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片樹林長得很密,隻是沒人打理,樹枝全都橫七豎八,那條小路更是模糊不清,隻怕一年隻有在河神祭時才會有人來。陳靖仇心急如焚,腳下生風,生怕來得晚了,小雪已經被那河神吞了。一進洞,更是黑糊糊地看不清,好在鑼鼓聲仍是不絕於耳,他得以循聲而去。這洞是個泥洞,洞裏濕漉漉的,腳下的軟泥踩上去就發出低沉的聲音,黑暗中陳靖仇也不知在泥壁上擦了幾回,隻盼著能早一刻趕到。

轉了十七八個彎,前麵突然出現了一片亮光。雖然隻是些火把光,但在黑暗中待得久了,陳靖仇眼睛都覺得有點疼。那正是在祭祀的村民,一個身穿花衣的老婦立在當中,手裏捧著麵小鼓,一邊手舞足蹈,一邊“哼哼唧唧”地不知唱些什麽,定然是個巫婆了,別的村民圍成一圈,當中有個石供桌,上麵放著些豬頭之類的三牲供物,供桌下正是被五花大綁著的小雪,雙眼緊閉,也不知是死是活。聽得身後有聲音,那巫婆雖在又唱又跳,耳朵卻極是靈便,突然尖叫道:“河神來了!”

往年總要敲鑼打鼓一陣,把祭品投下去,洞中水就會漲起來,村民便知河神出來了,於是齊齊出去。等到一走出這泥洞,河水便將洞淹沒,如此便可保一年平安。隻是今天河神居然提前出來了,村民們全都嚇得魂不附體。這河神每年都要吃一個童女,萬一今年看到有這麽多人,胃口大開又該如何是好?他們扭頭看去,隻見黑暗中一個渾身沾滿了泥痕的人正衝來,幾個膽小的村民當即亂作一團。陳靖仇見勢不好,這樣下去,不等那河神現身,村民一片混亂,隻怕地上的小雪會被當場踩死,忙大叫道:“我不是河神!”

他的聲音在洞裏回**,混成一片,不注意聽的人隻道是河神在怒吼,越發慌亂了。還是領頭的村長耳朵甚尖,聽到了陳靖仇的話,又見來者實在不像傳說中的那個金甲河神,叫道:“大家鎮定些,這不是河神!”

聽得不是河神,村民才紛紛鎮定下來。有個膽大的村民將火把照了照,見來者雖然遍身沾滿了泥巴,但還是個少年,不由惱羞成怒,喝道:“你是什麽人?怎麽敢到這裏來?”

陳靖仇一眼看見小雪還在,這才鬆了口氣。隻是他跑得太急,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喘了幾口粗氣這才道:“你們……你們快把小雪放了。”

村長見這個突如其來的少年開口就要把小雪放了,很是不悅,說道:“你又是什麽人?若是不給河上獻祭,河神發怒,你擔得起嗎?”

陳靖仇道:“可是,你們這個河神,其實是個妖怪!”

他這話一出口,幾個膽小的村民立時臉色煞白,心裏尋思:河神大人,是這少年對河神無禮,可不要怪我們村裏人啊。村長的膽子雖然沒那麽小,卻也渾身一凜,上前一步道:“公子,不得對河神大人無禮。河神每年保佑我們月河村五穀豐登,風調雨順,對我們村子恩大如天。”

陳靖仇道:“這世上,哪有要人獻祭活人的河神!村長,你想一想,世上怎麽會有吃人的神仙?”

陳靖仇這般一說,幾個性急的村民已耐不住了,便想大罵陳靖仇無禮,村長卻攔住了他們,沉聲道:“公子,這是我們村多少年傳下來的習俗,變不得的。公子是過路人,請你不要多管了,小雪自己也是願意的。”

陳靖仇叫道:“小雪是為了救她弟弟才願意這麽幹的,你們真忍心把她喂給那個妖怪吃嗎?”

小雪姐弟兩人相依為命,村長自是知道。他沉吟了一下,邊上那巫婆卻道:“村長,快獻祭吧,要不河神發怒可不得了。”

村長猶豫了一下,終於走上前一步,說道:“公子,本來河神祭不能有外人來,但我念在你也是好心,就不怪罪你了,也請公子不要再生事。大家獻祭吧。”

聽得村長這麽說,幾個村民走到石供桌前,將祭品紛紛投下去。陳靖仇聽得“撲通”的水響,才知道那石供桌後原來有個大洞。他見兩個村民抬起了小雪,急得一把拔出長劍,叫道:“村長,你要再不讓開,我就要動手了!”

村長卻沒有讓開。他的臉上亦浮起了一絲痛楚,但還是沉聲道:“公子,我不會讓開的。”

陳靖仇雖然拔出了劍,但終究不能捅向村長。他還想再說兩句,卻聽得小雪“啊”了一聲,卻是被扔了下去。他再也忍不住,腳下一錯,村長見他要衝上來,也向前走了一步,隻是陳靖仇的身影快得如一道輕煙,一下閃過了村長,已跳上了供桌。那兩個剛把小雪扔下去的村民見供桌上突然多了個人,都嚇了一大跳,還沒回過神來,陳靖仇卻也向著那大洞一躍而下。他們吃了一驚,衝到洞邊往下看去,隻是這洞很深,洞裏又是黑黢黢的,哪裏看得見。其中一個扭頭道:“村長,怎麽辦?”

陳靖仇閃過了村長,村長亦是心頭一沉。假如陳靖仇真要動手,雖然村民占了人多之利,其實沒人能擋得住他。見陳靖仇竟然也跳進了洞裏,村長心頭一陣茫然,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那巫婆卻湊過來道:“村長,祭品已經獻了,快出去吧。”

村長沉默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好吧。”

陳靖仇往那洞裏一躍而下,本來是仗著一時的勇氣,但一跳下,他便是心頭一凜,忖道:糟糕!要是那河神張大了嘴在下麵等著,我這樣下來豈不是給他添菜了?但人已在半空,再飛上去他可沒這個本事。心一橫,將長劍往下一豎,心想:這河神就算要吃了自己,也非先讓他來個開膛剖肚不可。

雖然腦海裏刹那間轉過了七八種被妖怪活活嚼碎吃下的模樣,但沒有多久,腳下忽地一實,“啪”的一聲,水花飛濺,卻是落到了一個水塘裏。陳靖仇水性雖然也不算如何了得,但這點水還奈何不了他,他見不是落到妖怪嘴裏,心裏也已鎮定了許多,將長劍往背後劍鞘一收,趁著人還沒有沒入水裏,先長吸一口氣。因為落到水裏,肯定要先沉一沉,若是驚慌失措的話,水便會往肚裏直灌,那時就算水性不錯也沒轍了。他先憋著一口氣,很快就可以浮起來的。哪知他作好了準備,人卻沒有沉進水裏,腳下踩著的卻是軟軟的稀泥,原來這個水塘淺得連半人深都沒有。陳靖仇滿腦子都是要沒入水裏的念頭,腳下這麽快踩到了實地,反倒不能適應,一屁股坐在了泥水裏。

一坐倒,他倒是清醒了許多。這水塘如此淺法,小雪摔下來準也不會有事,但她手腳都被綁著,萬一臉沒在水麵以下,這麽點水也要將她活活淹死。他站起身睜大了眼四處張望,卻見左邊的水麵上隱隱約約有個人影,連忙蹚著泥水過去,到了近前,見正是小雪,幸運的是她摔下來時臉是朝上的。陳靖仇心道:謝天謝地。伸手抓住了小雪的胳膊,將她從泥水裏拖了出來,擦了擦她臉上的稀泥,叫道:“小雪!小雪!”正待賭個咒說小雪活過來自己便如何如何,卻聽小雪“嚶”一聲醒轉,低聲道:“陳公子嗎?”陳靖仇又驚又喜,道:“是我是我。小雪,你怎麽樣?”

雖然這裏暗無天日,卻不知為何還有點微光。借著微微的光芒,陳靖仇見小雪睜開了雙眼,倆烏溜溜的眼珠便如寒星一般。她的一頭白發已披散下來,映得一張臉越發蒼白,更加楚楚可憐。陳靖仇心道:不管如何,小雪總算救回來了。他伸手從背後抽出劍來削斷了小雪身上的綁繩,柔聲道:“小雪,不用怕,我帶你出去。”

他見小雪醒了過來,便站起身,走到洞壁摸索著,想找個能爬上去的地方。這個洞雖然不是太深,但卻也不算淺,四壁直直聳立,根本沒有立足之地,就算陳靖仇自己也未必能爬得上去,不要說小雪了。他還不死心,正待換個地方再看看,卻聽小雪的哭聲忽然從暗中幽幽傳來。他不知道小雪又出了什麽事,顧不得再去查看,連忙到小雪身邊道:“小雪,你怎麽了?”

小雪抹了抹眼,抬起頭輕聲道:“陳公子,你為什麽要救我?”

為什麽?陳靖仇倒是一愣。救人如救火,在他看來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他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啊。你有沒有摔傷?”

小雪也怔了怔,搖了搖頭道:“沒有。”

陳靖仇鬆了口氣:“沒有就好。”心想女孩子可真怪,要喂河神時她不哭,現在倒哭了起來。他道:“小雪,沒事的,我去找找出去的路,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可是……”

陳靖仇哈哈一笑,打斷了小雪,道:“沒什麽可是的。我可是鬼穀秘術的正宗傳人,對付個把妖怪不在話下。”

“妖怪?”小雪突然睜大了雙眼,聲音也有點發顫,“這裏有妖怪?”

“要吃人,還不是妖怪?”

小雪一怔,頓了頓才道:“陳公子,你說的是河神大人?”

“什麽河神大人,要吃人的,不是妖怪是什麽?”

在小雪心目中,河神就算要吃人,也終究是神仙,被妖怪吃掉和被河神吃掉是兩回事。但像陳靖仇這樣直斥河神是妖怪,小雪卻從來不曾想過,不由呆呆地沉思。這時陳靖仇看了方才摔下來的地方,見實在沒辦法爬上去,失望地走過來道:“小雪,這兒還有別的出去的路嗎?”

小雪搖了搖頭:“這麽多年,獻祭給河神的女孩子從來沒回來過。”

陳靖仇歎了口氣:“看來,隻有另找出路了。小雪,你能走路嗎?”

小雪站了起來,揉了揉手腕,點了點頭:“能行。”

“這裏一定還有別的路,我再看看。”

兩人正說著,陳靖仇突然覺得胸前有什麽東西在不住地跳動。他嚇了一跳,隻道是什麽泥水裏的蟲子爬進衣服裏去了,伸手一摸,卻覺得在動的是個小竹筒。

是師父的符鬼啊。陳靖仇想著。他一直把符鬼帶在身邊,這符鬼也一直乖乖地待在竹筒裏,他都幾乎要忘掉了,不知為什麽現在卻動了起來。猛然間,那天和師父在伏魔山上的情景又仿佛在眼前浮現。那天師父在進山洞前,也是將符鬼放了出來,見符鬼沒什麽異樣,師父說周圍沒有妖物。難道這符鬼能感知妖物?

想到這兒,陳靖仇心頭頓時一凜。在這裏的妖物,除了那個河神,還會是什麽?

果然是妖物!

他照著師父那天放出符鬼的樣子,左手撚了個訣,說道:“如意子,出來!”右手在竹筒底下輕輕一彈。“嘣”的一聲,從竹筒裏飛出了一團亮光,升到了空中,晃晃悠悠的像是一盞懸空的小燈。

小雪見陳靖仇拿了個小竹筒出神,忽然從竹筒裏飛出個發亮的東西,不知那是什麽,怯生生地道:“陳公子……”

陳靖仇道:“先別說話!”他盯著空中的符鬼,隻見這符鬼在洞裏飛了一圈,突然停在了一堵泥壁前。這洞很大,符鬼身上放出的光亮隻能照亮一小塊地方,看過去一時也看不出什麽異樣。陳靖仇喃喃道:“如意子,你要告訴我什麽?”

符鬼要是能說話就好了。他正想著,小雪突然叫道:“陳公子,那兒鼓起來了!”

鼓起來了?陳靖仇又是一愣,定睛看去。果然,符鬼的光亮所照的地方,顏色在慢慢地變淺。符鬼發出的光並沒有變化,變淺的話,就是兩者之間的距離在縮短,那麽這堵泥壁的確是鼓起來了。他快步走到小雪身邊,小聲說:“躲到我身後。”

小雪倒是很聽話,一下躲到了陳靖仇身後,也低聲道:“陳公子,那個就是妖怪……河神嗎?”

雖然陳靖仇認準河神是個妖怪,但小雪從小聽到的都是河神,一時間也不敢改口。陳靖仇冷笑道:“肯定是了。”

原來這河神會鑽泥,那麽這個洞可能就是它鑽出來的。陳靖仇將劍尖向下豎在水麵上,左手撚了個訣,在劍身上一抹,長劍隨之發出了“嗡嗡”的顫音,而池水像被劍吸起來一樣沿劍身而上,仿佛給長劍包上了一層劍鞘。

鬼穀馭劍術,水之劍。鬼穀秘術按五行,分為五係,水之劍是陳靖仇最為擅長的一路。隻要那妖物一出現,必定要遭到迎頭痛擊。這裏泥壁上的泥土不住地剝落,一塊塊地掉入水中,壁上已經有了一個小洞,而這小洞也正在不住擴大。符鬼原本停在壁前一動不動,這時卻如同害怕了一般,一飛衝天,直直而上。

正是此時!

陳靖仇突然厲聲喝道:“日華流晶,月華流光。掃**凶惡,萬禍滅亡。會道合真,以辟不祥。急急如律令!”他左手劍訣在劍柄上一敲,包在劍身上的池水突然如同冰塊般碎裂,劍尖猛然挑起,就如同劍尖上連了一根長長的細線,水皮突然裂出了一條細縫,直接衝向那片泥壁。

“砰”的一聲,劍氣擊中了泥壁。水汽彌漫,洞壁上一大片泥土落下。就算那妖物是銅頭鐵臂,在這招水之劍的攻擊之下,定然也要碎裂。陳靖仇在心底舒了口氣,心想:果然,師父說擊其未濟,當收事半功倍之效,這妖物逃不掉了。

被劍氣激起的水汽正在散開,小雪在陳靖仇身後怯生生地道:“陳公子,河……河神妖怪被你殺掉了?”

陳靖仇扭頭一笑道:“不死也要脫層皮……”他還想再吹兩句,小雪突然輕叫道:“啊……陳公子,小心!”

小雪的眼裏已現出懼意,陳靖仇連忙轉過身。卻見洞壁被水之劍一擊,現出了一個大洞,洞中卻有兩點光在灼灼發亮。定睛看去,那卻是兩隻大大的眼睛。

不可能!陳靖仇幾乎要驚叫起來。這招水之劍他使得神完氣足,自覺全無破綻,可是這全力一擊對妖物卻似乎毫無用處。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妖物從洞壁裏擠了出來。雖然洞裏泥水淋漓,但這妖物身上的金甲卻點泥不沾,油光發亮,水之劍對它似乎確實毫無用處。這妖物探出了頭,突然道:“怎麽有兩個?我不是早就說過,我不吃童男的!”

這妖物竟然能夠說話!陳靖仇知道,妖物練化了橫骨,便能人言,但這樣的妖物他還從未見過。師父說過,能人言的妖物,道行已然不低,不可輕敵,沒想到眼前就有一個。不管如何,硬著頭皮也要上!陳靖仇左手撚了個劍訣,喝道:“妖怪,你還做春秋大夢呢,我是來除掉你的!”

妖物的眼睛轉了轉,“哼”了一聲道:“原來是村子裏請來的法師啊。這些渾蛋,居然這麽大的膽子。”

陳靖仇左手劍訣在劍身上一抹,正待施法,小雪突然叫道:“陳公子,腳下!”陳靖仇百忙中往下一看,卻見腳下的水麵突然豎起了一道尖刺,就如長劍般直刺向他的小腹,要是被刺中,非受穿心之厄不可。他猛一提氣,人已向後躍出三尺許,哪知那道尖刺卻一化為三,脫水而出,竟然直逼過來。

這妖物的妖術好厲害!陳靖仇的長劍一振,在身邊劃了道弧。鋒芒所向,兩道尖刺應化碎裂,化成了冰屑,另一道卻透過了他的劍圈,迫近陳靖仇麵門。陳靖仇的劍一時間收不回來,身子又猛地一墜,尖刺從他左肩掠過,擦破了他的衣服,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是冰啊。這妖物能夠隨心所欲地馭使流水,道行果然不淺。陳靖仇隻覺傷口一陣刺痛,劍交左手,右手撚了個鬥姆訣在傷處按了兩下。先前這療傷咒對小朔沒什麽效,他生怕這回同樣失效,但傷口卻一下止住了血,他才寬了寬心,忖道:原來我現在隻能療自己的傷口。

他隻是緩得一緩,一邊的小雪卻突然驚叫起來。那妖物口一張,嘴裏一道白光射出,便如長繩樣將小雪攔腰纏住。陳靖仇心驚之下,將劍向空中一擲,喝道:“疾!”長劍在空中轉了個轉,便如風車般向那道白光斬去。隻是白光剛纏住小雪,突然又縮了回去,陳靖仇的馭劍術卻斬了個空。也虧得這妖物將舌頭縮了回去,不然非被陳靖仇斬斷不可。陳靖仇卻不知出了什麽事,叫道:“小雪,你沒事吧?”

“不要緊,陳公子。”

小雪的聲音雖然還是怯生生的,但聽來中氣甚足,想必沒事。這時那妖物卻在叫著:“好燙!好燙!”聲音含糊了許多,似乎纏住的不是小雪,而是一團火一樣。陳靖仇一時間反倒不敢上前了,心道:這妖怪在誘我過去嗎?可是看著又不似做作,他上前拔出插在泥水裏的長劍,喝道:“妖怪,再吃我一劍!”

這回他不敢冒冒失失地上前,腳踩禹步,沉沉踏出。在伏魔山上,他用火之劍輕輕易易便將那木妖斬殺,此時所用也正是火之劍。雖然鬼穀馭劍術五係中,火之劍他學得最不到家,但凝神定氣之下,使得遠超平時,每一步踩過,腳底的池水就被激起了一片薄霧,人就像踩在雲團上一般。那妖物的眼神裏第一次現出了恐懼之色,一張嘴不住地一張一合,也不知在做些什麽。隻是陳靖仇剛走出兩步,卻覺腳下踩著的似乎已不是池水,而是一大團膠,踩下去再拔出來都很難。他心道:糟了,師父說過,五係法術,相生相克,運用之時要因地製宜。這兒不是泥就是水,我用這火劍,恐怕……恐怕還當真不行。

他心覺不行,但在那妖物看來,眼前這小道士走得越來越沉穩,腳下霧氣也越來越濃。它是水妖,最怕的就是火,一時間也莫測陳靖仇高深,陳靖仇走得慢,它卻不知陳靖仇是越來越難邁步,隻道是在運氣準備作雷霆一擊,暗自叫苦,喝道:“還不知死活嗎?”說得雖狠,但身子卻是一縮。它原本又高又大,這般一縮,身子頓時矮了一半,身周卻猛地升起了七八根冰柱,將它團團圍住。

陳靖仇見這些冰柱每根都尖如鋼針,心中連連叫苦。可是火之劍已運力到了十分,如箭在弦,不得不發。他喝道:“芒角森龍鳳,威光叱十方。丹剛耀五夜,朱火焰三遭,晶明符正氣,急急如律令!”一把長劍就如同剛從洪爐中煉過一般,精鋼劍身變得通紅,幾乎要燒起來,向冰柱砍去。冰火相交,冰柱應手而折,已砍斷了兩根,水汽更是漫得四處都是,一個泥洞裏霎時白霧氤氳,眼前尺許就看不出來了。

陳靖仇沒想到火之劍斬上冰柱竟會變得如此,而劍上所蘊火勁斬上冰柱後又極快地流失,原本劍身已經發燙,現在卻幾乎簡直和冰水裏拿出來一樣,心中更是叫苦。他眼睛已看不清楚,生怕妖物趁機攻上,長劍舞了個花擋在胸前。白霧中,眼前忽地一亮,一道寒光平平削來。他吃了一驚,長劍猛地護住麵門。這道寒光一碰到劍刃,劍身上僅存的一點火光頓時熄滅,那片寒光卻也從中分為兩半,從陳靖仇身周劃過。

寒光掠過陳靖仇身周時,陳靖仇隻覺得兩肩同時劇痛,先前左肩的傷口更是像有把小刀子在剜動,再也握不住長劍,長劍“嚓”的一聲插入泥水裏,他的人已直直摔倒在泥水中。隻是他人還沒摔倒,那妖物也發出了一聲慘叫,聲音拖得長長的,去勢也極快,前音尚在耳邊,尾音卻已拐了十七八個彎,遠遠地也不知到了泥洞的哪裏。

贏了嗎?陳靖仇想著。傷口浸在冰涼的水中,越發疼痛。他想要支撐起來,可是雙肩全傷,兩臂根本用不出力氣,人剛撐起來,又“啪”的一聲摔倒在泥水裏。昏暗中,隻覺有個人來到了自己身邊,扶起了他。

那是小雪。小雪見妖怪受傷遁走,陳靖仇也倒了下來,心中大急。她抱住陳靖仇叫道:“陳公子,陳公子,你沒事吧?別嚇我啊!”聽聲音,已是快要哭出來了。

陳靖仇受傷不輕,但神誌不失。見小雪抱住了他,微微一笑道:“不要緊。妖怪走了?”

小雪見陳靖仇還能說話,這才心中一寬,點點頭說:“是啊,它逃了。”

陳靖仇咧嘴一笑道:“我說我挺厲害吧。”他這般一笑,**了傷口,又是一痛,笑容也變得比哭還難看,傷口又有血流了出來。小雪見他的雙肩都被鮮血染紅了,嚇得用手捂住眼。隻是她的手一鬆開,陳靖仇又摔倒在泥水裏,小雪連忙再扶起他,輕聲道:“陳公子,真對不住,我……都是我不好。”

陳靖仇道:“不要緊,我有法術,能治的。”

小雪又驚又喜,忙道:“那你快治啊,要什麽?”

陳靖仇伸手要撚個鬥姆訣,隻是這回他左右肩都傷,手指又在水裏浸了多時,都已僵硬了,哪裏還撚得成訣。小雪見他一隻手擺來擺去,也不知他要做什麽,見傷口非但沒有愈合,反倒裂得更開,急道:“陳公子,你的法術……不太靈嗎?”

陳靖仇又試了試,但手指還是撚不成訣,苦笑道:“不是法術不靈,是要撚訣的,我現在手指僵了,撚不成啊。”

小雪也不知他說的撚訣是什麽,隻見他這般一動,傷口處的血流出得更多,一張臉都已變得煞白,急道:“陳公子,你再這樣流血,要不要緊?”

陳靖仇沒想到這一戰竟會兩敗俱傷,想起自己還向小朔吹牛說一定會帶他姐姐回去,隻怕連自己都要回不去了。他隻是在心底苦笑,卻又無計可施,隻是勉強道:“不要緊。”隻是說了幾句話,傷口被扯得更大,半邊衣服都染紅了。小雪見他麵色越來越黑,眼睛都要睜不開,哪裏還會信,急得按住他的傷口哭道:“陳公子,都怪我!都怪我!”陳靖仇左右肩皆傷,小雪的手又甚小,一隻手都掩不住傷口,按住這邊,那邊的傷口便流血,何況還要扶住陳靖仇,急得嚶嚶哭了起來。哭了兩聲,卻見陳靖仇又睜開了眼,她又驚又喜,道:“陳公子,別嚇我啊。”

陳靖仇道:“小雪,你是不是也學過鬼穀秘術?”

這話來得沒頭沒腦,小雪一怔,道:“沒有啊。怎麽了?”

方才小雪的手輪流按在他的傷口上,按住哪邊,痛楚便減輕了不少,倒似自己施療傷咒的樣子。他沉吟了一下,突然道:“小雪,我懷裏有本書,你拿出來看看。”

小雪從他懷裏的一探,摸出個方方的油布包,裏麵卻是兩本書。翻開上麵那本,見密密麻麻都是字,她心道:糟了,我也不認識字,陳公子要我看什麽?她道:“陳公子,我不識字啊。”卻沒見陳靖仇回答,她低頭一看,見陳靖仇已雙眼緊閉,急道:“陳公子!陳公子!”叫了兩聲,陳靖仇才睜開眼,道:“看下麵那本,第十九頁上。”

小雪雖然不識字,但在賀老板店裏做事,數字卻是認得的。翻到十九頁,見上麵畫了一隻手,便道:“陳公子,這是做什麽?”

“這是……鬥姆訣,小雪,我教你療傷咒。”

陳靖仇上氣不接下氣地將療傷咒的咒語說了一遍,生怕小雪記不住,道:“小雪,你記住了嗎?”

小雪點了點頭道:“是。”說著念了一遍,陳靖仇雖然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耳朵卻還能聽得清楚,聽她說得一字不差,心道:小雪記性倒好。他低聲道:“凝神定氣,撚鬥姆訣,再念咒語。”

小雪“嗯”了一聲,又問道:“接下來呢?”可是陳靖仇又沒回答。她叫了兩聲,但這回陳靖仇卻已睜不開眼了。

小雪急道:“陳公子,你別嚇我啊!”可不管怎麽叫,陳靖仇都沒反應。小雪手足無措,心想:陳公子說那是療傷咒,難道做個手勢,再念這個兒歌便能療傷嗎?她雖然心裏沒底,到了這時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伸手照著書上的樣子撚了個鬥姆訣,嘴裏照著陳靖仇所教念了療傷咒,也不知接下來該如何,見他傷處已凝成了血塊,伸手抹了一下,見陳靖仇還沒反應,她急道:“陳公子,你千萬別……千萬別……”她本想說“別死”,又覺得這“死”字犯忌,正說不下去,也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了一個聲音:“這小雜毛完蛋了?”

這聲音渾如破鑼,小雪一凜,伸手要去抓陳靖仇那柄長劍,卻摸了個空。她站起身擋在陳靖仇身前,叫道:“胡說!陳公子好好的!”

從泥壁上的破洞裏,那妖物又鑽了出來。這回它也不似上回那樣金甲燦然,渾身沾滿了汙血,但雙眼還是灼灼發亮。它看了看小雪,咧開嘴笑道:“這小雜毛本事倒也不小,居然能傷了我,不過到底沒有本大王本事大。小姑娘,你乖乖地讓我吃了,好讓本大王補補身子。”

小雪的身體已在瑟瑟發抖,卻還是擋在陳靖仇跟前,顫聲道:“那……那你讓陳公子出去!”

“出去?”這妖物張了張嘴,想必是在冷笑,“小姑娘,你還在做夢吧。我雖然不吃童男,可這小雜毛傷了我,這筆賬該怎麽算?”它被陳靖仇搏命一擊,傷得亦是不輕,不過還沒有陳靖仇的傷重。但這妖物在月河村作威作福多年,月河村村民向來奉自己若神明,想吃什麽就供奉什麽,從來沒人敢傷自己,受陳靖仇所傷還是平生第一次,對這小雜毛已恨之入骨。

小雪的身子顫抖更甚,幾乎要站不住了,卻還是勉力站著。那妖物見她分明已嚇得快要昏過去,但仍能直直站著,倒也暗自稱奇,心想:往年的童女一見我就嚇昏過去,這小姑娘居然還能站著,倒也難得。也虧得我多個心眼,回來看看,要不被那小雜毛嚇走了,這頓美食可吃不著了。方才用舌頭卷住小雪時,它隻覺燙得無法忍受,這回不敢故伎重施,伸出一隻爪子道:“過來吧。”

小雪渾身顫抖,卻仍是不動,心道:陳公子,我不走!不走!雖然妖怪吃了自己後,陳靖仇肯定也難逃一死,但能讓陳靖仇多活一刻也是好的。眼見妖物的爪子要觸到小雪身上,她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急急如律令,疾!”

那正是陳靖仇,聲音清朗,中氣十足。話音剛落,一道劍光忽地自天而落,妖物的爪子竟然應聲斷成了兩截。那妖物一時間還怔怔地不知所措,卻見劍光一起,又如匹練倒卷,直刺向它的頂心。這下子它嚇得魂飛魄散,發出了一陣悶吼,震得洞壁的泥塊都簌簌而落,小雪被震得身子一晃,正要摔倒,一隻有力的手攬住了她的腰。

“小雪。”

那正是陳靖仇。此時的陳靖仇已是神采奕奕,全無病容。小雪又驚又喜,叫道:“陳公子,你……你全好了!”

陳靖仇笑道:“是啊,傷全好了,全虧你啊,小雪。”方才小雪給他施療傷咒時,陳靖仇原本並沒抱多大指望,沒想到小雪的手一觸到他的傷口,便覺傷口一陣清涼,痛楚立時消失,雙臂力量也都恢複了。他又驚又喜,卻聽得水流之聲有異,心知那妖物去而複返,故意先不出聲,暗中將長劍馭在空中。聽妖物在和小雪說個不住,他心中暗喜,想道:讓你多說幾句,再讓你吃個大苦頭!等妖物要抓小雪時,他出其不意,一劍將這妖物的爪子削了下來。

小雪已是喜不自勝,忽然省得陳靖仇還攬著自己,連忙移開了,低頭道:“陳公子,對不住……”

陳靖仇打斷了她的話道:“有什麽對不住的。咦,那妖怪呢?”

陳靖仇一擊見功,不免有點得意忘形,本以為這一劍定然將妖怪斬倒在泥水裏,但定睛看去,麵前卻什麽也沒有。他手招了招,本已不知躲在哪裏的符鬼又飛了過來。借著符鬼發出的微光看去,隻見水麵微微**漾,卻空無一物。他懊惱道:“讓它逃了!”

這妖怪能在泥裏鑽來鑽去,要捉住它還當真不易。好在有符鬼引路,陳靖仇和小雪兩人在泥洞裏拐了不知多少個彎,前麵現出了亮光。陳靖仇鬆了口氣,道:“小雪,這兒有出口。”

俗話說狡兔三窟,這妖怪在月河盤踞了好多年,自然也會有好幾個出口。一出去,卻見是一片荒灘,離開月河村隻怕有個一二裏地了。在暗無天日的泥洞裏待得久了,一見到青天白日,陳靖仇便覺神清氣爽,笑道:“小雪,總算沒有向小朔失言。”

小雪道:“你見過小朔?”

“是啊。”陳靖仇點了點頭,“你弟弟為了救你,還答應給我捉知了呢。”

小雪也哧哧一笑:“他因為腳不便,很羨慕別人能去捉知了,做夢都想著這個呢。”

陳靖仇道:“那我們快回去吧。”他看了看天,又笑道,“以後村裏人應該不會再去祭河神了吧。”

雖然回月河村還要走一程,但天黑以前準能趕到。一路上陳靖仇和小雪有一句沒一句地說點閑話,原來小雪姐弟是孤兒,母親早逝,父親前些年被抓去當兵,一直沒回來。因為小雪生下來就是一頭白發,村裏人說她本性不祥,本要趕走她,多虧賀老板將她收留在客棧裏。這一次原本抽簽抽到了秦大夫的女兒當供品,小雪見秦大夫一家哭得傷心,加上小朔又怪自己沒治好他的腿,傷心之下,就去向村長說願意代替秦大夫的女兒。

走了一程,已到村口。陳靖仇見小雪突然停住了腳步,便站住了道:“累了嗎?前麵就是了。”

小雪遲疑地道:“陳公子,我好像……好像聽到有人在哭啊。”

陳靖仇笑道:“大概秦大夫見你願意替他女兒,良心發現,在為你哭吧。”

小雪搖了搖頭:“不是,有好多人……”她突然臉色一變,叫道,“是小朔!小朔!”

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向前奔去。陳靖仇快步跟著她,剛跑出不多遠,卻見有個人突然衝出了客棧,看打扮,正是賀老板。賀老板平時總坐在櫃台後算賬,似乎雷打不動,現在卻在路上飛奔,陳靖仇莫名其妙,心道:賀老板怎麽了?

賀老板也看見了小雪和陳靖仇,張口欲呼,忽然一個踉蹌,慘叫一聲,便撲倒在地。陳靖仇看得清楚,卻是從客棧裏飛出一道白光,活像是繩鏢,正刺中賀老板的後心。

是妖怪!那道白光正是妖怪的舌頭!

陳靖仇隻覺目眥欲裂。他隻道這妖怪受傷後已經遠逃,沒想到居然回到了村子裏。他右手已撚了訣,在身後劍鞘上一彈,喝道:“疾!”一道劍光如白虹經天,天矯飛出。這一劍極快,妖怪的長舌還刺在賀老板身上不曾收回,被劍光一絞,血光崩現,隨即一個黑影蹦出了門,正是那河妖。它隻剩了一隻爪子,舌頭被截,正捂住了嘴“嗚嗚”亂叫,陳靖仇的劍去勢不絕,又是一下飛刺,將妖怪刺了個對穿。

小雪已奔到了賀老板身邊,扶起他道:“賀老板,小朔呢?”隻是賀老板後心被妖舌刺了一下,早已斷氣。陳靖仇跟著她過來,從妖屍上收回長劍,恨道:“這該死的妖怪,還敢逞凶!”他見小雪傷心欲絕,低聲道,“小雪,去找找小朔吧,他說不定躲起來了。”

剛進了村子,小雪的臉一下變得煞白。昨天的村子裏還人來人往,很是熱鬧,現在卻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首,每個人都是當心一個血洞,定是那妖怪受傷後,回村裏殺人泄憤。小雪越看越是驚心,突然驚叫道:“小朔!”

在一棵樹下,正是小朔的屍身,邊上還有個孩子。大概小朔腿腳不便,跑不快,被妖怪趕上。看到小朔的屍身,小雪更是痛不欲生,抱住了他痛哭。陳靖仇也覺慘然,叫道:“村裏還有人嗎?妖怪已經死了。”

從前麵屋後轉出幾個人,有個中年婦人一見小雪和陳靖仇,突然跳出來指著小雪罵道:“是你!就是你這掃帚星!害得河神大人發怒,給村子帶來了這麽大的災難!”

小雪也不回話,隻是抱住小朔埋頭哭泣,陳靖仇卻聽不下去了,說道:“大娘,這明明是個妖怪……”

“妖怪也好,河神也好,本來什麽事都沒有,都怪你們!是你們,害得村裏死了那麽多人,我的小滿,今年才九歲啊……”這婦人說起也死在妖怪舌下的兒子,痛哭失聲,再也說不下去。陳靖仇被她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本來有點氣,但看她哭得那麽傷心,卻也說不出口。這時村長和一些幸存的村民都走了出來,也不說話,默默地收拾地上的死屍。

村子裏一下死了這麽多人,說到底,這件禍事也是自己惹出來的,雖然村裏人都沒有說,但陳靖仇心裏實是極不好受。他幫著小雪將小朔埋在了村外,見小雪還在抽泣,想安慰她幾句,但想了半天,隻是說:“小雪,都怪我。”

小雪搖了搖頭:“陳公子,不能怪你,是我們把妖怪當河神,才有這樣的災禍。”

如果一開始就不聽這妖怪的話供獻人祭,說不定真不會有現在的禍事。隻是現在再說這些都已晚了,陳靖仇又是痛楚,又是自責。他正想再對小雪說句什麽,村長和幾個村民走了過來。陳靖仇見他們臉色不對,忙過去行了一禮道:“村長,都是在下學藝不精……”

村長打斷了他的話,道:“陳公子英風俠骨,不能怪你。”

陳靖仇見他說得客氣,心中一寬,還沒說話,村長卻板著臉對小雪道:“小雪,你弟弟的後事,村裏人會幫你辦的,隻請你不要再來月河村。”

這話仿佛一個晴天霹靂,小雪站起身,身子晃了晃,道:“村長……”

一個村民喝道:“都是你這妖女,答應了當祭品,卻又反悔,還要說什麽?快滾!”這人正是先前陳靖仇在橋頭碰到的那個很客氣的漢子,此時他卻毫不客氣,橫眉豎目,定然也有家人被那妖怪殺了。陳靖仇聽他說得無禮,正要說什麽,小雪卻已搶到他身前,低聲道:“是,謝謝各位叔叔伯伯。小雪自知是不祥之身,沒臉再待在月河村了。”

等村長他們一走,陳靖仇再也忍不住,道:“小雪,村長他們太無禮了!”

小雪呆呆地看著小朔的小墳,仍是低聲地說:“不怪鄉親們,都是小雪,才惹出這事來的。”

陳靖仇一陣語塞。村長他們雖然無禮,但想想村裏的慘劇,亦可以理解。他道:“那,小雪,你以後去哪裏?”

小雪仍是呆呆地站著:“我也不知道。陳公子,謝謝你救了我。”

看著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陳靖仇心裏極不好受。他想了想,說道:“要不,小雪,你和我一塊兒走吧。等救出師父,我求他老人家收下你。”

小雪抬起頭,看著陳靖仇:“陳公子,我是個不祥之身,你……你真的願意收留我?”

陳靖仇氣急,抓住她的肩頭晃了晃,說:“小雪,你不是不祥之身,你是個善良的女孩子,是我學藝不精,才會害了你的。要怪,就怪我吧。”

小雪的眼裏滾落了兩滴淚珠,突然撲在陳靖仇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

過橋時,村裏人見到小雪,都如同見到妖怪一般,紛紛將窗戶都掩上了。走過了橋,小雪又回頭看著村裏,喃喃地說:“月河村,小朔,賀老板,還有村長,再見了。”

說是再見,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吧。陳靖仇心頭一陣茫然,隻是道:“小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