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血案(第二季)

蘇絡在原地晃了兩晃,表情已經說不清是想表達沉痛還是悲傷,周崇文錯愕半天,竟然小鬆一口氣,似乎覺得能送走瘟神,就算賠上兩千兩銀子也值。

蘇絡不這麽想。她……她都不知道自己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了,默默兩眼淚,無語問蒼天,老天爺,她再也不敢跟您叫板了。

周崇文連忙又把自己那張銀票掏出來,塞到蘇絡手裏,“又回到了起點,不是很好嗎?”柔和的聲音讓人聽著無比的受用。

蘇絡捏著那張銀票,思想鬥爭了一會,歎了口氣又塞回去,欺負老實人不是她的強項。正當她考慮著是不是再弄批碗回村裏去挖坑的時候,街旁一家酒樓裏傳來一聲招呼:“喂,你們快上來啊。”

蘇絡頹然之氣一掃而空,怒氣衝衝地向那酒樓衝過去,周崇文抬頭看了一眼,看見酒樓門麵裏探出一個優哉遊哉的痞子腦袋。

“我是被逼進來的,都是他們挑釁。”兩個人進來後痞子頭這麽說。

蘇絡環顧了一下沒幾個人的酒樓,看周崇文,周崇文也環顧了一下看強盜頭子,雲朗指著門前招攬生意的兩隻烤鴨,“它們不停地向老子炫耀它們有多好吃。”

蘇絡受到的打擊可想而知。

這時酒樓小二提著茶壺過來,又抹桌子又倒水,殷勤地道:“客倌點的兩隻鴨子已經烤上了,不過時間要久一點,小店駐了個唱小曲的,客倌可要先聽聽解悶?”

雲朗大手一揮,“叫來。”

蘇絡真要瞧不起他了,順便鄙視依靠灰色收入賺錢的烤鴨酒樓,吃個飯也不讓人消停。雖然小曲行業總有幾個故做姿態地大拿號稱自己是“賣藝不賣身”的,但這不過是一句標準口號罷了,實際上它是一個倒裝句。不信你就拿著各大拿的畫像到當地富豪政要家裏走一圈,保證會有N多人向你露出曖昧又俗氣地笑容,最後拍著你的肩膀說:呣們流行潛規則的時候還沒你呢……

蘇絡用鼻子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想尋求周廝做盟友,但見這廝居然沒有絲毫凜然正氣逸出,一副老神在在,靜候佳音的模樣。

偽君子!還不如強盜頭子這樣的真小人呢,蘇絡直接給周廝判了死刑。

四分之一柱香後,蘇絡知道自己犯了嚴重的經驗主義錯誤。

被小二帶進來的是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別誤會,這說的是兩個人,一個抱著揚琴的老頭,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兒。顯然這二位隻適合客串被惡少欺霸的可憐祖孫,而不是蘇絡想的紅粉毒藥。

小女孩兒的聲音軟軟的,低吟淺唱,大概是極好聽的,因為君子和強盜頭子都聽得十分入神,反正蘇絡是聽不懂的,曲不懂,詞更不懂,她隻在反省,終於明白自己當初的唱曲淘金法為何失利,原來這裏落後得根本不時興她那個流行調調。

一曲終了,女孩兒在原地微微欠身,持琴老者站起身來,“我這孫女最近練了一首鄭光祖的蟾宮曲,幾位客倌再聽一曲罷。”

沒等雲朗說話,周崇文已開口道:“羈旅在外者聽這首蟾宮曲,著實是再適合不過了。”

蘇絡這才知道這曲子是寫旅者的,他們三個都算是漂泊異地,倒真是可以聽聽。

酒樓的掌櫃朝這邊看了一眼,提筆記下某某桌又聽一首小曲雲雲,一會結帳的時候好與這祖孫倆分成。

雲朗說這曲子我在秦淮河上聽過,有點淒苦。

周廝道秦淮兩岸盡是苦命女子,由她們唱來,更添幾分思愁。

蘇絡很欣慰這兩人終於找到了共同話題,又不禁感歎古代娛樂活動真是單一,好像除了喝花酒聽小曲外,就沒有別的了。

又是一曲終了,蘇絡倒是覺得這調調有些哀怨婉轉,但對其理解程度始終處於撓頭階段,雲朗倒像是理解了,不過他已經習慣了漂泊,感觸也不那麽深重,不像周廝聽罷還能撫掌發出什麽“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新愁”之類讓人更撓頭的感歎。

剛感歎結束,靠窗那邊就有一桌嚷開了,說唱的什麽喪曲,給大爺來首喜慶的。

本來按雲朗的脾氣這叫法已經等同於叫板了,符合他心中對“找茬”的概念定義,可不巧在他發作前烤鴨端上來了,於是他就忘了什麽小曲,投身到與烤鴨子的較量中去。

蘇絡這才發覺不知何時酒樓裏的上座率已達八成,後廚的烤鴨香陣陣傳來,原來不覺已到了午飯時間。

雲朗一邊吃一邊招呼:“吃啊,算我的。”

蘇絡這才不客氣地動手,順手卷了個麵餅遞給周廝,笑道:“我突然想到咱們下一步要做什麽了。”

“做什麽?”雲朗奮戰在烤鴨子當中,頭也不抬。

蘇絡一指周圍不知何時出現的食客,“看見了沒?民以食為天。”

“賣糧啊?”雲朗繼續奮戰。

蘇絡一聽“糧”這個字就悲喜交集,她否定了雲朗的答案後暗暗發誓,這輩子不管做什麽生意,也絕不再碰糧食!

“你想開酒家?”周廝慢條斯理地吃完麵餅,又慢條斯理地問。

“沒錯,吃的……”蘇絡剛說到這,就被臨窗一桌的喧嘩打斷,扭頭看去,便見到經典的惡少逞威的畫麵。

那個抱著揚琴的爺爺站在桌前不住地賠著笑臉,說我這孫女還小,實在不會唱那曲子。

被眾家丁簇擁而坐的華服惡少囂張地一笑,說唱曲跟年紀有什麽關係?有些曲子年紀越小唱起來越帶味,唱!本少爺有賞。

蘇絡本來沒打算歧視豬頭臉,畢竟容貌不是天生的,但那句話之後,蘇絡歧視了。

長得醜不是你的錯,但長得醜又蘿莉控就是你的錯!

“當”地一聲,一錠閃著光的銀錠落到地上,酒樓內的喧嘩由此停歇,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銀錠上,猜測它的來路。

蘇絡就覺得有點眼熟,又借著反光看到銀錠上油花花的指印,回頭看向雲朗,那小子頭也不抬地啃著鴨子,好像這事與他全無關係,可那聲音又實在是他的,“學聲豬叫,學像了老子有賞!”

大家的目光便從銀錠轉向酒樓中唯一與這種動物聯係得上的華服豬公身上,豬公……不對,是華服公子,當即氣得豬眼圓睜、鬃毛倒豎,一拍桌子大喝一聲,“你說誰是豬!”

雲朗抬起頭,沾得一嘴的油,眼中滿是同情,“誰搭腔說誰。”

蘇絡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是個好樣的,周崇文也是一愣,隨即低下頭去,唇角微微翹起,似乎對強盜頭子有了些許改觀。

那公子身邊一個家丁突然喊道:“公子,早上就是他搶了您的包子!”

蘇絡扭頭一瞧,說話的正是今天早上挨了揍的包子受害者,眼圈還青著呢。

新仇加舊恨,豬頭公子怒不可遏,說不清是為了剛才的麵子還是為了早上的包子……

“學不學啊?”雲朗甩手又丟出一錠銀子,“我再加十兩。”

蘇絡萬分心疼,轉到雲朗邊上想關上銀箱蓋子。雲朗攔下她,“我扔的是我的錢。”

蘇絡不說話了,隨手從箱裏抄出兩錠,啪啪朝地上一摔,“老娘加二十兩,學的像賞上加賞!”

周崇文不禁對蘇絡刮目相看了,蘇絡靠過去低聲說:“反正扔的是他的銀子。”

雖然隻是四十兩,但這種甩錢法還是讓在場一幹人等看得眼睛發直,豬頭公子氣得麵似豬肝,錘胸頓足地讓家丁給自己報仇,雲朗正愁沒茬找呢,神氣地跳至場中,啪啪啪啪,一拳一個,家丁就全都變了熊貓。力量的懸殊對比擺在那,豬頭公子安慰自己豬頭報仇十年不晚,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躥出門去,臨了扔下一句,“你們別想有好日子過!本公子的姑父是齊縣令!”

蘇絡看好戲的笑臉一下子垮下去,雲朗卻因為與官府的長期鬥爭中形成了最基本的條件反射,緊走兩步上前就打,打他個幹部家屬。

蘇絡徹底頭大了,這仇不越結越大嘛,這豬頭和專管朱仙鎮的齊縣令是直係親屬,將來她還怎麽在這地頭上混?

好不容易拉回了雲朗,蘇絡試圖向滿臉血跡地豬頭公子道歉,那豬頭不知聽沒聽到,被抬走前一直在噫語:我姑父是齊縣令……我姑父是齊縣令……

蘇絡不得不考慮離開朱仙鎮了,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況且她們還不是強龍。

一邊撓頭一邊回了酒樓,蘇絡無語地看見強盜頭子吃完了鴨子正翹著腳在聽那小姑娘唱小曲,酒樓老板不知他的來路,見他連幹部親戚也敢動,不禁多了兩分諂媚的尊敬,其他食客免費看了熱鬧,又有免費音樂聽,推杯換盞之間回味著剛剛的細節暗自偷笑,居然沒有幾個怕事離開的,那祖孫倆大概唱的是時下流行的曲子,不少食客都以指敲桌打著拍子,還有幾個輕聲相和,一時間氣氛竟是極好。

見此情景,蘇絡眼前似乎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撥開毆打幹部家屬的陰霾,一個想法慢慢現於她的腦中,並且愈見清晰。

“我有個主意。”她一挑眉毛,笑嘻嘻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