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複得又複失

回到郡王府,先把小雪放下,又從九黎壺中把師父放了出來,陳靖仇去市上請大夫回來治病。到了市上,卻聽得不少人在談論宇文太師的事。現在刀兵四起,宇文太師奉命平叛,但各處叛亂越來越多,宇文太師卻還命民夫去東都建造什麽高塔,民聲多有怨言。

請了大夫過來,那大夫姓宋,在大興城裏頗有名望,醫道甚高,給陳輔搭了搭脈,說這位老先生雖然外傷甚重,但未傷肺腑,隻是渾身冰冷,不知是怎麽回事。陳靖仇自然也不好說那是中了宇文拓的冰封術,隻說是在一個玄冰洞裏采藥,中了寒氣。陳輔也是道裝,宋大夫也不疑心,點頭說那玄冰亙古不化,寒氣極重,好在陳輔元氣未傷,並無大礙,醒來後吃些滋補湯劑便好。

陳輔的傷沒什麽大礙,但宋大夫給小雪看時,卻猶豫了半晌。他給小雪搭了半天脈,拱手道:“公子,老朽無能,實不知這位姑娘生了什麽病。”

陳靖仇道:“她醒時說覺得頭疼,便人事不知了。大夫,她是不是有什麽宿疾?”

宋大夫道:“這位姑娘脈象平和有力,不像中了風寒,也不似有什麽宿疾,老朽實在看不出來。這樣吧,我先開服清熱解毒的藥劑,你給這位姑娘服了,休息一晚,我想明天便能恢複。”

陳靖仇見宋大夫也說不出小雪得了什麽病,別無他法,隻得如此。送走了宋大夫,他去市上抓藥,等抓好了藥回來,一進郡王府,拓跋玉兒便迎上來,喜形於色地道:“阿仇,小雪醒了!”

陳靖仇聽得小雪醒了,不由大喜,問道:“那師父呢?”

拓跋玉兒一怔道:“小雪剛醒,不知為什麽隻是不住地哭,我剛和她說了兩句話便聽得你回來了,還沒去看老師父呢。”

陳靖仇道:“我去看看。”他先去看了看師父,見陳輔雖然沒醒,但氣息很平穩。陳靖仇多少也懂點醫道,搭了搭脈,見師父的脈象很平和,知道果然沒事,便鬆了口氣,交代郡王府的下人將兩帖藥煎了,又去小雪房裏察看。一進屋,便見小雪在榻上擁膝而坐,正在沉思著什麽,他又驚又喜道:“小雪,你好了?”

小雪轉過頭道:“陳大哥。”

陳靖仇走到榻邊道:“小雪,我和玉兒姐姐真是被你嚇死了。你怎麽了?為什麽會突然頭痛起來?以前好像從來沒這種事。”

小雪道:“陳大哥,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我的頭突然間好像裂開一樣地疼,但現在好多了。”她頓了頓,又道,“我記得當時宇文太師要拿劍砍我,為什麽後來他又放了我們?”

陳靖仇將前事約略說了,說到宇文拓竟把九黎壺還給自己,小雪詫道:“他為什麽還放了我們?我們一直在破壞他的事……”

陳靖仇道:“大概他覺得我們一輩子都趕不上他吧。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後悔的。”他見小雪精神已好多了,實是不幸中的萬幸,隻是臉上仍掛著些點淚痕,便起身道,“小雪,我給你拿塊兒毛巾,擦把臉吧。你又哭過了?”

小雪的臉微微一紅道:“陳大哥,剛才我做了個夢。”

陳靖仇擰好了毛巾,遞給小雪道:“做個夢也要哭?”

“這夢太可怕了。我夢見天空裂開了個口子,許許多多怪物飛了下來,到處都在著火,人們都在逃,可是哪裏也逃不掉……”她剛說著,外麵拓跋玉兒忽道:“阿仇,你來看看,天好像要裂開一樣!”

小雪說得很輕,拓跋玉兒在外麵多半聽不到,但這話卻正和小雪相接。陳靖仇一怔,走出了屋子,見拓跋玉兒正站在院子裏看著天空,見陳靖仇出來,她道:“阿仇,你看那邊!”

陳靖仇順著她的手看去,隻見天邊一道長長的紅光,正仿佛裂開了一道淌血的傷口。他道:“這是彗星啊,出現好久了,現在倒是越來越大了。”這彗星當初他和師父上伏魔山時就發現了,師父還大為高興,說這是刀兵將起,天下將要大亂的預兆,這些日子四處奔波,也沒空看天,沒想到已變得這麽大了。他正和拓跋玉兒在說著,卻聽得身後小雪驚叫道:“就是這個!”

陳靖仇扭頭一看,隻見小雪走了出來,正扶著門框望著天空。他和拓跋玉兒忙過去道:“小雪,你身子還沒全好,別多走動。”

小雪的臉又變得極蒼白,喃喃道:“陳大哥,玉兒姐姐,我方才在夢裏看到的就是這樣子。隻是在夢裏,這道紅色光痕更大了,把整個天空都分作兩半,裏麵……有怪物飛出來,很多!”

陳靖仇歎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準是見到這顆彗星,所以做了這麽個噩夢。放心吧,清氣上升為天,天可不會裂開的。”

他順口安慰著小雪,送小雪回房休息。出來時又看了看天空,本來先入為主,覺得那是顆彗星,根本沒想過裂開什麽的,現在卻越看越像。他暗自歎了口氣,心道:“天裂開來,會出來什麽?真裂開來隻怕一切都要完了。”

藥煎好後,扶著師父起身,把藥汁灌了下去,便覺他身上的寒氣漸退,宇文拓說冰封術五個時辰後自解,看來亦非虛言。這一晚他衣不解帶,守在師父榻邊,不時搓把毛巾給師父擦臉。到淩晨時,終於撐不下去,伏在案上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天色已然大亮。陳靖仇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榻上,卻見師父的榻上竟空無一人,自己身上倒蓋了條毯子。他一怔,一下跳了起來,叫道:“師父!師父!”剛叫出口,門外傳來了陳輔的聲音:“小聲點,別人還沒起身呢。”

陳靖仇連忙衝出門外,卻見陳輔正背著手站在院中,看著天空。晚上那顆紅色彗星橫亙天際,極是明顯,但到了早上卻顯得很淡了。他道:“師父,你都好了?”

陳輔轉過身道:“好了。唉,靖仇,真想不到宇文拓的功力竟到了如此地步。”

十六年前,宇文拓一劍摧毀了陳節的衝鋒大軍,這景象一直在陳輔記憶中縈回不去。十六年後,宇文拓的功力竟比那時更高了許多,陳輔以前一直有種不服輸的念頭,但此時終於承認,不要說自己,便是陳靖仇,恐怕也永遠不可能追上他。陳靖仇聽師父一醒來就說這個,忙道:“師父,他功力再高,終是練出來的,我以後要更加刻苦,必要……”

他還沒說完,陳輔搖了搖頭道:“沒用的。靖仇,我現在在想,這些年硬要你苦練鬼穀秘術,害得你別的事什麽都不能做,說不定也是錯了。”

陳靖仇聽師父話中盡是頹唐之意,急道:“怎麽沒用?昨天我們不還困住了他大半天嗎?他也是個人,我們對付不了他,我想去請然翁和古月仙人出手。他們兩位乃是仙人,必能消滅他!”

陳輔聽說要請然翁和古月仙人出來,心中一動。雖然然翁和古月仙人都是世外仙人,未必肯涉足紅塵,但這未始不是個辦法。他道:“對了,靖仇,那幾件神器呢?”

陳靖仇臉上一陣黯然,道:“都被他奪走了。”他見師父一怔,忙道,“幸好他沒發現昆侖鏡,這昆侖鏡還在我身邊。”

陳輔聽他說昆侖鏡沒被奪走,這才鬆了口氣道:“總算還有一線生機,他拿不全五神器,就不能施九五之陣。靖仇,我們馬上出發,去仙山島請兩位仙人出手,一定要阻止他的野心!”

他師徒二人正在院中說著,院門外忽然傳來小郡主的聲音:“老師父,你身子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賀。”

話音甫落,小郡主已帶著單小小和尉遲嫣紅兩人從外麵走了進來。陳輔一見他,忙上前深施一禮道:“郡主,大恩不言謝,老夫都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小郡主道:“老師父這般見外嗎?我這回來,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一聽好消息,陳輔和陳靖仇都精神一振,急道:“什麽好消息?”這一回慘敗,兩件神器再度失去,他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好消息。小郡主卻是抿嘴一笑道:“老師父,宇文太師昨晚休整一夜,今天馬不停蹄,就要出城西去了。”

陳輔怔道:“他是要去河西?”宇文太師親自去河西奪取伏羲琴,想在他手上奪回神器,陳輔已經不抱絲毫希望,卻不知小郡主為何要說這是個好消息。

小郡主狡黠地一笑道:“是好消息。他這一次西行,卻沒有把神器帶在身邊,都放在了大內的秘藏庫裏,我們的機會又來了。”

陳靖仇怔道:“他沒派人看守?”

“秘藏庫自是有人看守,而且宇文太師還親自下了禁咒,除了他,誰都進不去。”

一聽小郡主這般說,陳輔不由大失所望,歎道:“我說宇文拓這小子也不會這般不小心。這算是好消息嗎?”

小郡主道:“自是好消息。宇文太師足智多謀,功夫冠絕天下,自信他布下的禁咒誰也打不開,可是他卻忘了,秘藏庫可不止一道門。”

陳輔皺眉道:“哪一道門他沒布禁咒?”

陳輔自己便是個足智多謀之人,想來宇文拓既然如此有信心,肯定會布置得天衣無縫,豈會漏掉一道門?小郡主道:“這道門他可布不了禁咒,我們進屋說吧。小小,嫣紅,你們在門口看著。”

她說著,領著陳輔和陳靖仇進門,這才從身邊取出一個卷軸。原來秘藏庫是設在皇城的一個山洞之中,這山雖然不高,卻是一塊碩大無朋的巨石,門口設門,再有大內侍衛守護,加上宇文太師在門上下了禁咒,真個誰都進不去。隻是連宇文太師自己也不知道,在山後禦花園裏,另有一個水洞,這水洞卻是直通秘藏庫之下,有一口井相通。這大概是當初布置這秘藏庫之人的設計,在洞中打一口井,以防萬一失火,連救火都沒地方打水,卻不知這口井卻是打到了這個水洞。從這水洞進去,就可繞過大門進入秘藏庫,真個神不知鬼不覺。

聽小郡主說了這個計劃,陳靖仇不禁欣喜若狂,歎道:“人算不如天算!宇文拓雖然厲害,但這個機關他做夢都想不到。小郡主,幸虧你發現這麽一個秘密所在。”陳輔也在心底暗叫僥幸。這種機關絕是天然,隻怕連當初設計秘藏庫的人都不知道,也不知小郡主是怎麽打聽出來的。趁著宇文拓去河西奪取伏羲琴,把他手頭的三件神器一股腦地弄來,這般就算宇文拓順利拿到伏羲琴,仍然有四件在己方手上。

小郡主說了這計劃,笑道:“陳公子,你們把這幾件神器拿回來,我們就有三件到手了,宇文太師勞而無功,到時再和他最後一戰,必要擊破他的陰謀!”

陳靖仇笑道:“小郡主,你算錯了吧?我身邊還帶著昆侖鏡,加上神農鼎、崆峒印和女媧石,我們就有四件了。”

小郡主掩齒一笑道:“陳公子,你算賬的本事可比我大,是四件,我都算錯了。陳公子,我都安排好了,今天宇文太師出發,等晚間他離得遠了,我就帶你們進禦花園。”

禦花園也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但有小郡主領路,卻是不費吹灰之力。陳靖仇道:“好!我去叫一下玉兒姐姐和小雪……”

小郡主道:“小雪妹妹的身子尚未痊愈,反正這一趟不會有什麽人攔阻,還是讓她在我家裏休息吧,你和玉兒妹妹去就是了。”

陳靖仇心想也是,小雪那種莫名其妙的頭痛連宋大夫亦說不出個子醜寅卯,這一次又要鑽洞鑽井,還是不要讓她去了,否則到時她突然頭痛昏迷,更是難辦,便道:“好的,那小雪和師父就有勞郡主了,我和玉兒姐姐等天晚就出發。”

此次絕處逢生,本來以為再無轉圜餘地,誰曾想竟又有這麽一個機會,連女媧石都不必去搶就能拿到手,陳靖仇又變得信心百倍。他和拓跋玉兒說了,拓跋玉兒一聽亦極是興奮,本要去叫小雪,但聽陳靖仇說小雪還在沉睡未醒,這一次讓她好生休息,不要勞動她,拓跋玉兒心想也是。

到了黃昏時,小郡主已安排了馬車,領著他們前往禦花園。禦花園的守兵聽得無雙郡主要來禦花園賞月,不敢怠慢,還殷勤百倍地要派人進去布置,小郡主說嫌這些人粗手粗腳,隻怕會損壞園中花草,隻讓他們在門口等候,賞完了月自會出來。她是金枝玉葉的郡主,更是當今皇上的外甥女,這些守兵對她的命令豈敢有違,連聲答應。

陳靖仇和拓跋玉兒躲在車中,待車停了下來,小郡主笑道:“陳公子,玉兒妹妹,就是這兒了。”他們下了車,卻見麵前是一條小河,正從山坡上的一個石洞中流出,河中已有一艘小小的扁舟。小郡主道:“陳公子,玉兒妹妹,你們就從這洞中劃船進去,裏麵分岔很多,我已畫好了路線圖,你們記著別走錯了路。”

陳靖仇道:“小郡主,請你放心,等我的好消息。”

他跟張烈學過駕船,連出海都去過了,這等小舟更是不在話下。等他和拓跋玉兒上了小船,進入水洞,小郡主在洞口向他們示意。待陳靖仇他們的撥水之聲已聽不到,小郡主臉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了。

“主人,這傻小子還沒口子道謝,真是笑死我了。”

單小小在她身後低聲說著,嘴裏還吃吃地笑了一下。小郡主掩住口,也笑道:“是啊。”

“宇文太師隻道這禁咒能讓妖物絕足,他怎麽想得到主人您會讓這傻小子出馬。”

小郡主聽她說起宇文拓,笑意已隱,歎道:“你也別小看了宇文太師,此人的心思如此深沉,若不是他真個相信我,怎會有這一次機會。”

“那也是主人您足智多謀,比他厲害多了。”

單小小嘴裏這般說,心裏卻在想著:主人這條計策雖然好,卻也是節外生枝了。如果直接對付宇文拓,豈不是不必花這麽多無謂心思?但她對小郡主實是畏懼萬分,不說別個,若不是小郡主幫她和尉遲嫣紅掩去妖氣,自己和尉遲嫣紅早就被宇文拓滅了,不論小郡主怎麽做,她都不敢有半個“不”字。

小船在洞中滑行,陳靖仇力氣不小,一扳漿,小船就在水麵滑行好長一段。這山洞裏果然錯綜複雜,盡是岔路,拓跋玉兒一邊對照小郡主給的路線圖,一邊指揮著陳靖仇劃船,繞過一道石壁,竟有一個小洞。宮中之人大概夏日也有劃船進洞遊玩的,但不會劃到這麽深的地方,而且那小洞勢必要劃到盡頭轉個方向才看得到,所以這麽多年來誰也不曾發現。陳靖仇鑽進這小洞,見裏麵有一道深井直直通下,上麵定是那秘藏庫。當初設計秘藏庫時,在庫中打井,但打井之人大概自己都沒覺井是穿到水洞,隻道打出了地下之水。他歎道:“這地方真虧小郡主找得到!難怪宇文拓不曾發覺。”

雖然要從井裏上來也不容易,但陳靖仇和拓跋玉兒兩人的武功都已有成,鑽出井口,身上連青苔都沒沾一點。一出井口,陳靖仇便倒吸一口涼氣,歎道:“真不愧是秘藏庫!”

這是曆朝皇帝收藏大內寶物的地方,四處盡是奇珍異寶,一人高的珊瑚密密麻麻列得如叢林一般。拓跋玉兒也看得眼都花了,說道:“阿仇,神器在哪兒?小雪若在就好了。”

小雪能感應到神器,找起來自是方便得多。陳靖仇道:“反正秘藏再大,終是個山洞,又沒人會進來,我們一間間看過去吧。”

這秘藏庫的門口有重兵把守,裏麵卻是鬼影子都沒一個。他們開了幾間,裏麵卻盡是些金銀器具,並不見什麽。拓跋玉兒又開了一間,見裏麵不像別處一般寶光四溢,盡是些書本,詫道:“阿仇,這些書也是寶物?”

陳靖仇拿起一本,道:“是些皇親國戚的家譜啊。他們自己覺得是寶貝,別人當然看不上眼了。”這些家譜有楊氏、李氏,陳靖仇一眼看到一本《獨孤譜》,順手拿了起來翻到最後,卻見末頁上寫著:“獨孤寧珂,開皇十七年九月十六日生,三朝薨,七日醒。”不由一怔。拓跋玉兒見他在看這本書,探過頭來看了看,正見上麵寫著“獨孤寧珂”四字,心裏又有點不是味,捅了捅陳靖仇道:“陳公子,陳王子,你要記住小郡主的生日嗎?”

陳靖仇“啊”了一聲,指著家譜道:“玉兒姐姐,小郡主小時候還真是多災多難啊。”

拓跋玉兒雖然識字,卻也不識這個“薨”,問道:“這是什麽字?”

“這個字念‘轟’,王公貴族死了便稱薨。”

拓跋玉兒也是一呆道:“這麽說,小郡主生下來三天就死過一回,七天才醒?”

陳靖仇點了點頭道:“是這個意思。真想不到小郡主也遭過這般大難,若不是大戶人家停靈七天,我們就見不到她了。”

拓跋玉兒聽他感慨,心裏更不是味,說道:“行了,這些事人家也不願告訴你,你偷看她的隱私做什麽?快找神器吧。”

陳靖仇訕訕一笑,將家譜放回原位,心裏卻還在想著:“小郡主也有過這等大難,她現在倒是活蹦亂跳的,真是吉人天相。”拓跋玉兒卻沒耐心陪他感慨,又拉開邊上一扇門,驚叫道:“找到了!”陳靖仇忙過去,卻見裏麵放著不少古色斑斕的鼎器,一角的一座正是神農鼎,而神農鼎邊的一個小案上,便放著崆峒印和女媧石。陳靖仇掏出九黎壺一轉,把幾件神器都收了進去,喜道:“運氣真好!”

拓跋玉兒歎道:“阿仇,若不是你帶著煉妖壺,我們找到了神農鼎也帶不走。”

陳靖仇聽她這般說,身子忽地一震,喃喃道:“是啊,宇文拓大概正是因為要去河西,神農鼎不好帶,所以才放到秘藏庫裏。可他當時為什麽要把九黎壺還給我?”

拓跋玉兒道:“大概他不知道這壺的妙用……”話未說完,自己便閉上了口。當時宇文拓把九黎壺還給陳靖仇,是說陳輔受傷又中了冰封術,不能翻動,所以讓他用九黎壺將師父帶回去。若不是宇文拓告訴,陳靖仇自己都不知道這九黎壺還能裝人,宇文拓怎麽會不知道九黎壺的妙用?可他明明已拿到了九黎壺,當時完全可以把神農鼎帶在身邊,那現在這個機會自己也不會有了,卻舍易求難,仍然還給陳靖仇。

陳靖仇低聲道:“他……他是為了讓我救師父啊。”

拓跋玉兒詫道:“救老師父?他會有這般好心嗎?”

陳靖仇實在沒辦法回答。宇文拓屢施萬靈血陣,摧毀了好多人煙稠密的名城,想起來便讓人發指,隻覺此人喪心病狂,殘忍狠毒,難道真是為了救陳輔而把九黎壺還了回來?陳靖仇本來也沒多想這問題,此時卻隱隱覺得,宇文拓的真麵目也許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

他和拓跋玉兒一塊又從那口井裏下去。待他們一出水洞,小郡主已迎了上來,小聲道:“陳公子,找到了嗎?”

陳靖仇道:“是。”

小郡主鬆了口氣道:“找到就好,我們回去吧,再商議下一步計劃。”

此時已過中夜,他們出去時,那些守兵正在打哈欠,不過無雙郡主要回府,這些人倒也殷勤,紛紛上來告別,不敢稍缺禮數。

一回到郡王府,陳輔已等得心焦萬分。他功力全失,不能再去冒險,陳靖仇和拓跋玉兒出發後,他一直坐立不安,既擔心小郡主情報有誤,陳靖仇撲了個空,又擔心陳靖仇會失手。一見他們平安回來,陳輔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不等他們下車便迎上來道:“靖仇,得手了嗎?”

小郡主不等陳靖仇回答,已微笑道:“老師父,令高足的本領,您還不清楚嗎?他若出手,還不手到擒來。”

陳輔道:“快,拿出來讓我看看,別又上當了。”

陳靖仇心想師父現在還這般不放心。他和師父回到房裏,從九黎壺中將神農鼎、崆峒印和女媧石都取了出來,說道:“師父,您看,都在這兒。宇文拓機關算盡,最後卻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陳輔看著幾件神器,心頭百感交集。當初他知道了十神器,便為此費盡心機,可是除了原本就收藏在陳朝國庫中的九黎壺,他連一件都沒找到,為了昆侖鏡更是連自己都被困了大半年,可徒弟一出手就又得了三件神器。他摸摸這件,又摸摸那件,道:“這樣吧,今晚神器就放在房裏,今晚為師細細參詳,你就另找間房睡吧。”

陳靖仇心想師父準是想一晚不睡,鑽研這幾件神器,點頭道:“好。”混元太乙奇門最終也未能製伏宇文拓,陳輔引為畢生之憾,他實在很想將神器的諸多變化應用都參詳透了,好一股腦地傳給陳靖仇。讓陳靖仇睡另一間房裏,還有一個原因陳輔卻也沒說,他擔心宇文拓既然有不臣之心,也可能用這三件神器布下什麽魘魔陣法,自己反正功力全失,沒什麽好怕的,但陳靖仇若遭池魚之災,他實不願看到,因此把陳靖仇支開了。

陳靖仇走出了師父的房間。現在月上中天,早已過了三更,周圍靜謐一片,拓跋玉兒早已回房歇息了。他打了個哈欠,隻覺倦意沉沉,便想趁天沒亮睡一覺再說。正要走過院子,卻聽一邊響起了小雪的聲音:“陳大哥。”

陳靖仇扭頭看去,隻見小雪站在一叢花木前,有點怯生生地看著自己。花大半都已凋零,夜風亦已帶寒意,月光映著小雪一頭銀樣的長發,更顯淒迷。他隻覺一陣恍惚,走過去道:“小雪,你怎麽起來了?我方才見你還沒醒,所以才不叫你的。”

他生怕這一次去秘藏庫沒叫上小雪,她會有想法,因此先解釋了一通。小雪卻似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麽,隻是低低道:“陳大哥,方才我又做了個夢。”

陳靖仇微笑道:“還是天裂開了?”他指了指天空道,“你看,那是顆彗星啊,天隻是一片清氣,怎麽會裂開?”

小雪看了看天。那道紅色的彗星拖了根長長的紅尾橫過天邊,現在真是越來越大了。小雪卻似沒聽到他的打趣話,隻是道:“陳大哥,我知道自己很傻,也不能說什麽,隻是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和小雪認識以來,她從來沒提出過什麽要求,在大梁買胭脂花粉亦是拓跋玉兒拖著她來敲了陳靖仇一筆竹杠。陳靖仇沒想到她居然也會求自己答應一件事,心裏不知為什麽突然就是一動,柔聲道:“小雪,你要什麽?”

“陳大哥,”小雪頓了頓,聲音突然又壓得更低,“你能不能把神器還給宇文太師?”

她說得極輕,可這時夜深人靜,每一個字陳靖仇都聽得清清楚楚。他張口結舌,隻道自己聽錯了,期期艾艾地說:“還……還給他?”

小雪點了點頭:“陳大哥,其實,我們都錯了,宇文太師卻是對的,他在做一件至關重要的事。”

陳靖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看著小雪,半晌才說:“小雪,你是不是又做了個夢?”他見小雪睜大了眼,不解自己之意,便又道,“隻怕這場怪病讓你做了不少亂夢,結果都分不清夢和現實孰真孰假了。”

小雪道:“陳大哥,你相信我……”陳靖仇不等她說完,歎了口氣道:“小雪,天這麽晚,你還是早點回房歇息吧,好好睡一覺,明天你就明白過來了。”

這一晚他也已累得渾身酸痛,回到房裏倒頭便睡。一睜眼,見紅日滿窗,天已大亮,耳邊卻傳來拓跋玉兒的叫聲,他忙出門道:“玉兒,我在這兒。”

拓跋玉兒正站在陳輔房前,見房門緊閉,不敢進去,聽得陳靖仇的聲音,轉身見他在另一間房裏,忙過來道:“阿仇,不好了,小雪不見了!”

陳靖仇一怔,道:“不見了?”就在這時,卻聽師父在房裏也驚叫道:“不見了!不見了!”他生怕師父出了什麽事,忙先推門進去道:“師父,什麽不見了?”

一進門,卻見陳輔正在房中團團亂轉。看到陳靖仇進來,陳輔馬上衝了過來,抓住陳靖仇的肩頭道:“靖仇,你是不是把那幾件神器都收回去了?”

陳靖仇向一邊看去,見昨天明明放在案邊的神農鼎、崆峒印和女媧石都已不翼而飛,腦子裏登時“嗡”地一下,道:“師父,昨晚您說要連夜參詳,我沒動過。”

陳輔的臉已變得煞白,甩了甩袖子道:“糟了!難道被人偷了?我隻是打了個盹,沒想到一睜眼就不見了!難道是宇文拓那小子發覺了,又派人來偷了回去?”

這回三件神器竟在自己手上失去,陳輔已方寸大亂。陳靖仇一聽卻叫道:“一定是!師父,小雪也不見了,說不定當時小雪看到了他,結果被他抓走了。”

一聽小雪也失蹤了,陳輔更是吃驚,叫道:“什麽?”他轉身便大踏步出了門,向拓跋玉兒和小雪的房間走去。本來他非禮勿視,此時卻有點不顧一切,一下推開了房門闖了進去。拓跋玉兒見陳輔奪門而入,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最終沒說。陳靖仇知道師父實在有點冒失,但他也是情急之下顧不得禮數,對拓跋玉兒道:“玉兒姐姐,昨晚你最後一次看到小雪是什麽時候?”

拓跋玉兒道:“我一回來,小雪還沒醒,我就睡下了,等醒來,她就不見了。本來還以為她出去走走……”

她還沒說完,陳輔又從房裏走了出來,一邊叫道:“靖仇!小雪姑娘真的出事了!”

陳靖仇見師父手上還拿著什麽,忙過去道:“師父,這是什麽?”

陳輔把手上的東西遞了過來道:“靖仇,你看看,這是小雪姑娘的頭發嗎?”

一見陳輔手中的東西,陳靖仇的眼裏登時現出了一絲驚恐。那正是小雪的一縷白發,看斷口也是利刃割斷的。他驚道:“師父,這是放在哪兒的?”

陳輔將另一手攤開,說道:“就放在案上,用女媧石壓著。靖仇,神農鼎和崆峒印竟是小雪姑娘拿走的嗎?”

陳靖仇皺起了眉頭,道:“九黎壺還在我身邊,她怎麽拿得動神農鼎?定是宇文拓幹的!小雪發現了他,結果被他擒走。”隻是想來仍是疑點多多,如果宇文拓昨夜偷入郡王府,將神農鼎和崆峒印盜走,為什麽又將女媧石留下,還留下小雪的一綹白發?

他正在納悶,小郡主帶著小小、嫣紅兩個侍女已走進了偏院,見他們都在院中說著什麽,她笑吟吟地道:“老師父,您起這麽早啊。”

陳靖仇正待說什麽,陳輔已先行了一禮道:“郡主,大事不好,小雪姑娘不見了!”

他將這事約略一說,小郡主臉一沉,喃喃道:“果然……定是宇文太師昨晚得到了消息,前來此處!”陳靖仇聽她似乎並不太意外,詫道:“郡主,您已得知了消息?”

小郡主道:“我的細作方才前來稟報,說宇文太師昨晚軍中來了個白發少女,我還在想著有誰亦是白發呢,這人的神通竟到如此地步!”

陳靖仇心道:“你的細作本事倒也不小,這麽快就有稟報了。”他道:“小雪已到了他軍中?這……這可怎麽是好!”要對付宇文拓一人,他已經毫無信心了,再加上有重兵看守,想救出小雪實是根本不可能。他又氣又急,一張臉亦變得煞白,隻是茫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小郡主恨恨道:“可恨!真沒料到還會有這意外。這下子琴、鼎、印、鏡、石,五件神器都到了他手中,前功盡棄了!”

陳靖仇道:“郡主,就算宇文太師這一次能順利得到伏羲琴,可女媧石和昆侖鏡都還在我們手上啊。”

小郡主道:“陳公子,你有所不知,你手上的女媧石和昆侖鏡都是假的!唉,功虧一簣!”她向來溫文嫻雅,此時卻麵紅耳赤,幾乎有點氣急敗壞。陳靖仇詫道:“假的?”

“是假的!我本來也有些懷疑,但現在已然確認。唉,還真個小看了他。”

陳輔見小郡主氣得這副樣子,在一邊道:“郡主,現在真沒辦法了?”

小郡主沉思了一陣,臉色平複了些,道:“隻有一個辦法。這一次宇文太師定然再不敢將幾件神器離身了,隻是他要韓騰去靈武施第六次萬靈血陣,自己卻要往河西去取伏羲琴,這個時候應該還有一次機會。”

陳靖仇右拳往左掌一擊道:“不錯!”宇文拓一個人就不是他們能對付得了的,不要說還有一個韓騰相助。但宇文拓既然為了萬無一失,親自去取伏羲琴,到了靈武兩人勢必就要分開,而且神農鼎攜帶不便,他定不會再帶到河西,一定會留在靈武,那時隻剩韓騰一人,機會就要大得多。陳輔道:“然也!乘虛而入,確是好計。靖仇,我們即刻出發!”

小郡主道:“老師父,此事已迫在眉睫,您還是留在王府休息,讓陳公子和玉兒妹妹去吧。小小,你馬上給玉露白和赤霞紅備好鞍韉。”

單小小答應一聲,轉身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便牽了兩匹高頭大馬過來,一匹渾身雪白,另一匹卻是火紅毛色,兩匹馬都極為神駿。小郡主道:“陳公子,事不宜遲,這一次已是最後的機會,千萬不要再失手了。”說著,從身邊取出一支令牌道,“這是一路出關的令符,憑此,一路關隘通行無阻。”

陳靖仇點點頭道:“郡主請放心,這一次定不會有意外。那我師父便有勞郡主關照了,請郡主等我們的好消息。”

小郡主遲疑了一下,又道:“陳公子,有件事你務必要記著,恐怕……恐怕小雪已經投靠了宇文太師。”

陳靖仇一怔,還沒說話,拓跋玉兒已失聲叫了起來:“什麽?不可能!小雪絕對不會這麽做的!”

小郡主歎道:“知人知麵不知心,我本來也不敢相信,但現在想來,卻大有可能,否則宇文太師又怎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兩件神器偷回去?”

陳靖仇心頭亂成一片,小郡主這話實在太出乎意料,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小雪竟會投靠宇文拓。他拱拱手道:“郡主,請靜候佳音。”說罷,向拓跋玉兒道:“玉兒姐姐,我們走吧。”

小郡主給他們的這兩匹馬都是日行千裏的良駒,跑起來又快又穩。陳靖仇雖然不慣騎馬,但他武功根底不淺,騎在馬上仍是穩穩當當,而拓跋玉兒跟隨部族遊牧,騎馬自幼就會,騎術還在他之上,兩人兩騎出了大興城,第二日便已趕上了宇文拓的軍隊。他們不敢過於靠近,一路跟著宇文拓西行,軍隊停下打尖,他們便也下馬休息。宇文拓顯然也急著趕路,這一路都在急行軍,但畢竟是支數千人的部隊,怎麽也不能隱去行蹤。陳靖仇和拓跋玉兒循跡跟隨,這一天已過葭萌關。

陳靖仇和拓跋玉兒見宇文拓也剛出關,不敢靠得過近,便在關外客棧裏過了一夜。這一夜,他久久無眠,仰頭望向天空。月已上中天,在這西北荒漠之上,月光卻顯得更加溫柔。看著銀白的月光灑下來,不覺又想到小雪的滿頭銀發,他心中更是痛楚,耳邊卻聽拓跋玉兒的聲音傳來:“阿仇。”他扭頭望去,見拓跋玉兒正站在門口,忙站起來道:“玉兒姐姐,你也沒睡?”

拓跋玉兒知他在想念小雪,但不知該說什麽來安慰他,隻是道:“阿仇,明天……明天總會來的。”

陳靖仇歎道:“是啊,明天總會來的。”可是明天又會是個什麽樣子?他不知道,也不想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