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知足
瑤光城的上空，巨大的天源古陣滿是裂痕，一道道流光自虛空墜落，化作光雨穿透陣圖。
寂靜的屋子裏，李悠然臉色蒼白，他麵前的桌子上，五獸骨扇斷裂，青銅古幣散落在龜甲的邊緣，仿若指明方向的星辰一般散發著幽幽光芒。
待臉色恢複，李悠然才長出一口氣，低聲喃喃道，“無相靈宮，聞人奇，當真是天縱奇才啊……”
屋子外麵，冷清霜與冷清秋已不再對峙，而是抬頭看著那天邊的異象靜默無聲。
虛空之上，北洛洛與冷家四老也各自停手，北洛洛輕聲道，“冷煙逐，你還要與本座相爭麽？”
冷煙逐老臉一肅，搖頭道，“北掌教天縱奇才，是我等老了，此番交手，便算你贏就是了。”
北洛洛不置可否，所謂輸贏，毫無意義。
五人落下虛空，回到了院落之中。
冷清秋見老祖歸來，立刻開口想要問詢，卻聽見北洛洛那清冷的聲音。
“冷家族老，若真要與我仙門站在對立麵，待得日後，本座便不再留情！”
四老頷首，冷煙逐道，“自當如此！”
說完，他們便帶著冷清秋轉身離去。
“掌教，就這麽放他們走了？”冷清霜不解問道，以他的修為，自然是可以看出北洛洛與幾位族老並未打出真火。
“管好你自己的事。”
北洛洛冷聲道，“仙門欠冷家的情，此番便算還清了，今日起，仙門與冷家兩不相幹。”
這話一出，冷清霜霎時變了臉色，急忙問道，“掌教這是何意？”
“你冷家近年來的陽奉陰違可曾少過？”
北洛洛美眸流轉，淡漠地看著冷清霜，道，“嫡係旁支雖為雙方陣營，可處事風格，倒是像得很啊！”
冷清霜不解其意，問道，“什麽意思？”
“不如就讓我來解釋一下吧。”
屋內傳出李悠然的笑聲，與此同時，那緊閉了半個月的房門也緩緩打開。
冷清霜眉頭一皺，望向李悠然，“李小友這是……”
李悠然並未理會冷清霜，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北洛洛，笑道，“掌教今日怎麽有空過來？”
“還不是聽說某人在這城中大鬧一場？”
北洛洛輕哼道，“我來給他收拾殘局的。”
李悠然笑眯眯點了點頭，這才看向冷清霜，道，“我想冷家主現在應該很是糊塗，仙門為何要做出如此決斷吧？”
冷清霜麵色微凜，不敢去看李悠然。
李悠然微微一笑，道，“七百年前，冷家的上一任家主在一次出行時，撿到了一張詭異的人皮，這人皮上，有著一種能夠在短時間內突破境界的道法，於是，那位家主便利用這道法破境，一路從臨道境，飆升到了入道境巔峰，然後……”
“離奇的死了。”
李悠然麵色有點怪，繼續說道，“他雖死，可那張人皮卻保存了下來，而且，還發生了異變。”
“確切的說，是後來得到了人皮的清霜家主發生了異變。”
他看向冷清霜，隻見後者臉色雖然如常，但其眼中，卻有著一絲詭譎之色。
“還要我繼續說麽？”
李悠然淡淡問道，“冷家主？不，應該叫你聞人奇才更加合適。”
這話出口，北洛洛與食金獸的臉色都是一變，氣息驟然凝固了起來。
“嘿嘿……”
冷清霜邪魅一笑，道，“沒想到啊，我隱藏了千年，竟會被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給發現了？”
“我也沒想到，讓冷家分崩離析的，竟會是一張人皮。”
李悠然淡笑一聲，道，“當年你破境靈宮失敗，被天劫奪取肉身，僅剩一張人皮存活於世，可誰又能想到，天生無相，亦是森羅萬象，你的人皮，才是一切。”
“沒錯。”
冷家主，不，現在應該是聞人奇，他淡淡說道，“但即使如此，我的修為卻依然跌到了入道境，經過千年，還未恢複到天缺境巔峰，隻可惜，隻要我再奪下冷清霜的生魂及修為，便可再次嚐試築起靈宮了……”
“是挺可惜的。”
李悠然麵色驟冷，掌上龜甲緩緩懸空，一道道晦澀的符文浮現出來。
“玄武甲，難怪了……”
聞人奇也是見多識廣之人，一眼便認出了李悠然掌上龜甲為何物，但他仍不畏懼，“你以為光靠一個龜甲，便能困住我了？”
“是麽？”
一旁，北洛洛站了出來，玉手指訣輕捏，“那再加上本座呢？”
話音落下，天地驟然巨變，無盡的雷雲匯聚，龜甲之上的符文化作流光飛向虛空，頃刻間如太陽般耀眼奪目。
“那是……八卦困天陣？！”
這一刻，聞人奇的臉色也開始難看了下來，他當機立斷，想要破開虛空逃離。
“你以為我為何要與你說那麽多的廢話？”
李悠然冷笑一聲，周圍的空間瞬間化作囚籠，死死地封鎖住聞人奇所有的退路。
“你……怎麽可能？！”
聞人奇又驚又怒，他怎麽也無法明白，一個隻是氣海境的毛頭小子，怎麽可能調動虛空之力？還能將他一個天缺境困住？
“我一個氣海境，竟還能困住天缺境，閣下這境界還真是不堪一擊啊。”
李悠然冷笑一聲，手掌攤開，然後倒扣在了龜甲之上。
天穹，那一道道金色符文如同雷光一般墜落而下，直接落在了聞人奇的周圍，合共八紋形成陣圖，徹底封鎖了這一方天地。
“不可能！我不甘心！”
聞人奇的臉色變得煞白，那原本充盈的體態也瞬間幹癟了下來，變作一張無臉人皮，卻仍在蠕動。
“這家夥將靈宮依托於人皮，這樣一來，便可早就真正的無相大道。”
望著那如蟲一般的詭異人皮，李悠然眉頭微皺，道，“若把他直接焚化，倒有些太可惜了。”
北洛洛瞥了一眼李悠然，道，“你又在打什麽歪主意？”
“無相人皮啊，這可是天地至寶！”
一旁，食金獸不知何時走了上來，看著那張人皮嘖嘖稱奇，“曾經有一至強者，以無相人皮做血魔袈裟，將整片大陸的法則掩蓋千年之久，這千年裏，天地皆成魔修，魔道也因此盛行。”
“你如此說，我倒還真有點印象，聽說那是靈玉國建國之前的事。”
李悠然思索道，“後來天地誕生一天生道體，修行一日便抵百年，不過百日便將這袈裟破開，天地才逐漸恢複，而那位道體，也乘此機會，創建了一國，隻是可惜，道不容她，這天縱奇才者生於道，也死於道。”
“不過話說回來，這張無相人皮卻也做不到當年那位狠人的程度。”
食金獸道，“天缺境的修為，雖說曾是靈宮境，但如果煉製成血魔袈裟，隻怕最多也隻能將千裏之內的法則淪為魔域。”
“千裏之內也不錯了。”
李悠然知足道，“多少是多啊？”
而一人一鼠討論之際，冷寒風從遠處跑了過來。
“完了，債主找上門了。”
食金獸腦袋一縮，便土遁而去。
“弟子見過師傅。”
冷寒風微微行禮，而後看向陣圖中的人皮，皺眉道，“這是……”
“你來和他解釋吧。”北洛洛瞥了眼李悠然，轉身遁入虛空。
“這兩個家夥……”
李悠然無語，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這個……說來話長，說來話長……”
經過了一番長時間的解釋，李悠然將事情的過程完美地複述了一遍，眼角還時不時偷偷瞄著冷寒風。
可讓他意外的是，冷寒風並未表現出多麽悲傷或是憤怒，隻是坐在那裏，不言不語。
“還是讓他自己冷靜一下吧。”
心中歎息一聲，李悠然將地上的陣法收起，悄悄離開了小院。
冷家府邸門口，北洛洛見李悠然走了過來，便開口問道，“都解釋清楚了？”
“算是吧。”
李悠然點了點頭，道，“師妹不回仙門嗎？”
“我在等你一同回去。”北洛洛輕聲道。
李悠然挑了挑眉，問道，“仙門有什麽非我不可的地方嗎？這般著急？”
“仙門沒有，但南山有。”
北洛洛輕聲道，“洛珈藍就要離開了，你不該去送送麽？”
李悠然恍然，可臉色卻沒有多少變化，隻是淡淡說道，“我自皇宮救她出來，又為她煉製九玄金丹，斬殺天魔虎，蘇師叔交代我的，已經做到了，為何要我去送她？”
淡泊，冷酷，漠然，北洛洛在李悠然的神色中唯一不曾看到的，便是不舍。
過了一會兒，北洛洛笑道，“你當真是無情的很啊。”
“我故步自封六千載，歲月悠悠，該有的情，也早已湮滅。”
李悠然輕聲一笑，邁步向遠處走去，“我唯一剩下的，便隻有那一座山頭，南山不倒，仙門不落，便知足了。”
身後，北洛洛俏臉之上浮現一抹難以名狀的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她的眼前，李悠然的身影逐漸模糊，遠去。
“我真害怕有一天，會真的見不到你，沒有你，這南山，這仙門，又有何意義？”
低聲喃喃響起，女子眼角淚光閃爍，“不知足的，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