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人心薄涼

景夕忘背著沁心一直往村裏走,途中要經過一片金黃色的稻田,但見麥浪翻滾,層層迭迭,跌宕不定。

一大片的稻田早已熟透,田地裏都被稻穀鋪上一層金黃卻是無人收割任由熟透落地,甚是可惜。而空氣中更是彌漫著濃濃的稻穀香氣。

當兩人進到村裏的時候卻不見人跡,還隱隱傳來一陣腐臭味讓人作嘔,有些房屋裏不時傳出呻吟求救聲令人聞之不忍,路邊還見到一些死去多日的家禽,整個村莊裏一片死氣沉沉之象!

他在村裏走了一會兒便來到沁心家裏,景夕忘將她從背上放了下來。沁心一手推開了大門就喊道∶“娘——心兒回來啦!我找了一個小大夫回來給你治病。雖然他年紀小,但城裏的大夫都不如他呢…”

景夕忘隻是想著送沁心回家,哪裏會治病?聽沁心這麽一說,其中的不如,怕是說那個大夫打不過景夕忘了,想到此節神情不免尷尬起來。

兩人來到一間房間門外,沁心頓下腳步拽了一下景夕忘衣袖小聲道∶“娘不讓我進去,我一進去娘隻怕又要發脾氣,還是你先進去吧!把娘的病治好了我再進來…”

景夕忘點了點頭,雖然不懂醫理,但還是決定進去看看。

剛打開門,迎麵便撲來一股怪味,隻見裏麵窗戶緊閉,光線陰暗,在房間**躺著一個婦人,被棉被蓋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孔不知是死是活。

他正想走過去,那婦人突然睜開了眼睛大叫了一聲∶“別過來!”

景夕忘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嚇得連身體都涼了半截,呆呆地站在原地。

婦人看得是一個未曾謀麵的少年,也是滿腹狐疑,似乎很艱難才問出一句“你是誰?”

“我叫景夕忘,是我帶你女兒回來的,你病得很重麽?要不我這就出去給你請個大夫來看一下。”

隻聽得那婦人氣若遊絲,沉默了一陣似乎嘴含笑意,藹聲道∶“定是我那女兒淘氣,又要給我請什麽大夫才給你惹的麻煩。孩子,別靠得太近,我這病會傳染人而且是無藥可治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現在村裏人是逃的逃,死的死,已經沒剩多少活人了,有也隻是像我這樣半死不活的等死之人,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寶貝女兒。”

“夫人請放心,我定會找到人醫好你們的。”

景夕忘轉身便要出去,那婦人似乎是竭盡了全身的力氣叫了一聲∶“孩子,回來!”

景夕忘轉身道∶“還有什麽事麽?”

“好孩子,多謝你的好意。事已至此,關於生死,我早已不抱希望了,我隻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那我死也瞑目了。”

“什麽事?”

這時那婦人的聲音更小了,似乎因為景夕忘的應諾心情激動起來,呼吸有些急促“我希望你能把沁心帶到她隔壁村的舅父舅母家,懇求他們幫我撫養這可憐的女兒,好嗎孩子?”

景夕忘聽到她正哭著哀求自己,心裏一陣酸楚,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等我把沁心帶到她舅父舅母家以後就回來幫你請大夫!”

那婦人鬆了口氣,似乎放下了一塊壓在心口的大石∶“多謝你了孩子,可以幫我叫心兒進來一下嗎?”

這時,那婦人的淚水早已流個不停。景夕忘轉過身來,打開門叫了沁心進來,沁心一臉天真地問道∶“是娘的病治好了麽?”說著就要撲過去。

那婦人道∶“心兒別過來,站在哥哥那裏就好。”

景夕忘也一手將沁心拉到自己身旁,沁心一臉的不解問道∶“為什麽不讓心兒走到娘的身邊?娘的病還沒好麽?”

那婦人雖然淚流滿麵,卻依然笑著說∶“娘的病已經快要好啦,心兒不用擔心,心兒記著要聽夕忘哥哥的話娘的病就會好了!”

沁心聽到後手舞足蹈高興應道“心兒一定聽話,那你要快點好起來再陪我玩好不好?”

“好,等娘病好了就陪我女兒…”一個玩字還沒說完,那婦人已然斷氣。

沁心問道∶“夕忘哥哥,娘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睡著啦!”

這時景夕忘的眼眶已經紅潤,他在想∶“沁心的娘親定是為她才留住這最後一口氣,如今將沁心托付於我幫她找到親人,沁心妹妹有了依靠才不至於讓她孤零零地看著親人離去然後自生自滅,自己含恨而終。人的性命為什麽會如此脆弱,難道這就是爺爺說的人類終究逃離不了生老病死的輪回麽?難怪人人都想要修仙成道,塑身永恒,與天地齊存。”

景夕忘看著身邊這個依然天真不減的小女孩,竟也有著和自己一樣的遭遇。但沁心年紀還小,不想讓她承受得太多,所以隻好騙她說娘親是睡著了!

景夕忘從外麵找來一台手推車,用棉被將婦人包裹起來裝上車準備拉到村邊埋葬,因為他小時候曾聽得一些老人說如果人死後得不到安葬就會成為天地間的遊魂野鬼永遠不得安寧。

直到戍時黃昏他才將那婦人葬入黃泥土地裏,景夕忘找了一塊木塊給這婦人立碑,但又不知她叫什麽名字,遂向沁心問道∶“沁心妹妹,你娘叫什麽名字?”

沁心道∶“娘親便是娘親,什麽叫什麽名字?”

景夕忘沒辦法,隻有在墓碑上寫上‘沁心娘親之墓’的字樣。

沁心一直在旁邊嚷嚷著問道∶“夕忘哥哥,為什麽要將娘親埋在地裏?”景夕忘躊躇著不知如何應答,撓撓頭想了一會,道∶“你娘她生病啦,不能讓人打擾的所以要把她藏起來這樣誰也找不到也打擾不了!”

沁心天真地叫道∶“那夕忘哥哥也把我藏起來,埋在地裏然後和娘親在一起就可以跟我講很多很多的故事了,好不好?”

“這樣不行,就連我們也不能打擾她,不然就好不起來啦,你忘了你娘親說的要乖乖聽我話了麽?”

“那娘親要什麽時候才醒?”沁心噘嘴道。

景夕忘想了一下,苦笑道∶“等小沁心長懂事了自然就會知道。”

景夕忘花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將沁心說服,眼下也不能再回到村裏了,隻有出到外麵找間客店住下,明天一早就幫沁心找到舅父舅母才是。

兩人出到外麵找了間客棧吃了些飯菜便住了下來,沁心出到外麵不敢一個人住,景夕忘隻好陪著她住進一間客房,隻是她口中總要吵鬧著要見娘親,還要聽故事,好不容易才將她哄睡下來。

第二天早上,一起來沁心便吵著要娘親幫她梳頭紮鞭,景夕忘被吵得沒辦法了,隻有勸服她讓自己幫她梳頭紮辮子,但自己哪裏會這門功夫,弄了大半天這才令沁心有些滿意。

景夕忘帶沁心來到隔壁的王家村。雖說是隔壁村,卻也離著幾裏路程。王家村不算小,景夕忘拉著沁心挨門逐戶走走停停地問了好幾個時辰這才找到沁心舅父舅母家。

隻見屋裏走出王個莊稼漢模樣的漢子,說自己就是沁心的舅父,聽得自己的妹子溘逝也是顯得心痛不已,正要請二人進屋。

“慢著!”忽然屋裏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隻見裏麵走出一個皮膚黝的婦人來,那婦人嘴裏嗑著瓜子,一臉輕蔑之色道∶“村裏得了瘟疫,就要躲到我們家裏來,誰知道這侄女不是染了什麽病,到時候害得我們王家村的人也像你們那樣到處逃命,那誰又來收留我們?”

景夕忘聽得心裏有氣,想不到沁心家裏有難,這些所謂的親戚竟然會說出這樣帶刺的話來。

漢子低聲在那婦人身旁說道∶“婆娘,你怎麽可以這樣說?”

“我又怎麽說了?難道我說得不對麽,就算是她沒被染上病,那她來我們家的柴米油鹽又該怎麽算?難道你要餓死自家的孩子來養活一個外人不成?”那漢子一聽頓時被斥得啞口無言。

景夕忘將包袱裏的金銀全拿了出來,放在那漢子手上道∶“你們隻要好好照顧沁心妹妹,這些都給了你們吧!如果還不夠,我下次叫柳伯伯再給多些我帶來…”兩夫婦見到這些黃金,態度頓時便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笑得連嘴也合不攏,連連點頭稱是。

這時沁心躲在景夕忘身後,隻覺得這婦人剛才的模樣好嚇人。景夕忘轉身對沁心道∶“沁心妹妹,他們可是你的舅父舅母呀,快過去吧!”

沁心還是不敢過去,連哭帶求道∶“我不過去,我不過去,我要找娘親!夕忘哥哥你帶我回家,快點帶我回家!”

那婦人怕景夕忘反悔問自己拿回金子,忙走到景夕忘身邊一手拉過沁心道∶“來來來,小侄女乖,舅母給瓜子你吃!”一邊又對景夕忘道∶“小兄弟你快去吧!放心將她放我這兒就是了,虧不了她的!”

總算是將沁心送到她舅父舅母身邊,也算是不負人所托,景夕忘向兩人揖手便身離開,隻見沁心被那婦人一手拉著兀自哭個不停,眼見景夕忘要走了,竟越哭越烈。

雖然將沁心交到她舅父舅母手上,但自己仍是擔心,眼看他們兩個都是貪欲無藝之輩,沁心以後不免要吃苦了。

景夕忘正想著,剛走出村口就聽到後麵一個聲音追著自己一邊大哭一邊叫道∶“夕忘哥哥,你不要心兒了麽?你不帶我回家了麽?我怕,我要回家找娘…”

眼看著就要跑到跟前,忽然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景夕忘看到不禁心疼,連忙走過去將沁心扶起來拍幹淨身上的塵土,正要看她摔傷了沒有,怎知卷起衣袖一看,竟然有幾條血跡斑斑的傷痕,顯然是剛被人用鞭抽打過的痕跡。

景夕忘看得咬牙切齒,想不到自己還沒走出村口他們便狠心對沁心下此毒手,心裏不禁一陣絞痛,恨不得這幾鞭是打在自己身上。想著這次就算要回絕緣峰也要將帶沁心回去爺爺定會好好待她,不會再留她在這裏任由她舅母虐待了。

沁心拚命大哭道∶“夕忘哥哥不能走,沁心怕!舅母好凶,我要找娘親!”

景夕忘摸著沁心的頭,安慰道∶“沁心妹妹別怕,我這就帶你離開這裏,不會讓他們再欺負你了。”

沁心聽得要帶自己走,一把抱著景夕忘又大哭,口裏還不住地叫道:“不要扔下沁心這裏,嗚嗚,不要扔下沁心……”景夕忘也難過得流下了淚水。

過了一陣,沁心哭得累了終於止住了哭聲。在絕緣峰上玄青老人曾經教過景夕忘一些辨花識草的功夫,於是便要尋些藥草來給沁心的傷口敷上。沁心寸步不離地跟隨後麵生怕轉眼間景夕忘丟下自己又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