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接續上篇
這靜賢老尼,出了名古板嚴苛,那可真是誰的麵子都不給的。尋常事兒倒好說,這要弄個她寺裏的姑子出來……可真是勢比登天,想都不要想的。
一時無語,錢四海也沒了興致,便衝婆子使了個眼色。
“爺……這……”婆子一時間卻沒了頭腦,這一屋子的姑娘,到底是留還是不留?
“滾,都滾出去。”錢四海看著蕭曜的神色,知道他心思不在這兒,便沒好氣兒的嚷道。
又衝著屋裏侍奉的幾位侍女小廝擺擺手,頃刻間,采薇亭頂樓這間廳堂裏便隻剩他們三人。
……
與郝雲天對視了一眼,錢四海低聲道,“這靜賢師太軟硬不吃的主兒……還真就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郝雲天撇著嘴角搖了搖頭,“那是大威能聖者!全天下能在她那裏想轍的,估計也沒幾個……”
錢四海眼珠兒轉了又轉,想張口,卻又閉了嘴。
派兵圍了這萬佛寺?這可真就是餿到頂的瞎主意了……
即便是他,也曉得其間的分寸,要真為個女人這麽做,他身邊的這位秦王怕是這輩子也別想當那個太子了。
一時間,便也沒甚好主意可想。
……
“今兒,王爺這是陪著獻王去了萬佛寺?”錢四海眼中方才的那股子輕浮勁兒,此時盡消,卻有著難言的凝重之意。
蕭曜便放下手中的水晶杯,“早就說過,不消擔心我這位大哥。不過就是個病澇秧子,十來年也不見好,身子如今一日不如一日……禦醫隻我這兒就幫著請了幾回,就他這病也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郝雲天在一旁低聲言道,“這些年,他與康親王蕭仲善……始終有些往來……”
聽他提到這位隻管著宗人府的爺叔,蕭曜也懶得說些什麽。康親王蕭仲善年歲已高,神誌都已經不大清楚,成天嘴裏嘟嘟囔囔聽不清說些什麽,有兩回見著麵甚至連他蕭曜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見他也不言語,錢四海歎了口氣,向後靠了靠,“也就剩小五子了……不過方十歲的孩子,庶出的還未封王,他母親懿貴妃咱們萬歲爺即便算是看重的,出身卻也太低了些……所以要說這事兒,根本就遠沒前朝那麽麻煩。可王爺你這太子位,遲遲就是下不來……”
蕭曜無言的灌下一口酒,“所以說,到頭來,還得看我娘舅的。”
“可嚴國公至今也沒跟王爺你說個章程出來啊。”郝雲天沉聲提醒道。
“還要什麽章程,立長立嫡立賢,也都得是咱們王爺的!獻王這病澇身子就不成,當年那巫蠱案,是讓萬歲爺厭到頂的……”錢四海瞅了蕭曜一眼,卻也奇怪,獻王府的元妃做下這等醃臢事端,雖說梁上一條白淩了結了身後事,可那草紮小人上貼著的可是秦王蕭曜的生辰八字……蕭曜卻似乎從未就此事惱過他的這位大哥……
郝雲天知道秦王最不願提及這檔子事兒,緊著瞪了錢四海一眼。
“我這二舅,似乎不怎麽急。”蕭曜對此亦是無奈。
“他不急……可現如今這算怎麽檔子事兒!王爺你是建了府,可卻沒衙……有他嚴國公在,別家也不敢靠過來。除了我們兩個,王爺身邊連個老成持重能拿事兒的主兒都沒有……曆朝曆代也沒這樣的。可到好,空空一個府,萬歲爺不給張羅,他嚴國公也不急,連個正經的誥命王妃也沒有……”錢四海連聲道,他是真替這位秦王著急。
“哎,這不是萬歲爺多少年都不上朝親政了麽……”郝雲天搖頭歎息道。
蕭曜伸出手臂拍了拍身邊這二人的肩頭,“不說這些了,本王有你二位在,足矣!”
對於他那位壓根不上朝的老爹,蕭曜倒也不想多說些什麽。
受用!
錢四海與郝雲天對視一眼,均自按下了眉目。
昨日裏與六軍幾位將官吃酒,都是滑之又滑的老**,沒砸麽出什麽滋味來,頗為喪氣……可他二人此時心裏是熱乎的,這京城裏有九門提督和禁軍在,量誰人也翻不出天去。
當然,前提是錢四海的父親錢誌,郝雲天的老爹郝戰這位子能坐的穩當。
“聽說了沒,跟著這一趟拓石商隊進京的,咱們那位輔政裕親王替萬歲爺找來的高昌公主……”錢四海笑眯眯的望著蕭曜,打諢道。
“活膩味了?”郝雲天瞪他一眼,“這也是你我能隨便議論的?”
“嗨!這不是王爺在這兒,咱們隨意扯幾句樂嗬的……”
“你見著了?”蕭曜轉過臉來,問他。
“那哪兒能見著,也就跟拓石居的掌櫃聊了幾句……人入了京就直接送到了肅親王府,北狄高昌的公主,性子野著呢,不得先**順溜了……聽說啊……”錢四海的那副小眼睛又細眯了起來,“一等一的美人胚子!狄人,高挑個兒,好似個母馬駒子似得!”
蕭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還有個樂子!”錢四海在這京城裏人脈廣,消息多,這一扯起來就有些止不住的意思,“張天師的事兒,聽說了沒?”
“欽天監的那位?不是前陣子在香山前搭了法台,祈雪來著?”蕭曜問道。
“可不就是他……那動靜鬧得大了去了,真像那麽回事一樣,隻那一身行頭……要說大羅金仙咱們是沒見過,可要真有,也就他那副模樣了。這位仙風道骨的張天師在法台上整祈了二九一十八天……哈哈!”錢四海咧開嘴樂了,“你瞧見雪了?”他問郝雲天。
這一提到張天師,郝雲天的眼睛裏忽然閃過一絲精光。他似乎在心裏琢磨著什麽,隻是搖了搖頭,卻並未答話。
蕭曜最近也沒閑暇打聽這些閑事,錢四海既然起了頭,他倒也想弄個明白,“哪裏有什麽雪,這四九天,暖得跟初春一樣……這張天師真真是個白扯的江湖騙子,最後怎麽他了?”
“叫拿下了!王爺你竟然不知道?”錢四海看著蕭曜奇道,“聽說萬歲爺大發雷霆,直接降了旨……後天就要將這牛鼻子老道問斬了!”
“有這事兒?!唔,是有些時日沒去給聖上請安了……”蕭曜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不禁有些詫異,“還降了旨?”
他這位老爹多少年不理朝政,居然為這事兒下了旨?
“真真的!”錢四海的消息,來自他的父親,倒不會錯,“今年到處都是天災大旱,又是暖冬,要沒一場大雪,明年就是大麻煩……可是把聖上氣壞了。”。
郝雲天卻忽然咧嘴輕笑,拿過酒壺,就要給蕭曜把這葡萄佳釀斟滿。
蕭曜卻撇了嘴角,“忒寡淡,這玩意瞧著好看,喝著卻是無趣。”
“那……咱們今兒就喝一場白的!來場大酒!”錢四海來了興致。
“免了。”
蕭曜就要起身……卻被郝雲天輕輕扶住。
“今兒是得喝一場……王爺,”他湊到近前小聲說道,“孫月娥的事兒,我這兒忽然便有了個絕妙的主意!老道祈不來雪,那就得佛門來……這萬佛寺的靜賢師太可是得道高僧……”他眉眼挑著壞笑道,“如若她也祈不來,斬不斬的那得看聖上的意思,萬佛寺可就能消停了?屆時誰還顧得上個小尼姑,咱們剛好趁亂……”
蕭曜的眼睛頓時就是一亮。
……
萬佛寺的鍾聲,厚重悠遠。
蘇赫一夜打坐至此時,靜聞鍾聲響徹,如沐莊嚴佛語,輕心無念,精神為之一振。
卻聽得庭院中響起唰唰的掃地聲。
披上棉袍,推開房門,朦朦亮的天際仍有幾分晦暗,他卻看到一個矮小的身影。
他定睛瞧去……
“師姐?!”
靜賢師太並不答話,院落不大,此時已是掃淨了。
彎著腰身細細收攏著塵屑,又將掃帚簸箕都歸置好,她這才撣淨衣袖,“時候尚早,隨我出去走走。”
……
僧尼正是早課時分,萬佛寺的後院少有人影。
林間靜謐。
偶遇幾片枯葉。
飛過一群寒鴉。
天際邊,朝霞初現。
靜賢師太隨意翻看著蘇赫的那塊鐵牌,沉吟道,“是皇家器物。”
“皇家器物?!”
蘇赫等著,卻並未等到下文……於是接過鐵牌,隨手便揣進了懷裏。
靜賢卻看著他,“此物自小就在你身邊?那為何不戴在頸間?”
蘇赫摩挲著冰涼的鐵牌,思忖著說道,“許多事還搞不清楚……既然師姐也說是皇家器物,怕是在這京城戴在身上,不太方便的。”
“怕被人看到?”靜賢轉身緩步而行,“看到了又如何?有沒有這塊鐵牌,你還是不是你?又或者說,戴了這塊鐵牌,你便不是從前的你?”
蘇赫頓了頓,似是聽懂了,自慚的笑了笑,便坦然將鐵牌複又掛在頸間胸前……火蠶隨之便在其上查探遊走了一番。
蘇赫跟上靜賢師太的腳步。
“至於你此次為何會到這京城……你想要弄清楚的是你的身世。”靜賢師太慢下了腳步。
蘇赫早先已將此次的經曆細細說於她聽,靜賢師太卻始終對此未置一詞。
“嗯。”蘇赫緊聲應道。
“這,對你很重要?”
“我……”蘇赫想了想,方才答道,“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那麽,你以為自己是誰?”靜賢師太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