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街邊閑敘
寧不凡細細打量了一番這位天機閣入世之人，天賜者王十九。
他看上去很老，臉上的皺紋像山上的丘壑，又深又多，布滿幹裂。
他還有一頭枯澀白發，像樹上鳥窩一般蓬亂，隻是他的眼睛裏麵仿似有光，從他微亮的眼裏可以看出，他依然對生活心懷向往。
這是個了不起的人，雖說看起來不太正經，寧不凡微微點頭。
婉兒帶著茶水回來，王十九索性收了攤子，拔出破幡收起。
一個俊俏木劍少年，一個滄桑塵垢老者，一個芊芊綽姿女子，三人並坐在石墩上，看著朱雀大街人來人往，時不時有路人回顧。
幾人百無聊賴的談著一些奇聞趣事。
寧不凡伸了個懶腰，打了個人哈欠，然後側頭問道：
“王兄，你說你一個堂堂天機閣的入世行走，怎麽就幹起了給人家算命的江湖勾當？我聽說這行昧著良心可是要折壽的，你這算是好人還是壞人？”
長孫婉兒也緊跟著點了點頭，托腮望了過去，她雖然與王十九為至交好友，對此卻不甚了解。
白發老者臉上忽然浮現悲天憫人之色，聲音低沉凝重：“世人皆苦，十九入玄道，自然是為天下百姓排憂解惑，莫非寧兄竟會以為在下隻是為了貪墨那區區幾兩銀子？利民者善，虧民者惡，我憂國憂民，便是好人，寧兄呢？”
說得好，寧不凡心裏暗笑，若不是看你方才那般神情，我還真就信了。
他讚歎道：“十九兄不愧是天機閣入世之人，果然字字璣珠，不過我倒覺得，利己者善，虧己者惡，善惡不能依世人眼光來分辨，所謂善惡，不過欲望，歸根結底，都是些利益罷了，商賈逐利，名仕逐聲，兵將逐功，我則做我之所想，此番種種皆是大善。”
“寧兄名列天機榜首，又是高雅之士，當真是吾輩楷模呀。”
兩人相視一笑，互相吹捧，眉眼盡是奸詐之色，心裏油然而生惺惺相惜之情。
長孫婉兒歎口氣，素手輕撫秀發，心道，這兩人當真是一丘之貉。
萬京的夜有些涼，半掛夕陽被濃濃陰影遮掩，狂風呼嘯，烏雲壓城，暴雨欲來。
不待宵禁來時，朱雀大街行人逐漸稀疏，沿途商販收拾著自己的攤子匆匆而去。
一道閃電自無盡天穹而來，照亮了整片萬京，刹那白光裏，街道盡頭，有一女子緩緩走來。
‘轟隆隆’的雷聲陣陣席卷而來，夾雜著狂風，裹起她的薄翼紅裙‘嘩嘩’作響，腰間玉佩來回晃動，手裏拿著一管翠綠狹短洞蕭，眉目清秀，膚若凝脂，青絲挽髻，仿似天上仙女謫凡。
寧不凡內心一動，這大概就是那位聽雨軒入世行走王安琪了。
隻見女子玉手輕抬，將洞簫放置唇邊。
蕭聲輕響，似流水潺潺而過，耳旁竟響起陣陣雀鳴蟬聲，有清香從鼻尖劃過，仿佛天地之音，大道之鳴，在這片街道徘徊反複。
狂獵的風被這蕭聲感染，漸漸輕柔，本該傾盆的大雨在一片音浪裏翻滾著，慢慢變得溫順，點點滴滴自天外而來，染濕幾人衣裳。
“寧兄，捂耳！”
聲音傳來，寧不凡撓撓頭，他覺得這簫聲還挺動聽的，不過見王十九和長孫婉兒把耳朵捂得死死地，也隻能照做。
這聽雨軒的傳承竟能影響氣候，著實令人咂舌，一品入脈，果然是世俗武道頂點。
不過即便是這般姿態風華的人，也敵不過葉辰，看來自己的那位結義兄弟，還真是不俗。
蕭聲停時，紅裙女子已走至幾人身前，凡她所在十數步內，春風細雨，布滿清香，十數步外則是傾盆大雨，狂風作響。
“王十九，給我錢，我要買桂花糕！”
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紅裙女子朝白發老者伸出嫩白藕臂。
王十九哼哼唧唧，摸索半天從袖裏掏出一錠金子，使勁拍進她手裏，惡狠狠道：“老子今天就賺了這麽多，全給你，你今天要是還敢打我，老子明天就罷工。”
紅裙少女看著有些欣喜雀躍，她把金子放進袖口，溫聲道：“好，明天我買了桂花糕分你一些。”
王十九手背向前一揮，目帶鄙夷不屑。
切，憨批玩意，老子手裏大把錢財，缺你那一兩個桂花糕？
寧不凡愣在原地，看向白發老者，麵帶疑惑。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脾氣暴烈，心腸歹毒，狠辣無情之人？
他一眼掃去，這紅裙女子極為順眼，明明是嬌柔可愛，身段婉約，豔絕天下的溫和女子，卻被這廝那般形容。
我咋看著不太像呢？
王安琪好奇的打量著木劍少年，問道：“你......是誰，為何一直偷看我？”
寧不凡作揖行禮道：“在下寧鈺，寧不凡，今日找姑娘，是有事相商。”他話音剛落，他的脖頸便被一把短蕭抵著。
他毫不懷疑，若是麵前女子稍稍用力，自己便會身首異處，即便這隻是一把洞簫，卻也是‘望斷’至寶，所持之人更是一品入脈。
“寧不凡？我要殺了你！”她眼神平靜，神色毫無變化。
“姑娘能殺寧鈺，早就殺了，”寧不凡輕笑道：“我尋姑娘，不易。姑娘堂堂一品入脈，若是要尋寧鈺，入城這兩日，早早便尋到了，所以說，姑娘不想殺我。”
“哼，巧言令色。”王安琪臉色忽冷，手裏用力，壓在寧不凡肩上，他隻覺得一股大力加身，雙腿不穩竟然跪在地上，雨水浸透他的雙腿，不禁嘶啞咧嘴，真疼啊。
長孫婉兒有些擔憂，望向白發老者，而王十九卻雙手抱肩，朝她擠眉弄眼，比了比口型意思是‘莫慌，無事。’
王十九二品巔峰之境，更是已知天命，在星力加持下，他眼裏的寧不凡有氣運加身，並無死氣隨行，所以近些日子絕不會有真正的性命之憂，因此他便在那幸災樂禍看著這場好戲。
女子低頭看向寧不凡，冷哼一聲：“寧不凡，雨希是因你而被抓至刑部受苦，若非辰哥交代不能動你，我早把你......”
跪在地麵的木劍少年打斷她的話語，淡然道：“姑娘既然提到刑部，敢問你這一兩日在城裏徘徊，看似隻是毫無目的遊**街坊，可是想找機會救出自己的好友？若是如此，寧鈺倒是可以助姑娘一臂。”
王安琪沉默想了一會，丹唇輕啟，問道：“你......因何幫我？”
寧不凡伸手拍了拍狹短洞簫，朝她笑了笑：“這得等姑娘先放我起來再說，力道太大，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