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當陽怪事
正說話間,迎麵走來好幾支出喪的隊伍:皆高掛白幡,廣灑黃錢,身裹素衣,形容枯槁。
然而,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哭,神色一致地沉默不語,場麵壓抑又詭異。
兩人趕緊往路邊上躲,良久,等隊伍終於出城遠去,馮寬皺眉道:
“怎麽這麽巧,好幾家同時出殯,難道……是這邊的風俗習慣?”
見了出喪隊伍,聯想到白雲觀的事,楊應彩心情瞬時又低落下去,聽他說話也不願搭理。
望著遠去的隊伍,馮寬又繼續分析道:
“彩兒妹妹,你有沒有發現,這些人……好像都是一副冷淡麻木的樣子。這麽多家出殯,都沒人哭號的,真是奇怪。”
“咱們趕緊走吧,別說這些了,不吉利!”
馮寬搖搖頭,兩人一路尋找客棧,直到快走到另一邊的城門口時,才發現一家半掩著門的小客棧。
馮寬上前問詢,店掌櫃聽見動靜,先是一喜,出來一看,竟又像見了鬼似的,慌忙縮身回去。眼看他要關門,馮寬眼疾手快,追上去用力抵住門:
“等等,我們是來住店的!”
“這裏早就不做生意了,您趕緊鬆手吧!”
“你這裏寫的就是客棧,明明剛才門還開著,我一來就要關門,這是什麽道理?”
見他加大力氣,馮寬急得將右腿伸進去,生生卡在門縫當中。
“客官……哎呀,這是要幹什麽啊?您趕緊走吧,老夫求求你了!”
“哎呀呀,都叫我客官了,你就這麽忍心,讓我們去喝西北風嗎?再說了……我們又不是不付你錢,你怕什麽?”
掌櫃的拗不過他,隻得放了手,連忙捶胸頓足,不住地哭號道:
“等了半天等不見阿牛,最後竟等來個喪門星!我這是做了什麽孽啊……”
馮寬乘機推開門,掩護著楊應彩先進來。聽到他說話,楊應彩怒道:
“你才喪門星呢!送上門的生意都不做,倒說起我們的壞話來了,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
仔細打量他們一番,掌櫃的漸漸平靜下來,將信將疑地問:
“你們……難道不是從夷陵那邊逃難來的?”
“什麽夷陵,我們從江陵來的好吧!”楊應彩沒好氣道。
掌櫃的如釋重負,擦了擦額頭的汗,苦笑一聲,慌忙賠禮道:
“兩位客官,請坐請坐。方才,是我無禮了!”
見他又將大門掩上,馮寬驚疑道:
“你剛才說……什麽阿牛?莫非這門,是特意為他留的?”
“對對對,唉……阿牛是我家的一條大黃狗,跟著我好多年了。今天一早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影啊……”
掌櫃的神色落寞道,“我又不敢出去找它,沒辦法……隻好冒險給它留了條縫,可等到現在,還是不見它回來。估計啊,十有八九是……唉……”
“為什麽不敢出去?這城裏麵……難道出了什麽亂子?”
楊應彩眉頭一皺,“剛才我們進城時,發現城裏店鋪基本都關了門,莫非……也是因為這個?”
掌櫃的低聲解釋道:“你們剛過來這裏,可能還不知道。前陣子夷陵發大水,好多地方都被淹了,後來有不少逃難的過來這邊,結果……唉……”
“歎什麽氣啊,你繼續說呀!”楊應彩急道。
“剛開始倒沒什麽,城裏本來還挺熱鬧的。可自從接收了一些難民之後,那些當官的陸陸續續都得了怪病,沒幾天都死了。後來聽說……縣衙裏的人都死光了,到現在都沒人管事……”
掌櫃的憂心忡忡道,“這還沒完呢,後來其他人也開始陸陸續續地得那種怪病,都說是有人請來了瘟神,很多人瘋的瘋死的死。剩下的人基本也跑得差不多了。本來收拾妥當,我也準備回老家去的,可今早阿牛忽然又不見了,唉……”
楊應彩聽完,忽覺得身上涼嗖嗖的,馮寬皺眉問道:“那些得了怪病的人,身上有什麽症狀?”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掌櫃的苦笑搖頭,“知道的……估計都去見閻王嘍!”
說完,掌櫃的忽然連續打了幾個噴嚏,抹了抹鼻子道:“這才八月天,怎麽就感覺有些涼了呢!唉,果然是老了啊!”
等他上完茶,馮寬又問:
“掌櫃的,這是哪裏,距離襄陽還有多遠?”
“你們要去襄陽啊,阿……阿欠……還遠著呢,這裏是當陽縣……”
猛然想起什麽,馮寬忽然感覺渾身不自在。沉吟一番,笑道:
“掌櫃的,麻煩您……幫忙弄些熱飯熱菜過來,我們都餓一整天了!”
想著明明才走了小半天的路,準備的饅頭烙餅清水也還足夠,楊應彩忍不住想說什麽,馮寬忙踢了她一腳,那掌櫃的應聲,起身往後邊去了。
等掌櫃的走開,馮寬趕緊起身,拉著楊應彩的手便要往外走。
“此地不宜久留,趕緊離開這裏!”
楊應彩受傷的腳踝被他莫名其妙踢了一下,本就不開心,聞言甩手,氣呼呼道:
“你小子瘋了嗎?天都要黑了,好不容易才找到個地方,我不管,反正今晚我就呆這裏了!”
“哎呀,你怎麽這麽沒……”
馮寬急得滿頭大汗,“現在不是鬥嘴的時候,現在,不僅是這裏不能呆,整個縣城裏麵都很危險!我們要趕緊離開這裏,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楊應彩從來沒見過他如此模樣,一時糾結不知所措。馮寬眉頭緊鎖,朝裏邊張望一番,旋即低聲解釋道:
“彩兒妹妹,這城裏邊……不幹淨!”
“啊?什麽不幹淨??你是說……有,有鬼?”楊應彩瞬時冒起雞皮疙瘩。
“對,有疫鬼!”馮寬吸了吸鼻子,“就是那種……非常厲害的風症!”
楊應彩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一木。馮寬不管三七二十一,當即抱起她就往屋外去,扶上驢背後,兩人急匆匆出城北去。
心急火燎地行了一陣,一直等到完全看不見縣城裏麵的燈火時,兩人方才慢下腳步,又往前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來。
盡管暫時擺脫了風症困擾,可這會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周圍黑魆魆、影綽綽的寂靜無光。身後又有若有若無的奇怪腳步聲傳來,楊應彩馬上又開始緊張起來。
“馮……馮小子,怎麽感覺……咱們身後……好像,有人在跟著我們呢!”
馮寬心下一緊,忙停足回頭,走到小黑身後站了一會,不禁苦笑連連。
“彩兒妹妹,哪有什麽人啊,不要自己嚇自己!”
那奇怪的腳步聲忽然不見,楊應彩定了會神,長舒一口氣後,轉而又問:
“剛才說城裏有什麽什麽風症,你是怎麽知道的?”
“聽那掌櫃的一番描述,若不是有什麽妖魔作祟,想來想去,就隻能是風症啦。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小妹妹!”
“哼,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裏呀?總不能,一直就這樣走吧,我都有點累了。”
“彩兒妹妹,你這樣都叫累啊?”
馮寬白了她一眼,“我這兩腳走路的人都沒說話,你呀,呆在小黑背上,一共有六條腿,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嘻嘻,對呀!你站著走,比我坐著可要好多了……”
楊應彩笑著說,“這驢背硬邦邦的,我坐了大半天,屁股又酸又痛。要不是腳還沒好全,我還樂意走路呢!”
馮寬一頭黑線,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楊應彩笑歎一聲,“趕緊走吧,一會再找不見人家,咱們真要睡大馬路了!”
“你這女人啊……好話歹話都讓你一個人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麽呢!”
馮寬撇了撇嘴。兩人又走了好半天,看到前麵似乎有個村子,馮寬喜道:
“這下好了,咱們找個像之前老伯那樣的忠厚人家,就能好好歇息一晚!”
“哎,但願不要再有秋兒那樣悲苦的人兒出現。”楊應彩觸景生情道。
然而進村之後,卻不見一絲燈火人煙。想著人們可能已經睡下,他們都沒好意思敲門。直到看見一家宅院的大門半開,兩人方才停下腳步。
馮寬湊身前去敲了敲門。
“有人嗎?”
連續喊了幾聲沒人應答,馮寬直接邁步進門。借著淡淡星光,發現裏頭是個寬敞的農家大院,幾間屋子有的房門緊閉,有的半開半掩。
衝著裏邊又叫喚幾聲,楊應彩在外麵等得著急又心虛,一瘸一拐地跟進來道:
“別喊了,驚到隔壁鄰居恐怕不好。這裏……估計是沒人住的,咱們就在這兒對付一晚算了。”
“說的也是。真要有人的話,這些房門應該也不會這樣開著。”
係好小黑,兩人進了一間半開著門的房間。見桌上還有油燈,馮寬摸出火折子點燃,屋裏瞬時亮堂起來。
順勢環視四周,馮寬奇怪道:“這屋裏倒還不亂,桌上也沒什麽灰。茶壺裏麵……還有小半壺水呢,不像是沒人住的樣子嘛……”
楊應彩聳了聳肩,看到角落有張床,徑直過去坐下,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管他呢,說不定……人家是剛搬走沒多久呢!”
“這也太浪費了,這麽多好東西,說不要就不要了哎……”
“這幾個破玩意兒,能值幾個錢?人家不在乎的。再說了,搬來搬去也麻煩啊。”
說完,楊應彩感覺臂膀有些酸麻,抬起來活動一會,哼唧一聲,兩手一伸,整個人往後一躺。
“舒服啊……雖說小黑又乖又聽話,可還是比不得這床軟乎……”
“彩兒妹妹你呀……這就喜新厭舊了?”
“咦?不對!!”
兩手向下用力一撐,楊應彩忽然感覺,像是碰到了什麽半硬不軟的東西。慢慢轉頭過去一瞥……
“啊!!!”
伴隨一聲淒惶的的尖叫聲,楊應彩像受驚的兔子一般彈坐起身,幾步跑下床去,跳到馮寬身上,死死地抱住他不放,腳上的疼痛似乎都消失了。
“臭小子……嚇死我了!嗚嗚嗚嗚~”
溫香軟玉在懷,馮寬吞了吞口水,兩手無處安放。
“你這是……怎,怎麽了?”
“有……有……有人,那裏有人!”楊應彩結結巴巴,不敢回頭,手指著床的方向。
馮寬身子一緊,兩手趕緊環住她腰身,後退兩步,一腳邁出門檻,側著身,鼓足勇氣問了一句:
“裏麵……請問,是這宅子的主人嗎?”
半天無人回應,馮寬將信將疑地看向楊應彩。
“有人,是真的有人!臭小子,我用得著這樣騙你嗎?”
見她眼淚都嚇了出來,馮寬拍了拍她後背,“沒事,隻要是人,就還有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