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莫妮卡

清晨。

在二樓的**醒來,夢中幻想莫妮卡就在身邊。睜開眼睛卻是自己孤獨一人。

現實如此殘酷,窗外細雨紛紛,紐約天空霧蒙蒙的,就像我現在的心情。

手機驟然響起,卻是莫妮卡的號碼。現在隻有七點多鍾,平時她還在睡覺呢,離我不到50米的距離,怎麽不自己過來呢?

“古英雄!”還是那熟悉的聲音,卻有些倉促,“我是來和你道別的。”

“道別?你要去哪裏?”

“非洲。”

“別開玩笑了!”當即從**彈起來穿衣服,“我這就過去找你!”

“我不在莊園裏。”

“什麽?”

莫妮卡停頓了幾秒鍾:“我在機場,天空集團的專機內,十分鍾後就要起飛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昨天沒有告訴我?”

“最近半年,天空集團一直在與所多瑪共和國秘密商談石油開發項目,已經確定那裏埋藏著相當於半個波斯灣的石油,如果能把這個項目拿下來,不但可以成功拯救天空集團,還能成為全球最大的能源巨頭。”

“所多瑪?”

這個國家的名字實在太可怕啦。

“非洲東部的一個貧困的小國,全國一年的國民生產總值,還不及我的私家莊園的價值。但這個國家的地下,卻藏著數萬億美元的財富!對不起,原來沒那麽著急,但所多瑪的總統——其實是個靠政變上台的軍閥,聽說我的父親去世了,就想停止與天空集團談判。以前一直是父親與他聯係,還給他悄悄送了幾億美元。但最近我們的競爭對手開始介入,搞來幾十個東歐美女送給他做性奴,情況非常危險——這些情報是今天淩晨才送到的。”

“你要親自去談判?”

“是,必須我親自去,換了其他任何人都沒用,那個流氓總統隻相信我的父親。現在父親已不在人世,我是唯一能代表他的人。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反複無常的西拉華拉總統,隨時可能與我們的競爭對手簽訂合同。我將不惜任何代價阻止他們,並拿下這個拯救天空集團的項目,否則公司隻能步通用汽車的後塵宣布破產!”

我握著電話的手在顫抖:“去那種地方會不會有危險?”

“一定會有,所多瑪每年都會發生政變,上任總統是被現任總統親手掐死的。”

“天哪!你不要去了!我怎麽放心得下?”

“我不去天空集團就會滅亡,蘭陵王高家也會一無所有,全球幾十萬員工都會失業,上百萬人的生活受到影響,危險再大我也要去!”

“莫妮卡,你讓飛機等一等,我現在就來機場,陪你一起去!”

說著飛快地衝下樓,跑出去通知我的專車。

“不!”她在電話裏吼道,“你留在紐約,天空集團與你沒有關係,你不能和我一起出訪。”

“可是——”

我癡癡地看著清晨的天空,漫天細雨落在眼底。

“不要可是!專機已經起飛了,所多瑪沒有移動通信,我會主動給你打電話的。”

“莫妮卡!”我對著電話狂喊起來,“別走!”

“再見,我愛你。”

她掛了電話,讓我一個人站在雨裏,就像與家人走散的小男孩,茫然地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似乎莫妮卡也有些陌生了!

不,會不會在騙我?隻是為了擺脫我?

我飛快地跑到莊園大門口,讓管理員給莫妮卡的秘書打電話,證實了今天淩晨她離開莊園,坐專機前往非洲。

在雨裏又給她打了個電話,那邊果然已經關機,想必已鑽入濃密的雲層。

忽然,想起一年多前的上海,在前往美國的航班起飛之前,我打給她的那個電話,那時她如此驚愕與失落,正與我此刻的感覺相同。

紐約的雨越下越大,將我浸泡在水中,化成一尾孤獨的魚。

雨,下了三天三夜。

我,等待了三天三夜。

依然那麽孤獨,像被判處了終身監禁的囚犯,枯坐在私家莊園的豪宅內,看著手機等待莫妮卡打來電話,卻沒有她的任何消息。我打電話給她的秘書,隻是說她已到達非洲,正與西拉華拉總統緊張談判。我當然不方便詢問談判內容,這種重要項目談一個月都不算久,她的歸來更遙遙無期。在網上查到所多瑪國的資料,果然是個三天兩頭政變內戰的地方,也沒有任何該國移動通信的資料。而且這個國家與美國沒有互派大使,更無從尋找莫妮卡的下落。

現在,我反而懷念在阿爾斯蘭州的日子,懷念當我剛剛越獄逃亡出來,作為被整個美國通緝的逃犯,與莫妮卡勇敢纏綿的每分每秒,那時多麽向往與她一起來到紐約。

然而真的來到紐約,來到她華麗的宮殿裏,卻沒有一晚是我們共同度過的。

難道我們的時光真的這麽短暫?

不,我受夠了這種生活,蹲在這個富麗堂皇的監獄裏,等待女王回宮恩寵於我!

越獄成功的刹那,我獲得了無比的自豪,脫胎換骨為一個真正的男人。然而,現在又開始看不起自己——離“男人”兩個字相差甚遠。有時憋得極度衝動,想要逃出私家莊園,去紐約曼哈頓闖**一番。但想到莫妮卡隨時可能回來,便又乖乖地坐井觀天。

今天,是高思國收藏古董的拍賣會,根據遺囑將捐獻給中國貧困山區的失學兒童。私人收藏必須有家屬代表監督,而莫妮卡遠在非洲,隻能由我代表蘭陵王高家出場。

司機和秘書陪伴我進入市區,曼哈頓的一棟老樓,離帝國大廈僅有一箭之遙——在紐約長島住了一個星期,卻第一次來到此地。這是美國最大的藝術品拍賣行,這次將有數十件無價之寶拍賣,其中有些國寶級的中國古代文物,引起中國網民的極大關注,甚至有人呼籲要抵製這次拍賣。我非常低調地到場,戴著帽子和墨鏡,躲避各家媒體追逐,從消防通道進入拍賣會大廳。

從沒來過這種地方,我表現得很是拘謹,盡量不東張西望,由秘書引我入座——居然是第一排,直接麵對拍賣師,成為全場嘉賓的焦點。拍賣會將展示價值連城的文物,因此有極其嚴格的保衛措施,媒體和閑雜人員不得進入。所有人必須提前三天登記,全是世界各地的億萬富豪,很多是這裏的常客,比如那些裹著頭巾的阿拉伯王子。

拍賣會正式開始,先是全場起來為高思國哀悼,然後圖片展示本次拍賣的文物,同時附有詳細的文字介紹。高思國特別喜歡南北朝的文物,這些古董年代基本都是公元五到六世紀——那正是蘭陵王馳騁疆場的年代。

第一件文物是早期青瓷,表麵非常光滑,沒有任何破損,瓶身上端有個精雕細刻的雞頭,簡直巧奪天工。英文介紹後麵附有中文,這件器物名收雞首壺,是古人盛酒水的容器。經過幾輪競爭之後,這件青瓷被一個美國老板買下了,價格為50萬美元。

接著還是一件北朝青瓷,中文介紹為“青釉仰覆蓮花尊”,是代表南北朝蓮紋裝飾水平的典型作品。蓮花尊除頸部堆貼兩組飛天和獸麵紋外,自肩部至足部裝飾六層不同形態的仰覆蓮瓣。一個日本商人以80萬美元拍下這件青瓷,大概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

第三件卻是由十幾件組成,北魏時期的彩色女樂俑,排列成樂隊的架勢,捧著各種古代的樂器,可說是南北朝的樂器博物館。一個收藏家以120萬美元拍下這組樂俑……

拍賣會還算順利,幾十件文物很快各有買主,總成交價已超過一千萬美元——這裏隨便哪件文物的價值,都超過我以前幹推銷員幾輩子的工資!難道就真的值這麽多錢嗎?或者說它們的價值可以用美元來衡量嗎?至少,我在有些買主的眼睛裏,看到的不是文物的藝術與曆史,而僅僅是一件值得投資的商品,值得轉賣為更高價格的東西,本質上與石油期貨並無不同。

最後一件拍賣文物,也是今天的壓軸節目,高思國生前最喜愛的一件寶貝,被工作人員小心地搬到台上,打開層層密封的金屬箱子,外加三道密碼鎖,方才露出廬山真麵目——一匹騰空躍起的駿馬上騎著一位全身甲胄的武將,高度在一米左右。無論是人是馬都栩栩如生,幾乎可分辨每一片甲葉,包括典型的南北朝明光鎧,絕不亞於龍門石窟的精細。整個雕塑形象英姿勃發,宛如隨時都會活起來,縱馬馳騁於曼哈頓的街道!

然而,當拍賣會現場的人們,看到武將雕像的麵孔,全都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冷氣。

它的臉猙獰扭曲,銅鈴大眼,朝天鼻孔,還有青麵獠牙——就像戴上了一張鬼麵具。

蘭陵王!

坐在第一排的我,差點沒從座位上摔下來,情不自禁地用手擋著眼睛,似乎騎在馬上的麵具武士,已經抽出腰間的寶劍,即將鬆開韁繩踏在我的臉上。

拍賣師的介紹隨即響起:“騎馬武將陶像,年代為北朝晚期,南北朝造像大多為佛教藝術,這種世俗的武將造像並不多見,曆時一千餘年之後,保存得如此完好,更是絕無僅有!起拍價為10萬美元。”

話音剛落就有個美國古董商舉牌喊道:“50萬!”

不到兩秒鍾,就有個富家公子打了人響指:“60萬。”

“70萬!”

“90萬!”

“150萬!”

所有的目光都聚向第三排,一位大腹便便的阿拉伯親王,這是今天所有文物的最高價。

拍賣師也有些意外,立刻笑著喊道:“這位先生出價150萬美元!有沒有人超過他?150萬第一次,150萬第二次,150萬第……”

沒等他說出“第三次”敲下木槌,最後一排響起個年輕的聲音——“151萬。”

雖然,這聲音並不怎麽響亮,但足以令拍賣師的表情僵硬,木槌舉在半空幾秒鍾,才緩緩地放下來說:“後麵哪位先生報出151萬?”

現場產生小小的**,大家交頭接耳麵麵相覷,不知是誰打破了阿拉伯親王的價格?

“Me——”

又是這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充滿著柔和的磁性,甚至微帶一些性感的沙啞。

我的心裏微微一驚,轉頭看向拍賣會的最後一排,兀地多了一個白衣男子——居然是中國傳統的漢服,從頭到腳一片雪白,寬袍大袖衣袂翩翩,細紗衣襟隱隱寫著楷書漢字,儼然《世說新語》的魏晉風度,又似蘭亭流觴的王右軍風采。

如此吸引眼球的古裝劇打扮,進場時怎麽沒看到呢?大概這位漢服少年,是遲到了剛剛進場的吧。隻見他一頭過肩的黑色長發,搖滾樂手一般披散著。膚色雪白竟似何郎敷粉,又不同於歐美人種的粉紅或蒼白,而是中國人特有自然白皙。臉上揚起一對劍眉,雙目宛如流星清澈明亮,純正的中國式細挺鼻子,配以恰到好處的人中,以及線條柔和的嘴唇。下巴不偏不倚,臉龐輪廓也很是端正。

從未見過長得如此完美的美少年,卻是地地道道的漢人長相!

真是讓我難以置信,他的臉上找不到任何瑕疵,每個細節都像被能工巧匠雕刻過。眉宇之間處處透露著英氣,閃爍的目光放射陰柔魅力,給人的感覺就是“剛柔並濟”,簡直不是這個世界所能有的生物!

我觀察到拍賣場內的氣氛,他令所有的男人黯然失色,又讓所有的女人神魂顛倒!

這獨特的氣質讓我聯想到了一個人——張國榮。

然而,我可以毫不過分地宣布:他長得比張國榮年輕的時候更漂亮!

懷疑他是否整過容?但仔細觀察他的鼻子與眼睛,每個部件都自然和諧,形成一個渾然天成的整體。絕非像某些大明星整容之後,產生的某種生硬的人工痕跡。

突然,心底升起強烈的嫉妒,老天爺真是不公平!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和我一樣貌不驚人,卻偏偏要賦予這個少年如此英俊的臉龐,而他看起來不超過二十五歲!

再想想自己過去的樣子,我不僅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敢讓他看到我的臉。

請原諒我用那麽長的篇幅來描繪他的容貌,而這在拍賣會現場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拍賣師愣了愣說:“這位先生,你剛才的報價是151萬美元嗎?”

“Yes.”

“好,現在的價格已經漲到了151萬美元,誰還能超過這位先生?151萬第一次!151萬第二次——”

“152萬美元!”

阿拉伯親王終於坐不住了,不願在大庭廣眾下丟臉,輸給這突然冒出來的漢服美少年。又回到激烈的拉鋸戰,石油美元果然是厲害,天空集團也不得不臣服在石油的**威之下。

拍賣師似乎和親王關係不錯,喜形於色道:“好,曼蘇爾親王殿下出價152萬美元,152萬第一次——”

“160萬美元。”

美少年麵不改色地報出新的價格,再度引來全場一片嘩然。而他那雙性感迷離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騎馬武將陶像”,完全不把阿拉伯親王放在眼中。

曼蘇爾親王殿下想必橫行霸道慣了,世界上沒有他買不到的東西,為了王室的榮譽爭口氣,也得拍到這件最後的寶貝!他站起來盯著少年,眼神裏帶著幾分威脅,同時故作輕鬆地說:“170萬美元。”

再度刷新今天的紀錄!但還沒等拍賣師開口,漢服少年理了理飄逸的長發說:“180萬美元。”

這個石破天驚的價格,讓我下意識地站起來,看著眼前躍馬奔馳的蘭陵王,如果摘下這副魔鬼般的麵具,該是怎樣的一張容顏呢?

阿拉伯親王已氣急敗壞,也不用考慮價格,競拍變成比大小的數字遊戲:“200萬美元!”

“啊!200萬美元?”拍賣師的麵色也發白了,激動地喊道,“誰還敢報出比這更高的價格?200萬第一次!200萬第二次——”

“300萬。”

白衣少年輕描淡寫地說了個數字,就像我們平時花三元錢買塊大餅。

然而,這個數字足以令在場的富豪和收藏家們目瞪口呆,盡管三百萬美元並非藝術品交易的高價,但在南北朝文物中卻極其罕見。

我們的曼蘇爾親王也被嚇住了,咬著嘴唇低頭考慮許久,拍賣師很是配合他的節湊,慢吞吞地說:“啊,300萬美元,這位年輕的先生,你確定這個價格嗎?”

“當然!”

“你確定知道拍賣會的規則嗎?”

“一旦報出價格,拍賣師落槌之後,就不可以再反悔。”

“你確定不反悔?”

“確定。”

拍賣師顯然在幫親王拖時間,還質疑少年的支付能力,甚至懷疑他是來砸場子的?這引起台下一片噓聲,他隻能尷尬地喊道:“300萬美元第一次!300萬美元第二次!300萬美元第三次!”

就當他要敲下木槌之際,親王卻顫抖地站起來,舉起牌子說:“301萬美元!”

看來石油美元已是強弩之末,最後就是賭博心態——萬一漢服少年突然放棄,親王就得硬著頭皮付出301萬美元,肯定遠遠超出他的預算,算是吃了個啞巴虧。

當所有人都盯著美少年,想看看他是不是來讓親王大放血的,他卻略帶羞澀地低頭,優雅地說出一個數字:“350萬。”

“什麽?”拍賣師也有些失態了,他懷疑自己該去檢查聽力了,“請再說一遍!”

“350萬——”紐約的潘郎揚起頭,胸有成竹地補充道:“美元!”

“God!”

有人輕輕喊了出來,拍賣會霎時沸騰了,不少女士悄悄拿出手機,拍下這一身漢服的少年。親王殿下如一攤爛肉坐倒,滿頭大汗徹底認輸,在保鏢們的陪同下退場。

拍賣師無奈地歎息道:“350元第一次!350萬美元第二次!350萬美元第三次!成交!”

一錘定音。

工作人員抬走了寶貝,根據拍賣行的流程,稍後每位買主都會單獨簽約。

大家紛紛離開會場,唯獨我坐著許久未走,因為漢服美少年也沒動過。原本熙熙攘攘地拍賣大廳,飄**著一股古物的陳腐味,一下子變得如此靜謐死寂,隻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忽然,一擲千金的神秘買家,白衣飄飄地走過來,麵對這位英俊少年的臉,我莫名其妙地緊張。

走到跟前才發現,他居然比我高半個頭,果然是遺世獨立的名士風範,盡管一身寬鬆的大袍,但從袖口泄露的手腕來看,他是個身形纖瘦的男生,不食人間煙火,直接從《爛柯山》中走出來。

“你好,高能。”

中國話——又是難得的中國話,從美少年的紅唇間流出,配上他一身的魏晉漢服,似乎是竹林七賢之一?

“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打量著我微微一笑,露出一絲淺淺的酒窩,隨口吟道:“天下誰人不識君!”

居然是高適的邊塞送別詩!聯想最近關於天空集團的新聞,特別是我成功越獄震動全美,這句詩確實形容得恰到好處。

“不敢當!”我自嘲地苦笑一聲,“全場人都被你震住了,但還不知尊姓大名?”

“慕容雲。”

他撩起落在額前的一綹烏發,咳……雖然我是個男人,但不得不承認,這個動作簡直帥呆了!

“慕容雲?”

“是,你讀過《天龍八部》嗎?”

雖然,最近兩年沒讀過金庸的書,記憶中卻清楚的有《天龍八部》的情節。

“江南慕容?”

“很好,其實是塞北慕容,我們慕容氏族出自草原鮮卑,乃是五胡十六國的望族。”

“這……這……我還是第一次認識姓慕容的人呢!”

最近半年我說話已成熟自信了許多,為何現在又結結巴巴?

慕容神采奕奕道:“很多人都這麽說。”

“為何那麽喜歡那個陶像?”

“因為很漂亮!”

“漂亮?”我搖搖頭,“如果摘下麵具大概就漂亮了。”

“麵具?你也知道他戴著麵具?對了,你是他的後代嘛。”

他為何什麽都知道?我尷尬地回答:“這是我叔叔的收藏,我並不太懂這些。”

“非常榮幸,以後就是我的收藏了。”他收起長長的袖管,賈寶玉似的柔聲細氣道,“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慕容雲轉身離去,背景化作一襲白色漢服,宛如蓬萊山上傳說的仙童。

“啊,等一等!”

他果然停住腳步,緩緩轉過頭來酷酷地一笑:“什麽事?”

“你從哪裏來?”

“古代。”

話音未落我和他都笑了起來,從淺淺的微笑到放聲大笑,兩個男人像瘋了似的,笑聲傳遍拍賣行的每個角落。

沒錯,這身漢服行頭果然是從古代穿越而來,沒準下一秒鍾就要穿越回去了。

他很古典地向我微微頷首,仿佛阮籍向嵇康告別,陸士龍與荀鳴鶴相遇。

奇怪,慕容雲給人一種特別的親近感,不僅僅因為他有張美麗的臉。

一分鍾後,我衝到外麵的走廊,落地窗戶可以俯瞰樓下的街道。

是的,我看見他了——美少年慕容雲,穿著飄逸的白色漢服,走過曼哈頓的大街,任憑細雨打濕肩膀,一路引來無數人關注,甚至許多汽車放慢速度,幾乎導致交通堵塞,直到消失在各種顏色的人海之中。

究竟哪來的中國小子?年齡比我小,談吐氣質卻要成熟許多,看他拍出三百多萬美元卻麵不改色,大概是某位富家公子。紐約有不少這種中國富二代,除了欺世馬就是泡妹妹,如此具有古典名士風範,居然穿著漢服走在大街上的,必定絕無僅有!

斯人已去,幻影不逝……

代表高思國家屬為捐款簽字之後,我在秘書陪同之下離開拍賣行。

剛坐進車裏的刹那,手機突然響了,是天空集團總部打來的電話——“高能先生!高小姐出事了!”

高小姐就是莫妮卡,天空集團新任全球董事長兼CEO。“什麽?她不是在非洲嗎?”

“是的,剛剛得到的消息,她在非洲出事了!”

電話裏是天空集團的行政總裁,他吞吞吐吐的言語讓我越發緊張。

“莫妮卡到底怎麽了?”雖然心裏極度恐懼,我仍對著手機狂吼,“快點說啊!”

“她死了。”

細雨霏霏。

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烏雲覆蓋下的停機坪。數輛黑色汽車剛被特許駛入,其中有一輛小型卡車似的超級悍馬。

我穿著一身黑色西裝,跨出加長版林肯站在雨中,司機在身後為我打傘。二十多人仰望蒼穹,被大西洋吹來的風雨侵襲,等待莫妮卡魂兮歸來。

遠處跑道上降落了一輛公務飛機,高速滑行後漸漸放緩,直到完全停穩轉向停機坪。機身上塗著天空集團標誌,周圍響起一片輕聲哀歎,我的心也被碾得粉碎。

她回來了。

公務機進入停機坪,幾名機場工作人員率先登機,隨後打開機艙後部的備用門,一具棺材被緩緩抬下飛機。

莫妮卡的靈柩。

漫天陰雨之下,大家快步跑上去,有些人老淚縱橫,有些人眼神絕望,紛紛撫摸著棺材——表麵覆蓋天空集團的旗幟,四名集團退休元老,當年與高過一同打江山的老兄弟,如今已是白發蒼蒼的老頭,扛起靈柩四角,走向由悍馬改裝的靈車。

我仍孤獨地站在雨中,司機也跑過去幫忙了。冰冷的雨將我渾身淋濕,我癡癡地看著莫妮卡——她已香消玉殞,藏身於一具棺材之中,被抬上黑色悍馬。

耳邊浮起幾天前的清晨,在她起飛前往非洲之前,特意打給我的那個電話,她在這個人間留給我的最後聲音——

“再見,我愛你。”

我也愛你!

親愛的莫妮卡,雖然不曾親眼看到,但我知道這是你發自肺腑的真心話,卻成為我們永別的遺言。

倒帶——她去非洲東部的所多瑪國,為了與天空集團生死攸關的石油項目不被公司的競爭對手搶走。就在她抵達該國的當天下午,前往總統府談判的道路上,遭遇了火箭彈的突然襲擊。車隊的五輛汽車全被摧毀,四名公司隨行人員當場遇難,另有三名當地警衛死亡,受傷者多達十三人。莫妮卡的座車中彈起火後翻車,人們從車內救出了重傷的她,送到最好的醫院——60年代中國援建的,醫生全力搶救了一天,莫妮卡依然生命垂危,公司要把她送回美國治療,她卻在前往機場的路上停止了心跳。

由於所多瑪國的通信極差,隔天與紐約總部聯係上——天空集團內部一片大亂,行政總裁第一時間給我打了電話,莫妮卡的遺體做了簡單處理後,被送上專機飛回美國。

天空集團再度成為全球媒體熱點,在第二任董事長高思國下葬48小時後,第三任董事長莫妮卡。高在非洲遇襲身亡,這對身價萬億美元的父女,不到一周雙雙共赴黃泉,令風雨飄搖中的天空集團,處於隨時翻船的危險境地。

是誰襲擊了莫妮卡的車隊?所多瑪國總統下令嚴查,就連奧巴馬總統也發表談話,指示中情局強力介入,甚至要遊說國會出兵東非,必須將襲擊美國公民的歹徒捉拿歸案。

目前媒體有無數種猜測,從邪惡組織到當地部落再到鄰國政府,甚至還有人猜測就是所多瑪總統幹的!這位傳說中愛吃人肉的暴君,做出這種卑鄙勾當也不無可能。但截止目前沒有這個人或組織宣布對此負責,各放調查也沒有任何頭緒。

但我另有答案——此行莫妮卡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簽下所多瑪國石油開發的合同,原因是最近遇到了厲害的競爭對手,他們最不願意看到天空集團成功,為了獨占多所瑪國的石油資源,必然想方阻撓莫妮卡,甚至要使用最邪惡的手段!曆史上財團與財團之間的鬥爭異常殘酷,往往比國與國的鬥爭更加卑劣,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一定是某家跨國石油巨頭,暗中雇傭職業殺手,用火箭彈襲擊的方式,殺害莫妮卡及其隨行人員,破壞天空集團的石油開發計劃。那些看起來道貌岸然衣冠整整的家夥,在福布斯排行榜上風風光光的家夥,說不定就是雙手沾滿鮮血的殺人魔王。

車隊開出停機坪,悍馬靈車被夾在當中,載著莫妮卡的靈柩,碾過紐約漫天風雨。我的座車留在最後,與靈車之間隔著兩輛車,雨刮器來回晃動,無法看清莫妮卡的位置,隻能無望地靠在車窗上,讓冰涼的玻璃凝固身體。

雨越下越大,一路的景色越發模糊,車窗上宛如瀑布流下,前方隱隱是灰暗的海平線。

幾天前我剛來過這裏——海濱墓地,高思國舉行葬禮的地方,莫妮卡也將被埋葬於此。

汽車不能直接開進墓地,所有人都在大門口下車,冒雨將棺材抬進墓園。轉過彎彎曲曲的墓道,直到最深處的海邊高地,數米之下便是白浪滔天的大西洋。

我看到了高思國的墓碑,蘭陵王戴著魔鬼麵具,躍馬俯視再度來訪的人群,包括那具盛著他的後代的嶄新棺材。

墓碑下有個新挖開的墓穴,兩個華裔老人正在刻字,大概是加上高夢的名字吧。

莫妮卡將被葬在父親身邊。

所有人排列在靈柩後,我作為死者唯一的親屬,照例站在第一排,大家每人舉著一把傘,但基本都被淋濕了。

行政總裁輕聲問我要不要打開棺材,看看莫妮卡的遺體。

我目光呆滯地搖搖頭:“不要打擾她了,讓死者入土為安,別再承受這個人間的苦難。”

依然沒有任何宗教儀式,簡短的默哀和三鞠躬後,棺材被緩緩送入墓穴。

看著莫妮卡一點點遠去,漸漸被美利堅的大地吞沒,我的眼淚混含雨水,一同落入墓地的泥土——這把泥土也將擁抱她的身體,吸收她的皮膚與肌肉,分解她的每一寸組織,卻無法溶化她的靈魂。

因為,我能感到她的靈魂,飄**在我的左右,浮動在我的眼底,叮嚀在我的耳邊,重複在我的夢中,烙印在我的心間,刻骨銘心,不可磨滅……再也無法抑製悲傷,不是逆流成河而是順流成海,投入這片陰沉鬱悶的大西洋。

棺材已落至墓底,大家每人送入一捧泥土,直到莫妮卡的青絲紅顏,完全被埋葬於黃沙赤土之下。曾經被擁入懷中千柔百媚的胴體,曾經穿越絲綢之路混血的雙眼,曾經掠過歐亞大陸的栗色長發,曾經在耳邊纏綿的碾轉低吟,曾經如膠似漆不可分離的短暫光陰。

而今,卻化作一堆塵土。

君猶如此,餘何以堪?

我傻站在淒風苦雨中,當初在憂慮竟成事實——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美好時光太短暫了,也許這種恐懼本就是命中注定?

時間,世界上最殘酷的還是時間。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此刻,什麽都看不到了,隻剩下高高的蘭陵王雕像墓碑,空曠的高氏家族墓地,還有海天一色的大西洋,無邊無際的風雨,這個寂靜的人間。

永別了,我的愛人!

我聽到自己心髒碎裂的聲音。

就像一隻椰子自高空墮落砸得粉碎,變成粉末融入這片泥土,融入地底深深的墓穴,與她的DNA成分緊緊纏綿,從此以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簡短的葬禮結束後,人們或真或假地抹著眼淚離去。給莫妮卡抬棺的四位元老,也被人攙扶著走出墓地。

最後,隻留下我一個人。

沒有人為我撐傘,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濕透,包括心也被浸泡在淚水中。吃吃地看著腳下的額泥土,周圍種著茵茵的綠草,很快將要覆蓋一層不鏽鋼,再也不能被我看到了。

莫妮卡死了。

我最愛的人死了。

天空集團新任全球董事長兼CEO死了。

古老的蘭陵王後代,原本隻有四個人——高思祖及其子高能,高思國及其父女莫妮卡。

現在隻剩下了高能——不,高能也早就死了!

三年前,高能與我一同發生車禍當場身亡。而我失去了自己的臉,換上高能的臉代替他;一年多前,高能的父親,突然自殺身亡;一周之前,高能的叔叔,天空集團大老板高思國,因患癌症去世;現在,高思國的獨生女,我最愛的女人高夢——莫妮卡,帶著殘破的遺骸,埋入她父親的身邊。

至此,蘭陵王高氏家族的血統,已在地球上徹底斷絕!

蘭陵王高長恭,這個如此美豔的生命,留下過無數的傳奇,引來多少人明爭暗奪,卻在曆史的長河中黯然消逝。

生命是一條基因的河。

蘭陵王這條河已徹底斷流幹涸,再也不可能有水重新灌溉了,因為源頭化作了沙漠。

想必是高能的爺爺,天空集團的創始人高過,做夢也沒想到未來;大概也是蘭陵王高家的死敵,我的祖先藍衣社古家從未想過的。

一切都結束了嗎?

不,還有我。

孤獨地走出雨中墓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淚水,方才打了個冷戰,感覺剛被扔進冰窟。

專車還在耐心地等我,一路小跑鑽進車裏,卻看到後排還坐著一個人。

“你是誰?”

“亞力克斯。卡特——已故的高思國先生與莫妮卡。高小姐的私人律師。”六十多歲的白人,戴著眼睛很不起眼的樣子,微笑著伸出手,“你就是高能先生吧?”

“是。”

我極不自然地與他握握手,隨後轉頭瞪了瞪我的司機。

“高先生,請不要責怪你的司機,是天空集團行政總裁讓我上車等你的。”

“哦,你也認識他嗎?”

“事實上,我與高思國先生認識超過二十年了,天空集團每個高管都是我的朋友,當莫妮卡還在吃奶的時候,我就親手抱過這個小姑娘。”卡特律師的表情陰沉下來,“很遺憾她永遠離開了我們,可能你剛才沒有注意到,葬禮時我站在最後一排。”

這番話讓我放鬆了界碑,脫下淋濕了的衣服,用毛巾擦著頭發和身體說:“很抱歉,我形象不佳。”

“看得出你很難過。”

“恩,自從我的父親和叔叔去世以後,莫妮卡已是我唯一的親人,你也知道我越獄成功以後,第一個幫助我的人就是她,不敢想象她已經不在人世!”

卡特律師深呼吸了一下:“高先生,根據高思國先生留下的遺囑,他的所有遺產包括天空集團的股權,全由他唯一的子女莫妮卡繼承。高思國先生去世以後,莫妮卡在我的麵前簽字,繼承高思國先生的全部遺產,同時寫下了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

說完他打開公文包,將一份文件交到我手中。文件內容非常簡單,僅有寥寥數語——

“今天,我繼承父親高思國的全部遺產,同時繼任天空集團全球董事長兼CEO。根據父親生前遺願,他希望能有一位男性成員,繼承他的遺產與天空集團的股權,這位男性成員就是我父親唯一的侄子,也是我唯一的親人高能先生。為了遵循父親生前的遺誌,以及家族男性繼承的傳統,我作出如下決定——

將來我若遭遇不測,就將我擁有的全部遺產,以及我持有的天空集團股權,交給我的堂兄,也是家族最後的男性成員——高能先生繼承,同時他也將繼承天空集團全球董事長兼CEO的職位。這份文件由我親筆簽字,並由亞力克斯。卡特律師證明執行,既可決定我的個人財產歸屬,也可作為CEO簽署的文件,在天空集團董事會上宣讀。

為天空集團的明天而祝福!”

最後莫妮卡的簽字,中文與英文各簽一遍,中文是工整秀麗的“高夢”兩個字,簽署時間是一周之前。

“莫妮卡讓我繼承天空集團?”

我的十根手指在顫抖,如果沒有這份文件,我不知道自己——即便以高能的名義,是否還有權繼承這些?也許有,也許沒有,但有了這份莫妮卡簽署的文件,那就是鐵板釘釘的有了!

“是,這份文件合法有效,已經做過公證,並已轉發給集團各位高管。我會為你辦理全部的遺產繼承手續,下周召開的天空集團董事會上,你將成為第四任全球董事長兼CEO。”

“這個,太讓人意外了。”

我說過我——不,是高能,沒有機會得到這一切,即便我與莫妮卡結為夫婦,也會成為一個自相矛盾的悖論!除非出現一種情況,那就是個高思國與莫妮卡父女倆相繼去世,誰都無法想象,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的情況,竟然在短短幾天之內成為現實!

是誰給我安排的命運?

“高先生,莫妮卡簽署文件時,我也感到非常奇怪。她才二十多歲,人生道路還很漫長,等到將來結婚生子,自然有人繼承她的產業,為何現在就指定堂兄繼承呢?她說這是高思國先生的本意,隻有男性才有權繼承家族產業——而且他必須姓高!隻是考慮到你曾被判入獄,所以莫妮卡為第一繼承人,你為第二繼承人。但是,如果莫妮卡不寫這份文件的話,你很可能分不到什麽遺產,頂多一小部分個人財產而已。”

我強忍著眼淚不流出來:“我明白了,謝謝!”

“你應該感謝莫妮卡,你的堂妹是個好姑娘。”

“是,我當然知道,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為什麽?莫妮卡明明知道我是假冒的高能!僅僅因為她愛我,想要把她的一切留給我?但這一切都是她父親留下來的,她自己也未必喜歡,為何要交給一個冒牌貨?她知道我不敢接受她的使命,不願承受那麽大的擔子。我隻是個平凡的小人物。下想為自己報仇,找到陷害我的幕後真凶,我沒有勇氣承擔這樣的巨大責任,也沒有權力來繼承這個帝國。

我會讓她失望嗎?

“高先生,我還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

卡特律師從公文包裏取出一部手機,交到我的手中說:“你還記得它嗎?”

“是莫妮卡的手機!”我一眼就認了出來,但外殼有許多破損痕跡,“怎麽會在你手裏?”

“當她遭到突然襲擊,座車翻倒被困於車內,全身嚴重受傷之時,手中仍緊緊握著它。今天,這部手機隨同主人的靈柩,被一同運回紐約。剛才我給手機充電,開幾發現首頁有一條備忘錄,你可以看一下。”

她的手機首頁有行英文,在最最醒目的位置——

“請將這部手機交給我的堂兄高能先生。”

老律師搖搖頭:“我沒看過其他內容,但相信有莫妮卡給你傳遞的信息。”

“非常感謝!”

我癡癡地將手機放在胸前,似乎這樣就能讓另一個世界的她,感受到我的心跳。

“再見,我的司機還在等著我呢。”卡特律師拍了拍我的肩膀,“幸運的年輕人,作為高思國先生與天空集團的老朋友,我向你祝福——好好準備你的艱巨使命吧!”

律師下車之後,司機問我要不要走,而我回頭看了看墓地說:“再等一會兒,我不想那麽塊就離開她。”

就是這個!手指微微顫抖,從車裏翻出一隻耳機,插上手機打開這條音頻,耳膜中響起一陣急促的聲音,莫妮卡的聲音——

“親愛的……出事了……我們遇到了襲擊……我翻車了……啊……好疼啊……”

到這裏有些哭泣了,一定是受傷的疼痛感覺,讓我也感到某種傷痛。

“我受傷了!不確定傷在哪裏,但真的很疼!很疼!我渾身都是鮮血,除了自己的血以外,還有我的保鏢和司機的血……天哪!他們都死了!我被困在座位上了,車頂壓著我的頭,我的胳膊上都是玻璃碴!該死!我想我就快要死了!”

音頻裏響起不知誰的慘叫,也許是外麵其他受傷者,同時還有車輛燃燒和爆炸聲,總之亂作一團,可以想象當時可怕的場麵。

“這個鬼地方沒有手機信號!我沒辦法打電話給你……啊……好疼啊……親愛的,對不起!我離開你去了非洲……我怕沒有機會再見到你了……疼……我隻能……啊……我的臉……我隻能在手機裏錄音,但願我死之後,這台手機裏信息還能保存下來!”

天哪!發生了什麽啊?她被困在一輛熊熊燃燒的車裏,也許身體被倒掛著,鋼鐵車身將她嚴重壓傷,也許還有火焰燒傷了她,想想她的冰肌玉膚,怎能遭受這樣的摧殘?她疼成這個樣子,肯定有多處骨折,卻還堅持強忍下來,抓著手機錄音說話——全是為了我啊!

“親愛的……我想告訴你……在父親去世以後……你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也是唯一的親人……啊……我的眼睛……Shit……什麽都看不見了……我愛你……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還有流血和傷痛……請不要懷疑……我愛你……”

“我不懷疑!”

此時此刻,我大聲呼喊出來,嚇得司機緊張地回過頭,而我擺了擺手讓他不要管我。

耳機裏繼續響著莫妮卡痛苦的呼聲:“我……我快死了……不想死……但真的好疼……血快流光了……不……如果現在還能做一件事……我就把我的一切給你……還好我已經做過了……但願卡特律師能把這部手機交到你手中……但是……你必須……疼死我了……你必須……答應我……為了我的父親畢生奮鬥的事業……為了這個動**的世界……好疼啊……”

實在聽不下去了!似乎我就坐在她的車裏,陪伴她一起承受痛苦。我迅速按了暫停鍵,淚如雨下地倒在座位上,大聲命令司機開車。

汽車飛馳在長島的大雨中,我掙紮著打開車窗,呼吸著外麵陰冷的空氣,仿佛這樣就能澆滅灼傷莫妮卡的火焰!

我答應你!

是的,我已在心中作出莊嚴承諾,我答應你!我最親愛的女子,我將忠於這個誓言!永遠不背叛!

“承擔你的責任……完成你的責任……像男人那樣戰鬥……可惜……我不是男人……但記住……你是男人……聽到這段話……不要哭……為我戰鬥……為天空集團而戰鬥……為你的理想戰鬥……你將是一個英雄……”

對,我既是高能,又是古英雄,我心裏的名字叫高能古英雄。

我將為了這個承諾而戰鬥。

“怎麽還是那麽疼……我真的快死了……你答應了嗎……如果你答應了……我就可以走了……唯一的遺憾是……美好的時光太短暫了……我們的時光……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我說不動了……最後時刻來了……天堂再見……我愛你……”

我也愛你,親愛的莫妮卡。

紐約死一般的天空下,這段來自非洲的聲音到此為止,最後“我愛你”三個字,微弱得簡直像蚊子叫,這是她用最後一絲力氣喊出來的。剩下的就是混亂的雜音,還有外麵的呼救聲,顯然她已失去意識,沉入深深的黑暗。

拔下耳機,睜開眼睛,淚水早已模糊視線。

這輩子從沒流過那麽多眼淚,也許以後再也不會流了吧。

現在,終於知道莫妮卡選擇我的原因了。

不僅僅因為她愛我。

她相信我注定與眾不同,能夠擔負起一個偉大使命,可以溫暖成任何艱巨的任務,我的命運將與天空集團的命運結合在一起。不管我究竟是誰,必將成為一個非凡的英雄。也隻有我能守護好天空集團,找到蘭陵王的最終秘密,保護這個悲慘的人間。

我的報酬將是得到世界,當然也可能失去自己。

而我的代價將是永遠失去莫妮卡。

既然我已經失去了她,那我也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東西,甚至我的生命。

車子駛入莫妮卡的私家莊園,我閉上眼睛默念著幾句話——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