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富強之根，強國之論
張人俊此時看向陸晨時的眼神，也緩和了不少。
他已經看出來，這個年輕人和張謇，張之洞，左宗棠這一類人一樣，是典型的保華派。
他們不在乎朝廷怎麽樣，隻在乎華夏的骨血能不能長存。
這種人對人民有益，從某些程度上來講，隻要朝廷不做的太過分，他們對於朝廷的益處絕對比壞處要多。
就拿這次兩湖水災來說，如果不是張謇抽調了二十萬斤糧食，暫時緩解了災情，隻怕連糧倉都得被災民劫掠。
而陸晨的合作方案，在他看來，也是理所當然，畢竟不能什麽好處都讓朝廷占了。
而陸晨看著張人俊，也不免有些唏噓。
張人俊也是漢人，他是民國作家張愛玲的堂叔。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保華派，隻是他不純粹！
張人俊的一生也可以說是忠君愛國，他的一生為華夏做了不少貢獻。
甚至在開辦學堂，興辦實業上，做的也不比其他洋務派少。
在維護領土主權上，張人俊也曾據理力爭，維護兩廣司法權；收繳腳盆國走私貨物；從腳盆國手中拿回東沙島；帶領清庭水師數次巡視西沙群島，宣布主權。
他和袁世凱還是同盟兄弟，又是親家，可得知袁世凱出任民國大總統。
甚至登基之後，他就再也沒和袁世凱聯係，甚至寫過一首詩諷刺袁世凱。
可以說，這個人的一生比清庭大多數屍位素餐的官員都要正氣的多！
但是就是這種隻針對清政府的正氣，才讓陸晨有一些唏噓。
他們不是不懂時局，不是看不出清政府的腐朽。
可就是有那種“食君之祿，分君之憂”的迂腐，有那種“習得文武藝，貨於帝王家”的糟粕思想，才讓陸晨覺得有些悲哀。
“陸晨，不，老夫倚老賣老，叫你一聲元光。”
張人俊衝著陸晨笑了笑說道：
“你先前說的勸業會的三點不足之處，第三點我給你解決了，但是前兩點，你卻說錯了。”
陸晨聽他突然說回到當時所說的話，頓時問道：
“哪裏錯了？”
“你說華夏技術尚且處於幼兒時期，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是正是因為華夏洋務尚且在萌芽之中，才更要讓列強看看我華夏不死之決心！”
張人俊說道：
“自鹹豐帝十年，洋務興辦之時，到甲午海戰，北洋水師和腳盆國決一死戰，曆時尚且四十餘年。”
“再到如今，洋務興辦不過也就半百之年，大清實力卻已然不容小覷，若是此時的北洋軍再和腳盆決戰，勝負未嚐可知！”
“勸業會便是為了讓列強看看，如今的華夏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任打不敢還手的華夏，大清也不再是畏畏縮縮不敢言語的大清。”
“至於第二點，流年不利，水災旱災時時都有，又怎麽怪在勸業會的身上？就算不興辦勸業會，兩湖一樣會遭遇水災。”
陸晨聽到這些話頓時嗤笑了一聲。
“張大人，有句話我想問問您。”
“您見過百裏之地，不見樹皮，民為填饑，易子而食是什麽樣的場景嗎？”
張人俊聞言，麵色頓時變得煞白。
“我相信您知道，您在出任山東巡撫的時候，也曾經為災民請命的事情，這件事讓元光動容，說明您不是一個目無百姓的官。”
陸晨說著，站起身，衝著張人俊鞠了一躬，隨後直起身子說道：
“您說大清有進步，我不否認。但是在我看來，大清從未曾強起來過！現在沒有，今後更不會有！”
“你……”
“您先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
陸晨說道：“我認為的強，不僅僅是外交強，武力強，更多的是黎民強，百姓強！”
“百姓有衣有食，頭頂有瓦遮頭，腳下有鞋踏地，有書可念，有學識，有知識。”
“他們可以沒有武力，但是當他們被武力脅迫的時候，有國家的法律可以保護他們，這才是真正的富強！”
“而大清的強，是建立在搜刮民脂民膏上。”
“傾盡百姓果腹之糧，饋補大清孱弱之軀！”
“大清是強了，可實際上呢？”
“殊不知王城之外，白骨累累！田野之上，遍地殘軀！蒼生危難，生靈塗炭！饑民呐喊，亡魂幽咽！”
“千裏之地，日食一餐者百不存一！萬裏之疆，衣不蔽體者比比皆是！”
陸晨說著，用帶著淚水的雙眼看著張人俊，一字一頓的說道：
“這樣的大清，真的強嗎？”
張人俊麵色慘白，癱軟一般躺在椅子上，手抬起半空，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張大人，我曾經去過魔都外的郊區，有個地方名叫姚家匯，不知道張謇大人去沒去過那裏？”
張謇聞言愣了一下，隨後歎了口氣，不住的搖頭。
陸晨接著說道：
“姚家匯的百姓，住的房子不足一人高，下雨的時候，連雨水都擋不住。
“大多數人連衣服都沒有，他們吃的東西，都是從魔都繁華之地撿來的殘渣，配著樹皮野草煮成一鍋黑黝黝的東西。”
“他們生不知趣，卻還在向死而生，螻蟻尚且偷生，任何一個人都知道為了苟活而努力。”
“可大清為了苟活，就能夠將百姓棄如草芥，將黎民置於火爐之中嗎？”
“我難以想象，如果是我處在那樣的環境下，能否像他們一樣，淒苦卻頑強的活著！”
“張大人，實話告訴你，如果不是當天去了姚家匯，這個勸業會我根本不會來。”
“就是因為我知道隻憑我自己的實力，想要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所以我才想到這樣的合作方法，接下來的工廠，我會招收饑民做工人，也算是為華夏盡一份力。”
“同時我也希望像張大人這樣尚且有良知的官員，能夠把百姓在心裏的分量，提升那麽一點點，給他們一條活路。”
“元光，拜謝！”
陸晨說著，走到張人俊麵前，掀開衣袍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張謇和白海棠見狀，也紛紛上前跪在地上。
張人俊看著眼前跪著的三個人，不由得歎了口氣，連忙站起身扶起三人說道：
“老夫受之有愧！你放心，合作之事，我現在就著手辦理，那一成賑濟災民的糧食，老夫會看得比性命還重！”
陸晨聞言這才站起身說道：
“既然如此，我這就回去，找到住的地方，就來準備展台。張老哥，還請你幫找一個火爐和一把茶壺，再準備一些幹淨的碗筷。”
“我泡麵給大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