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房子
雨兒很晚才醒來,她的頭枕著童年的手臂,望望窗外的陰霾天空。童年忽然翻身起來,在她耳邊輕聲地說:“你現在還害怕嗎?”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能又閉起了眼睛。
“雨兒,我知道你最害怕的就是這間房間,所以,我們應該睡在這裏,因為隻有處於恐懼的中心才能真正克服恐懼。”
“不,我們永遠都克服不了黑房子帶給我們的恐懼。”雨兒閉著眼睛說,她依然不敢看這房間,她生怕會從房間裏的某個角落發現什麽可怕的東西,她繼續說,“昨天晚上,我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讓我害怕的是,這些聲音是從我們臥室隔壁的書房裏傳出來的。後來,我從書房門上的貓眼向裏看去,我看到書房裏閃著一點燭光,我立刻就嚇壞了,隻能跑上來。”
童年不再說話了,他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似乎已經看到了那一點幽暗的燭光,片刻之後,他猛地跳下了床,打開了房門。
“你去哪兒?是去看監控嗎?”她有些害怕,昨晚的監控探頭裏究竟會拍攝下什麽呢?
“不,我忽然想起來,今天答應過羅姿的,我要去為雜誌社拍照片。”他一邊穿衣服,一邊急匆匆地說。
“現在就走嗎?”雨兒還想留住他。
“當然,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我必須要盡快地趕到,今天是周六,你好好睡覺吧,冰箱裏有早餐和午餐。好了,我先走了。”
雨兒無奈地點了點頭,目送著童年走了出去。
她一個人坐在**,終於又大著膽子環視了房間一圈,雖然窗戶大開著,一些風吹了進來,但是,她依然感覺到這房間裏存在著一股特殊的氣味。
她搖搖頭,心想也許這是第一感覺的作用,第一次闖進這房間發現童年的時候,她感到了一陣窒息和惡心。而人的第一感覺往往會影響很久,比如現在她麵對這個房間,真的是如此嗎?雨兒問了問自己,當她的視線停留在一堵牆上的時候,她終於搖了搖頭。
又是那堵白色的牆。
其他三麵牆壁上都貼著帶有青色花紋的牆紙,雖然這些牆紙大多犯潮剝落了,不過依然呈現出青翠的色澤。然而,雨兒麵前的這堵牆則完全是光禿禿的,隻塗著雪白的石灰,除此以外什麽都沒有,就像是一張等待著畫筆來塗抹顏料的白紙。
這麵牆壁令她窒息。
雨兒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枚貓眼寶石正冷冷地掛在心口上。她立刻從**爬起來,走到那堵牆的跟前,她總覺得那堵牆仿佛是有生命的,正在看著她。
她伸出了手,用指尖觸摸到了牆麵,那感覺冰涼徹骨,瞬間就讓雨兒後退了一大步,就像被電擊了一樣。她摸著自己的手指,指尖的感覺已經麻木了,仿佛已經不再屬於她。
雨兒不再看那堵牆,她感到一陣胸悶,連忙趴到了窗口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她用雙臂支撐在窗台上,仰望著天空,現在,她隻渴望自由。忽然,她感到自己的左臂底下有些癢,抬起手臂,發現在木質窗台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有著幾道小小的刻痕。
雨兒用手在窗台上麵擦了擦,發現那刻痕是兩個字母——“J·S”,字母中間還有一個分隔的小標點,似乎是什麽人名字的縮寫。
她又輕輕地念了一遍:“J·S”。那會是一個什麽人的名字呢?又是誰刻上去的呢?雨兒歎了一口氣,她隱隱有些害怕,似乎這兩個字母裏也會隱藏著一段難以言說的情節。
她終於離開了窗戶,快速地跑出了房門。
三樓的走廊上方有一個天窗,一些微弱的天光像泉水一樣照射在走廊裏,使得她能看清這裏。三樓的走廊看起來要比二樓的短,也許是因為法式的洋房的屋頂兩邊都非常陡,急劇地向上收縮,使頂樓的空間顯得狹小逼仄。
她小心翼翼地在走廊裏轉了一圈,三樓總共隻有三個房門,她來到了第二扇門前,一隻貓眼正在房門上冷冷地看著她。於是,雨兒把眼睛貼到了反裝的貓眼前麵,向房裏看去。
一道黑影從貓眼裏一閃而過。
雨兒後退了一大步,心跳又劇烈了起來,她摸著自己的心口,又回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窗,她決心一定要進去看一看。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輕輕地打開了這扇房門。
房間裏沒有人。
雨兒這才呼出了一口氣,她發現房間的地板上的灰塵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厚,光線很充足,照射在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同時,這柔和的光線,也照亮了那些掛在牆上的畫和鏡子。
雨兒驚呆了。
她發現牆壁上掛著好幾幅油畫。
除此以外,牆上還有一麵高高的落地鏡子,反射著光線,雨兒覺得這鏡子的反光有些刺眼。牆上的這些畫尺寸中等,似乎都蒙著一層薄薄的灰,畫麵上的顏料在那層塵埃底下暗淡了許多個年頭。雨兒有些顫抖,她又抬頭看了看房間的四角,沒有發現攝像探頭,這說明童年也沒有進入過這間房間。然後,她走到了離她最近的第一幅畫麵前,她顧不得髒,伸出手,輕輕地拂去了覆蓋在畫上的塵埃。
“黑房子。”
她禁不住叫了一聲,第一幅畫的內容是黑房子。整個畫麵的格調呈現出一股陰鬱,顏色偏深偏冷,天空有些紅紫色,大概是黃昏時分在黑房子的外麵寫生的。畫家的筆觸非常細膩,把從那個角度能觀察到的黑房子所有的細節都表現在了畫上,一個煙囪高高地升起,從煙囪裏飄出一團黑色的濃煙。雨兒還從沒有見過黑房子的煙囪裏會冒煙,底樓客廳裏的那個大壁爐她可從來沒有用過。現在,看著畫中的黑房子和煙囪裏的黑煙,她有了某種可怕的聯想。
雨兒站到了第二幅畫前,同樣輕輕地擦去了灰塵。她發現,這幅畫畫的正是這個房間,畫麵的中央是這房間的窗戶。從窗戶裏還可以看到對麵樓房三樓的窗戶。雨兒看著畫,調整著自己的位置,直到她眼中所見景象與畫中的內容完全重疊在一起。是的,就在這裏,畫家是坐在這裏正對著窗外畫的,對麵的窗戶畫得特別清晰,整幅畫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一個大的取景框再套著一個小的取景框。
接下來,雨兒擦了擦第三幅畫,她驚訝地發現,畫裏呈現的居然是二樓的書房。這幅畫的是夜景,書房的窗外一片黑暗,寫字台上點著一支蠟燭,發出微微跳躍的幽暗燭光,照亮了書櫥和台上的一本書。這本書攤開著,幾乎連紙頁都能看得出,在燭光下照得發紅。她立刻想到了昨晚在書房的貓眼裏所見的景象,禁不住後退了一步,立刻轉到了第四幅畫麵前。
還是小心地擦一擦,她發現第四幅畫的是一個女人的背麵。這個女人平躺在地上,**著後背,烏黑的長發也在地板上披散著,雙腳和肩膀有些蜷縮,但是整個體形還是很清楚,一個身材完美的女人,隻是背對著雨兒,無法看清她的臉。但是,真正令雨兒感到震驚的是,這個女人的**的後背上有著許多條傷痕!是的,這累累的傷痕仿佛是一條條紫色的毒蛇纏繞在女人的身上,似乎是用硬物擊打出來的。雨兒不敢再看這些傷痕了,她來到了第五幅畫前。
第五幅畫給雨兒的第一感覺像是一麵鏡子,她立刻用手擦了擦畫麵,果然,畫裏是一麵鏡子,鏡子裏畫著一個女人的全身肖像。
雨兒又看了看這幅畫旁邊的那麵鏡子,沒錯,就是這麵鏡子,畫畫的人就是對著這麵鏡子畫的,也就是說,這是一幅自畫像。畫裏的女人穿著一條白色的衣裙,胸部豐滿,手臂光滑白皙,在女人的胸前,掛著一串項鏈。而畫裏的那枚項鏈的墜子是雨兒再熟悉不過的了,現在,這串項鏈就掛在雨兒的胸前。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貓眼寶石,又看了看畫裏的那一顆,絕對不會有錯的,就是它,同一枚貓眼寶石。雨兒微微地顫抖,仿佛自己胸前的寶石瞬間已經跑到了畫中,她又用手摸了摸它,同時也摸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
雨兒的目光從畫中女人的潔白修長的脖子繼續往上移,但卻突然定住了,因為畫中女人的臉,已被黑色的墨水抹掉了,更確切的說,應該是覆蓋掉了。整個臉部都成了一團漆黑,那塊不知是誰塗抹上的黑色墨水占據了整個臉的位置,使得畫中的女人看上去更像一個黑紗蒙麵的女盜,甚至像是一具站立著的無頭女屍。看著這幅畫,雨兒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後退了一大步,站到了旁邊的那麵落地鏡子麵前,或許,在許多年以前,畫裏的那個女人,也是像雨兒現在這樣站在這麵鏡子前畫下了自己的模樣。
雨兒看著落地鏡子裏的自己,忽然,她注意到了自己也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簡直和畫裏的女人一模一樣,特別是胸前的貓眼項鏈,隻要再把一塊黑色的東西擋在她臉上,渾然就是那幅畫的複製品了。
鏡子的反光越來越晃眼,雨兒不敢再看鏡子裏的自己,立刻躲到了另一邊,於是,眼前出現了第六幅,也就是最後一幅畫——貓眼。
瞬間,她驚奇地發現,眼前這最後一幅畫居然和幾天前她在米若蘭的心理診所裏看到的那幅畫一模一樣。一隻白貓的臉部特寫,一雙誘人的貓眼正從畫中射出神秘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雨兒的眼睛。
她後退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這房間裏的其它五幅畫,這些畫都讓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忽然,她聽到背後傳來一身貓叫,她嚇得差點尖叫了起來,驚恐地轉過頭來,發現那隻絕美的白貓正站在房間裏。
貓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雨兒。她不敢再看它,而是回過頭看了看最後那一幅畫,一模一樣,此刻,地上那隻貓的眼神與畫中的那隻貓沒有任何區別,最後一幅畫簡直就像以地上這隻貓為模特兒畫下來的一樣。
幾秒鍾以後,雨兒終於無法忍受了,她繞開白貓,驚慌失措地奪路而逃,一口氣跑下三層樓梯,逃到了底樓的客廳裏,大口地喘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