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下奇藥

“據我所知,公主殿下恨透了蘇赫,恨不得讓他去死……那麽在這件事上,你我並沒有什麽分歧……況且這與我裝扮成什麽樣子並沒有任何幹係……你應該沒有要殺我的理由。”林靜姿的臉色顯得有幾分蒼白。

“把我的男人弄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難道不是你該死的理由?”

“你的男人?”

“難不成,是你的男人?”

“我……的男人?”

“在我麵前,你就不要再假裝男人了吧……很醜,也很惡心知道麽?”阿依夏歪過腦袋,看著林靜姿的側身,“你難道不知道雖然你身量瘦小,裝的很像,可是你這裏很翹很圓,一副好生養的模樣麽?”

這一回,林靜姿是真的臉紅了。

因為,阿依夏甚至在她的腰下狠狠的捏了一把。

“我就搞不懂的。大夏朝廷,或者裕親王手下就沒一個能用的男人了麽?要派你來……你很厲害嘍?”

“我……”林靜姿忽然發現這位公主殿下確實是極難相與,她甚至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這麽多問題……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這都哪兒跟哪兒……

林靜姿很無奈,也很無辜,“我為什麽要喜歡上他?”

“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麽?況且為什麽不喜歡呢?我的男人你都不喜歡,你的意思是我的眼光很差麽?”

林靜姿不再說話。

她將視線低落。

就此不言不語。

她無法回答這個無聊又無稽的問題。

“那麽現在告訴我,你是誰?”

沉吟了半晌,林靜姿抬起頭,麵對這個問題她下意識的將視線投向了阿依夏身後,那個正襟端坐,始終默不作聲的銀發老婦人……

在阿依夏公主的馬隊之中,令她感覺到極為不安的,正是這位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老嫗。

她看不透她。

然而從她那安靜端正的坐姿中,林靜姿有些恍惚的好似看到了一位極為嚴謹的宮裝婦人。

“林靜姿,理藩院,向導司,掌圖右使。”她對上了老婦那不含任何情愫,寧靜而又清澈的眼神,沒有絲毫的隱瞞。

“正六品。理藩院是文官府邸,向導司掌圖右使卻是武官職級,對的。”那位老婦人輕聲道。

林靜姿卻心中一震。

向導司,這個京畿極為特殊而又名不見經傳的機構,即便是吏部司職的隸員也都不一定搞的清楚其間的門道……這是哪兒冒出來這麽一位老嫗,竟然對向導司這般的熟稔?!

“是個正經官兒?”阿依夏回首望向姆母,“她能死麽?”

“也不是不能死,但是弄死她之後確實有些麻煩。由頭倒也不難找,因公殉職之類的大抵都可以……隻是報備調查的文書要寫具的嚴謹些,以她這不入流的官身雖然不至於有朝廷要員來查探死因,可那些來回的流程到底會有些繁瑣。”姆母依舊輕聲說道。

這……到底是誰人!

這一回,林靜姿的後脊處有冷汗涔涔滾落。

“紀伊姬,現在向導司所供何職?”老婦人忽然沒由來的向她問道。

林靜姿乍然聞聽之下,當即起身恭敬的言道,“理藩院副院使,向導司司正,紀司正正是家師。”

“您識得家師?”林靜姿下意識的用上了敬語,她試圖打探這位奇怪的老婦人與紀司正的關係。

“識得?”老婦人低聲笑了,“當年我需要識得這般小人物麽?不過東夷遣夏使留下的孽障而已。”

說罷,她好似有些倦了,便揮了揮手。

阿依夏看了看她,老婦人點了點頭。

……

待到林靜姿惴惴不安的退了出去,阿依夏撒嬌似得撲在了姆母的懷裏。

“姆母……”

“你這小黏人精又要作甚?”姆母愛憐的輕聲道,“這件事很麻煩的,恐怕沒有這位林靜姿說的那般簡單。”

“姆母肯定知道那位裕親王為什麽想要蘇赫的,姆母告訴我麽……”

啪!

她重重的在阿依夏的翹臀上拍了一記。

阿依夏卻不依不饒的又緊往姆母懷裏鑽了鑽。

“你當姆母是什麽……老神仙還是老妖精,什麽都知道啊……”遠望著馬車窗外的黃沙,姆母的思緒好像去往了很久以前,“當年離開京城的時候,是大行文帝在位。當今聖上都還不是太子……裕親王,哼哼,雖已經是一字並肩王,也不過是個閑散王爺而已。”

“世事難料……”姆母輕歎道,“耳聞後來宣武門事變,京城被殺的血流成河……裕親王與嚴守臣二人聯手,擁立了當時誰也沒看好的四皇子蕭鴻辰為太子儲君……這位裕親王的心機之深,真是想也想不到的……”

根本不耐煩聽這些京城的過往舊事,阿依夏急切的問道,“這與蘇赫有什麽關係……離著京城十萬八千裏……他們不是叫我們蠻狄麽?和那什麽裕親王,八竿子打不著幹係的。”

“要說幹係……”姆母皺起了眉頭,細細思量。

誠然如阿依夏所問,這也是她毫無頭緒的一樁怪事。

但是她深知,凡單是京畿的權貴行事,斷不會空穴來風,如此費神竭力的在北狄之地做下如此大的手筆……

蒲類一族,幾乎被徹底屠滅,即便是哈爾密王城也在此浩劫中被付之一炬……

自此北狄諸部將會陷入不知多少年的戰亂之中。

蒲類?

大手筆?

她的眼中忽然精光閃動。

“哎呀!我想起來了,穆鬆王的妹妹,當年不就是嫁給了太子……做了叫什麽來著?良娣?對,太子良娣!”阿依夏怪叫著,“可她不是早就死了麽?”

阿依夏說著,就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愣了。

她呆呆的望著姆母,“她是蘇赫的姑母……當時的太子就是現在的天可汗,也就是蘇赫的姑父……我的天神啊!”阿依夏越想越覺得可怕,“我要嫁給他姑父為妃,那我不就成了蘇赫的姑母?那聖上……不就是個老頭子麽……”

“渾說些什麽!”姆母佯裝怒道,“天家的事兒,哪裏能按民間這麽論的……是不是老頭子,那也是天子,天可汗,天底下億萬子民的皇帝,可不敢亂說這些。”

“不過……”她思忖著,“若說起來,京城與北狄橫豎也就當年的素倫公主這麽點幹係……聽聞當年素倫並未給太子誕下一兒半女的……裕親王要人,不要大王子木沙,二王子巴蓋烏,單單要蘇赫……”

她搖了搖頭,“已經太久了,這其間的往來瓜葛太過複雜,一時間是無從入手的。”

她重重的望著此時神識不知道飛去哪裏的阿依夏,“你要記得,隻要沾染上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京中貴戚,就是大麻煩。”

……

已是秋末。

天山南麓的荒原上,甚是冷冽。

卻沒有雪。

哈爾密王城,那焦黑的遺跡倔強的佇立著。

原本熙熙攘攘的綠洲王城,此時除了殘垣斷壁已是人蹤難覓,成為了一處死地。

幾隻寒鴉,在廢墟上高地翻飛著,時不時的呱呱兩聲。

數隻狐狗,像是吃的很飽,絲毫不懼寒冷的趴在殘破的城門外,懶洋洋的。

距離王城不遠處的都護府木垣大營,已是人去營空,一麵破舊的猩紅大旗,斜斜插在轅門之上,猶自烈烈抖動著。

……

馬隊,安靜的自王城一側路過。

人無聲。

甚至騾馬,也似乎感受到這份哀傷的蒼涼,連個響鼻也不會打。

所有人都知道這裏發生了些什麽。

這一座昔日裏,北狄域外之地,最璀璨的不滅王城就此焚滅崩塌在戰火之中,每個人心裏都是異常沉重的。

這難道就是北狄的命運麽……堪稱不滅,不過在旦夕間便灰飛煙滅了。

……

景子默默的望著氈被中緊閉雙目的蘇赫。

他已經醒了,卻不願睜開雙眼……

景子抿了抿嘴,還是湊上身去,撐起了轎廂的窗椽。

她將手臂搭在蘇赫的肩頭脖頸處,想要將蘇赫攙扶起來。

蘇赫睜開了眼。

微微的衝她搖了搖頭。

“看一眼吧。”景子緩聲勸道。

“不必。”

無言,景子隻好將手抽了出來。

“該吃藥了吧。”蘇赫側過臉望著她。

“不用吃了。”

“量夠麽?”蘇赫問道。

“足夠,況且也沒有了。”

“這藥不錯,藥效挺好關鍵還無色無味,一點兒也不難喝。”

“嗯,羊角軟筋散,用料很講究的。”

“唔,不過相對於如此生猛的藥效,這名字起的一點也不霸氣,太過直白了些。”蘇赫想了想,誠言道。

“咦,你這麽一說,還真是的哦……”景子忍著笑,表示很讚同蘇赫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