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謝師宴
董老師的到來，董明爺爺再次拿出了他的珍藏，僅存的一瓶“草台”酒來招待，這酒還是當初董明姑夫孝敬給他，去年招待董明大伯剩下的那瓶。董老師喝起酒來，那是比他講課要利索得多，都是杯端酒幹，看得一桌人眼花繚亂。這完全跟董明大伯或者董明姑爺來家裏吃飯時是不同的風格，一瓶酒，愣是沒過多久，就全被三人喝進了肚子。董明大伯與大家喝酒之時，大伯隻是自己悶頭在喝，從來不會管其他人，而姑夫又是另一個極端，姑夫一般隻會照顧別人，他自己倒不怎麽去喝。而這位董老師，隻是往那裏一坐，那份氣場，就壓過了所有人，而讓董明稱奇的就是，每次董老師喝酒，都會對著父親與爺爺示意一下，但董明可真沒小看這個示意，在董老師的帶動下，父親跟爺爺也都有樣學樣，抬起就幹杯！
這一瓶酒顯然不能夠烘托酒桌的氣氛，很快，爺爺又回屋取了一瓶“鍋州老窖”，擺在了桌子上麵。董老師看了看酒，輕笑道，“看來，今天來這裏是來著了，家裏的這些好酒，都讓我給喝著了，好，這鍋州老窖，我喝著比草台酒還順口，這回可真是不虛此行啊！”
“讓董老師見笑，咱們在酒桌上換了酒，這本來就有些不合規矩，哪還值得您誇啊！”父親一邊兒打開酒瓶一邊兒陪笑道。
“雙華老兄，不怕你笑話，這草台酒，到現在為止，是我第二次喝到，就是這個鍋州老窖，喝過的次數也超不過十次！在村裏見到這種酒，都算是開眼了，好酒是要有好酒的傲氣，又哪能依照啥所謂的規矩呢？”
“不介意就好，不介意就好，熊伢兒，你喝不得酒，拿著你手裏的可樂，敬一敬你們老師！”董明父親剛替董老師把酒重新滿上，然後對邊兒上正跟著董淑芬董梅嘀嘀咕咕的董明一瞪眼道。
“哎，董老師，祝您……呃……”董明猛然被父親點名，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實際上這種祝酒詞他應該是張嘴就來的，但不太適合這個十一歲半的孩子說不是？壽比南山？得了吧，董老師比父親還小呢，這麽說就有罵人家老的嫌疑了！桃李滿天下？倒還應景，可這是孩子應該說的話嗎？教師節快樂，那就更扯了，離這節日還差著一個多月呢！搜腸刮肚，董明也沒想出啥符合時宜的祝酒詞，隻得愁容滿麵地道，“祝您，呃，老師您辛苦了！”
這話讓大家哄然大笑，董開河倒是很給董明麵子，沒有挑他這話的理，直接就將酒喝掉，然後對董明說道，“小孩子家的，應該以學習為重，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剛剛直接跟老師說，請您喝酒，難不成我就不喝了嗎？”說完，也是大笑出聲，從這笑聲來看，董老師跟剛進自己家門之時相比，說話已經隨意了許多。
可董明卻是從董老師的話裏，聽著覺得怪怪的，‘應該以學習為重。’這話，自己當初曾經用它來忽悠過那個胖嬸兒的啊，並且這話的殺傷力還挺高，直接就秒殺掉了胖嬸兒想繼續讓自己喊她丈母娘的意圖，嘿嘿，沒想到啊，董老師嘴裏還真是存著這話呢！
“孩子小，不知道規矩，董老師我們喝酒。”說著，董明父親再次將董老師的酒杯滿上，並端起了自己手中酒杯，敬了過去。
這頓飯就這麽歡快地進行著，大人們酒到杯幹，三個小家夥吃飽喝足後，董梅說著她槐樹嶺小學的那些趣事，不時引得董淑芬咯咯直笑。不過很快，董明的注意力被大人這裏吸引了過來，他發現，董老師的酒量似乎與他喝酒時的爽快，並不成正比，現在的飯桌之上，董老師的話明顯多了起來，那是喝到位的表現！
“雙華老哥，可能你們還以為我一直記恨著三道溝小學的那事兒？錯了，完全錯了！當初那事兒讓我有些不開心，但也僅僅是不開心罷了，在我看來，也隻是小事兒，可你們不知道，這件事情卻是一直會讓我和另一件事情聯係在一起，讓我至今心中仍然不平！”
“這，這個……”董明父親以為董開河老師所說的，是婆娘的事情，他卻是不好接了，隻是嘎巴了幾下嘴，卻是難以說出口。
見到董明父親這副樣子，董開河又是笑了，“我這事情，村裏人就沒人知道，包括淑芬都不知道那件事情，好了，今天也是個機會，我董開河也培養出了一個縣中的學生，就跟你們說說那件讓我至今難忘的事情。”說著，董開河又是一口酒扔進了肚子，這才繼續道，“當年，我也是在縣中讀的初中，從小我跟著采石峪的姑姑過，也在采石峪上的小學，那裏條件比村裏好了不少。小時候的我，腿腳不好，沒法出去玩兒，就隻能在屋裏學習，很順利地考上了縣中，在縣中也是一樣，成績一直排在前麵，中考的時候，考上了康寧師範！”說到這裏，董開河臉上一副傲氣，這是董家溝子村，任誰都不清楚的陳年往事！
“然後，我到了康寧去報道，人家卻因為我腿的問題，直接讓我退了回來，當時我是心灰意冷，連繼續活著的勇氣都沒有……後來，我隻得回來繼續念高中，隻不過，我再也找不回來以前的那種讀書的興致，書念好了又能咋樣？到頭來，還不一樣？”
“升學的問題，就因為這條腿，讓我傷心至極，可誰想到，後來在工作問題上，這件事情又在我的身上重演！從那以後，我不願意與你們接觸，那是因為，一旦我見到你們，這兩件事情就會馬上在我的腦海中上演，許久都揮之不去……”
董開河的話，讓在坐的人全都呆在了那裏，包括董梅和董淑芬！董明沒想到自己的這位董老師，竟然遭遇到了如此的磨難，如果他的腿沒有問題，想必，現在的他，至少已經是一位國辦學校的在冊教師，哪能跟現在一般，是一個連婆娘都留不下的民辦老師？
飯吃到最後，董明也沒弄明白爺爺用得什麽辦法請來的董老師，不過，董老師回家的時候，卻是董明與董淑芬兩個小家夥一左一右將他扶出去的。董明父親要去送，但被董老師攔下了，最後沒辦法，隻得由董明出馬。
兩個小孩子，是根本無法扶住一個醉酒的成年人，但當董明和董淑芬兩人隨董開河離開後，董明卻驚奇地發現，他們的這位董老師，喝完酒腿腳似乎比平時都利索！
董淑芬隻是默默地扶著父親，臉色看著有些淒然，一句話都沒有，而董開河，則是居然走得很快，董明也不得不放快腳步，可當三人走到坎下以後，董老師卻又開口了，仿佛一點兒醉意都沒有，“你馬上要到縣中去念書了，那裏可不是村裏可比的，你一個人在外，需要注意到的不僅僅是學習問題，以後你幾乎就要獨自麵對這個社會，社會很複雜，當然，在學校裏還是簡單一些，但這種簡單也隻是相對簡單。”
“董老師，您？”董明覺得怎麽自己這位老師又有些不一樣了呢？正當他奇怪的時候，董老師又開口了，“你是不是看老師的樣子，覺得我沒有喝多？哈哈！”董老師哈哈哈一笑，甩開了兩個孩子的攙扶，條理清楚地道，“清醒怎樣，醉了又能怎樣？在村子裏怎麽做都不會有什麽大事兒，可你一旦出去了，就會麵對無數的陷阱，防不勝防！知道為什麽要提當初康寧師範的事情嗎？因為這件事情其實老師我就是被人暗算了！真相也是幾年後才知道的，而告訴我的人，就是你將要送信給他的那位老師，當年我們一同考入了康寧師範，隻不過，我倆最終隻有他去那裏讀了書。當時我還牢牢地記得，康寧師範有個叫沈良平的老師，直接通知我，說我身體不合格，如果當初我再堅持一下的話，如果當初我能知道可以去找找其他老師詢問的話，我的命運可能會改變。但當初沒有那麽多的如果，懵懂無知的我，離開了那裏，我的情況算是自動退學，而我的那個名額，則是被他當成了禮物，送給了別人！”
“……”董明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陰謀嗎？他可是沒少經曆，比這陰險得多的陰謀他都見過不少，但他現在隻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這種話題，他可是沒有任何插嘴的資格。
“這些話，你應該聽不太懂，老師也不需要你去懂，但你一定要記住，凡事都要小心，好了，不說這個了，知道為啥你爺爺一喊我就過來了嗎？”
董明搖頭。
“想知道的話，就回去問你爺爺去，老師是不會告訴你的，不過嘛，我想你那爺爺也不會跟你說的，嘿嘿！”說完，拉著董淑芬就向家裏走去，又哪裏還能看到身上有半點的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