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大戲開始 知縣疑雲

今天是大戲開唱的日子,縣衙前的廣場很熱鬧,衙役早已經張榜告知大戲會唱很久,但是耐不住縣城及周邊人多,今早的街道人山人海。

長盛早早洗漱完畢來到縣衙門口,一應事宜已經安排完畢,他隻需要唱客,接引的事有其他同窗負責,待到人齊,就要開始了。

他拜托院長帶著娘親他們三個看戲,書院的先生也不少,這個窮縣裏,可很少有這種娛樂活動。

今天是個好日子,縣太爺是什麽人有什麽打算,這次應該能看清一些,這些天韓長盛沒放鬆對餘家的偵查,可是就上次誤打誤撞的知道城裏有密道通往外麵,他們控製著白水縣道上勢力,二林也跟著查了很久,再無收獲。

一群人能在修行者眼皮子底下藏那麽久,也是真的很小心。

大半個早上過去,該來的人已經來的差不多,後台休息的戲班子在準備登台,突然外麵傳來一陣喧嘩,伴隨著高高的唱音。

“郡守府小公子到!”

這時外麵的王捕頭趕忙進來遞給長盛一個文牒。

“長盛,這是郡城來人名單,你按照前麵的名字念就好。”

王捕頭帶領一眾衙役負責外圍秩序,接到指示的他趕緊把文牒帶了進來,要是人來了,唱客的人卻叫不出來頭,這要大大掃了貴客麵子,主人家也掛不住。

外麵的百姓喧嘩聲越來越大,乖乖,郡守府的小公子,這在白水縣百姓眼裏也是頂天的金貴人物了,人人都在往車駕行進的方向擠,開道的府兵可不管這些,持刀提盾,擠在道上的百姓被一股巨力推開,有的跌坐在地上,有的相互踩踏。

人們不幹了。

“這外來戶,大爺們來看他是給他臉,居然還把人推得東倒西歪,他是沒爹媽教的嗎?”

“聽說去年還是什麽時候,這娃兒去臨江鎮撒潑,被人打回去了,這又來?”

“怕是沒被打怕,還這麽囂張。”

府兵說是兵,其實跟家奴無異,天武國郡守,都可以自己養三百府兵,平時歸府上任用,但是名冊和信息都要記錄在當地駐軍將軍的府裏,戰時可以無條件征用府兵。

這些人平日裏受郡守府好處,見自家公子被編排,哪兒能聽之任之。

前排開路的人大盾一揮,拔刀開道。

這下百姓更不幹了,白水是邊境縣城,範圍內邊民少族極多,民風彪悍得很,見給臉不要臉,大家炸毛了。

府兵拔刀,周圍的漢子頓時大聲嗬斥:“咋地?要殺人不是?你來砍死我啊?”

“這二世祖是哪家敗家子兒啊,這麽威風?”

“他媽的,撿石頭砸死他們!”

一群漢子起哄開頭,人群有意向府兵擠壓過去,這幾十人的護衛力量在人群裏猶如大海裏的小舟,穩不住陣型沒幾下就被人群衝散。

坐在馬車裏美人相伴的郡守府小公子吳天奇鄙夷地看著外麵,護衛被擠壓衝撞他也很煩躁。

“窮山惡水多刁民,真是誠不我欺。”

坐在車裏的女子掩嘴‘噗嗤’一笑:“公子,說不定他們就是想瞻仰你的風采呢。”

“就是一群刁民,本公子看了他們都是汙染眼睛。”

他這聲音有點大,擠到近前的幾個漢子本意是看看到底是什麽龍鳳人物,起哄也不過是圖個熱鬧樂嗬,哪想來到近前聽到這種話?

“他媽的,這小白臉兒說我們白水縣的百姓是刁民!”

周圍的人本來就是圖熱鬧,大家聽到這麽一說,怒了。

瘋狂的人群向車駕擠過去,那些府兵被擠在車身上艱難前進,護衛的隊長硬著頭皮對車內到:“公子,邊民凶悍,還望慎言!”

車裏沉默。顯然知道自己犯眾怒了。

遠處趕來開道的王捕頭看著步履維艱的車隊,站著沒動,王鎮甲碰了碰他的刀柄:“大人,這孫子上次沒捱夠啊,怎麽不打死他。”

“本來要打死他的,是他跑得快!”

“大人,我們還是先過去吧?”

“等等,讓他嚐嚐厲害。”

暴躁的百姓已經開始上手推擠車駕,護衛們敢怒不敢言,要是出手,群情洶湧之下,他們還不夠塞牙縫的,這些邊民可不是隨便一點刀兵就能嚇退的。

半邊的車軲轆被幾個漢子用木棍卡著往外一掰,頓時車身歪斜,吳天奇這時候緊緊的抓著女伴不說話了。

王捕頭看差不多,便扒開眾人揮手道:“去去去,一邊兒去,你們這群人也太熱情了,吳公子代表郡裏來表彰知縣大人,祝賀白水百姓,你們這歡迎儀式過分了熱情些。”

知縣吳守金這些年在縣城及周邊幾個大鎮頗有官望,王捕頭也是黑白兩道都敬佩的人物,百姓們一愣,那幾個暴躁的漢子中有一人眼睛一轉,抱拳對著車駕說道:“吳公子莫怪,我們這裏的歡迎禮節是要把人抬下車,驚擾公子啦,我們賠個不是。”

車裏的吳天奇驚魂未定,看著王捕頭過來才放下心,聽到這話隻得訕訕到:“哪裏哪裏,大家有心了。”

帶著女伴下了車,人群自動分開,衙役們帶著他們往前走,王捕頭笑道:“望公子不要見怪,他們就是些潑皮。”

周邊的漢子們見王捕頭笑罵,也是大笑跟著起哄:“咦!”

惱怒的吳天奇真的覺得是在歡迎他了。

眾人走到縣衙門口,唱客的韓長盛看著名單眼睛一閃,就是你嗎?吳天奇?見人群走近,韓長盛高聲開口道:“郡守府小公子到,大堂上座!”

人群一靜,實在是韓長盛的聲音太壓堂了。接引的人出來準備引路,韓長盛盯著吳天奇看,這人命,我韓長盛收了!吳天奇根本沒在意韓長盛的眼光,倒是那個女伴看著韓長盛清奇,一副小夫子的模樣有一股難言的韻味,多看了幾眼。

聽到韓長盛在外麵的高唱,大堂裏落座的眾人在知縣的帶領下一起出來迎接吳天奇,在一陣寒暄馬屁中落座,戲班子開始表演。

韓長盛也是第一次見戲班子唱戲,他所學頗多,但也隻是書本上,便也津津有味看著台上的表演,邊留意著這些縣城裏貴人的言語交談。

都很小心啊,隻是些寒暄客套,看來得在晚宴的時候了,也不知二林那邊的事怎麽樣了?

前陣子縣城駐軍將軍犯了法,強搶民女,已經被押解進京去了,長盛了解過這個人,絕不會幹這種事,可是眾目睽睽下,知縣大人恨其不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數落他,長盛開始還覺得這縣太爺為民請命,看著看著就不對了,怎麽當時在場的那些戶曹鎮長的表情看著就那麽奇怪呢?

當時百姓也是怨聲載道,那時候誇知縣大人是個好官,所以那人就這麽被轟走了。

但凡是一方駐軍將領,不論官職大小,法辦一律是送往京城,由刑部和兵部監察辦理,當那白色的聖旨讓吳守金暫代駐軍將領之職的時候,韓長盛隻覺得有鬼,因為副將也犯法了,涉及黑金交易,縣裏的大通錢莊的大掌櫃也受牽連,這麽巧?吳守金現在軍政一把抓了?

唱戲在百姓們不斷的喝彩聲中落幕,不管看得懂看不懂,反正隻要看著貴人們喝彩,跟著喝彩就對了,得察言觀色,看到貴人們放下茶杯的時候尤其要注意,隻要開始雙手合攏,馬上喝彩十有八九不會錯的。

在韓長盛心裏有些抵觸,居然叫書院學子來給這群人上菜倒酒,美其名曰說是書院學子要和地方商人打好關係,以後好安家立身,這不是讀書人做的事。

他向院長抱怨,院長隻是笑笑,說著各有所需,隻叫韓長盛照做就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女眷們早已經被有心地安排走了,剩下的一群爺們兒要換地方繼續喝酒,說是地方招待,要讓吳少爺看看地方特色,來到了縣城最大的客棧雲來客棧。

待到再一次酒菜上齊,知縣和吳少爺卻並不在。

準備結束一天任務的韓長盛帶著同窗們就要撤退走人了,主要是這群人言語間的放浪形骸讓韓長盛覺得十分惡心。

還未出門,倒是先進來了一群鶯鶯燕燕。

翠紅樓的姑娘價格不高,卻是一水兒的上等貨色,臉蛋好看,腰身抽挑。

香風襲來,韓長盛皺著眉頭讓開一條路,前頭帶隊的姑娘媚笑道:“黑水幫的當家好大魄力,今夜包場讓姐妹們來侍奉各位貴人,姐妹們不勝酒力,還望貴人們留情啊。”

一番話說得極是曖昧,那些商人和披著商人外衣的道上勢力首腦無不怪笑出聲,牽著就近的姑娘就往腿上拉。

“好說好說,一定留情。”

“哈哈,那得看我滿意不滿意啦。要是不滿意······”縣裏的官員們是有些尷尬,平常雖然也暗地裏尋花問柳,可是好歹是有官家身份的人,怎麽可能跟這群草莽在一起做這種事?也不知知縣大人安排這事是個什麽道理。

見書院學子還在,他們也不敢亂來,戶曹大人先起身道:“你們照顧好各位員外就好,我們就喝喝酒吃點菜。”

“對對對,我們喝酒吃菜!”

帶頭的姑娘們掃了一眼狼狽出逃的書院學子,哪兒還不明白這些老色胚隻是嘴上說說。

韓長盛狠狠關了門,隻覺得胸中一股惡氣出不來,這世道真特麽操蛋,這就是皇帝陛下的官員嗎?上層勵精圖治,下層糜爛無比,百姓有話說也說不到皇帝耳裏啊。

隨著長盛開始讀書,接觸很多天武國的曆史和官治,才明白這幾十年來,天武陛下的不容易,太祖皇帝統一天武後,各地的舊勢力依舊存在,前朝遺留的頑疾並沒有根除,到了這一代陛下手裏,整個天武已經大有興盛之勢,隻是這些官員和地方勢力也學聰明了,順著旨意走,但是私下裏暗地裏該撈的一樣不少。

“這群肥豬,真是糟踐老子讀書人身份!”

一個學生狠狠地踢了欄杆一下,而有幾人相互一看,似乎覺得那個學生就是個窮鬼,眼裏有著莫名的意味。

有個縣城子弟說道:“搞接待嘛,就這樣,很正常,你要是看到那些大人私下裏,你怕是得當場腦中風。”

有人附和道:“是啊,官場生意場都就是這樣,不是說書中自有顏如玉嘛,你讀好書,這不就顏如玉了?”

說著對屋內指了指,那些鶯鶯燕燕的聲音讓一些淳樸的書生臉色漲紅。

一個學生唏噓道:“以後我們結業,在縣城少不得要與這些人打交道,恐怕以後你我,也是現在憎恨的樣子了,真是愧對聖賢書。”

韓長盛一想,這倒是很現實,是人就有私欲,天武的妓院有官家背景,但是官員們是絕不被允許流連這些地方的,這是要革職的大罪。

估計隻是這裏山高皇帝遠,他們才敢胡作非為,這個知縣很奇怪啊,縣裏好多官員都在這裏,他卻不在,要是真的獨善其身,又怎麽可能有人可用?

下樓過了街就是書院大門,有幾人進去了,有十來人回家,韓長盛見他們都走了,又折了回來,這樣放浪形骸的一群人,這個時候會交談不少東西吧?

雲來客棧已經關門,但樓上的客房燈火明亮,嬉笑聲不斷。

長盛翻進後院,幾個點掠來到剛剛眾人聚餐的大房間之外,往裏一感應,沒人了。

原來這些人已經迫不及待分房去了,他順著走廊打探。

“戶曹大人雄風依舊嘛,看人家小姑娘不勝恩寵的樣子,佩服佩服!”

一個得意的聲音傳來:“王兄要不要和我比比?說起來,知縣大人那才叫雄風無敵。”

“那是,知縣大人這次把我們安排在一起,剛剛一開口,便明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

“我們平日裏受大人提攜,但也是今日才知道大人早已經掌控白水了,王兄,大人所圖甚大啊。”

“戶曹大人喝醉了,我們都是跟著大人喝湯吃肉,好好治理白水,這一縣經治,也確實大的很嘛。”

“是是是,王兄說的是。”

二人突然沉默不語,隻剩靡靡之音,韓長盛打探幾次,發現其他人口風更緊,都是些場麵話。

對了,縣衙。

“大伯,爹爹他為了雲嶺百姓嘔心瀝血,石觀縣這次水災,他老人家頭發都白了。白水的物資儲備半年內能完全送到郡城嗎?需要物資的百姓很多啊,這次石觀縣受災受災很嚴重。”

“嗬嗬,天奇放心,回去告知你爹爹,支援郡城的賑災物資最多兩月就能全部送達,我吳家為這點官聲也是夠拚命了。”

“大伯,白日裏帶著兩個孩子坐在書院位置看戲的婦人是誰?頗有姿色啊!”

“對了,你說起這個,我正有事問你,現在書院裏有個人叫韓長盛,一身本事我都不敢招惹,前陣子他爹死牢裏了,而他爹死之前見到的人正是程鬆的侄兒,上次你們在臨江出事,那個年輕人後來還和你有聯係嗎?”

“他來找我了,就是一個鄉下狗腿子而已,我哪敢收留他,要是我爹知道我和過江龍的弟子有衝突,還不得打死我,我派人把他做了。”

“那個韓清鬆的死跟你沒關係吧?”

“大伯,我哪兒犯得著和一個罪民計較?這事兒我壓根兒不知道。”

“那就好,韓長盛是個人才,可惜他爹冤獄當年我也收過餘家一百兩銀子,不然我肯定拉攏他幫我吳家做事,如今隻能借書院給他安排個前程。”

“大伯,一個山野小子哪兒值得你耗心費神,今晚安排官員和道上的人一起胡天胡地,不會出問題吧?”

“要想治理一方邊境小縣城你以為容易?黑白手段都要用,隻要保得一方安穩,過激逾法一些我吳守金也擔得住。讓他們熟知,是讓他們以後不要大水衝了龍王廟,整個縣裏要安穩,百姓才能過好日子。”

韓長盛一時間也看不太懂了,莫非這個知縣大人授意餘家控製白水縣道上勢力真的是這個苦心?

可是這太荒誕了!知縣大人軍政一把抓還控製黑道服務於治理,這不對啊?韓長盛不相信還真有這麽不怕死不怕非議的官員,要是個個知縣都如他敢作敢當,這天武何愁不能滅天風國?

石觀縣大災的消息前陣子就有郡城快馬來通報了,韓長盛也知道。

如今爹爹是真的自盡還是被誘導自盡,已經不重要了,那人已經死了,想追究也沒地方追究。

那餘家害爹爹坐冤獄的事,不能就這麽算了,還是讓二林先停停手,看看再說。

韓長盛自從知道白水縣道上勢力跟餘家牽扯不清,便讓二林帶著僰人寨裏的青壯去收服那些沒有官方背景的勢力,打算整合起來到時候徹底幹掉那些官方勢力,這也隻是打算做好事而已,順帶著收拾一下餘家,隻是看現在這個樣子,收拾了又如何,時間一久,還是有人會走這條路,有官家勢力製約,這馬幫開始興盛到現在確實幾乎是山匪絕跡了,要不就緩緩?

本來打算報仇後再告訴娘親爹爹已經過世的消息,要不明天就告訴他吧,遲早也躲不過去的。

韓長盛回到書院,家裏燈火明亮,天明天星還在嘰嘰喳喳對娘親說著白天看戲的精彩場景,楊翠這麽大也是第一次見唱大戲,三人談得很是開心,長盛沒進去,有些喜歡聽著娘親他們聊天。

“娘親,那個穿青色衣服的女子太好看了,我以後長大就要像她那麽漂亮!”

還不等楊翠說話,天明鄙視到:“羞不羞,小姑娘一個就想著漂亮。”

楊翠柔柔道:“我們星兒這麽好看,長大肯定比那個唱戲的女子好看。”

“我一定會長得很漂亮,漂亮了我就要嫁給長盛哥哥。”

“你說啥?”

二人異口同聲,楊翠和天明一臉詫異,天明黑著個臉都不知道說啥好了,楊翠仔細看了看天星的眉眼,也是笑笑到:“小姑娘家家懂什麽嫁人喲,你長盛哥哥以後還在不在我們身邊都還不知道呢!等你以後長大遇到喜歡的人啦,你就不這麽想了。”

天明好像突然鬆口氣,打擊道:“就是,你這醜八怪的樣子,長盛哥哥會看得上你?等你長大,長盛哥哥又那麽有本事,都娶十個八個媳婦兒了,還有你的菜?”

看著天星就要閃著大眼睛哭泣的樣子,楊翠對著天明佯怒道:“你才醜,哪有這樣說自己妹妹的?”

說著在天明額頭點了一下。

天星頓時就笑了起來:“看到了吧,這家裏,娘親最疼我!”

天明做個鬼臉笑著沒說話,看著燃燒的蠟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