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便宜師父

時間一長,想到王芸梓還在昏睡當中,馮寬長歎一聲,當即跪下身來,朝蓮蒲磕了兩個響頭:

“師父在上,受徒兒兩拜,等我家芸兒醒了,再給您補磕最後一個!”

過來停住腳步,蓮蒲麵色古怪至極,沉默片刻後,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乖徒兒,起來吧。這個拿著,就當是為師給你見麵禮了!”

說完,蓮蒲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小疙瘩,馮寬起身稱謝接過。

拿在手中有意無意地瞧了半天,隻覺得這指甲蓋大小、灰不溜秋、如玉似鐵的小疙瘩……實在難看至極!

“怎麽感覺……是這老頭兒,在地上隨便撿的一塊破石頭呢?”

“這也太摳門、太隨意了點吧!”

“想想……好像也能理解。便宜師父給的見麵禮,能有多貴重呢?”

“馮家小娃,記住了!從現在起,你拜入我三清門下,正式成為我三清門第三代弟子,老夫現在賜你道號——“子虛”。

“子虛?子虛烏有?什麽鬼道號……”

馮寬思緒飄遠,蓮蒲又一臉凝重地說:

“另外,從這裏出去之後,不許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包括我!

以後,就當三清門隻有你自己一個人,事關生死,千萬記住!!”

說完,蓮蒲轉身,往密道更深處走去。

“師父,等等!這到底……”馮寬一臉茫然,下意識地急吼一聲。

“不要叫我師父!”

蓮蒲冷冷回道,“老夫名叫蓮蒲,從沒見過你,更沒有你這個徒弟,出去吧。”

聲音伴隨陰冷風至,馮寬嚇得一哆嗦,一時都不知道該不該再說話,也不知道該不該追上去繼續追問清楚。

就在這時,伴隨一陣響,洞口石門重新打開,淡淡光亮照射進來,馮寬周身一暖,整個人清醒過來。

望著前方漸漸隱沒不見的身影,他佇立原地,好半天一動不動。

“走吧。”

似乎一直在關注他一樣,蓮蒲遠遠提醒一聲,聲音當中帶有一絲顫抖和歎息。

“師……老人家,那啥,出去之前,我還想弄清一件事。您,您是怎麽知道……這裏有秘密通道的?”

“很久以前我就來過!”

蓮蒲眉頭舒展,嘴角上揚。說完之後,身影徹底消失,燭火隨之一一熄滅。

前方昏暗的通道,又迅速恢複成黑暗,仿佛這才是它應該的樣子。

朝著他離開的方向深鞠一躬,出去之後,馮寬才發現天黑雨停。望著天空久違的雨後初月,他有些欣喜,又有些恍惚。

此間,王芸梓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境中,自己正在母親懷裏睡得香甜。睡醒後,自己伸出去胖乎乎的小手,想去抓母親頭上的簪子。忽然場景一變,手碰到的卻是一撮硬茬胡子,疼得她趕緊縮回來,眼裏馬上噙著淚花。

很快,一張寬大冷硬的手伸過來,不太熟練地地捏了捏她鼓起的臉頰,王芸梓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哭了不知多久,感覺到有溫熱的“雨水”滴到自己臉上,王芸梓哭聲驟停。

想要夠著腦袋看清那人模樣,結果自己又被另外一雙溫暖的大手接了過去,那雨……便也停了。

沒多時,王芸梓隱約看到一個身影漸漸遠去,冥冥之中,她覺得就是方才的那個怪人。不知為何,她這時完全提不起恨意來,反而很想看清,那人到底長什麽樣。

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王芸梓的想法一樣,驀地頓住腳,準備轉過身來。

就當她將要看清楚的時候,一道電光閃過,所有畫麵瞬間崩碎……

醒過來,身前不遠處,馮寬那富有節奏感的古怪腔調,正如雷聲一般響徹耳際:

“芸兒芸兒你快醒呀,馮二哥肚子快餓扁啦!”

王芸梓不情願地睜開眼,撅著嘴不說話。馮寬欣喜道:

“芸兒妹妹,你終於醒啦,太好了!”

“馮二哥,你又壞我好夢!不想理你!”

“哎哎哎,不是……芸兒你這,睡了快一天一夜了。再不醒來,我是擔心……你身子會吃不消呀。”

“什麽?我睡了那麽久?怎麽可能??”王芸梓驚坐起身。

“呃……昨天的事,你不記得了?”

“昨天……昨天怎麽了?我隻記得吃完飯,你坐著喝茶,我正收拾來著,然後……嘶……頭痛!”

王芸梓使勁揉了揉腦袋,“馮二哥,後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我都記不得了……”

“啊?呃……沒事沒事。芸兒你呀,你昨天估計是太累了,忙活一陣,忽然就在那裏睡了起來,這一睡就是……咳咳,其實也沒啥,我也睡了很久呢!哈哈~雨天好睡覺啊,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馮寬含糊說完,內心裏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王芸梓輕“哦”一聲,揉了揉眼眶,想起方才夢中的零碎場景,一時有些無精打采。馮寬見狀,當即又緊張起來:

“妹妹,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王芸梓搖搖頭,“馮二哥,我做了好長一個夢,夢裏麵……我又看到我爹了,但是,依舊沒看清他長什麽樣。”

馮寬暗鬆一口氣,伸手握住她微涼的手,一時欲言又止。

兩人沉默一陣,馮寬無意間用指尖輕撓了下她手心。

王芸梓向來怕癢,身子一顫,急著便要抽回手來,馮寬來了興致,鉗著她手不肯放,王芸梓當即又急又好笑道:

“放開,求求你了馮二哥,快放開!”

“不行,說句好聽的!”馮寬又撓兩下。

“二哥哥,你……你人最好的啦!放了芸兒好不好?”

王芸梓難得嗲聲嗲氣,逗得馮寬哈哈大笑。放開手後,他又隔著被子,自然而然地仰頭躺下去,不偏不倚,剛好壓住她腿。

依然不得起身,王芸梓索性發動反擊,兩手並用撓向他胳肢窩。

馮寬也是怕癢之人,一時間,房間內嬉笑聲、打鬧聲、求饒聲不絕於耳。

好一會玩鬧累了,王芸梓背靠枕頭坐著喘氣,馮寬癱在**,同樣氣喘籲籲。

王芸梓摸著馮寬頭發幫他散熱,想著他同樣也沒了爹娘,卻還努力逗自己開心,心中一暖,順著又給他揉起了腦袋。

注意到他眼眶發黑,王芸梓好奇問道:

“馮二哥,你說你也睡了很久,怎麽這會,還是熊貓眼呢?”

“我……芸兒你是不知道啊,昨天晚上天放晴了,這蚊子忽然就多了起來,晚上一直在耳邊嗡嗡地叫,煩了我好久。

雖說是在**躺著,可一直都是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睡著的。”

說完,馮寬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又伸了個懶腰,借此起了身。

王芸梓跟著起床,對鏡梳妝時,看到自己同樣有些發黑的眼眶,不禁哭笑不得。

“馮二哥,你剛才說我睡了很久,怎麽我也是熊貓眼呢?”

“哈哈哈哈,大熊貓的妹妹,自然也是小熊貓啦!”

馮寬笑著打開窗,王芸梓發現已近午時,才明白自己的確是睡了一天一夜,忽然有些臉紅。

“馮二哥,你先出去,我梳洗完馬上去做飯。”

見她恢複正常,馮寬應了一聲去到外院。正午的陽光照到身上,幾乎一夜都沒怎麽睡的他,頓時哈欠連天。

想著飯沒那麽快好,他便搬出自製的“搖椅”,又拿蒲扇蓋了臉,躺上去後舒舒服服的長哼一聲,就著陽光搖晃一陣,沒一會便沉沉睡去。

一會做好飯,見馮寬睡的正香,王芸梓輕喚幾聲不見醒,便不再打攪他,自己先隨便吃了點。

等打掃收拾完屋子,又喂飽小青回來,見他還不醒,王芸梓也搬了張搖椅過來,並排放在馮寬旁邊,學著他的樣子躺上去,拿把折扇蓋在自己臉上。

可沒一會,她便覺得悶熱難受,又重新拿下折扇,一邊來回扇風,一邊半躺發呆。

很久沒有安穩無夢地睡過覺了,馮寬這一覺同樣睡得香甜,直近傍晚時才醒過來。

看到自己旁邊多了把搖椅,卻不見王芸梓人,隻留下一把折扇,他莫名覺得暖心又好笑。

拿過折扇展開一看,扇麵上是老爹馮如海的一首詩:

“風回雲斷雨初晴,返照湖邊暖複明。亂點碎紅山杏發,平鋪新綠水蘋生。”

馮寬平時不喜歡讀書,難得這會精神正佳,心情愉悅,便輕輕吟了一遍。景隨心動,詩句中的鮮活畫麵頓時躍上心間。

那時候,同樣是雨過天晴,馮如海難得興致大發,便帶著他和王芸梓,到山腳下遊山賞海棠。

歡聲笑語清晰如昨,仿佛從未消散。

想到後來馮如海去世,直接就葬在了那裏,與青山海棠為伴,馮寬不禁感念不已:

“老爹啊老爹,您現在,天天都在那邊呆著,時間久了,會不會覺得煩悶呢?”

這時飯菜香味兒從屋裏飄來,馮寬又憑空笑道:

“實在待得悶了,就回來坐坐唄。放心,我們都長大啦,現在不怕您!”

放下折扇進屋,見王芸梓已經在擺飯了,馮寬嘿嘿笑道:

“我家芸兒這手藝啊,真是越來越好,也越來越像葉娘啦!”

說完,馮寬伸手就要抓起一塊排骨,被王芸梓拿筷子敲打縮回。

“毛手毛腳的沒規矩,趕緊去洗手!”

馮寬直直看她一會,最後歎道:

“芸兒啊,你剛才那神態表情,簡直跟葉娘一模一樣。”

“得得得,又開始胡說了,我哪兒能比得上葉娘呀!”

王芸梓白了他一眼,“葉娘長得漂亮,武功又好。那會才來沒多久,不僅把我們治得服服帖帖,連馮伯伯後來……好像也……”

“哈哈,沒什麽不能說的,葉娘喜歡我爹,我爹肯定也喜歡葉娘。大男人臭要麵子,口頭上不肯承認罷了。”

王芸梓羞澀地笑了笑:

“馮二哥,照這麽說,當時馮伯伯忽然要帶我們離開李家,是不是就因為這個?”

“這個嘛……雖然沒聽我爹說過,不過我估計……很有可能就是這樣。

芸兒你想想,我們前腳才離開李家,後腳葉娘就跟了過來,哪有這麽湊巧嘛!”

“我最佩服葉娘的,也是這一點!”

王芸梓忽然兩眼放光,看著馮寬說:

“將來……要是和喜歡的人走散了,我肯定也要……”

不等她說完,馮寬繼續追憶道:

“芸兒妹妹,其實吧……那會在李家的時候,雖說咱們還小,其實也挺開心的。”

王芸梓撇了撇嘴沒說話,心裏卻想:

“有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妹妹天天圍著你轉,你當然開心啦!

哎,其實那會,我好像也挺開心的。現在長大了,怎麽煩心事,就多起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