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房子的秘密

葉蕭想不明白羅姿為什麽要在這種地方約他,嘈雜的人聲讓他心煩意亂,他穿過酒吧的回廊,酒吧的電視機放著世界杯的比賽,韓國隊與意大利隊正在入場,酒吧裏的人們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大概要喝個通宵了。葉蕭對杯中之物沒什麽興趣,對足球的興趣也不大,他惟一感興趣的是抓獲真凶。

在酒吧的一個角落裏,他見到了羅姿。

“為什麽要選在這裏見麵?”葉蕭坐下來迎頭就問。

羅姿輕聲地回答:“因為這裏人多,最近我害怕孤獨。”

她看起來也很疲倦,眼圈黑黑的,大概沒睡好。

“好了,你有什麽事就說吧。”

羅姿停頓了片刻,欲言又止,於是,她喝了一口紅酒,然後似乎有了勇氣,看著葉蕭的眼睛說:“我確實瞞著你一些事。”

葉蕭心裏一怔,果然如此,他的猜測沒有錯,但他表麵上不動聲色,平靜地說:“很好,現在你講給我聽聽。”

“葉蕭,我不是故意要隱瞞的,我隻是因為害怕。”

“好了,我不是法官,我無權判定你是否有罪,你隻需把你知道的實情告訴我就行了。”

羅姿點點頭,又抿了口酒,低下頭緩緩地說:“一年前,在成天賦自殺的那晚,他去過黑房子。”

接著,她抬起頭看了看葉蕭的眼睛,卻發現葉蕭顯得很平靜,她繼續說下去:“成天賦酷愛攝像,那時候他正在準備參加一次個人紀錄片大獎賽。有一次,他問我哪裏有神秘的老房子可以拍攝,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麽要去神秘的老房子拍紀錄片?他回答說他喜歡冒險和挑戰。那時候,他纏得我很緊,因為我曾經在無意中說過一些關於黑房子的事。最後無奈,我隻好把黑房子的地址告訴了成天賦。”

“神秘的老房子?為什麽說黑房子是神秘的老房子?”

她緩緩地說:“這隻是一種感覺,因為在那棟房子裏,埋藏著太多的秘密了。在我小的時候,我就聽我奶奶說過許多關於黑房子裏的怪事。”

“什麽怪事?”

羅姿沉默了,她怔怔地看著葉蕭的眼睛,也許她還在猶豫不決。

“請你告訴我。”葉蕭靠近了她,他鄭重地說,“羅姿,我想告訴你,你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對破案有幫助,你難道不想把殺害倩倩的真凶給找出來嗎?你不想讓更多的人從此睡上安穩覺嗎?”

羅姿終於點了點頭,她輕聲地說:“好,我告訴你,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十多年前,童年的媽媽神秘地失蹤了,童年的爸爸也意外地死了,童年離開了S市,黑房子空關了起來,誰也不敢再進去了。又過了幾年,我也搬家了,但我始終無法忘掉黑房子,也無法忘掉童年和他的媽媽,也許是小時候的記憶對一個人的影響特別大吧。”就在這個時候,維埃裏為意大利打進了一個頭球,酒吧裏一片歡呼聲,於是她仰起頭,又喝了一口酒。

葉蕭點了點頭:“這些我都知道。羅姿,你少喝點。”

“不,隻有這樣,我才能麻醉自己的神經,讓自己好受些。關於黑房子,有一個傳說我一定要告訴你。在我小時候,經常看到童年的媽媽戴著一串鑲著寶石的項鏈。”

“是貓眼?”葉蕭想起了那天雨兒給他看的項鏈。

“你怎麽知道?是的,那是貓眼寶石,非常迷人,特別是在陽光的直射之下能發出奇異的反光,戴在童年媽媽的脖子上簡直是天生的絕配。但是,關於這枚貓眼寶石,卻有一個可怕的傳說。”羅姿把眼睛靠近了葉蕭,神秘兮兮地靠在他耳邊說,“那枚貓眼寶石裏,囚禁著一個罪惡的靈魂。”

葉蕭迅速地把頭別開,盡量與她保持著距離,他淡淡地說:“這隻是傳說而已。”

“可是,生活在黑房子周圍的人,他們都相信這個傳說。我奶奶曾經告訴過我,在‘文革’的時候,黑房子裏發生過好幾起可怕的事情。”

“金家的凶案?”葉蕭想到了1975年發生的金文容家的慘案。

“對,那隻是其中之一。這些全都是我奶奶告訴我的,因為那時候我奶奶和搬進黑房子的金家很熟,經常互相串門。我記得我奶奶說過,在‘文革’後期的一天晚上,她到黑房子裏的金家去做客,忽然發現金家女人的脖子上多了一串項鏈。要知道,在‘文革’時期,幾乎沒有人戴項鏈之類的首飾。所以,我奶奶的這個發現讓她非常驚訝,而且,金家的女人戴著的項鏈上還鑲嵌著一塊寶石,就是那枚貓眼。”

此刻,葉蕭的眼前不時地浮現出雨兒戴著那枚項鏈的樣子,他終於有了些緊張:“你奶奶認識這條項鏈?”

“是的,我奶奶在黑房子的對麵住了50多年,她跟黑房子裏的人都很熟悉。她告訴我,童年的奶奶就曾經戴過那串貓眼項鏈,在‘文革’的那一年,紅衛兵闖入了黑房子,批鬥和毆打童家的人,結果,童年的爺爺和奶奶忍受不住他們的侮辱,就在黑房子的三樓,雙雙吃安眠藥自殺了。聽說,在他們自殺的那晚,周圍的鄰居們還聽到從黑房子裏傳出跳舞的音樂聲,那舞曲響了整整一夜,就仿佛真的有幾十個人在黑房子裏歡快地跳舞一樣。而第二天,紅衛兵們闖進黑房子的時候,卻發現他們已經變成了僵硬的屍體了。”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羅姿,你確定你奶奶記得清過去發生的事情嗎?”

“你難道懷疑她老糊塗了?”

葉蕭不置可否。

“不,我記得我小時候,奶奶的身體很健康,精神也不錯,特別是記性也很好,沒有像別的老人那樣容易忘事。我確信她不會記錯的,而且不單單是她,黑房子周邊的其他鄰居有時候也會在聊天的時候談到關於黑房子裏的奇怪的事。所以,我奶奶不讓我去黑房子裏,但我總是悄悄地去,因為童年的媽媽很喜歡我。”羅姿又喝了一口酒,她的臉頰上飛上了紅暈,“對了,前麵我說到哪兒了?”

“你說到在‘文革’後期的一天晚上,你奶奶發現金家的女人脖子上掛著一串貓眼項鏈。”

“對,這讓我奶奶萬分驚訝,因為她知道這串項鏈屬於童家,曾經戴在童年奶奶的胸前。自從童年的爺爺和奶奶自殺以後,人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那串項鏈。真不知道金家的女人是從什麽地方找到這串貓眼項鏈的。而且,還有人說,就是那串項鏈,給黑房子裏的童家帶來了厄運。當時,我奶奶見到金家的女人戴著那串項鏈的時候,就覺得金家的人有些怪怪的,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從他們家人的神情和動作,還有一些奇怪的語言中可以感受到。果然,幾個月以後,住在黑房子裏的金家就發生了血案,那個戴著貓眼項鏈的女人用菜刀砍死了自己的丈夫,又砍傷了自己的兒子,最後上吊自殺了。”

葉蕭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從局裏的電腦裏調出的金文容一家的資料,檔案裏所記錄的1975年在黑房子裏發生的慘案確實如此,羅姿並沒有騙他。現在,他最想知道的就是金家的女人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把他的疑問告訴了羅姿。

羅姿搖了搖頭說:“天知道那個女人為什麽要做出這種可怕的事。我奶奶對我說,金家那個女人平時為人很好,她的丈夫也很正常,所以我奶奶才會經常與他們來往,否則我奶奶輕易是不會進黑房子去的。總之,這是一起非常奇怪的案子,可是,我奶奶卻斷言說,金家女人的發狂一定與那串貓眼項鏈有關。我相信我奶奶的判斷,她看人看得很準的。”

現在,葉蕭可以確定了:為什麽金文容在地鐵站台裏,看到雨兒不慎露出來的貓眼項鏈時,會驚恐萬分,就好像看到了魔鬼一樣,最後居然跳下了站台,不幸成為地鐵輪下之鬼。

原來這一切都源自於1975年發生在黑房子裏的那場離奇的凶殺案,金文容的母親不知通過什麽途徑和手段,得到了那串貓眼項鏈。盡管當時沒有人戴項鏈首飾,但是,以貓眼寶石的迷人魅力,足以使任何一個女人都難以抵擋**,所以,她隻能在家裏偷偷地戴著貓眼項鏈。但沒過幾個月,戴上了貓眼項鏈的金文容的母親就變得異常瘋狂,竟然砍死了自己的丈夫,還差點砍死自己的兒子金文容,最後自殺了,金文容從此成為失去雙親的孤兒。

難怪,這枚貓眼寶石在金文容的少年記憶中,留下永不磨滅的心理創傷,在金文容的心中,與這枚貓眼相伴的,是一段血腥而可怕的回憶,是恐懼、死亡和毀滅。所以,當他在時隔20多年以後,又一次在雨兒的胸前見到了那枚項鏈,就立刻勾起了他不堪回首的回憶,他對那枚貓眼寶石充滿了恐懼和痛苦,讓他的精神在瞬間陷於崩潰,惟一的解脫方法隻能是——死亡。

“你在想什麽?”羅姿看到葉蕭呆呆地坐著,半天一聲不吭,似乎在苦思冥想著什麽。

葉蕭這才回過神來,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表情有些尷尬地說:“對不起,我剛才的樣子是不是很傻?”

“你是不是給嚇著了?”

葉蕭搖了搖頭:“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我可是警察。”

“得了吧,警察就不是人嗎?凡是人就會害怕。”羅姿直言不諱地說。

葉蕭微微一抖,他發現眼前這個女人的眼睛真尖,就像她的那位奶奶。他輕聲地說:“也許你說得對,繼續說下去吧。”

“我的奶奶告訴我,在金家的血案發生以後,那串曾經戴在金家女人脖子上的貓眼項鏈就又失蹤了。曾經有人在黑房子裏仔細地尋找過那串項鏈,但卻一無所獲。當時,在黑房子裏,除了金家以外,還住了十幾戶人家,他們都是那時候搶房子住進來的。奶奶還說,在金家發生了血案以後不久,又發生了一件案子。有一戶人家姓張,他家的妻子莫名其妙地死了,許多人都猜測是被毒死的。而張家的小孩,後來也從樓上掉下來摔死了。發生了那麽多命案,誰都說不清原因是什麽,所以,其他的人家都非常害怕,紛紛地搬了出去,離開了黑房子,再也不敢回來了。”

“這麽說,黑房子裏就空了?”

“不,奶奶說,黑房子裏還剩下一個人,他就是童家惟一的後人。兩年以後,他結婚了,把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娶進了黑房子,後來,就生下了童年。”

“那就是童年的父母。”葉蕭點了點頭。

“沒錯,在童年的父母結婚後不久,忽然有一天,人們發現在童家新媳婦的脖子上又出現了那串迷人的項鏈,誰都不知道這串貓眼項鏈在失蹤以後又是從哪裏被找出來的。當時,關於那串項鏈的可怕傳說已經在黑房子周圍傳開了,人們都不敢靠近那串項鏈,害怕那串項鏈會給自己帶來晦氣與厄運。不過,我小時候膽子非常大,從來沒有對什麽事情感到過害怕,盡管我奶奶對我千叮嚀、萬囑咐,我還是經常去黑房子。也許,除了對童年媽媽的喜愛以外,我還著迷於她胸前那美麗的貓眼寶石吧。”

“那你對童年的爸爸印象如何?”

“我很少見到他,在我小時候的印象裏,他是一個陰鬱的男人,我不喜歡他。在我11歲的時候,童年的媽媽就神秘地失蹤了,從此以後,貓眼寶石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羅姿長長地歎出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她終於感到了暢快,把悶在心裏的話全都傾訴了出來,也算是心理上的解脫。

“你知道的就這些嗎?”

“是的,全部都在了。”她又喝了一口,繼續說:“本來,我不想把這些關於黑房子和貓眼的事情告訴成天賦的,但他實在纏得我沒辦法,隻能把這些事情告訴了他。”

“當時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我一開始並沒有想到成天賦會真的去黑房子,但是,到後來我就越想越奇怪了,而且發現他的攝像機也被你帶到公安局去了,我這才想到成天賦可能真的去過黑房子。一年來,我一直非常內疚,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把這些告訴你的。”她的眼角濕潤了。

“那麽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因為倩倩的死。她死得太慘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非常害怕,我怕凶手還會來找我。而且,我去過黑房子了,見到了雨兒,又安排了童年來接替倩倩的空缺,我越來越感到,黑房子裏可能真的有著什麽秘密。於是,我經常做噩夢,夢到那個凶手掐住我的脖子。”她的聲音越說越輕,直到再也說不出話來。

葉蕭歎了一口氣,一看到女人流眼淚他就無能為力了,隻能安慰著她說:“羅姿,謝謝你能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你不會有事的,如果你感到有危險,可以隨時打我的手機,我會及時趕到的。”

“葉蕭,再陪我一會兒好嗎?”

“有一個警察在身邊有安全感是嗎?”葉蕭笑了笑說,“你看看周圍那麽多人,會有誰敢謀害你呢?好了,不用害怕,我先送你回家吧。”

他們離開了酒吧,葉蕭在結賬的時候,看了一眼電視屏幕,意大利還是一比零領先,比賽時間所剩無幾了,他想韓國大概要被淘汰了吧。可惜,當葉蕭和羅姿離開酒吧後不久,意大利人就被裁判送回家了。

走出酒吧以後,外麵的世界依舊燈紅酒綠,葉蕭問她:“要我開車送你回家嗎?”

“不用了,還是我自己回去吧,再見。”羅姿揮了揮手,但剛要離開又回過了頭來,盯著葉蕭的眼睛說:“我總覺得今夜會出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