從外麵不時傳來沁心的陣陣笑聲,景夕忘推門而出荷塘上依然薄霧飄渺有若仙幻,隻見荷塘四周都種滿了蔬菜瓜果如今正值秋收時節,瓜藤上早已是碩果累累,昨晚天黑倒也沒有留意。曲墨一臉的閑暇正在那裏擺弄著什麽,而沁心則跟在後麵時而專心致誌,時而哈哈直笑似乎樂在其中。

曲墨見到景夕忘醒來,便招呼沁心走回去。吃過早飯後,景夕忘便問道∶“曲大哥,你怎麽會一個人住在這荒山野外之地?”

曲墨踱步出木板長橋之上,望著這山中風光徐徐出神,最後卻反問道∶“小兄弟,你說這裏比之外麵又當如何?”

景夕忘從絕緣峰下來已有些時日,對外麵的繁華世界也有了些看法,便道∶“覺得外麵人心難測飄忽不定,善惡一念更是難以捉摸,或名或利、或好或壞、或愚或智,有時候覺得處世為人如履薄冰,而這裏清幽閑逸,少了那一份爭鬥之心反倒讓人舒心暢懷!”

曲墨見景夕忘小小年紀竟也有這般見地,不禁大為敬佩服,稱讚道∶“有些人即使窮盡一生也未必有小兄弟的這番見地。”

景夕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實這很多道理都是以前爺爺跟我說過的,隻是這次出來越發覺得爺爺說過的那些話有道理。”

曲墨道:“那你的爺爺肯定是一位超然灑脫之人了。”

景夕忘道:“曲公子就是因為這樣才隱居於深山之外的麽?”

曲墨點頭道∶“不錯,正如小兄弟所說,世間人心各異,苟活於世卻也不過存一己私欲,即使我自己也是不能例外。凡世逐流甚急難守一心物外,故於此做個方外之人看山間花朝月夕,聽林中百鳥交鳴貪圖個安靜自在便罷!”

景夕忘聽得曲墨的一席話後,頓時覺得他異常親切有種相見恨晚之感,因為他達觀處世的想法竟也和自己的爺爺一般無異。兩人的年齡雖有十載之差,卻都是心生惺惺相惜之感談話間又是如此地投緣酣暢。

當景夕忘走進木屋裏的時候,畫中女子那婀娜的身影時時映入眼瞼,昨天晚上聽曲墨說這是他的妻子語嫣,但來了麽久卻無緣一麵也不禁問道∶“曲大哥,怎麽不見你的妻子?”

沁心恍然,手舞中蹈的大鬧道∶“這畫中的仙女便是大哥哥的妻子麽?沁心也要見她。”

曲墨一副躊躇之狀,推托道∶“語嫣她抱恙在身不便見客,還請兩位見諒。”雖然心裏好奇這畫中有若仙子的女子真人到底是怎麽一個模樣,但既然是抱恙在身卻也不便打擾隻有作罷!

“相公,既然小公子待見,然則賤妾雖有不便卻有意撫琴一曲以添雅興,不知可屈身一賞否?”這時房間裏幽幽傳出了一個女子的聲音,那聲音溫柔委婉聽得心裏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景夕忘道∶“既然語嫣姐姐不舒服,就不必為此勞累誤了身子呀!”

這時沁心倒是起了性子道∶“夕忘哥哥不聽沁心要聽,姐姐快點彈給我聽啊!”

景夕忘正要製止她胡鬧,卻聽曲墨道∶“不防,如果小兄弟不嫌棄就讓語嫣撫奏一曲也好盡此地主之誼!”景夕忘見盛情難卻隻得洗耳恭聽。

隻聽得房間裏琴瑟聲起頓時在山間來回飄**空穀傳響,有如細水長流不絕如縷,音調忽轉又變得歡快輕盈聽的人心神俱醉。隻聽語嫣以歌聲和之,唱道∶“秋色重,興漸濃,一葦蘆藤留山客。恩怨幾道且由它,浮華流年似水,凡心悠悠,怎怕東風誤釋……”一曲已罷,隻聽得餘音繚繞,如沐天籟,久久揮之不去。

“語嫣獻醜,讓小公子見笑了!”

語嫣的一句話讓景夕忘如酣夢方醒道∶“語嫣姐姐說的那裏話,是你讓我長了見識才真,想不到世間琵琶聲樂是這般美好。”

就連旁邊的沁心也為之折服,滿心讚道∶“是呀!姐姐唱得真好聽,我還要聽還要聽!”聽得兩人溢美之詞,語嫣很是高興,於是撫聲再起……

這天聽語嫣撫琴奏樂,與曲墨沏茶品茗,煮粥焚須異常盡興,談笑間一直到了巳時才各自回到房裏休息。景夕忘在房間裏想著∶“曲公子才華橫溢,語嫣姐姐音容絕世,琴技過人難怪他們寧願待在這深叢林之中不肯出去,就連自己也已經不大舍得離開了。”

這時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爺爺∶“如果爺爺一個人回到絕緣穀,發現自己不在,爺爺一人豈不空寂?”於是又迅速打消了逗留的念頭,明準備天一早便要向曲墨告辭。

這天夜裏,景夕忘輾轉反側,一時想著爺爺見到自己帶著沁心回去時又會有怎樣的反應會不會不喜歡她呢,一時又想著未曾找到的哥哥,一時耳邊又似乎飄響起語嫣的歌聲,心情無端煩悶起來難以入眠。

景夕忘翻身起來,想出到外麵吹吹夜風又怕驚醒旁人於是躡手躡腳顯得小心翼翼,當他悄悄打開房門時,卻發現曲墨的房間裏還亮著燭光似乎還沒有入睡,而且房門還是虛掩著的!

景夕忘好奇心起,想看看語嫣今天這個唱歌的女子真人到底長得怎個模樣。他年齡尚小,隻是想著看看語嫣長得怎麽樣當然就沒想到這樣妥與不妥。於是他慢慢地靠近,往門縫看了入去。

隻見裏麵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唇紅齒白,蛾眉螓首果然與外麵所畫的一般無異,而且比之畫中更是著色三分!那女子此時是站立在那裏而非躺在**,景夕忘暗自奇怪,心想∶“曲墨不是說他妻子病了麽,怎麽現在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難道是她的病好了?那真是太好啦。”

兩人房間裏似乎談論著什麽,正當景夕忘為他們兩個感到高興,隻見語嫣忽然一轉身,景夕忘的臉色表情頓時僵硬起來,漸漸地露出恐懼之色,似乎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畫麵。

原來在語嫣轉過身時,景夕忘看見她身後竟帶著一條長滿銀白色毛絲的尾巴在那裏上下搖擺著。景夕忘的身體開始顫抖,因為他知道這便是妖怪化成的,他以前也聽爺爺說過,當妖的道行未夠而強化成人形時,是不能完全掩藏自身麵貌的!他不敢相信,從昨晚到現在自己和沁心一直都和妖怪在一起,而是還和妖怪心生惺惺相惜之情,原來這都是他們在惺惺作態,妖魔變幻當真是不可思議。

景夕忘未曾見過妖怪,以前還好奇著要爺爺帶自己去看妖,此時真的看到了爺爺卻不在身邊,而他的意識中想著妖怪是會吃人,心裏自然的害怕起來。

此時剛好是月黑風高之夜,外麵時時風聲撲窗更是讓人心驚。景夕忘不敢動彈生怕他們發現就把自己一口吃了,但此時他腦袋空空,時間越久越是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身子一顫,聽到啪的一聲身體觸碰到了門板,裏麵的兩人一驚均向門外望來,剛好接上了景夕忘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