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夜戰
胡啟滿臉通紅,隻解釋道:“未曾料到夷狄器具更勝一籌,這是我等之過……”
北條時宗忽然笑了一聲,說道:“也對,宋國本就是元寇手下敗將,我怎會將希望放在你們這群廢物身上?當真可笑了!說到底,還是要按我們自己的戰法來!”
胡啟看著北條時宗站起來,然後揮扇下令,“令民夫向前,消耗元寇彈藥。
我就不信他們的器具能用一整天而不出現損壞!”
家臣遲疑道:“可民夫已毫無士氣。”
北條時宗冷冷看來,“我不需要他們有士氣,我隻需要他們以血肉之軀為我擋在前方,然後拖到天黑!”
家臣驚訝道:“這……主公,你是要打夜戰?可夜戰旗號不辯,無法指揮啊?”
北條時宗冷笑,“需要什麽指揮?敵軍就在三個高地上麵!入山的道路就那麽兩三條,白天耗他們彈藥耗他們體力。
入夜以後,使督戰隊封鎖路口,隻許上不許退,令全軍往前搏殺,鼓聲不停,鏖戰不休!”
這就是要以人肉來換取優勢了。
不多時,幕府所有攻城器械停止,大群民夫再被逼著往三處高地而來。
範卓遠當然不可能心軟,持續絞殺。
一時間屍橫遍野,血流漂櫓。
鏖戰良久,日近黃昏,範家軍戰鬥得麻木了,火炮滾燙難以發射,投石機與床子弩在高強度磨損中出現種種故障,基本已經無法使用。
但幕府大軍攻勢依舊未停,瘋狂的北條時宗以他那八萬中軍為督戰隊,又繼續迫使豪族大軍前進攻殺。
甚至為此斬殺了幾個豪族家主,以極其血腥殘暴的方式,逼其進攻!
各大豪族縱然心生怨恨,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隻能硬著頭皮強攻。
此時缺乏火炮等武器的範家軍,還有弓弩與震天雷可以消耗,即便是高地之下的近戰,有重甲槍陣在前,幕府豪族軍隊也隻能撞碎於此。
雙方一直鏖戰至黃昏近夜,各大豪族軍隊損失慘重,終於無法堅持,紛紛趁著光照不明,尋隙逃離戰場。
不過瘋狂的北條時宗卻已無所謂了,在最後一縷陽光落下大山前,他已將本部精兵分成了三個部分。
絲毫不顧忌範家軍遠程弓弩,立大盾在外,遮掩住元軍試探性射來的箭矢,就守在三個高地的山道之下,看他們人人無所畏懼戰意昂揚,又有部分人身披鐵甲,當是勁敵!
最後一縷陽光終於落下大山,不過天際之上倒是皓月當空,並沒有那麽黑暗,借助戰場各處點燃的火把,依舊可以看見敵我雙方所在。
這對雙方而言都是好消息,畢竟完全摸黑下的夜戰,雙方砍死自己人的概率跟砍死敵人一樣,尤其被迫進入混戰後。
北條時宗卻是微微皺眉,他知曉元軍戰鬥力強悍,甲具精良,摸黑作戰或許對他更加有利。
不過元軍鏖戰一天,體力和銳氣一定比不上己方,此番作戰也未必沒有把握。
點起火把的範卓遠,看著下方屍橫遍野的戰場上亮起道道火把,幕府大軍坐在屍體上原地休息,吃著飯團恢複體力。
其中的軍官還能喝到清酒,四下鼓舞士氣。
他們已是幕府大軍在這個戰場上最後的王牌!
此前範卓遠讓張僖率領騎兵從高地後方集結,張僖也是一員宿將,此時沒有上來,想必已趁著天黑,迂回到了一側。
三座高地上的將士,經過一整個白天鏖戰,雖然主要依賴遠程武器,可精力與體力消耗仍是非常嚴重。
而且並非沒有因戰受傷的,那些豪族兵馬並非全是廢物,近距離對射以及肉搏戰中,瘋狂的下級武士一樣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哪怕是用手撕用牙齒咬,也給己方造成了不少殺傷。
不過這樣就畏懼了嗎?
範卓遠看向四周,將士們眼神明亮,趁著戰鬥休息的間隙,啃著魚幹喝著清水。
所有人都是老兵,最擅長的就是在戰鬥間隙恢複體力,保持戰鬥續航,他們的士氣依舊高昂,沒有半點頹勢。
範卓遠微微點頭,忽然下令道:“夜戰無大陣,列鴛鴦陣!”
眾軍士一聽,轟然應是,各自做好準備。
而範卓遠也穿上了三層重甲,手持鐵骨朵,走在最前方。
隻等幕府大軍發起瘋狂進攻,壓上高地時,就率領眾多鴛鴦陣迎擊而去。
一旦入夜,又是地形複雜的高地,已無法維持陣列,隻能進行浪戰,正適合鴛鴦陣發揮。
此時另外兩個高地範卓遠已指揮不上,但他充分相信那些宿將的能力,必定能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忽然,山下鼓聲大作,耳朵裏麵聽到的盡是震耳欲聾的瘋狂吼叫。
敵軍近乎歇斯底裏的往山上攻來,但又不是全部進攻。
還有一部分兵馬在後方維持著方陣,看來北條宗政也顧慮到己方不知隱藏到哪去的騎兵,仍舊保持應有的謹慎。
隻要這支方陣存在,己方騎兵就難以支援背衝,畢竟黑夜對騎兵的進攻也有很大影響。
眼見如此,範卓遠反倒拋開了一切,這個時候,什麽戰術策略都失去了意義。
狹路相逢勇者勝!
猙獰的銅麵甲內,範卓遠的聲音顯得十分沉悶,他高聲吼道:“我在前,眾將士隨我衝殺,今夜隻求殺個痛快!”
主將勇猛最能提振士氣,中國從無弱兵隻有弱將,將雄則兵雄,將孬則兵弱。
範卓遠這樣的熊虎之將,當然不可能帶出一群怯懦之兵。
他衝鋒上前,背後數不清的鴛鴦陣爭先恐後。
黑暗中,銅麵具內狹窄的視野看不清敵方揮來的釘頭錘、狼牙棒。
範卓遠任憑對方砸在自己三層重甲之上,發出陣陣沉悶的金屬嗡鳴,鐵塔般的身軀連晃都未曾晃動一下。
他全身氣血奔湧,精力萬分充沛,豪氣直衝雲霄。
手中雙錘居高臨下的肆意砸擊,一錘便能砸死一人,偶有武藝精湛的舉起兵刃格擋,卻架不住範卓遠一身神力,往往連人帶兵刃一並擊碎。
範卓遠有如冰冷的殺戮機器,每進一步,身前必倒下兩具屍體,踏出十幾步身前已倒下一片屍體。
敵軍無奈,正麵隻能令兩人上前以大盾相抵,不斷承受範卓遠手中鐵骨朵一下一下錘擊,持盾之人放棄武器,雙手扶盾,已震得雙臂發麻撕裂,苦苦支撐。
但趁著阻擋這個殺神的短暫時間,其餘武士從兩側蜂擁而入,意圖將範卓遠與身邊士兵隔離開來。
卻隻見範卓遠兩側伸出狼筅,護衛側翼,左右揮舞之下,直將幕府武士手中的長刀、鈍器架住。
對方仗著鎧甲在身,想要繼續突進,跟著就是數根長槍從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刺入,日式大鎧往往難以抵禦全力一刺,武藝精湛的武士當場身死。
而有些換上了近日鍛造的鐵甲的高級武士,仍舊往前擠來。
他們突破長槍與狼筅的攔截後,揮舞專門破甲的釘錘砸向狼筅手,卻被刀盾手所攔,而後被鏜鈀手襲腿,鉤翻在地。
最後被敵我雙方數不清的腳丫子踩上,生生踩死。
亂戰之中,鴛鴦陣有著絕對優勢,範卓遠一直頂在最前方,任憑武士們的衝擊如何凶猛,他都如礁石一般穩固,隻會向前無一步向後。
充足的防禦令範卓遠隻用進攻,不必防守,宛如一輛坦克。
他高大的身軀在皓月照耀下,反射著鎧甲的銀輝,宛如地獄中走出的魔神!
起初自然引起圍攻,但圍攻者都變成腦漿迸裂的屍體後,這份高大就成了一個恐怖的陰影,見者無不肝膽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