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靈兒妹妹
中午飯後,兩人都沒有睡意,馮寬提議道:
“天天悶在屋裏,都快發黴了,出去溜溜如何?”
“咱家院子就能曬太陽,何必出去?”
“芸兒妹妹你呀,好像比我還宅!外麵的風景可不一樣哦。帶你去個好地方,除了曬曬不一樣的太陽,還可以釣魚。”
“哦。”王芸梓興趣依舊不大。
“葉娘以前喜歡去!”馮寬加了一句。
“是嗎?”
王芸梓來了精神,“那……過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說走就走,王芸梓回屋準備茶水點心,馮寬去牽小青出來。
小青個頭不大,毛色墨綠、品相精神。
過了這麽多年,馮寬、王芸梓都長大了,小青還是一副小巧溫和的樣子,除了胃口更大、變得慵懶了些,時間,好像沒在它身上留下半點痕跡。
進到驢棚,見它站著一動不動,像是還在睡覺一樣,馮寬扯著它耳朵大喊一聲。
小青動了動驢耳朵,朝這個不太討它喜歡的小主人瞥了一眼,一副看傻子的模樣。
“嘿嘿,不說話就當你醒了啊!天氣這麽好,成天窩在這裏怎麽行?
我身上沒那麽多毛,都快要發黴了,你個毛小子,再不出去走動一下,身上的虱子怕不是要成精嘍!”
說完,也不管它聽不聽得懂,馮寬解開繩,硬牽出棚。
王芸梓提著食盒過來,馮寬放好坐墊,接過食盒,扶她上了驢背,又遞給她紙傘,兩人不緊不慢地往村尾去。
路邊花開正盛,再往前,翠竹青鬆錯落有致。等拐過三道彎後,才看到些土牆瓦舍,不過大多是殘垣斷壁,其間雜草叢生,早已沒人住了。
每次經過這裏,馮寬都有種異樣的感覺。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這裏還算熱鬧。
那時候,他會經常跑過來,有很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陪他玩。
再後來,聽說官軍要來,他們一家在密道內躲了很久,最後出來的時候,村子裏就沒剩幾個人了。
王芸梓很少出門,偶爾幾次經過這裏,她的感覺比馮寬還要強烈。
畢竟這裏,和她夢中的那些畫麵實在太過相似。很早以前她便弄清了一個事實:
在那片廢墟當中,有她曾經的家。
停下看了一會,馮寬回過神來,想起以前老爹的額外叮囑,重重咳了兩聲,拉著小青繼續往前走,也拉回了王芸梓的思緒。
“馮二哥,這裏以前……是不是很熱鬧?”王芸梓放下紙傘,讓自己從冷酷的現實中脫離出來,假裝不知地問。
同樣,馮寬也假裝不知地回道:
“興許吧。我小時候好像來過的,不過也記不太清了。估計是因為改了官道,這裏又都是山,沒地可種,大家就搬走了吧。”
“哦……我這兩天做夢,大概看清了我爹的樣子,可還是看不到我娘……”王芸梓心情有些低落。
“唉,我娘生下我就去世了,我也不知道她長什麽樣。”
說完,馮寬連忙岔開話題:
“芸兒妹妹,最近我也做夢,夢到我頭發變的很短很短,摸上去還紮手。還夢見鼻子上有個一個奇怪的方形框框,拿下來之後,我眼睛好像都看不清東西了!”
“馮二哥你呀,又在瞎編了是吧?哪有那種不著調的東西!”
“哎哎哎,芸兒你能做夢,我就不能做麽?再說了,這夢到什麽……莫非,還有個規定不成?”馮寬笑道。
王芸梓也跟著笑了笑,“行行行,我說馮二哥啊,你是不是又夢到,那什麽……什麽土豆了?哪天你畫出來,我蒸給你吃!”
說話間,一位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牽著騾子迎麵走來,馮寬忙打招呼:
“成大哥,下午好啊!”
“馮少爺好!芸姑娘好!前陣子一直下雨沒過去,你們家,柴還夠用不?”成三咧開嘴笑道。
“暫時還夠。成大哥,您這是去哪裏?”王芸梓問。
成三是村裏所剩不多的那些人之一,平時去鳳來客棧送柴禾,基本都是跟王芸梓打交道。
“這不晴了兩天,趕著去縣裏賣些幹柴山藥哩。”成三指了指騾背上的一堆貨物,有些拘謹地笑了笑。
“哦?”
王芸梓下來驢背,“那……麻煩您幫忙帶些米麵油鹽回來,到時給您個好價錢!”
“好嘞!今晚我到東皇廟借一宿,差不多明兒午上回來。”
成三笑了笑,“還是城西李家的油鹽,田家的米麵對吧?”
“沒錯沒錯,麻煩您啦!”馮寬搶先拱手一笑。
等他走遠,再往前時,王芸梓不肯再上驢背,還執拗地拿回了食盒。
馮寬一手牽驢繩、一手牽著王芸梓。
“馮二哥,剛才成大哥一說到李家,你是不是都恨不得……跟他一起過去才好?”王芸梓打趣道。
“哪有……隻是有時候……挺懷念那個時候的。”
“對呀,那個時候多好。”
王芸梓嘴上一酸,“可以天天看到你清姝姐姐對吧?”
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馮寬忽然有些傷感:
“這麽多年不見,不知道她,還是不是不喜歡說話。哎,像個小呆瓜一樣,被人欺負也不知道。”
王芸梓輕“哼”一聲,撓了撓他手心:
“人家隻是像而已,馮二哥你呀,你才是真正的大呆瓜,不開竅的榆木疙瘩!”
又走一會,看到前方湖邊的一間竹屋,王芸梓停下腳步問:
“馮二哥,你說的好地方,不會就是這裏吧?”
“對,就是這裏!”馮寬頓時來了精神。
“葉娘以前,其實帶我來過的,這小屋居然還在!”
王芸梓微微聳肩,過去屋裏收拾。
馮寬拍了拍驢背,放小青自由活動。在簷下拿了釣具,搬把竹凳在湖邊坐下,拋下魚鉤,看著微漾的湖麵,他的腦中,馬上閃現出一副奇怪的畫麵來。
他有種強烈的預感,似乎自己,能釣上來一樣不得了的東西。
……
在距離棠石村不知遠近的無名山中,有座小有名氣的道觀——白雲觀。
觀主“雲道長”仙風道骨、神通廣大,不過行蹤縹緲,常人難覓其蹤影。
觀中弟子不多,李清靈在裏麵年紀最小,深得雲道長厚愛。
上山多年,李清靈如今長大些,漸漸生了思鄉之情。這一陣,趁雲道長外出雲遊未歸,她便借著學習騎馬的機會,偷偷跑下山來,準備回江陵看看。
回去的路她早已記不清,一路磕磕絆絆,得山民指點,大方向才總算沒錯。
行到此間時,天色漸晚,陰雲漸生,眼見要下雨,李清靈又急又躁,坐下馬兒似乎也受她影響,不受控製地帶著她七彎八拐跑了一陣,最後在一座湖邊方才停下。
眼見雨越下越大,她反而不著急了,下馬走到一旁的樹下避雨,苦笑道:
“大黃啊大黃,今天咱們估計是趕不到了,你先喝水吧。放心,我會把你帶回山上去的。”
馬兒沒理她,埋頭喝了兩口之後,忽地嘶鳴一聲,沿著湖岸往前奔去,一下子把李清靈看傻了。
“哎你個老滑頭……真以為沒了你,姐姐我走不動路了是吧?咱看誰跑得快!”
說著,李清靈運氣掐訣追身上去,可沒一會,發現馬兒又慢慢停了下來。
走近一看,前方不遠處,一頭墨綠色的怪驢正看著這邊,怪驢後麵更有一間竹屋,在煙雨間若隱若現。
“大黃啊大黃,看來是我錯怪你啦。嘻嘻,有驢有屋,必有人呀!”
心下一喜,李清靈拍了拍馬背準備牽著它過去,可馬兒勉強走了兩步後再不肯前,她便拴了馬,隻身過去準備尋人問路。
馮寬二人在屋裏避了會雨,閑聊一陣後,遲來的睡意跟著雨聲一同到來,兩人便趴在桌案上打起了盹兒。
真正到了門口時,陡然回想起師姐們描述過的那些可怕場景,以及身後,那頭越想越覺得古怪的毛驢,李清靈開始緊張起來。
畢竟,之前遇到的,都是活生生的砍柴人,是善是惡一目了然。可是這會……
“來都來了……大白天的,真有什麽邪門的東西不成?我乃道門中人,更是師父的親傳弟子,不怕不怕!”
給自己打了打氣,李清靈用指節快速叩響竹門三下。
“叮叮叮~”
敲門聲在越來越大的雨聲中並不明顯,可李清靈卻感覺,像是自己在敲打自己的心肝一樣。
“等一會……不會真出來個什麽……古怪玩意兒吧?”
短時間內沒得回應,李清靈下意識地後退到屋簷外,雨水照常淋在身上,讓她感覺安心不少。
“誰呀?小青又餓了?”
王芸梓睡眠淺,反應過來有人敲門,慵懶地回了一聲。
馮寬其實也沒睡著,他一直在回味剛才釣魚時那強烈又古怪的感覺。
聽王芸梓說完,他也覺得是小青在搞怪,便繼續裝睡神遊。
李清靈微怔一下,想著“小青”應當指的是那頭毛驢,稍舒一口氣,壓低聲音回道:
“抱歉……打擾了。貧道誤入此地,想問問去江陵的路。”
王芸梓一個激靈,連忙聳了聳馮寬。
兩人對視一眼,馮寬稍作猶豫,起身開門一看,隻見眼前人一身灰白道袍,頭梳道髻,清秀俊逸,眸似星辰,莫名地開始心跳加速:
“你……你好。”
李清靈剛才聽到的是女聲,這會發現出來的是男人,一時也有些錯愕。
又見他與自己年紀相仿,眉眼清秀,盡管看著有些呆傻,卻又讓她感覺到莫名的親切,當即柔聲笑道:
“我是無名山白雲觀的弟子,準備去江陵縣,不小心迷了路,不知……”
“原來是道長啊!”
王芸梓聞聲出來,見是個清秀小方士,心下也是一喜:
“江陵縣城,距離這裏可不近哦,道長先進來避避雨再說!”
“白雲觀……”馮寬默念幾句,讓開身子,虛迎她進屋來。
“真的嗎?那……那好吧,多謝,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李清靈爽朗一笑,進屋脫去淋濕的外袍,王芸梓幫忙掛好,迎她坐下後笑道:
“屋子簡陋,道長暫且委屈一下,等雨小些,跟著去我家客棧裏住一晚,等明兒再往江陵縣去不遲。”
“如此麻煩你們,這……恐怕不大好。我等下騎馬過去,應當還來得及吧!”
“這會天晚了,從這裏到江陵還有幾十裏路呢。舊路濕滑難行,沿途又荒無人煙的,道長即便騎馬,怕也很難在城門關閉之前趕到哦!”
“哦……對對,忘記還有城門了,可是……”
“放心,不用擔心住店吃飯花錢的問題,我們家說是客棧,很多時候呀,也就隻是個空殼子。”
“那……那就太麻煩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