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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歌 作者:李雪夜

內容簡介:

一代妖神雲耀,自古便禍亂人間,有人問他,究竟想要什麽,他隻是淡淡一笑,一句“天地棋盤,眾生棋子”。而在此之後,他終於被封於虛無境中。千年匆匆而過,盛世大唐中,妖神再度複出,一個偉大的帝國,也終於走向了沒落……

楔子

萬裏霧氣迷茫中,一塊大石拔地而起,其上刻著兩個碩大無比的紅字――“迷天”。

一位身著黑色長衫的俊美男子,負手立於此石之下,無數霧氣在他周身不斷幻化成各種妖物形象,他的臉上掛著一絲笑意,道:“展淩仙師,你們費盡千辛萬苦將我逼入此境,但卻不知虛無境正是我的家鄉,真是可笑之至。”

在他麵前不遠處,被霧氣籠罩著的大地之上,血流成溪,數十位白衣人倒臥在血泊之中,早已魂歸黃泉,一位白衣老者站在血泊之中,右肩上插著一隻黑色石槍,鮮血將他的白衣染紅,顯然已受了極重的傷,他麵如死灰,狠狠地瞪著那黑衣男子,咬牙道:“雲耀,正道不死,邪魔必滅,你不要得意,總有一天,你會死在我人間正道手下!”

“說得好!”

便在此時,隨著一聲震動九霄的長嘯,一條巨大的雷蛇自迷茫霧氣中飛竄而出,直向黑衣人擊來。黑衣人微微一怔,一揮手,周身纏繞的霧氣立時合為一個巨魔形象,展開雙臂向那雷蛇撲去,轟響聲中,天搖地動,兩者同時消散無形。

霧氣四散,一個高大的銀發男子,自遠處緩步而來,那老者一見此人,立時麵露喜色,道:“辛大俠,你……你終於來了!”

黑衣人皺眉望著那男子,道:“辛雲,我與蒼雲門的恩怨,與你何幹?”

銀發男子走到那老者身邊,沉聲道:“蒼雲門為天下而不顧自身安危,可敬、可佩!可惜辛某終晚來一步!”雙眼神光電般射向黑衣人,左手一揚,道:“雲耀,你看這是什麽?”

黑衣人見他左手中抓著一隻古舊發黃的卷軸,立時吃了一驚,驚呼道:“滄海遺卷!?”

銀發男子緩緩點了點頭,道:“不錯!滄海遺卷已落入我手,一百零八個虛無境之秘已我心,雲耀,你的末日到了!”

黑衣人一陣長笑,道:“天下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虛傳!但你的符法再強,所知虛無境之再多,也終敵不過生長於此的我!”

說著,他雙臂倏展,漫天迷茫霧氣,立時向他周身聚來,與他的氣息連成一體,整個迷天世界,仿佛都成了他身體的延伸,白衣老者不由驚呼一聲:“辛大俠小心!”

銀發男子縱聲長笑,身子猛地向下一沉,無數紫氣立時自他體內噴湧而出,如同火焰一般衝天而起,將迷天內的大霧撕裂。

黑衣人麵露驚駭之色,訝道:“這……這是‘武息’!?”

銀發男子朗聲道:“雲耀,便有虛無境助你又能如何?在上古神器武息之力麵前,你終不過是個小小嬰孩!”

言罷,他右手一揮,數十銀符自其指間生出,又化成雷電之蛇,與那道道紫氣纏繞混合,男子的兩眼也漸漸生出變化,發出耀眼的閃電之光,一股毀天滅地般的神力,以這男子為中心,開始向四周擴散。

黑衣人一咬牙,雙手高舉,叫道:“我就不信傾虛無境之力,敵不過你的武息!”

迷霧飛竄,雷電交加,兩大絕頂高手的驚世神力,終於猛烈地碰撞在一起,霎時間天地變色,地動天搖,迷天世界劇烈地震顫著,仿佛即將要毀滅成灰。白衣老人拚命運起法力,勉強蹲伏於地,如同一隻驚濤中的樹葉,隨時都有被吹飛碾碎的危險。

許久之後,一切終於歸於平靜,白衣老人長出了一口氣,抬頭望去,隻見黑衣人跪坐在地上,而銀發男子則如山嶽一般立於原地,緩緩問道:“雲耀,在你死前,我隻想問你一句,自古至今,你不斷為禍天下,到底為了什麽?”

黑衣人慘然一笑,道:“天地棋盤,眾生棋子,一切,不過是我雲耀的一場遊戲。”

銀發男子勃然大怒,咬牙道:“你去死吧!”言罷右手高舉,一道紫氣混合著雷電之力,在他掌中劇烈地跳動起來。

黑衣人淡淡一笑,道:“死?辛雲,你雖然厲害,但卻也奈何我不得!”說著,他猛地一抬頭,叫道:“虛無境,我將數千年修來的力量,全給了你吧!”

隨著高聲大叫,他的身子猛地炸裂開來,化成無數光芒,向四周飛射而出。

一個聲音自虛空之上響起:“辛雲,我的身體將化成法器,分散到各虛無境中,終有一日,會有人尋到我的屍身,集齊法器,讓我重生於人間!”

銀發男子怔怔半晌,猛一咬牙,道:“你想得美!”言罷一躬身,無數雷蛇立時自他體內竄出,纏繞在他身體周圍,令他如同降世的雷神一般。

他的眼中綻放出團團耀眼的電光,連呼吸之間,也有雷光自口鼻處閃耀竄動,他仰頭向天,驀地發出一聲大吼,眨眼之間無數紫氣自他體內湧出,與他周身雷蛇纏繞混合,漸漸的,他眼中的光芒消失,人也跪到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笑道:“雲耀,我會將所有虛無境的入口封住,邪道凶徒若有本事,就去送死吧!”

言罷,他猛地舉起左手,那古舊卷軸迎風展開,化成一百零八道光芒,向四周飛去,而他周身那些混合了紫氣的雷蛇,則立時脫體而出,向那些飛遠的光芒直追而去。

虛空中傳來一聲怒吼:“好個辛雲!不愧是自古至今,人間第一高手!雲耀敗於你手,亦算無憾,但我不信,你的力量可封住虛無境千千萬萬年……”

那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再不可聞。

白衣老人掙紮而起,剛要說話,卻見那銀發男子身子一晃,吐出一大口血來,立時便要撲過去扶住他,銀發男子卻猛一揮手,叫道:“別過來!”

白衣老人驚呼道:“辛大俠,你……你這是怎麽了?”

銀發男子慘然一笑,道:“我為封印虛無境,已用盡武息之力,如今我法力全無,武息的詛咒,就要反噬於我……”

老人身子一震,急道:“辛大俠,難道……”

未及他說完,銀發男子的身子猛地一顫,雙腿在劇烈的顫動中,突然炸裂為灰!

老人驚叫一聲,方要上前,銀發男子已掙紮著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奮力擲給老人,叫道:“辛某能除去雲耀,已是死而無憾,隻求蒼雲門照顧好我的後人,替我將辛家符法之技,傳揚下去……”

話方到此,男子的身子一陣劇震,頃刻之間炸裂成灰,飛散漫天!

第一章 盜俠遺孤(上)

微風徐動,萬裏碧空之下,一座孤崖傲立於大江之側,自江上仰望,隻覺其拔地極天,巍峨無比。

在綠樹滿布的崖頂,有一座紅頂小亭,此時,一男一女正坐在亭中,對江觀望。

二人年紀看來不過二十出頭,皆是一襲白衣,男的麵貌冷峻脫俗,一頭銀色的長發並不挽髻,隨意地垂散於身前背後,令其人顯得分外灑脫飄逸;女的眉目清秀,足可稱羞花閉月,身上的飄帶無風而舞,平添幾分出塵之姿。

那男子目視大江,無限感慨道:“歲月匆匆,我們三個坐在這裏看大江流水,漁舟渡江,好像都發生在昨天,可細細算來,卻已經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十多年不見,我成了蒼雲門的仙君,他們卻成了聞名凡塵的盜俠,也不知他們究竟過得怎樣,我是否還能認得他們?”

那女子勉強地笑了笑,道:“其實你心裏真正惦記的,隻有歐姑娘一個吧?”

那男子搖頭苦笑一聲,道:“我既選上修仙之路,就已經放下了紅塵凡心。”

那女子道:“可你真能放下她嗎?這十多年來,你多少次和我說起小時候的種種?師兄,老實說,當年你狠下心拋卻紅塵隨師父到月芒山,是不是因為歐姑娘?”

男子輕輕低下了頭,擺弄著手中一隻銀色的紙鳥,歎道:“我真懷念小時候,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們三個都不會為情愛所擾。然而人一長大,就什麽都變了。”

女子欲言又止,眼中卻滿是酸楚,別過頭去,道:“再過一個時辰,你們就又能見麵了。你……你又怎樣麵對昔日所愛?”

男子默然不語,隻低頭不住地擺弄那紙鳥。

自此孤崖順江東去,十數裏外密林荒道上,一輛黑色的雙馬大車正緩緩前行,駕車漢子看上去有三十多歲,身材健碩,英俊的臉上寫滿了歲月的滄桑,一眼望去,自有一種成熟男子的魅力,尋常小姑娘見了,隻怕定要為之迷醉。

“小夜怎麽樣了?還沒醒嗎?”這漢子一邊打馬,一邊回頭關切地向車內問道。

“還在睡著呢!”車內一個少婦笑道。

那漢子長歎一聲,道:“你還笑得出來?萬一……”

“呸、呸、呸!”車內少婦一連吐了好幾下,才道:“別總把事情朝壞處想成不成?兒子天生異稟,這可是好事,說不定將來他就能憑著這神技縱橫天下,混個絕代大俠當當呢!現在不過昏睡幾天,你怕什麽?你這人什麽都好,就是膽子小。這點你就比不上月鬆。”

那漢子聞言臉漲得通紅,閉上嘴再不說話,自顧自地生起了悶氣。車內少婦聽他半晌無語,便笑道:“怎麽,生氣了?”

那漢子憋了半天,才道:“月鬆月鬆,你天天就知道拿他來和我比,早知如此,你當初怎麽不嫁給他?”

那少婦笑了起來,道:“你呀你呀,就是這麽小心眼。可我偏偏就是喜歡這樣的你!我人都嫁給你了,孩子也這麽大了,你還吃月鬆什麽幹醋?”

那漢子低頭不語,隻顧打馬向前,走著走著卻突然又笑了起來,道:“也是。”逗得車內少婦又是一陣大笑。

笑過後,那少婦忽歎道:“咱們和月鬆有十多年沒見了吧?也不知他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說起來,我真覺得對不起他,若不是當年我那麽直接地拒絕他,他也不會投進蒼雲門。”

那漢子道:“可若不是如此,世間又哪會多出個‘銀發仙君’來?他現在可是蒼雲門仙君之首……”

不等他說完,那少婦已道:“那又如何?修仙人禁絕情欲,他這一輩子都注定孤單一人,又哪有你我夫婦笑傲江湖愜意?況且若此信不假,蒼雲門乃至天下恐怕就要有一場腥風血雨,別說是過安寧日子,我隻怕他……他別出什麽意外才好。”

漢子皺起了眉頭,道:“天幸此信被咱們碰巧盜得,等月鬆看了信,自然能查出那叛徒是什麽人,這場風雨不就避過了?”

正說著,驀地一道邪光自土中刺出,一閃而沒,兩匹馬的前腿卻立時斷為兩截,在悲嘶聲中向前撲倒。

駕車漢子大吼一聲,腳踏車轅衝天而起,落在路旁。與此同時,車箱頂棚破碎,一個美貌的少婦從中飛躍而出,身子在空中轉了幾轉,飄然落在漢子身旁。她懷中抱著個十歲左右的男孩,一張小臉略有些蒼白,正昏睡不醒。

轟隆巨響中,那土包炸裂開來,數隻一人多高、狀似蜘蛛的妖物從中跳出,揮舞著兩隻如刀般鋒利的前爪,猛地向三人撲去。

孤崖之上,白衣女子淩風而立,道:“有時我真覺得好奇,葉希若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竟能奪得歐姑娘的芳心?”

男子沉吟道:“或許因為她不喜歡我的個性吧。現在想想,我和小梅都是個性獨立的人,如果真在一起,恐怕每天都會吵上幾架。”

女子臉色微微發紅,輕聲道:“如此說來,我們倒是挺合適作夫妻的。我這個人向來沒什麽主見,隻知乖乖聽話……”

男子縱目江上,卻未見女子臉色異狀,笑道:“這種玩笑可千萬莫在別人麵前亂開,修仙一道禁絕情欲,小心門主責罰你。”

女子臉上紅潮忽退,化為一片蒼白,暗自苦笑,喃喃道:“責罰?若你真願娶我,就算隻能作一天夫妻,便是門主要處死我,我也情願啊。”

此時剛好一陣江風呼嘯而過,加之她說話聲音微不可聞,那男子卻連一字也未聽到,隻自顧自地皺眉道:“我怎麽沒來由地一陣心亂?不好,有妖氣!”

十數裏外密林道上,蜘蛛妖屍橫躺一地,隨著陣陣微風吹過,漸漸化為泥土,隨風飛散。僅存的一隻六爪蛛妖嘶吼一聲,飛身撲向道上漢子,漢子傲然而立,雙手齊出,十指刺入妖物胸腹,氣運全身,長嘯聲中振開雙臂,將妖物生生撕成了兩半。

妖物啞然倒下,鮮血噴濺一地,不多時,亦化為泥土,隨風而散。那漢子足尖點地,如風般疾退而去,身上竟連一滴血也沒濺上。那抱著孩子的少婦站在道旁笑道:“這些倒黴的妖物,撞上我夫君可真是不走運。”

那漢子看著已然摔裂的馬車,歎道:“你還笑得出來?現在怎麽辦?”那少婦道:“那我還哭不成。不就是沒車了嗎?前麵總共還有十多裏路,咱們快走幾步,未必就比坐車慢。”

正在此時,一聲冷笑響起,自道旁密林中緩步走出一個黑衣蒙麵男子,沉聲問道:“未猜錯的話,二位便是盜俠葉希若與歐梅夫婦吧?”

少婦麵色一沉,道:“不錯。閣下又是哪一位?”

黑衣人道:“葉大俠夫婦好本事,若不是得知辛天君到此赴約,我還真尋你們不到!我奉勸一句,此事不是你這區區凡夫管得了的,還是把它交出來吧,我可以放你們一家三口一條生路。”

漢子驚呼道:“你……你就是寫信的人?”

少婦卻將雙眉一立,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你身為修仙之人,卻一心為禍人間,就不怕報應嗎?”

黑衣人仰天大笑,道:“報應?如今連和尚都不信報應了,我信它做什麽?”話音剛落,人已向二人撲去。

漢子吃了一驚,忙氣運兩手,一雙手舞成了一團幻影,護住全身要害的同時,直向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冷笑連連,站在原地不動,以單手與漢子相搏,卻仍占上風,那少婦見狀放下懷中男孩,從腰後拔出一對短刃,猱身攻上,霎時間白光繚亂,纏繞於其夫掌影之中。二人貼身疾轉,手影刀影合而為一,威力較之漢子一人對敵時,竟暴漲數倍。

那黑衣人立時處於下風,不由讚道:“好一個夫妻聯手!隻可惜終歸是凡人之力而已,在肖某麵前,終是不堪一擊!”

霎時間,黑衣人身子一轉,竟化為一團綠光,將二人緊緊裹住,那綠光繞著二人疾轉,無數血口子便在夫婦二人身上乍現,道道血絲飛射空中,越來越疾。二人在驚駭中催動全部力量,奈何掌也好,刀也罷,卻終無法殺傷虛無的光。

終於,這夫妻二人的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僵硬,最後搖晃著倒在了地上。

二人掙紮著想再爬起,卻因失血過多而再沒有一絲力氣,那綠光重化回人形,大步走到漢子身旁,在他懷中一陣翻找,取出一封信來。

“早些給我,何苦搭上兩條性命?”黑衣人冷笑一聲,飛身撲入暗林之中。

與此同時,隨著一陣破土之聲,五個六爪蜘蛛妖物自地下鑽出,尖叫一聲,四隻向地上的二人走去,另一隻則走向一旁地上的男孩。

夫妻二人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不顧一步步逼向自己的妖物,卻都望著遠處的男孩。眼見妖物向男孩撲去,本來已經全身無力的二人,卻突然暴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霎時間,他們的生命仿佛都燃燒了起來,兩人身上同時湧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凡是修道之人都能看出,那正是元神煉化出竅的表象!

兩道光芒匯合一處,如九天驚雷一般直射撲向男孩的妖物,在一聲轟然巨響中,那妖物被轟成了一地齏粉。

另四隻妖物被嚇了一跳,同時遠遠地跳開,不敢輕易接近二人。

二人卻再不動了,四隻妖物猶豫了半晌,才慢慢接近二人,見二人確實不能動,才尖叫著撲了過去,利爪紛飛,同時招呼向二人。

一陣叮當亂響中,八隻利爪無功而返,這夫妻二人的身體竟然變得如同堅石一般,憑這幾隻妖物的爪牙,根本無法將之奈何。

四隻妖物嘶叫了幾聲,同時轉頭望向那仍在昏睡中的男孩,隨後飛撲而上。

其中一隻衝得最快,眨眼間便來到男孩近前,張開大口,直接向男孩咬去。

第一章 盜俠遺孤(下)

孤崖亭上,那銀發男子麵色凝重地望向遠方,揮手擲出一道銀符,化為一團五色雲霧,裹在他腳下,將他托起,那女子見狀腳尖輕輕點地,一朵巨大的蓮花便平空而生,將她托起,兩人一踏雲,一乘花,飛升而起,直向遠處飛去。

銀發男子麵色焦慮,越飛越疾,轉眼間便來到一片密林之上,他穿過樹枝降下,卻見一地碎土黑塵,而道中央,卻是那葉希若夫婦的屍體。

兩人落到地上,見到眼前慘象,那女子長歎一聲:“咱們來晚了!”

那男子緩步來到葉希若夫婦屍體旁,怔怔地看著二人,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女子焦急地收起蓮花,奔到男子身邊,咬了咬嘴唇,道:“師兄,你不要太難過……”

男子身子輕輕顫抖著,越抖越厲害,那女子越看越害怕,不由流下淚來,哽咽道:“師兄,你若難過就哭出聲來,千萬……千萬別這樣啊!”

男子忽腳下一軟,跪倒在二人屍體前,喃喃道:“我能認出他們,他們沒變,還是十多年前那模樣,隻是顯得蒼老了許多,隻是蒼老了許多……”他不住口地重複著這最後一句,女子站在旁邊,隨之哽咽,卻不知應如何安慰他。男子卻忽長身而起,大步走向密林,手掌揮處,數株大樹齊刷刷被斬斷,騰出一大塊空地來。他彎下手子,以一雙肉掌挖起地麵來,幾下之間,雙掌便已鮮血淋漓。

那女子驚叫一聲,疾衝了過去,拚命拉住他的手,叫道:“師兄,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知道你心裏難過,可是……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對自己啊!”

男子揮手將女子推開,一聲不響地繼續挖了起來,女子爬了起來,難過得流下淚來。驀地,她瞥見不遠處一塊仿佛被雷電轟過的焦土之上,靜靜躺著一個男孩,便飛步跑到那男孩身旁,將他抱了起來,叫道:“師兄,這是他們的孩子吧?你快來看看啊!”但那男子卻充耳不聞。女子不敢再衝過去,隻抱著男孩,眼看著男子的鮮血染紅了手、染紅了土,自己則哭得如同淚人。

那土地之下沙石樹根糾結,銀發男子卻不顧許多,遇石碎石,遇根斷根,許久之後,便挖好了一個大坑,兩手卻已被磨得露出白骨來。他緩步走到兩具屍體旁,用力將二人抱起,見二人身體堅硬如鐵,他微微一怔,隨即淡淡一笑,道:“無數修仙人追尋一生,而終無法煉化元神,你們卻同時做到,希若,你果然配得上小梅!”

他將二人放入坑中,一抔抔摟起泥土,向坑中填去,正在此時,一道綠光自空中落下,化成一個年輕而消瘦的白衣男子,這男子看了看四周,疾奔到那女子麵前,問道:“蘅蕪,這是怎麽回事?這孩子是誰?四師兄又怎麽了?”

那女子抓住消瘦男子衣袖,哭道:“五師兄,你快勸勸師兄,他的手、他的手!”

消瘦男子怔怔地看著銀發男子,隻向那女子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女子指著葉希若夫婦的屍體,哭道:“他們是師兄兒時好友,說有關係天下安危的大事要告之師兄,本來他們約在十多裏外孤崖見麵,可……”她越說越激動,說到半途,已哽咽不能出聲。

她的淚水一顆顆滴落在懷中男孩臉上,那男孩的眼皮微微動了動,隨即竟緩緩醒來,睜眼一看眼前女子,立刻掙紮著跳出她懷裏,環視四周,眼中滿是詫異,立著眉毛叫道:“你們是誰?我爹娘呢?”

那消瘦男子急俯下身子,扶著男孩肩膀,道:“孩子,別怕,我叫肖照山,她叫蘇蘅蕪,我們都是蒼雲門的仙人……”

那孩子一愣,隨即道:“我知道蒼雲門!”一指遠處不住向大坑內填土的銀發男子,問道:“他長著銀頭發,是不是辛月鬆?”

蘇蘅蕪急擦了擦眼淚,連連點頭,卻說不出話來。那男孩皺著眉瞥了她一眼,嘟囔道:“這麽大個人,怎麽老抹眼淚?”說著猛一用力,掙開肖照山,衝著那銀發男子辛月鬆跑了過去,邊跑邊道:“辛月鬆,你見到我爹我娘了吧?他們把信給你了吧?我爹我娘呢?”

說到最後一句,男孩已經跑到坑前,見辛月鬆雙手鮮血淋漓,數處傷口中已露出白骨,不由嚇了一跳,待望到坑內的雙親,卻不由怔在當場。

辛月鬆緩緩轉過頭來,也怔怔地看著這男孩,突然間淚水潸然而下,哽咽道:“像,真像小梅……”

男孩也像突然清醒過來一般,狂叫一聲,猛地撲入坑內的雙親身上,不停地搖著兩具屍體,嘴裏大叫道:“爹!娘!你們怎麽了?你們怎麽了?”

辛月鬆任由他大叫著,隻是呆呆地跪在原地,緩緩道:“他們已經死了。”

“不!”男孩暴叫道:“誰說我爹娘死了?你們不是仙人嗎?快救他們啊!”

辛月鬆輕輕搖著頭,道:“在死麵前,神也好,仙也好,都與凡人一樣,沒有任何與之對抗的力量。他們死了就是死了,任誰也再救不回來了。”

男孩怔怔半晌,眼望著爹娘的屍體,胸膛劇烈地起伏起來,他的氣越喘越急,最後一口氣跟不上來,竟昏死過去。蘇蘅蕪見狀驚叫一聲,肖照山則立刻奔了過來,將男孩抱出。

辛月鬆呆呆地看著坑中的兩人,突然喃喃自語道:“你們知道麽?我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是這世上最親密無間的朋友。如果不是我和希若同時愛上了小梅,我們現在還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一起坐在亭上笑看大江流水……”

肖照山抱著男孩站在他旁邊,一臉的茫然無措,幾次張嘴想安慰辛月鬆,卻又不知說什麽好。反是辛月鬆先向他問道:“照山,你怎麽會在這裏?”

肖照山忙道:“我出來尋找靈石,卻突然發現妖氣,這才順著妖氣追到這裏……”

辛月鬆點了點頭,卻突然瞥見遠處那被雷劈過般的焦土,突然間心神一**,起身飛奔過去,摸著那焦土,身子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喃喃自語道:“這……這難道是雷神之體?”

他怔怔半晌,忽又奔到肖照山身旁,注視著他懷中男孩,忽然流下淚來,半晌後才緩緩道:“把他救醒。”

肖照山忙點了點頭,身上霎時閃起一道綠光,那綠光緩緩鑽入男孩鼻孔之內,男孩的身子動了動,便慢慢醒轉,一睜眼,他掙紮著跳出了肖照山懷抱,瞪圓了眼望著雙親的屍體。

“聽著!”辛月鬆沒來由地大吼了一聲,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他緩緩轉頭,盯著男孩的眼睛,說道:“葉希若和歐梅――我在這世上最親的朋友、你的爹娘,已經死了!被人害死了!你明白嗎?”

男孩望著雙親屍體,小小的拳頭握得咯咯直響,指甲深深陷進肉裏,將拳頭握出了血來。他的眼睛裏滿是淚水,但他卻強忍著不讓它們流出來,猛地轉頭,衝辛月鬆喊道:“我爹娘是為你而死的!他們偷到了一封信,是你們蒼雲門的叛徒寫給妖魔的,如果不是為了幫你,他們才不會死!你要給他們賠命!”

肖照山衝到男孩麵前,氣急敗壞地叫道:“你這孩子講不講理?你爹娘又不是他殺的,憑什麽要他賠命?”

男孩倔強地梗著脖子,叫道:“我不管!如果他找不出害我爹娘的人,我就要他賠命!”

肖照山氣得狠不得抽這男孩一巴掌,辛月鬆卻淡淡問道:“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葉夜!”男孩高聲答道:“是我娘取的!”

辛月鬆點了點頭,道:“葉夜,辛某的命,從今天起便是你的了。我當著你爹娘的麵發誓,我一定要找到害死他們的凶手,否則,我必以死謝罪!”

蘇蘅蕪急道:“師兄,你怎麽和孩子一般見識?”

辛月鬆輕輕搖了搖頭,道:“他們死了,我活在世上也沒有多大意思。如果不能為他們報仇,生又與死何異?”

蘇蘅蕪明白,辛月鬆的心,就要隨著歐梅一起埋於黃土之下了,想到這裏,她不由一陣心酸,本已漸漸止住的淚水又再次奪眶而出。

辛月鬆目光一閃,看著葉夜道:“而你,也必須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你是他們惟一的兒子,你將來必須親手殺了害死你爹娘的人,否則,你就愧對你的姓氏!”

男孩一咬牙,道:“不用你教我,我自然要替爹娘報仇!”

辛月鬆點了點頭,道:“想要報仇,就必須要有高強的本事,辛某本領雖不高深,但自問天下也少人能敵,你若願意,我可以將一身本事全傳給你。可以不叫我師父,但你一定要好好和我學本事,懂嗎?”說著,他又彎下腰,一抔抔將土填進坑內,道:“現在,和我一起安葬他們吧!”

男孩一聲不吭地走了過去,用力地將土推進雙親墳內,同時喃喃自語道:“爹,娘,總有一天,我會將害你們的人帶到這裏,把他殺了!”

那語氣,仿佛是地獄惡魔的低語,蘇蘅蕪和肖照山聞之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不多時,兩人便一言不發地捧土堆出一座墳。蘇蘅蕪擦了擦眼淚,過來拉起辛月鬆的手,道:“傷成這樣,你不要這雙手了嗎?”辛月鬆淡淡道:“我連這條命都已嫌多餘,一雙手又算什麽?”

男孩跪倒在墳前,強忍住眼淚,道:“爹、娘,孩子兒今日要離開你們了,你們兩個好好保重,總有一天,孩子會提著仇人的頭回到這裏,祭奠爹娘!”

說完,男孩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他看著父母的墳墓,用力地咬著牙,終於由哽咽變成號啕大哭,最後又昏了過去。

蘇蘅蕪和肖照山兩人驚呼一聲,辛月鬆卻麵無表情地將男孩抱起,淡淡道:“小子,就算你做不到,我也會幫你做到的!”

蘇蘅蕪聞言不由為之垂淚,肖照山則輕歎一聲,環視四周,望到遠處樹林時,目光一閃,指著林中道:“你們看!”

兩人轉頭看去,隻見林木掩映中,赫然可見一隻六爪妖蛛的屍體,這屍體正在逐漸化為泥土,隨著微風飛散。

肖照山皺眉道:“六爪蛛可不是尋常妖物,如果本門內真有叛徒的話,這叛徒的喚來術一定不低。縱觀門內,也隻有二師姐……”

辛月鬆淡然道:“希若這些年名聞天下,我雖未見,也能猜到其功力大概。六爪蛛雖是法力高強之妖物,卻還不是希若的對手,他們兩個是死於高手手下。此人根本不必用六爪蛛,便可輕易擊殺他們,如此而為,顯然是想嫁禍於人。”

肖照山聞言點頭,自語道:“那會是誰呢?”

第二章 蒼雲仙門(上)

仙雲飄**,陽光自碧空輕柔地灑下,輕撫萬裏海麵。

東海之上,一派風和日麗,在這晴空之下,一道綠光由遠而近,直向東方飛去。在那綠光左側,是一位銀發男子,他負手淩空而立,腳下一團五色雲霧,托著他行於九霄;綠光右側,是一朵巨大的蓮花,蓮花上坐著一位絕色仙子,和一個皺著眉頭的男孩。

這正是辛月鬆等人一行。他們在安葬了葉希若夫婦後,便立即帶著葉夜趕往位於東海孤島月芒山上的蒼雲門總壇。

這三人均是蒼雲門內功力至高者,運起神技飛行,均可瞬息千裏,於海上飛不多時,便已見到月芒山。那高聳入雲的月芒山,仿佛連接天與地的天柱,巍然屹立於海上。月芒山的最頂峰隱沒於雲海之內,那裏便坐落著聞名天下的仙道大派蒼雲門。

三人帶著葉夜降在山頂,再向前行出裏許,走入一片雲海之中,隻見一座高達數十丈的白石大門屹立在雲中,兩邊石柱上雕龍刻霧,上首門楣中央刻著三個大字:蒼雲門。順門內白石路向內,一路上遇到無數白衣門人,皆向辛月鬆等三人躬身施禮問安,見到始終板著個臉的葉夜,這些門人不由大感好奇,議論紛紛。

越向裏走,房舍便越多,也越大、越華麗。幾人行至一座大花園時,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正在捉蝴蝶,見到葉夜,也像其他門人一樣好奇,盯住看個沒完。從遠到近看了半天,眼見葉夜就要走遠,那女孩突然從草叢裏跳了出來,攔在葉夜前麵,問道:“我看了你這麽半天,你怎麽不理我?”

辛月鬆對那女孩視如不見,徑自向前走去,肖照山和蘇蘅蕪卻怕落下葉夜,隻得跟著停下。

葉夜皺著眉毛,不耐煩地問道:“你是蒼雲門的人?”見那女孩點了點頭,哼了一聲,指著辛月鬆三人道:“他們都是你的長輩,你又怎麽不向他們問好?”

那女孩被問得一愣,正不知如何回答,葉夜已經一把將她推開,大步向前追上辛月鬆。肖照山和蘇蘅蕪急忙追上,肖照山回頭望了望那仍在發怔的女孩,卻幸災樂禍地一笑。

繞穿過一座宏偉的大殿,一行人來到殿後大廣場上,此時廣場上數百白衣門人同時練劍,動作整齊劃一,清嘯聲振動雲霄,葉夜這小小孩童初見此陣勢,心不由為之一震。但見這些門人越練越快,忽然長劍離手而出,葉夜不由驚呼一聲。

卻見那些長劍並不亂飛,而是繞著諸人身體旋轉,自行舞出一個個劍花,才又重飛回主人手中,葉夜看得瞠目結舌,一時忘了前行。

肖照山見狀笑道:“沒見過這麽厲害的本事吧?這叫禦劍術,練到極至,不但可禦劍飛行,更可以一劍化萬劍,以一人之力抵擋萬人。”

葉夜瞥了他一眼,扭頭便走,嘴裏說道:“我見得多了!”肖照山隻覺哭笑不得,不住搖頭苦笑。

廣場上首,一位白衣少年正在督促眾人練劍,遠遠望見辛月鬆等人,立刻奔了過來,看著辛月鬆那血肉模糊的雙手,訝道:“師叔,您這是……”辛月鬆一揮手,問道:“門主可在?”那少年點頭道:“師叔祖回來了,師叔伯們都在殿中呢。”

蘇蘅蕪聞言大喜,道:“師叔回來了?這可太好了!”言罷拉起辛月鬆,就向廣場上首的大殿中奔去。

大殿之下有近百級白石台階,葉夜隻走了二十幾級,就已經開始喘起了粗氣,肖照山見了把手伸給他,道:“吃不消了吧?來,我拉著你走。”葉夜卻不領情,快奔幾步,反跑到肖照山前麵,由氣得肖照山暗罵不休。

等到得殿門前,葉夜已經累出一身大汗,但他卻始終不吭一聲,肖照山氣惱之餘,卻不由暗讚不已。

眾人大步入殿,隻見陽光順天窗照下,將大殿之內照得一片明亮,殿內放置著金色的雕花香爐,緩緩散發著飄渺的煙霧和淡淡幽香,兩側各有三根雕龍金柱,柱上雲纏霧繞,金龍隱於其中,仿佛隨時可破柱而出,觀之令人疑是入了仙境。

大殿兩側站著十數名白衣門人,見幾人進殿,立刻垂首施禮。殿中央,有四男二女六人正在傾談,見眾人進殿,立時轉頭望來。

其中一人約有三十左右歲,一身白衣上繡著紅色火焰,麵貌倒也算英俊,隻是眉目如刀,帶著幾份煞氣,卻不似辛月鬆等人般氣質儒雅飄逸,一見辛月鬆的雙手,立時瞪圓了眼,道:“這是怎麽回事?”

人群中有一位老人,他一身寬袍大袖頗具漢風的白衣,白須白發,麵色紅潤,鶴發童顏、麵目慈祥,蘇蘅蕪見到老人,立時歡叫一聲,像個小孩似的撲上前去,摟住老人的胳膊,哽咽道:“師叔,您可回來了,蕪兒都想死你了!你快治好師兄的手吧!”

水入球中,立時探向辛月鬆雙手,將他破損的皮肉裹緊,半晌後,辛月鬆的雙手竟複原如初。

樹枝與水收回,重新變成了十根手指。老人長出了口氣,道:“萬幸,若不是我的五行輪轉之術已練至大成之境,你這雙手……恐怕是保不住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葉夜看得目瞪口呆,在心中暗自稱奇,但見肖照山偷眼看著自己,又立刻擺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令肖照山忍俊不禁。

辛月鬆恭敬地向老人施了一禮,從懷中取出一隻銀色紙鶴,道:“我在入山前,曾留給昔日好友一隻‘傳信青鳥’符。數日前這青鳥突然飛來,傳好友口信,與我相約在兒時遊玩之地見麵,要告訴我一件關係天下安危的大事。沒想到……”他目視葉夜,輕歎道:“他們卻在中途為人所害,隻留下了這麽個孩子……”

肖照山道:“這孩子的爹娘便是聞名天下的盜俠葉希若、歐梅夫婦。雖然他二人已然仙逝,但據這孩子說,盜俠夫婦是偷得咱們蒼雲門中叛徒與妖魔私通的書信,才惹禍上身的。”

眾人聞言嘩然,那身繡紅火的男子道:“蒼雲門中出了叛徒?這不可能!”另一位留著三縷墨髯的中年男子則沉吟道:“會不會是什麽人有意陷害,想引起咱們門中內訌?”

其餘人也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有人認為此事根本子虛烏有,有人認為這純粹是一場誤會,一位眉目間煞氣頗重的美貌女子,更認為是葉氏夫婦受了他人收買,故意製造謠言。葉夜一言不發地聽著,突然轉身就走,肖照山見狀急叫道:“你幹什麽去?”

眾人目光都被葉夜吸引,一時停止了討論,葉夜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沒好氣地說道:“我可不願和一群笨蛋學本事!”

此言一出,眾人麵色皆變,那煞氣頗重的女子更是厲聲道:“你說什麽?有膽子再說一遍看看!”

不等葉夜說話,辛月鬆已冷冷道:“二師姐,他的雙親剛為了蒼雲門而死,你卻在此懷疑他們的品格,這說得過去麽?”

那女子麵色數變,最後勉強笑道:“我也隻是這麽一猜,又沒說他們……”不等她說完,辛月鬆已道:“從今日起,我將盡我全力追查那叛徒,一旦被我查出,不論他是誰,我都會讓他血濺當場!”

葉夜此時已經走到門口,聽到這話,又轉過身大步走了回來,站在辛月鬆身旁道:“我會親手殺了他!”

眾人又是一片嘩然,嚴火瀾不耐煩地一揮手,道:“吵什麽吵!我又沒有弟子,收他有何不可?”

沒想到葉夜卻一搖頭,道:“用不著,辛月鬆已經答應教我功夫了。”

嚴火瀾怔了半晌,又大笑起來,道:“如此卻是我和別人搶徒弟了。算了,老四的功夫也是獨步天下,你跟他好好學吧!”

那麵帶煞氣的女子卻陰陽怪氣地道:“你既願拜我四師弟為師,怎能直呼其名?也太不知禮了!”

葉夜把脖子一梗,道:“誰說我拜他為師了?我隻是讓他教我功夫,我願意叫他什麽,用不著你們管!”

眾人盡皆皺眉,辛月鬆卻緩緩說道:“你願叫我什麽都成,但這些人都是你的長輩,你卻必須尊重他們,明白麽?”葉夜昂然道:“這個不用你教,他們若對我好,我自然敬重他們。”

隨後,辛月鬆一一將眾人介紹給葉夜,葉夜這才知,原來此殿內眾人,乃是蒼雲門內法力地位最高的仙君與仙子,他們同為上代門主弟子,那三縷墨髯的中年男子名叫柴景青,排行老三,號赤指仙君,辛月鬆行四,號銀發仙君,其次是老五靈光仙君肖照山,老六金堂仙君白朗,老七紫雨仙子林春愁,蘇蘅蕪號知香仙子,排行第八。那麵帶煞氣的美貌女子,名叫厲君靜,年紀不大,卻排行第二,眾人皆稱其為師姐,是上代門主之獨女。而大師兄伏妖仙君雷傲,卻如劉河仙師般喜歡四處雲遊,此時卻不在山上。

不論辛月鬆介紹到誰,葉夜隻是看上兩眼,卻並不見禮問安,眾人心中均覺不快,葉夜雖然長得濃眉大眼,大家卻對他均無喜愛之心。

最後,辛月鬆手指那白發老人,道:“這位乃是本門輩份最高的仙師,是我們這些仙君、仙子的師叔。跪下,磕頭。”

葉夜脖子一梗,道:“我又沒拜你為師,又沒入你們蒼雲門,憑什麽向他磕頭?”

嚴火瀾和厲君靜一個眼睛一瞪,一個臉色一沉,剛要發作,那老人已笑道:“這孩子可真有意思,火瀾,你不覺得他很像當年的你和月鬆麽?孩子,我叫劉河,你叫什麽名字?”

葉夜見這劉河仙師麵容和藹可親,又沒對自己擺架子,語氣便緩和下來,道:“我叫葉夜,你是他們的師叔,他們裏有叛徒,你能查出來嗎?”

劉河仙師慈祥地一笑,輕輕摸了摸葉夜的頭,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找出叛徒,為你爹娘報仇。”隨即令殿內眾門人退出,隻留下一個門人,道:“將這孩子帶去銀發仙君宮中休息,我們有要事商議,任何人均不得靠近。”

第二章 蒼雲仙門(下)

兩人離去後,劉河仙師肅容道:“此事關係極大,那書信又已被奪去,葉氏夫婦所說一切,均已無證據可查,但二人確是因此事而丟了性命,可說於我蒼雲門有恩。本門向來是有恩必報,這孩子脾氣雖怪,但日後對這孩子,大家卻都要容讓些。”

眾人紛紛點頭,劉河仙師又道:“門內是否出了叛徒,還未可知,此時我等卻不宜妄自猜測,壞了大家的情誼。”

厲君靜立時道:“就是,咱們都是我爹親傳的弟子,哪個會背叛本門?我看此事根本是子虛烏有,不過是那夫婦二人小題大做罷了。”

辛月鬆麵色一沉,方要開口,蘇蘅蕪已道:“二師姐,你怎麽能這樣說?人家為了咱們蒼雲門連命都丟了,你卻……”

厲君靜眼睛一瞪,道:“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小妮子來教訓我了?”蘇蘅蕪心中氣憤,叫道:“你說得不對,我就是聽不慣!”

厲君靜眉毛一立,指著蘇蘅蕪道:“你這丫頭,跟我爹才學了幾天本事?有什麽資格號稱仙子?讓你與我們平起平坐,已是看得起你,你還真當自己是什麽東西,敢跟我這麽說話?”

蘇蘅蕪氣得身子發抖,眼淚眼看便要流下,辛月鬆將她向後一拉,道:“我不放心葉夜,你去看看他。”蘇蘅蕪咬了半天嘴唇,一跺腳,轉身便跑了出去。

嚴火瀾不悅道:“君靜,你怎麽能這樣說她?”厲君靜道:“我說錯了嗎?我爹在時,她何時敢這麽對我說話?哼,忘恩負義的東西!”

辛月鬆麵色冰冷,沉聲道:“二師姐,若非我們顧念師父恩義,你以為,我們還願叫你一聲‘師姐’嗎?”

厲君靜臉色煞白,顫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肖照山急忙湊到辛月鬆身邊,低聲道:“四師兄,你這是何必?千萬別使性子啊!”

辛月鬆卻不理他,冷冷道:“師父對我們有恩,我們銘記在心,但那恩是師父給的,卻不是你賜下的!”言罷轉身便走,厲君靜氣得渾身打戰,劉河仙師在後不住喊辛月鬆,他卻充耳不聞,大步走了出去。

來到殿外,辛月鬆佇立在廣場之側,看著正自練劍的門人弟子們,不由想起當年自己初入蒼雲門時的情形,輕歎一聲,仰天自語道:“師父,仙界裏可否有塵世上的煩惱?”

忽又想起了葉希若與歐梅,心道這二人臨終時煉化元神,已然登臨仙界,應已與自己的師父相見,卻不知那又是怎樣一番情形。再想到葉夜,不由又怔怔半晌,最後終是一聲長歎,滿心落寞地緩步而去。

蒼雲門占據整個月芒山頂峰,占地麵積極為廣大,五仙君與三仙子各據一方,均有自己的廣闊宮舍,葉夜從未見過如此龐大的宮殿,一路走來,不由看得眼睛發直。那領路門人甚感得意,不住介紹著各處景觀和宮殿,葉夜聽得新鮮,表麵卻不動聲色。那門人忍不住道:“小孩,你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宏偉廣大的宮殿吧?”

不多時,那門人將葉夜領到一座並不怎麽起眼的大院前,道:“這便是銀發仙君宮了,你自己進去休息吧。”說完頭也不回地徑自走了。葉夜看著他的背影,哼了一聲,推開院子木門,便大步走了進去。

這院子雖大,裏麵卻隻有一座小房和一棵大樹,顯得孤單冷清,頗有蕭條之意,別說與其它仙君仙子的宮殿相比,就是比之凡間一般民居,也頗有不如,葉夜看了,不由好一陣驚訝。他來到房前,推門而入,見裏麵隻有一桌一床,再無別物,不由更是吃驚,疑心是那領路人故意將自己帶錯了地方。

他越想越覺得必是如此,不由心中氣悶,氣哼哼地跑到外麵,在大樹下坐了下來。院中的冷清,令他倍感寂寥,想起雙親,忍不住淚如雨下。

便在此時,小院的木門悄然打開,蘇蘅蕪緩步而入,見葉夜正在樹下垂淚哭泣,蘇蘅蕪輕歎一聲,問道:“想你的爹娘了麽?”

葉夜聞聲一驚,立刻板起臉,轉過頭去拚命地擦起了眼淚,叫道:“不用你管!你們不是要商量大事嗎?你跑到這兒來幹什麽!”

蘇蘅蕪並不向內走,而是靠在門邊,看著葉夜道:“你和他真的很像,都喜歡故作剛強。其實心裏難過哭出來,又有什麽大不了?”

葉夜一怔,問道:“你說誰?”

蘇蘅蕪卻不回答,隻是癡癡地說道:“那年我比你還小,我爹娘帶我去外婆家,卻在半路遇上了山賊。我眼看著爹娘被山賊害死,那一幕,直到現在我還清楚記得……”說著,眼淚不由大顆大顆地滴了下來。

葉夜怔怔地看著蘇蘅蕪,聽她繼續說道:“若不是師父和他,我恐怕也隨爹娘去了。那時我整日整日地哭,他卻不安慰,隻是靜靜地在旁邊看著,那時,我簡直恨死他了……可他人雖然冰冷,心卻是熱的,蒼雲門上下,對我照顧最周到的就是他,我感激他,更崇敬他,看到他受到傷害,我比誰都傷心。我真恨不能替他把所有的哀傷都擔起來,可是……”

說到此處,蘇蘅蕪突然笑了,她慢慢地擦幹眼淚,道:“看我,和你說這些作什麽?我來是想和你說,銀發仙君宮裏隻有這麽大點地方,而且師兄他一個人冷清慣了,隻怕照顧不好你,你願不願意到我那裏去住?”

葉夜雖聽不大懂蘇蘅蕪說的那一大段話,也不知她口中的那個“他”到底是誰,但卻也知道了蘇蘅蕪與自己遭遇相同,不由生出一種同病相憐之感,順口答道:“隨便。”

蘇蘅蕪的知香仙子宮坐落在一座大花園中,這裏各色鮮花爭妍鬥豔,競相開放,幽香滿園。遠望時,四周綠樹如同圍牆,樹後仙雲湧動,藍天如玉蓋般高掛,陽光輕柔灑下,令人心為之醉。

葉夜聽得堵氣,推開眾人向外便走,蘇蘅蕪急忙追上,好說歹說,卻都留他不住。葉夜大步向宮外而去,邊走邊道:“我娘說過,一天到晚紮在女人堆裏的男人,都沒出息。我要回辛月鬆那兒去!”弄得蘇蘅蕪哭笑不得。

方走到花園門口,便見一個小姑娘站在那裏,呆呆地看著葉夜。葉夜認得她正是自己初入蒼雲門時,遇到的那個女孩,見她如此像看怪物般望著自己,頗覺不快,想起女孩之前向自己的問話,便脖子一梗,學著她當時的樣子問道:“你看著我幹什麽?怎麽不向我問好?”

那女孩愣了一會兒,隨即怯怯地道:“你……你好,我叫倪素心,你叫什麽名字?”

緊隨葉夜之後的蘇蘅蕪和其他門人,聞言都大吃了一驚,其中幾個門人低聲私語起來,一個道:“這妮子怎麽轉了性了?我還以為她一定會翻臉動手呢!”另一個道:“誰知道,這妮子隨她師父,向來驕橫,今天這是怎麽了?”再一個道:“俗話說惡人自有惡人磨,我看這小子怕是她命裏注定的克星吧!”

葉夜上下打量了倪素心幾眼,隻覺她傻傻愣愣的,心中頗為不屑,哼了一聲,邁步便走。倪素心又愣了會兒神,才急著追去,叫道:“你……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呢!”葉夜卻不理她,徑自順原路向銀發仙君宮而去。

兩宮間相距甚遠,但葉夜記性極好,卻絲毫未忘來時路途。蘇蘅蕪揮退眾門人,陪著葉夜一路同行,不住勸說他到自己宮中居住,葉夜卻不理她,直到走回那院子門口,才不耐煩地回頭說道:“你這女人怎麽這麽囉嗦?”

蘇蘅蕪輕歎一聲,道:“你既不願去,那便算了。”再不多言,轉身便走。葉夜望著她的背影,突然道:“蘇姑姑,謝謝你,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我是來學本事為爹娘報仇的,不是來享福的。”言罷大步進院,反手將門關閉。

蘇蘅蕪愕然半晌,喃喃道:“像,真是太像他了……”輕歎聲中,緩步而去。

葉夜又坐到那樹下,望著冷清的小院,卻不免有些後悔,觸景生情,又心酸起來。他狠狠咬了咬牙,強忍住眼淚,自語道:“不許哭!不許這麽沒出息!我是葉希若和歐梅的兒子,哭哭啼啼成什麽樣子?”

日影西移,轉眼天色已暗。小院的門被輕輕推開,辛月鬆揣著一盤飯菜走了進來,來到葉夜麵前,向前一遞。葉夜站起身,搖頭道:“我不餓。快教我功夫吧。”

片刻間葉夜便將飯菜吞下肚去,一抹嘴,道:“現在教我功夫吧!”辛月鬆卻轉身而去,衝他招了招手,走入小屋內,葉夜急忙隨之而入。到得屋內,辛月鬆道:“我這裏雖叫銀發仙君宮,但卻隻有這麽一間小屋。從今以後,你就睡在這裏。”

葉夜立時叫道:“我不睡!我要學功夫!”

辛月鬆道:“法術修煉,並非一朝一夕之功,越是心急,便越難有所成。欲速則不達,你要明白這道理,否則極容易走火入魔。”言罷轉身便走。

葉夜沉思了片刻,終翻身上床躺了下來。但他翻來覆去,卻怎樣也睡不著,腦子裏翻來滾去,全是爹娘的身影,忍不住又是淚如雨下。

第三章 黃山奇遇(上)

夜涼如水,辛月鬆坐在院內樹下,斜靠著樹幹,卻絲毫沒有睡意,隻是不時望向小屋,心中想的全是葉夜。

不覺間已是深夜,辛月鬆方有一絲倦意,卻忽聽得屋內傳來一聲輕微的驚叫,接著便是葉夜的喘息之聲,辛月鬆心頭一緊,急忙長身而起,大步來到門外,方要推門而入,卻又猶豫了起來,最終隻是淡淡地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屋裏傳來葉夜倔強的聲音:“不是!”半晌後又道:“你……你在外麵不冷嗎?”

辛月鬆心中一暖,道:“修仙者早吃慣了苦,對我而言,這並不算什麽。”

葉夜沉默半晌,忽道:“要不你也進來睡吧,你這床雖小,但擠擠也沒什麽。”

辛月鬆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隻覺得充滿了溫暖,忍不住便要答應,卻終一狠心,道:“難道你一個人睡會害怕嗎?”

葉夜哼了一聲,道:“有多了不起,我可是男子漢,怕什麽?你不來更好,省得我睡不好!”此後便不再言語。

辛月鬆淡淡地笑了笑,轉身回到樹下,自語道:“小梅,謝謝你!”

他一夜無眠,第二天天不亮,便親自到廚房為葉夜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飯。可葉夜睜眼醒來卻未看那誘人的飯菜一眼,卻跑到外邊問他:“今天該教我功夫了吧?”

辛月鬆沉默半晌,問道:“你可隨爹娘學過武功?”葉夜傲然道:“我自五歲起便隨爹娘習武了。”辛月鬆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你看仔細,我隻教一遍,能否學會,全看你是否專心。”隨即從旁邊拿過一根兒臂粗的鐵棒,講了一番如何運氣調息的法門,葉夜眼睛泛著精光,不住點頭表示已經記住。

辛月鬆說完,右手化刀向鐵棒一斬,道:“這門功夫是我自創的‘蒼月刀’,你按方才運氣之法好好修煉,終有一日可達此境。”言罷將鐵棒交給葉夜。

辛月鬆走到樹下坐下,隻靜靜地看著葉夜自練,卻不出言指點。葉夜練到難解之處,思索不通,卻也不求他,自己邊練邊琢磨,豁然開朗時欣喜不已,難以突破時眉頭深鎖。

如此幾日,辛月鬆均隻是在一旁靜觀,任葉夜自行習練。這天蘇蘅蕪來到小院,見如此情景,不由道:“師兄,你……你就任他這般胡練?”

辛月鬆淡然道:“胡練?你仔細感覺一下,他體內氣息質量已與初來時大相徑庭。這孩子與我和小梅是一個脾氣,性子倔強,什麽事都喜歡自己作主,卻不願聽別人吩咐。你越是在旁指手劃腳,他越難有所進展。反不如讓他自己琢磨,進境卻更快。”

蘇蘅蕪不由咋咋稱奇,看著葉夜越練越有模樣,又在心中暗讚起來。

如此苦練了一個多月,葉夜揮出的掌刀已變得異常有力,全力一斬甚至還能引起氣息震**。這天他從屋外柴堆裏找來一根手臂粗細的木棍,試著全力一斬,那木棍立時應聲而斷,他不由欣喜若狂,跑到辛月鬆麵前,叫道:“辛月鬆,這功夫我已練成了,快教我別的本事吧!”

辛月鬆搖頭道:“這便算練成?還差得遠呢。再練!”

葉夜把眼睛瞪得老大,盯盯地看著辛月鬆。辛月鬆麵色平靜地與他對視,兩人便這麽僵持著,誰也不肯先鬆勁。便在此時,肖照山推門而入,訝道:“你們師徒兩個這是幹什麽呢?”

葉夜眼睛早已瞪疼,此時借機轉頭道:“誰是他徒弟?”

肖照山連連擺手,道:“算我說錯了,我向你賠禮成不成?你們這是幹什麽呢,大眼瞪小眼的,這算什麽功夫?”

葉夜脖子一梗,也不說話。

辛月鬆沒來由地覺得一陣氣悶,道:“你不願練,便不用再練。我教人功夫就是這麽個教法,不愛學便算了。”言罷一揮袖,竟離院而去。肖照山連喊他幾聲,他卻恍若未聞,肖照山搖頭苦笑道:“你們兩個倔脾氣湊到一起去,不鬧氣才怪!”

一拍葉夜肩膀,道:“你小子也是,不好好練功,還怪他生氣?”

葉夜一聳肩膀,道:“不用你管!”

肖照山連聲道:“好、好、好,我可不敢管你這小閻王爺。也是,誰在這荒宅般的小院裏呆久了,都難免心情不好。走,我帶你到處走走散散心去。”

葉夜賭氣道:“不去!”肖照山卻拉起他的手,哄道:“走吧,蒼雲門勝景數不勝數,你不到處看看,豈不是白入了本門?”

葉夜畢竟是個十來歲的孩子,開始時雖賭氣裝作毫無興趣,但蒼雲門內勝景無數,眼見著飛瀑流泉,雲海霧山,奇峰怪石,奇花異草,葉夜隻覺眼睛已不夠用。走不多久,他孩童貪玩之心便被勾了起來,隨肖照山東走西看,隻覺眼界大開,妙趣無窮。肖照山邊走邊向他介紹著門內諸景,葉夜聽得津津有味,於美景中流連忘返。

兩人一路走到一處山洞前,葉夜見那洞中透出五色光芒,頗覺好奇,問道:“這是什麽地方?”肖照山隻看了一眼,便拉著他向別處而去,道:“沒什麽好看的,走吧!”葉夜用力一掙,道:“我就要看!”

肖照山笑道:“看?隻怕要把你嚇尿了褲子!行了,快走吧!”說著又伸手去拉葉夜。

葉夜向旁躲開,叫道:“你才嚇尿褲子呢!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個山洞嗎?我偏要進去看看,裏麵有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肖照山急道:“小祖宗,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但這裏你真去不得!”

葉夜眼珠一轉,道:“不去就不去,你帶我到那邊看看吧!”說著向旁伸手一指,肖照山轉頭看時,他卻噌地一下竄進了洞去,肖照山叫了聲糟,急忙追了進去。

那山洞並不算寬敞,葉夜孩童身材正可奔行自如,肖照山卻追他不上。葉夜一路向裏飛奔,隻見洞深處不斷有五色光芒湧動而出,心中大感好奇,越發想看看這光到底是何物發出。

奔出老遠,眼前豁然開朗,隻見一個方圓達數十丈的圓形洞穴內,墓碑林立,那些五色光芒,竟然是自那些墓碑上發出,葉夜在外麵時雖覺那光絢爛好看,但此時再看,卻覺陰森詭異,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便在此時,一道陰風忽然刮起,無數容貌凶惡可怖的青麵厲鬼,自墓碑之下鑽出,尖嘯著在洞內飛翔盤旋,葉夜眼見如此恐怖的景象,一時間嚇得麵無人色,想要逃走,卻發現兩腿發軟,寸步難行。

厲鬼們嘯叫盤旋片刻,便齊轉向葉夜,瞪著一雙雙或血紅或暗綠的眼睛,呆呆地盯住了葉夜,驀地一聲尖叫,同時向葉夜撲來,嚇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就在厲鬼們飛近的刹那,六道紫氣突然自葉夜背後湧出,化作六隻紫色巨爪,閃電般擊向群鬼,那些厲鬼一旦被紫爪擊中,便立刻灰飛煙滅,化作一團磷火消散,隻眨眼間,一洞厲鬼竟被消滅了個幹淨,六爪亦隨之收回葉夜體內。

葉夜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卻不知那六爪乃發自自己體內,急忙回頭向身後看,卻剛巧見到急急奔來的肖照山,隻道是他出手相助。

肖照山奔到葉夜近前,見他這副模樣,便一把將他拉起,道:“怎麽樣?被嚇著了吧?”葉夜還想逞強,可卻牙齒打戰,說不出話來,肖照山見狀也不再損他,急忙抱著他離開了洞穴。

葉夜已被嚇得不輕,此時聽他這麽一說,心中更加慌張,也不理肖照山,轉頭就跑,叫道:“我不知道,我要回去!”

他記性奇好,來時路途全記在心中,一路發足飛奔,直逃回銀發仙君宮中。方推院門而入,卻險些與正要出門的蘇蘅蕪撞個滿懷,蘇蘅蕪一把拉住他,嗔道:“這麽慌張,怎麽啦?”葉夜連聲道:“沒……沒事。”

蘇蘅蕪微微一笑,道:“你到哪裏去了?”葉夜一陣搖頭,道:“沒去哪裏。”蘇蘅蕪笑道:“你呀,真跟他當年一個脾氣。他叫你好好練功,你怎麽不聽話呢?”

葉夜此時腦子裏亂成一團,支支吾吾地也不知說什麽好。蘇蘅蕪拉著他的手回到院中,輕聲道:“他可是真心對你好,是真的想把一身功夫全傳給你,你這樣執拗,可太傷他的心了。聽姑姑的話,下次不要再這樣了好不好?”葉夜胡亂點了點頭,其實卻根本未聽清蘇蘅蕪說了些什麽。

第三章 黃山奇遇(下)

蘇蘅蕪見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道:“我來找你,也不是專要說這些。這些日子你在他這裏呆得也膩了吧?我今天要去黃山尋訪奇花異草,你願不願意一起去散散心?”

葉夜此時隻想躲得遠遠的,聞言急忙點頭,蘇蘅蕪隻道是他孩童貪玩心性,笑著一揮袖,腳下光華頓起,一朵碩大的蓮花平地而生,將兩人托在其上。蘇蘅蕪拉緊葉夜的小手,腳下蓮花飛升而起,托著二人飛上九霄,一路向西而去,行了半日,便來到了黃山之內。

黃山乃天下聞名的奇山,千峰競秀,拔地極天,到處均是令人炫目的奇景。葉夜雖隨爹娘久曆江湖,卻不曾到過幾處名山,初入黃山,自然大感新奇,把驚恐之心拋到了九霄雲外。

蘇蘅蕪乘蓮花帶葉夜閱遍黃山之奇鬆、怪石、雲海、溫泉,看盡七十二峰、二十四溪、三瀑、二湖,遊玩了近半日,眼見天色欲暗,蘇蘅蕪便道:“天快黑了,咱們回去吧。”

葉夜想起那山洞,立時搖頭道:“不!蘇姑姑,你不是來尋找奇花異草的嗎?咱們快去找吧!”

蘇蘅蕪本隻是帶葉夜出來散心,見葉夜心情轉好,本欲就此回去,但見他如此堅持,卻不敢違拗他,隻好收起蓮花,落入山中帶他尋找奇花異草。

蘇蘅蕪號為知香仙子,所修功夫全是禦使花草的本事,一見到花草,立刻就來了精神,流連於花叢中,看看這個,聞聞那個,不自覺地冷落了葉夜。葉夜雖也覺鮮花美麗,但男孩心性,卻不似蘇蘅蕪那般愛花如命,跟著轉了半天,自覺無趣,便四處遊走玩耍起來,漸漸與蘇蘅蕪分散。

葉夜瞧得有些癡了,他隻覺這花像極了蘇蘅蕪,淡雅芳香,卓然不群。剛要轉身去尋蘇蘅蕪,告訴她這裏有如此奇美之花,卻聽到一陣破空之聲,隨後,一個一身黑衣的女子從天而降,重重地摔入花叢之中。

那女子頭發散亂,遮住了大半張臉,但隻看這露出的小半張臉,已能見其絕美之貌。那女子麵色慘白,懷中抱著一個與葉夜年齡相仿的女孩,那女孩也是一身黑衣,皮膚白晰,容貌與那女子有七八分相似。

葉夜驚駭中後退數步,那女子費力地站起身來,看了看葉夜,身子突然一顫,吐出一口血來,那女孩見狀悲呼道:“娘,你怎麽了?”

女孩這聲叫,讓葉夜身子一顫,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娘親,於是急忙上前將那女子扶住,問道:“你受傷了?”

那女子冷冷地看了葉夜一眼,問道:“你是什麽人?”

葉夜隨口道:“我是隨姑姑來山上采……采藥的。”他本要說是來采花,但突然響起爹娘說過,采花在另有**邪含意,故此便改了口。

那女子以為他是山下藥農子弟,便想向他打探路途,但未及開口,忽聽到一陣風聲,她臉色大變,轉頭望向空中,又低頭看了看懷中女孩,突然一咬牙,將那女孩推給葉夜,道:“這位小哥,煩請將小女帶到安全之處!”

那女孩哭道:“娘,我要和你在一起!”

那女子柔聲道:“乖乖聽話,快和這位小哥哥走,娘會追上去的!”

正在此時,晴空中傳來一聲長笑,一個陰森的聲音響起:“驪君,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聲音未落,一個黑衣男子便從空中落下。這人三十多歲年紀,麵色陰沉,雙眼寒光閃爍,其雙足踏上花叢,白色花朵立刻枯萎了大半。

葉夜心疼白花,不由對其怒目而視。

那人看了看葉夜,冷冷道:“趕快給我滾,我不想殺沒有還手之力的小孩!”

葉夜怒道:“你讓誰滾?”那人麵色一寒,道:“讓你!”葉夜立時接道:“我不會,你教我,先滾一個讓我看看!”

那人一皺眉,哼了一聲,卻不再理葉夜,向那女子道:“驪君,你若乖乖跟我回去成親,我可保你女兒不死。否則……”

“呸!”被稱為驪君的女子狠狠啐了那人一口,道:“你這惡賊,殺我夫,奪我權,還要再次羞辱於我?沒那麽便宜!”言罷,猛地向那人撲去,喊道:“小哥,快帶我女兒走!”

那人微微一笑,一抬手,一道黑霧自其袖中噴出,正中那女子胸口,那女子慘叫一聲,倒在花叢中。凡被那黑霧沾上的花草,俱都在瞬息間枯萎。

便在此時,葉夜飛身而上,擋在那女孩麵前。那人遲疑了一下,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小東西,以為擋得住我嗎?”

葉夜麵無懼色,昂然道:“你憑什麽打人?欺負個受了傷的女人,算什麽本事!”

那人森然道:“你有幾條命,敢來多管閑事?”葉夜道:“我爹說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此乃男兒本色!”

那人不怒反笑,道:“好個男兒本色,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葉夜怒道:“你又是什麽東西!”說著已健步向前,揮掌化刀斬向那人。

那人見葉夜揮手間竟帶有風雷之音,不由輕咦一聲,身子向旁一閃,躲了過去,道:“小子功夫不錯,你師父是誰?”

葉夜叫道:“我沒師父!”揮手又是一斬,那人輕鬆躲開,道:“小子,我可沒空和你玩,再自不量力,我要你的命!”

葉夜道:“有本事就殺我,囉嗦個屁?”說著又連斬出四五記蒼月刀。

那女子掙紮著想起身幫助葉夜,卻苦於受傷太重,卻是有心無力,叫道:“這位小哥,你的好意我們母女心領了,你實不是他的對手,快跑吧!”

她不說還好,如此一說,葉夜卻更來了勁,雙手翻飛,刀刀直斬對方要害,那人見葉夜如此糾纏不清,冷哼一聲,忽站住不動,任葉夜兩下掌刀斬在自己小腹之上。

葉夜隻覺手掌一陣劇痛,忍不住退了幾步,捂住手掌。再看那人被斬中處,卻連衣衫也破損。那人笑道:“小子勁倒是不小,可息功夫不純,氣息太弱,想要傷我,再練上一百年吧!滾!”

葉夜卻來了倔勁,也不顧手掌劇痛,一咬牙,又撲了上去,那人見葉夜如此沒完沒了,也動了真怒,麵色一沉,猛地一掌拍下。那女子和女孩見狀同時驚叫一聲。

葉夜隻覺對方掌風凜冽,壓得自己胸口沉悶,眼睛發花,對方掌還未至,葉夜被已被其掌風擊昏,軟軟地倒了下去。而也就在此時,六道紫氣突然自葉夜背後湧出,眨眼化成六隻鋒利的巨爪,齊擊向那人手掌。

那人吃了一驚,急忙撤掌後退。六隻巨爪揮舞了兩下,見無人再向葉夜出手,便收回葉夜體內。

那人驚愕地看著葉夜,自語道:“這是什麽功夫?”

“何方妖物在此逞凶!”便在此時,一聲厲喝傳來,一朵巨大的蓮花淩空而至,蓮花上立一人,正是蘇蘅蕪。那人微微一怔,訝然道:“蒼雲門的人?”

蘇蘅蕪一心尋花,卻忘了葉夜,正自沉浸於花海中,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妖氣,回頭時卻不見了葉夜,這才急忙尋妖氣跟來,見葉夜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當即又驚又怒,二話不說,長袖揮舞中,無數真氣凝成各種鮮花之形,盡數向那人攻去。

蘇蘅蕪擔心葉夜,也未去追,收起蓮花來到葉夜身旁,見他隻是昏死過去,這才長出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隻碧玉小瓶,將瓶口對正葉夜鼻孔。

昏迷中的葉夜隻聞到一陣清香,緩緩地醒了過來,他翻身而起,看了看四周,急問道:“蘇姑姑,那位嬸嬸和妹妹呢?”

蘇蘅蕪輕歎一聲,道:“都被那人捉去了。”

葉夜聞言頹然坐在地上,半晌不語。蘇蘅蕪急忙道:“那人功力奇高,我用盡全力卻還是被他擋住,所以……”

葉夜輕輕搖了搖頭,道:“蘇姑姑,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才沒去追……”咬了咬牙,又道:“都怪我本領太低!”

蘇蘅蕪聞言無語,隻輕輕撫摸著葉夜的頭。隨後,拉起葉夜,禦花飛行尋找那人蹤跡,卻始終不見半點影子。

二人就此返回。來到銀發仙君的小院中,卻見辛月鬆已然立在樹下等候。葉夜也不和他說話,徑自走到屋內,將桌上飯菜吃光後,爬到**倒下便睡。

蘇蘅蕪輕歎了一聲,道:“你們兩個才叫針尖對麥芒。他不過是個孩子,你應該多哄著他點。”

辛月鬆淡然道:“從他雙親離去那一刻起,他就不應再是孩子了。你帶他到哪兒去了?”蘇蘅蕪方要將方才發生之事告之辛月鬆,小院的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木門抵不住那人腳力,碎成無數塊,飛散於院中。九幽仙子厲君靜沉著一張臉,大步而入,冷冷看著二人,道:“葉夜呢?叫那小王八蛋給我滾出來受死!”

蘇蘅蕪聞言一愣,急道:“二師姐,你這是……”辛月鬆卻麵色一寒,道:“厲君靜,你想幹什麽?”

厲君靜冷冷一笑,道:“你竟敢直呼我的姓名?還有沒有規矩了!不錯,正是你這樣目無尊長的師父,才會教出這種混帳徒弟!師徒兩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蘇蘅蕪急道:“二師姐,你……你這是怎麽了啦?”

辛月鬆一把將蘇蘅蕪拉到一旁,冷冷道:“厲君靜,你若不說個清楚,今日休想活著離開此地!”

第四章 暗潮洶湧(上)

此言一出,一股凜冽殺氣立時彌漫整個小院,蘇蘅蕪驚叫一聲,道:“師兄,不可!”

厲君靜冷笑一聲,兩臂上白色飄帶無風而動,如兩條靈蛇一般扭曲起舞。她目視辛月鬆,道:“沒規矩的東西,今日我便替我爹好好教訓教訓你!”

此時小屋木門打開,葉夜自屋裏大步而出,叫道:“我不是他的徒弟!”

厲君靜一見葉夜,立時咬牙切齒道:“好你個小畜生,今日我就要了你的命!”言罷一揮手,左臂上飄帶立時如蛇般淩空竄出,直擊向葉夜。

辛月鬆麵如不波古井,道:“既然敢到我宮中撒野,便要先準備好挨揍!”

厲君靜氣得渾身打顫,咬牙道:“辛月鬆,你入門十多年,處處與我作對,真枉費我爹一片苦心教導於你!”辛月鬆不耐煩地道:“少拿師父來說事!厲君靜,你仗自己是師父的親生女,平時嬌橫無禮,這我管不著,但惹到我頭上來,我卻不會忍你!”

厲君靜指著葉夜叫道:“你問他,今天都幹了些什麽?他到我……”

不等她說完,辛月鬆已沉聲道:“不管他幹了什麽,你踢碎我宮門,無理辱罵於我,我便饒不了你!”說著右手一豎,一張銀色法符便現於其二指之間,一股閃電氣息隱隱纏於符上,映得辛月鬆麵容忽明忽暗,平添一股森然之氣。

厲君靜戟指辛月鬆,道:“你還講不講理了?不就因為他是那個歐梅的兒子嗎?又不是你和她生的……”

話還未說完,葉夜已經暴叫道:“不許你亂講我娘!”揮起雙掌,發瘋般直衝向厲君靜,那氣勢,竟讓厲君靜的心猛地一跳,禁不住向後退了一小步。

眼見自己慌張的樣子被辛月鬆和蘇蘅蕪瞧在眼裏,厲君靜不由氣得直咬牙,一股怒火全衝著葉夜發了過去,右臂那完好的飄帶迎風一抖,立時向葉夜擊去。辛月鬆見狀,立時就要將那符擲向厲君靜。

“住手!”

便在此時,一聲大吼傳來,震得小院都似乎跟著搖晃起來,卻是門主嚴火瀾和劉河仙師,率眾仙君仙子來到院中。辛月鬆和厲君靜同時住手,葉夜卻不理那套,徑自衝到厲君靜近前,一掌橫斬而出,厲君靜未料到這小子還敢動手,一時間閃避不及,隻得運氣護身,硬挺了過去。

這下葉夜可倒黴不小,他一掌斬在厲君靜腿上,卻似斬在鐵塊上一般,非但未能傷厲君靜分毫,反險將自己的小手震折。他悶哼了一聲,捂住手掌,額頭上卻疼得冒出汗來。

厲君靜氣得臉色鐵青,惡意頓起,立時便想出手擊殺葉夜,但見嚴火瀾與辛月鬆正瞪著自己,卻不敢胡來。一咬牙,護身真氣向外爆發,以強勁的氣流將葉夜吹飛出去,讓他摔了個屁墩。

嚴火瀾麵露不悅,沉聲道:“君靜,你這是幹什麽?”

厲君靜指著葉夜,怒道:“門主,你今天可得秉公執法!你問問老五,這小子今天幹了什麽好事?”

嚴火瀾回頭後望,肖照山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道:“我見他悶得無聊,就帶他四處走走,結果……結果他誤入了二師姐的九幽洞裏,也不知怎麽搞的,把九幽洞的幽冥五色光,給弄沒了……”

厲君靜冷笑一聲,道:“門主,他一個小小孩童,料來也沒有破壞我九幽洞的能耐,依我看,必是有人嫉妒於我,怕我功力增長過快,搶了他蒼雲門第一高手的名頭,才故意指使葉夜入洞搗亂!你們都看看吧。”說著,她將左臂上燒焦大半的飄帶舉了起來,道:“我來討問個說法,他卻辱罵於我,還以下犯上,這還不足以說明一切麽?”

眾人又是一驚,赤指仙君柴景青歎道:“月鬆啊,她可是咱們的師姐,便再有不是,你……你也不能……”

辛月鬆冷冷說道:“難道她破門而入,辱罵於我,還要傷我故人之子,我還得忍著她不成?你們有這個習慣,我辛某人可沒有!”

厲君靜氣得直咬牙,衝劉河仙師道:“師叔,您老人家都聽到了,您說他這人,還……還講理嗎?”

劉河仙師輕輕拍了拍厲君靜的肩膀,道:“你們幾個啊,都性子太急,把事情弄清了好好說就不成嗎?”說著走到葉夜近前,和藹地一笑,問道:“孩子,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葉夜隻道當時是肖照山為救自己,出手消滅了那些厲鬼,才致使那洞光芒消退,責任畢竟還在自己,卻不能出賣肖照山,便一挺胸,道:“是我幹的!可,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那是她的什麽寶貝。修仙的地方卻養了一大群鬼,這卻是什麽道理?”

厲君靜急忙叫道:“大家聽見了吧?師叔,您今日可得給我個公道!”

劉河仙師動輕輕擺了擺手,道:“君靜,他畢竟隻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你何苦與他一般見識?難道他真的將你的幽冥五色光毀了嗎?”

厲君靜憋了一口氣,低聲道:“憑他?再等一百年吧!可他不知怎麽弄的,把戾氣所化的厲鬼全弄沒了,要想再從頭聚集戾氣,恐怕要三五個月的時間,我……我的修煉全被他耽誤了!”

劉河仙師道:“不過耽誤你三五個月的修煉,他又不是故意的,你身為長輩,便如此沒胸襟嗎?賣老頭兒我一個麵子,就別再責備他了成不成?這樣,我明天用五行輪轉術幫你造個新法器,就算替他向你賠禮,怎麽樣?”

厲君靜一愣,隨即轉怒為笑,道:“那怎麽使得?”

眾人聞言臉上均現出羨慕之色,柴景青笑道:“二師姐,你雖損失了三五個月的功力進展,卻平白得了件好法器,真是羨煞我等啊。”肖照山也忙道:“是啊,如此你是不賠反賺,就別再生氣了吧?”

厲君靜白了他一眼,道:“若不是你帶那小子到處亂走,哪來這麽多亂子?”肖照山急忙裝傻,一個勁地嗬嗬笑了起來。

嚴火瀾道:“行了老四,我賠還不成嗎?”眾人不免隨之莞爾。

劉河仙師笑了笑,道:“大家都回去吧,君靜,月鬆,你們兩個可不許因此生出嫌隙來,否則休怪老夫日後翻臉。”辛月鬆不發一語,厲君靜卻連道:“那哪能呢。”

眾人魚貫而出,劉河仙師卻留了下來,待眾人走遠,他才轉向葉夜,道:“孩子,身體可有不適?”

葉夜頗喜歡這個麵目慈祥的老人,立時乖乖地答道:“也沒什麽,就是剛才被她一震,撞得胸口有些疼。”

蘇蘅蕪聞方一怔,緊張地問道:“師叔,難道有什麽不妥嗎?”

辛月鬆皺眉道:“難道厲君靜暗下黑手了麽?”

劉河仙師麵色一沉,道:“月鬆,不論如何,她畢竟是你師父的親生女兒,是你的師姐,你怎可如此沒有規矩?她不過是一時氣憤,運力過猛罷了,你可別想歪了!”

辛月鬆垂首道:“是。葉夜他沒事吧?”

劉河仙師微微一笑,將手輕輕搭在葉夜肩上,道:“孩子,我現在要為你治傷,你可千萬別怕。”葉夜正要回話,劉河仙師的手指卻忽然化作五道水蛇,一下鑽入葉夜肩頭。

葉夜被嚇得一哆嗦,但隻覺體內一陣微涼,卻覺說不出的舒服。劉河仙師麵色凝重,半晌後才恢複笑容,將手撤開,道:“好了,打進你體內的幽冥戾氣已被我除淨,無礙了。”

辛月鬆與蘇蘅蕪均長出了一口氣,齊聲向劉河仙師道謝,葉夜也向劉河仙師行了個禮,道:“謝謝爺爺!”

劉河仙師笑著擺了擺手,道:“我聽說你不聽月鬆的話,不好好練功,是也不是?”

葉夜沉默片刻,忽道:“是!那是我不對,我已經知錯了。你放心,今後我會好好聽他話,他叫我練什麽,我便練什麽!”

幾人隻道他是見辛月鬆如此維護自己,才乖乖聽話,卻不知他是一日之內連續兩次失利,已深知自己功夫太不到家,才下定決心要依言苦修。劉河仙師又囑咐辛月鬆幾句,便回去休息,此時已然入夜,蘇蘅蕪也不便久留,叮囑葉夜幾句後,也翩然而去。

辛月鬆看了葉夜一眼,道:“明日還要早起練功,快去睡吧。”葉夜也不多說什麽,徑自回屋,倒在**,不多時便沉沉睡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他隻覺體內有一股熱流湧動,燒得全身說不出的難受,想要掙紮,卻發現全身各處都已不聽自己指揮,不由驚恐地大叫起來。驀然間,他隻見虛空之中,一隻猙獰的六爪怪獸向自己走來,對著他尖嘯一聲,他便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辛月鬆此時也已然睡熟,忽聞葉夜屋內傳來一聲尖嘯,立時便睜開了雙眼,長身而起,剛要奔向屋內查看,卻見屋頂被撞破,一隻紫色的六爪蛛妖自屋內一躍而出,衝著辛月鬆尖嘯一聲,向院外躍了出去。

辛月鬆大吃一驚,急忙衝入屋中,卻已不見了葉夜蹤影,他心向下沉,飛身躍出屋外,手指微動,一張銀符現於指間,又化成一團雲霧,托著辛月鬆騰空而起,直向那六爪蛛追去。

那六爪蛛縱躍如飛,早已奔出老遠,巡夜門人見了,均被嚇了一跳,隨即便高聲呼喝示警,各執長劍追了上去。附近已然入睡的門人聽到聲音,也急忙起身出屋,跟著追去。

辛月鬆一路疾追,眼見快要追上,那六爪蛛卻忽鑽入一個山洞之內,辛月鬆定睛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原來那正是厲君靜的九幽洞。他隻聞洞中傳出一陣嘶吼碰撞之聲,不多時,便見那六爪蛛自洞中鑽出,他淩空飛近,方要出手將其擊殺,卻見葉夜正在那六爪蛛背上。

此時葉夜伏在六爪蛛背上,四肢均陷入六爪蛛肉裏,卻與這六爪蛛連成了一體,辛月鬆駭然而視,卻不敢貿然出手。

那六爪蛛抬頭上望,看見辛月鬆,立時尖嘯一聲,張口噴出一道紫色的蛛絲,辛月鬆急忙閃開,那六爪蛛身子一俯,方要縱身躍起攻向辛月鬆,忽見數十巡夜門人執劍殺至,立時改了主意,躍向眾門人。

這些門人法力參差不齊,其中大半挺劍自護,另一少半卻將長劍拋起,雙手掐個劍訣,竟以法力控製著長劍,淩空自行刺向那六爪蛛,辛月鬆擔心他們傷到葉夜,忙叫道:“不可!”

門人們聞言一愣神,那六爪蛛卻趁機張口噴出十數道蛛絲,將長劍盡數粘住,一甩頭,又將長劍擲向眾人,眾人反應不及,立時有十數人中劍倒地。六爪蛛尖嘯一聲,飛身躍走,衝向一片屋宇之中,巨爪翻飛,立時毀了數屋。

其餘屋中門人被聲音驚醒,紛紛執劍躍出,見有數屋倒塌,立時便要攻向那六爪蛛。

辛月鬆暴叫一聲,飛身而至,雙手齊出,十數張火氣纏繞的銀符現於其指間,他向外一擲,那些銀符在空中化為一隻隻火焰猛虎,吼叫著落在六爪蛛周圍,連成一道火牆,將其困在其中。那六爪蛛左衝右突,奈何火勢太猛,卻始終衝不出去,便立在原地嘶叫不止。

辛月鬆見門人越聚越多,便叫道:“快救人,我來對付它!”眾門人急忙搬開倒塌房屋的磚石,搶救被壓其中的同伴。

忽然間空中金光耀眼,蒼雲門門主被一團金粉裹著淩空飛至,其後緊隨著門內諸仙君仙子,眾人落地後駭然望著那六爪蛛,嚴火瀾愕然道:“這……這是怎麽回事?門內怎麽會出現這種妖物?”說著,眼睛望向了厲君靜。

厲君靜忙道:“看我做什麽?我還能喚這種東西出來搗亂不成?”

肖照山在旁忙道:“素心那妮子呢?她……”不等他說完,柴景青已道:“那孩子哪有這本事?”

厲君靜怒道:“我有如此不堪麽?”正要與辛月鬆大吵一架,火焰圍困中的六爪蛛突然發出一聲長嘯,卻是葉夜的嗓音,眾人不由同時一怔,齊向它望去。

隻見葉夜自那六爪蛛身上緩緩站起,隻雙腿仍陷在六爪蛛體內。他睜眼掃視眾人,忽然指著厲君靜叫道:“你這惡人,我殺了你!”那六爪蛛隨著他這一吼,六爪突然相合化為兩隻粗大的巨足,奮力一躍,竟躍出火牆。

一脫困,兩隻巨足又分為六爪,奔行向前,直衝向諸仙君。

嚴火瀾怒喝一聲,纏繞周身的金粉立時化為一杆金色長槍,疾向六爪蛛刺去,其他仙君仙子也各出奇招,同時攻向六爪蛛。

莫說是這六爪蛛,便是妖中頂級者,同時受蒼雲門門主與仙君仙子攻擊,也絕無生路,數招及身,那六爪蛛立時被打得淩空飛起,在嘶叫聲中化成無數道紫氣,收回到葉夜體內。眾人同時愕然,辛月鬆卻飛身而起,將自空中摔落的葉夜接住。

見二人落地,蘇蘅蕪急奔了過去,辛月鬆見葉夜雙目緊閉,急道:“快,快用菡香瓶!”蘇蘅蕪慌忙自袖中取出碧玉小瓶,放在葉夜鼻前,片刻間,葉夜便慢慢醒轉,迷迷糊糊地環視四周,抬頭看著辛月鬆,未睡醒般問道:“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厲君靜冷冷道:“看你幹的好事!”

葉夜一怔,立時清醒過來,跳下辛月鬆懷抱,隻見周圍房倒屋塌,花草被踐踏成泥,無數門人均用怨恨的目光望向自己,不由傻了。

厲君靜目視辛月鬆,道:“辛月鬆,你教了他什麽法術,弄出那麽個妖物來?”辛月鬆卻冷冷道:“我還要問你,在他身上施了什麽法術?”兩人互相怒目而視,僵持不動。

嚴火瀾大感頭痛,正要說話,劉河仙師卻匆匆趕到,問道:“這是怎麽了?我聽說門內潛入了妖物,卻是怎麽回事?”

厲君靜立刻指著葉夜道:“就是他!方才他騎著隻六爪蛛到處行凶,還說要殺了我,多虧大夥合力擊殺了那妖蛛,不然,哼,他不要了我的命才怪!”

葉夜眼睛一瞪,叫道:“你瞎說!我何時騎什麽肥豬殺你了?”

旁邊數名門人卻同時指著葉夜道:“就是他!就是他騎著六爪蛛把我們打傷的!還竟敢要殺九幽仙子,我們都親眼見的!”

這時,又有一名門人奔了過來,哭道:“門主,不好了,好幾個師兄都被房子壓死了!”

眾人聞言均是一震,厲君靜狠聲道:“看這小子幹的好事!門主,你今天若不嚴懲此子和那幕後指使者,隻怕大家都要不服!”

辛月鬆冷然道:“厲君靜,你這是什麽意思?”厲君靜冷笑道:“沒什麽意思!不是說門內有叛徒嗎?如此搗亂法,不是叛徒又是什麽?”

辛月鬆森然道:“你再說一遍看看?”厲君靜眼睛一瞪,道:“以為我怕你嗎?當著大家的麵,你還想殺了我不成?辛月鬆,你想造反是不是?”

嚴火瀾怒吼一聲,叫道:“吵什麽吵?再吵都給我滾出蒼雲門!此事頗為蹊蹺,咱們得細細查明再說,現在當務之急,卻是搶救傷者!都給我救人去!”

劉河仙師道:“此事確實蹊蹺!那六爪蛛呢?”厲君靜一指葉夜,道:“那妖物化成紫氣,收進他身體裏去了。”劉河仙師輕咦一聲,走到葉夜近前,道:“孩子,你可記得方才之事?”

葉夜搖頭道:“爺爺,我不騙你,剛才我一直在睡覺,什麽也沒幹!”

厲君靜道:“方才你不是還口口聲聲要殺我來著嗎?怎麽,敢做不敢當?”葉夜怒道:“殺你又怎樣,有什麽不敢當的?”厲君靜立時叫道:“你們聽聽,怎麽樣,這可是他自己說的!”

劉河仙師皺眉道:“君靜,你就別胡鬧了。”轉向葉夜道:“孩子,你信得過爺爺嗎?”

葉夜點了點頭,劉河仙師微微一笑,道:“爺爺要看看你這小身子裏到底藏了什麽,你可別怕。”說著,一伸雙手,十指化成水流,眨眼便擴展融合而成一個巨大的水球,將葉夜包在其中。

葉夜這下可被嚇得不輕,在水球中不住掙紮,劉河仙師不住對他微笑,搖頭示意其不可亂動,葉夜看著劉河仙師那慈祥的目光,便漸漸靜了下來,拚命憋住了氣。

他隻覺這些水在不斷向他體內滲入,他雖未呼吸,但卻不覺氣悶,不由大感好奇。刹那間,那水球劇烈地動**起來,竟化做一隻小號的六爪蛛,眾人見了不由均是一聲驚呼。

劉河仙師深吸了一口氣,將水球收回,重凝成十指,道:“我明白了,這一切都不怪他!”

眾人聞言大奇,齊上前詢問情由,劉河仙師道:“這孩子體內有一件法器……”

未及他說完,眾人齊驚呼起來,柴景青駭然道:“是哪一件雲耀殘器?”

劉河仙師搖頭道:“那並非雲耀殘器。”厲君靜立刻接道:“除了雲耀殘器,還有什麽法器可進入人體內?”

劉河仙師道:“我也不清楚,但可以斷定那並非雲耀殘器。此法器不帶一絲邪氣,既然能寄生於人體之內,想來應是某種不知名的上古神器,那六爪妖蛛,便是由它之力所化。我想,或許這孩子今夜受了太大刺激,法器之力一時迸發,才化為妖蛛傷人,卻怪不得他。”

葉夜傻傻地站在一邊,聽得半懂不懂。辛月鬆和蘇蘅蕪對視一眼,見師叔如此說,本來有些慌張的心,也平靜了下來。厲君靜卻道:“怪不得他?那受了傷的門人,還有那幾個被壓死的弟子,就這麽白白死了?”

厲君靜冷笑道:“將他逐出本門!誰知道他哪時再發瘋,蒼雲門有多少門人弟子,夠他殺的?”

旁邊立時有一大群門人跟著叫嚷起來:“對,把他趕出去!這個殺人凶手!”嚴火瀾衝他們一瞪眼,這些人立時閉口,但目光中卻充滿了怨恨與不服。

劉河仙師歎道:“此事都怪我,在月鬆那裏給葉夜治傷時,卻沒能發現他體內異狀。唉,說不定正是因為我向他體內注入五行之水,才引發了那法器之力呢!”

這下所有人都沒了話說,大家都知若再要追究葉夜責任,必得牽連上劉河仙師,大家總不能將這位輩份最高的老人趕出門去吧?

厲君靜冷哼了一聲,轉身便走,衝眾門人喊道:“都傻站在這兒幹什麽?還不快看看,這小子都破壞了什麽?”

門人們紛紛散開,各自收拾殘局,厲君靜卻冷眼瞥見不遠處的九幽洞洞口有一地碎石,她臉色一變,急忙衝入洞中,半晌後,眾人隻聞洞中傳來一聲尖叫,隨即便見厲君靜衝了出來,瘋了似地衝到近前,衝葉夜吼道:“你這畜生東西,我要殺了你!”

第五章 遠赴甘州(上)

見厲君靜這副模樣,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肖照山急忙擋在葉夜麵前,道:“師姐,你這是怎麽了?”

厲君靜身子發抖,眼中竟有淚光閃動,手指著九幽洞,顫聲道:“你……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辛月鬆二話不說,轉身便衝入洞中,蘇蘅蕪緊隨其後,其他仙君仙子也跟著跑了進去。此時洞內一片漆黑,但卻難不倒眾人,肖照山雙臂一振,通體便散發出陣陣綠光,將洞內照得一片明亮。眾人環視四周,隻見洞內像是被耕過一遍似的,土地全被翻了個個兒,墓碑盡數碎裂,土中露出無數骨骸。

辛月鬆看得心向下沉,肖照山則急得直跺腳,道:“這……這可怎麽是好?”眾人一時無語,默默走出洞來。

嚴火瀾衝劉河仙師搖了搖頭,道:“九幽洞被翻了個底朝天,什麽都毀了!”

厲君靜衝辛月鬆冷笑道:“辛月鬆,你還有什麽好說的?”轉頭又向劉河仙師道:“師叔,此洞可是我爹親手為我修的,裏麵的死士骸骨,也是爹一具具幫我弄來的,我不管葉夜是有意還有無心,師叔,如果你們留他,那我就走!”

旁邊死難者的師兄弟們,也立刻跟著叫了起來:“他不走,我們便走!”

辛月鬆默然無語,嚴火瀾也隻低頭歎氣,眾仙君仙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了主意。劉河仙師拉著葉夜的手,良久無語,最後長歎一聲,道:“孩子,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不論是否故意,大錯終是由你鑄成,你……”

辛月鬆上前一步,低聲道:“師叔,你不必為難,我和他一起走!”

葉夜昂然道:“走便走,有多了不起,誰稀罕留在這?等我長大了,學好了本事,再回來找那個害死我爹娘的人報仇也不遲!”說著,竟轉身便走。

劉河仙師輕歎一聲,向辛月鬆道:“你們出去住住也好,不然和門內上上下下,隻怕難以相處。杭州分壇離本門最近,你便帶葉夜到那裏住下吧,等日後我想辦法幫君靜重建了九幽洞,你們再回來。”

辛月鬆點了點頭,道:“勞師叔操心了。久留無用,我們這就走!”說罷衝劉河仙師一禮,大步追葉夜而去,蘇蘅蕪淚流滿麵,在眾人麵前,卻又不好上前勸阻,隻得眼睜睜看著辛月鬆攜上葉夜,踏雲而去。

兩人漸行漸遠,月芒山在他們背後也越變越小。葉夜直眼看著前方,忽道:“那個厲君靜太過可惡,我什麽地方得罪了她,她這麽恨我?會不會她就是那叛徒?”

辛月鬆淡然道:“不要胡亂猜想。這次她執意趕你走,卻也怪不得她,你知道那九幽洞對她來說有多重要麽?”

葉夜一言不發,辛月鬆便自行說道:“這世上有種神術,名為‘喚來術’,練成此術者,可從妖界喚來各種強大的妖獸供自己役使。然而自古至今,此術隻有男子練得成,隻因妖物越強大,便越難壓製,女子天生質弱,縱使法力強盛,但意念卻不似男子般堅定如鐵,極難壓得住喚來的妖物。厲君靜從小好勝,卻非要修習此術,我師父便想了個辦法,收集起天下悍不畏死者屍骨,再以萬年火山之石鑄碑,修成九幽洞,讓她日日在洞中練功,吸取死士戾氣和山石火氣,以其壓製妖物。這兩樣東西收集不易,你毀了那些骸骨,碎了火山石,便等於廢了厲君靜的神術,況且那又是她父親飛升仙界前,留給她惟一的紀念,她焉能不恨你?”

葉夜沉默良久,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辛月鬆淡淡一笑,道:“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事情已然發生,多想也是無宜。對了,你體內怎會有件法器?莫不是你爹娘……”

葉夜搖頭道:“我哪裏知道?”

辛月鬆沉悶不已,自語道:“那究竟是怎麽回事?它到底是什麽法器,怎麽會變出那麽個六爪蛛來?”想著想著,突然一怔,愣愣地看著葉夜,自語道:“難道……難道真的是它?不可能,怎麽會是它?絕不會是它,它應該被留在了虛無境中,又怎會跑到葉夜體內?”

葉夜卻正在想自己的事,一點也沒注意辛月鬆說了些什麽,此時他忽然一拍額頭,道:“我想起來了!我進那九幽洞後,見到不少厲鬼,當時便有六隻巨爪從我身後冒出來,把厲鬼全打散了,我還以為是肖照山救的我,現在想想,卻是我自己!”

葉夜假裝沒聽見,忽問道:“我們是去杭州嗎?”辛月鬆笑道:“你耳朵倒尖。杭州離此太近了,那些受傷的門人和死者的朋友,難免不受厲君靜指使過來找你麻煩,咱們要走就走得遠遠的,幹脆到西邊的甘州去!葉夜,那邊可冷得很,你怕不怕?”

葉夜一撇嘴,道:“有多了不起?”

辛月鬆淡淡一笑,摟緊葉夜,催動法力,腳下雲霧帶動二人如一道閃電般疾飛而去。

蒼雲門所在的月芒山,距位於河西走廊的甘州達數千裏之遙。然而在辛月鬆這種境界的修仙之人看來,卻也並非是漫漫長途。雖然為照顧葉夜,累辛月鬆要走走停停,卻也是日行近千裏,幾日後,便即到達甘州。

甘州雖地處西方邊遠之地,但卻有塞上江南之稱,非但不見荒涼,卻是滿目繁華。

蒼雲門作為天下第一的仙道大派,曆來受朝廷重視、百姓敬仰。在此地也有一處分壇,正設在甘州北部龍首山上。辛月鬆帶葉夜飛臨山巔,卻見山上訪客如雲,朝拜者滿山遍野。葉夜看著稀奇,而辛月鬆卻眉頭大皺,道:“好好一個清修之處,怎麽弄成這樣?”

兩人自空中降至分壇後院之內,滿山訪客見了,均以為神仙顯靈,立時跪倒了一山,紛紛向分壇方向叩首。

葉夜落到這分壇之內,隻覺四周布置如同道觀,與蒼雲門本門全不想像,不由暗感好笑。辛月鬆一揮手,衝院內幾個正驚訝得合不攏嘴的門人道:“你們守壇仙人何在?”

一個機靈的門人見辛月鬆一身本門白衣,又是駕雲而來,立知其身份高絕,急忙上前施禮,一邊吩咐其他人去通報守門仙人,一邊引辛月鬆和葉夜向前堂而去。

到了前堂,一位五十多歲的白衣老者迎了上來,一見辛月鬆,竟怔在當場,半晌後才忙施禮道:“原來是銀發仙君!哎呀,您看,門上也沒通知一聲,我也能好好準備準備,您看這事鬧的……”

葉夜見他雖也穿著白色仙衣,但仙衣樣式卻頗似尋常道袍,而且此人亦無辛月鬆般的飄逸絕塵之姿,葉夜隻覺他像個道觀裏的老道,不由暗自嘲笑。

辛月鬆也皺起了眉,道:“劉雲澤,你怎麽穿成這副樣子?還有這滿山的人都是怎麽回事?”

此人正是甘州分壇守壇仙人,名喚劉雲澤,此時聽辛月鬆語帶不悅,劉雲澤不由嚇了一跳,忙道:“這……本門受百姓愛戴,我也是沒辦法……”辛月鬆懶得聽他解釋,揮手道:“此次我們前來,是打算在此地長住。你們這裏亂七八糟,我看了就煩,你給我們在後山弄間房子吧。”

劉雲澤連聲稱是,急忙吩咐門下去安排,辛月鬆懶得與他廢話,要了間清淨的房子,帶葉夜進去休息。龍首山後山本就有幾間舊舍,簡單收拾之後,劉雲澤將辛月鬆與葉夜請了過去,辛月鬆見後山一片清靜,幾間屋子雖舊,卻也正合他的口味,吩咐劉雲澤一無事不可過來打擾後,便與葉夜住了進去。

這天,辛月鬆將葉夜喚到身邊,道:“你的蒼月刀已然練成,所差者,隻是功力而已。今日起,我將傳你‘符法’之術。此術仍道家正統之技,變化萬端,習練異常困難,你可有信心學好?”

葉夜早見識過辛月鬆符法威力,聽聞要傳自己符法,立時興奮起來,道:“有多了不起?我全聽你的就是了!”

辛月鬆不由會心一笑,道:“當符法練至法力升華,便可以體內法力瞬息生成法符,但初學之人,卻隻能以紙造符。這可是枯燥無比的事,你若再像從前學蒼月刀時般任性,我可再不管你了。”葉夜聞言一吐舌頭,再沒敢說大話。

造符乃是一門極深的學問,辛月鬆先要葉夜強行記住了五十多種組成法符的基本圖案,當葉夜達到閉著眼也能準確繪出這些圖案後,又開始學習調配繪符所用之墨。這種墨由十多種不同的材料製成,調配頗為困難,葉夜學了好久才算基本掌握。

這一切學完,已然過去了兩個多月。

這天,辛月鬆將葉夜叫到屋內,道:“符法之術雖然變化萬端,卻大致可分為攻、防、醫、輔四類,其中有難有易,但曆代法師相傳,卻均要先傳‘雷蛇’符,此符法威力驚人,但卻極難練成,你必須日夜勤加練習,懂麽?”

葉夜想起辛月鬆當初使那雷蛇燒焦厲君靜飄帶的英姿,不由一陣心喜,立時點頭答應。辛月鬆極認真的將此符圖案與使用時法力運用奧妙傳之葉夜,葉夜則牢記在心,當下便在辛月鬆指導下,練起培養法力的呼吸吐納之術來。一日下來,已漸有小成,辛月鬆滿意地拍了拍葉夜,讚許了他幾句。

葉夜心中高興,隻想讓辛月鬆再稱讚幾句,便找出符紙,認真地繪出一張符來。辛月鬆見狀笑道:“哪有這般容易的?你若有不世之才,再加之日夜苦修,也要近半年時間,才能真正放出雷蛇來……”

這番話令葉夜頗不服氣,他哼了一聲,道:“有多了不起?不就是雷蛇麽?”說著抓起那符,按辛月鬆教導之法運氣調息,猛地將符擲出。

第五章 遠赴甘州(下)

辛月鬆搖頭淡淡一笑,隻待看葉夜的笑話,卻不想那符一脫葉夜之手,立時化作一團雷光,轟然炸裂開來,竟化成數十道雷鏈,如同雷魔肆虐般四處亂竄,眨眼間將整間屋子轟得千瘡百孔,辛月鬆叫聲不好,急忙抱起一臉驚駭的葉夜,破門而出。兩人方躍出門外,那屋子便轟然倒塌。

葉夜兩眼瞪得老大,張著嘴不知說什麽才好,而辛月鬆則皺起眉頭,自語道:“雷神之體,我怎麽忘了他是雷神之體?”

驚魂未定的葉夜連連搖頭,問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辛月鬆沉思半晌後,忽道:“葉夜,你體內有股散亂的雷力,你一使出雷蛇時,那雷力便自行發動,使雷力散亂四射,永遠無法凝聚成形,這對你修煉雷蛇之技,相當不利。”

葉夜急道:“那如何是好?”

辛月鬆道:“如今之計,隻有封閉這天生的雷力,從頭修煉,讓這雷力逐日與你的法力同化,最終完全歸你所有。”

葉夜道:“那還等什麽?快把它封閉便是了!”辛月鬆點了點頭,驀地伸指向天,一股強大的法力順指而出,直上九霄,天上立時響起一陣爆炸之聲,仿佛那法力將天也刺破了一般。葉夜駭然而視,驚得說不出話來。

一道閃電在辛月鬆指間凝聚成球狀,辛月鬆銀發飛舞,忽伸指指向葉夜,那雷電球立時擊在葉夜額上,無數電光立時自葉夜周身閃起,將葉夜化成了一個電光之人,葉夜隻覺全身發麻,忍不住發出一陣尖叫。

良久之後,電光消失,葉夜全身脫力,跌坐在地上。辛月鬆長出了一口氣,道:“我已將那雷力封閉,從今以後,你必須日夜苦練,爭取早日將那雷力化為自己的力量,懂嗎?”

葉夜強咬牙關,重重地點了點頭。

自此日此,葉夜果然沒日沒夜地苦練,僅用了兩個多月,便可擲符擊出丈許長的微弱雷光。辛月鬆不由大感欣慰,自此確信此子確是不世天才。

這日辛月鬆指導葉夜習練,眼見葉夜擲出的雷光,已然能形成蛇形,不由暗自心喜,同時又有些擔憂,對葉夜道:“你法力進展極快,終有朝一日,會超過封印之力,到時,你一定要小心,不要一個疏忽破掉了封印才是。”

葉夜奇道:“若是破了封印,又會如何?”

辛月鬆道:“那封印便如堵住江水的閘,如果驟然解除,滾滾洪流自然瞬間爆發,到時,你的身體隻怕會因承受不住而炸碎。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讓那洪水逐漸被大地吸取,等雷力完全與你法力同化後,那封印自然也就散了。”

葉夜點了點頭,牢記在心。

正在這時,劉雲澤卻不期而至。辛月鬆心中大為不悅,道:“我不是說過,無事不要前來打擾麽?”

劉雲澤神色慌張,道:“有事,絕對有事!辛仙君,我……我發現月盈鏡了!”

辛月鬆聞言立時緊張起來,急問道:“月盈鏡?怎麽回事,你在哪兒發現的?”

劉雲澤急忙解釋起來,原來數月前,甘州城中突然出現了一隻熊妖,身具雷力,毀屋殺畜,還連吃數人。官府之力無法將其製住,隻好來求劉雲澤。劉雲澤親率弟子與那熊妖相鬥,數招內便將其重創。

不想月餘過後,那熊妖竟然再次出現在甘州,不但妖力未減,反而有所增加。官府通報後,劉雲澤不由大奇,全力施為下,終將熊妖打死。誰知此妖不但功力加強,智慧也有所提升,眼見不敵劉雲澤,卻是使妖術詐死,騙過眾人後,於夜裏再吃數人,逃回祁連山,半個月後再次出現時,不但複原如初,而且功力與智慧再次猛增。

說到此處,劉雲澤道:“想來想去,除了這熊妖找到了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月盈鏡外,已再沒有別的可能,但我怕事有萬一,若不是月盈鏡,胡亂報到門上,隻怕要受門主怪罪,這才想到來找您。我並未擊殺此妖,隻是將其逐入山中,並派弟子入山尋找其隱遁之處,尋了大半月,卻一無所獲,隻得門人守住出山要道,防止它再逃出來。”

辛月鬆聞言吃驚不小,道:“如此說來,月盈鏡十有八九是在祁連山中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言罷拉過葉夜,揮手擲符化雲,騰空而起,劉雲澤習練的是正統的禦劍術,早達禦劍飛行之境,亦拋出長劍飛升空中,在前引路。三人一路疾飛,不久便來到祁連山腹地之外。

千裏祁連山雪域一望無際,腹地處冰川聳立,高近兩千丈,斷崖上冰柱成串垂下,仿佛冰瀑,景象甚為壯觀。

劉雲澤門下數百人,守於一片冰原入口處,見二人到來,紛紛施禮。辛月鬆踏足冰原之內,縱目四望,隻見一片白茫茫的雪霧,視線難以及遠,若要在這千裏山脈中尋找一隻熊妖,實不亞於大海撈針。

劉雲澤道:“此妖兩次來去,均從此處。我派弟子鎮守此地,那熊妖便再未露麵。”

辛月鬆點了點頭,忽道:“你可否設法將那熊妖引出?”

劉雲澤沉思片刻,搖頭道:“此妖智慧大增,輕易不來犯險。不過此妖喜食少年孩童,其被困山中日久,恐怕早已垂涎人肉,如果能以孩童為餌,或許能將其誘出。”

辛月鬆微微一笑,道:“如此便簡單了。”隨即一拍葉夜肩膀,道:“葉夜,敢不敢和我到山中去引那熊妖出來?”葉夜昂然道:“有多了不起!不就是隻熊妖麽。”

劉雲澤驚道:“使不得!辛仙君隻這一個徒弟,萬一……還是等我回門中,找幾個年少弟子……”

葉夜眼睛一瞪,叫道:“我不是他徒弟!”

辛月鬆也麵色一沉,道:“他的生命寶貴,難道別人的性命便不值錢嗎?”說罷再不理劉雲澤,拉著葉夜大步向雪山深處走去。

越向裏行,便越加寒冷,葉夜初時還挺得住,到後來卻是冷得直打哆嗦,但他卻強自忍耐。辛月鬆看在眼裏,卻不發一語。走過雪原,二人來到冰川附近。辛月鬆右手一抬,一股氣息流動,化成一張銀色的法符,向葉夜道:“現在起,我將隱去形跡跟隨在你身邊,你隻管前行,不要害怕,明白嗎?”隨即一揮手,那符立刻化成一道虛影,射在辛月鬆身上,辛月鬆便平空消失不見。

葉夜驚奇地環顧四周,卻再不見其蹤影,亦不聞其聲,不由暗歎符法之奇,暗自下定決心,定要將辛月鬆的本事全數學來。

他在冰川附近漫無目的的走著,漸被凍得全身發僵,雙腿似乎變成了兩隻棍子,全然不再聽自己的使喚,到後來走出數步,便要摔上一跤,但他始終咬牙堅忍,不發出一聲疼呼。

正當葉夜感覺再走不動時,驀地傳來一聲熊吼,葉夜先是被嚇了一跳,隨即立刻喜形於色。

不遠處冰川坡地上,一隻全身被冰雪覆蓋著的黑熊人立而起,注視著葉夜,發出數聲大吼,嘴角上涎液直流。葉夜見它身似人形,而異於尋常熊類,便知這定是那熊妖,立刻轉身便逃,引它前來。

那熊妖卻並不動,吼了幾聲後,雙掌猛地一拍,張口吐出一道驚雷,直向葉夜劈射去。葉夜背對熊妖,卻未發現。

眼見那雷襲至,虛空中突然竄出一條雷蛇,將那雷柱撞散後,又直擊在那熊妖腹部,這雷蛇力量強大無匹,竟將熊妖生生擊穿。隨後,辛月鬆的身影便出現在葉夜身旁,左手一把拉住葉夜,右手擲出一道法符。那法符一離辛月鬆之手,便化成一隻火焰巨虎,溫順地臥在葉夜身邊,將附近的冰雪全化成了水,露出了黑色的土地。

葉夜身上寒意立減,長出了口氣,才想起那熊妖來,再回頭時,那熊妖卻已不見。他焦急地向辛月鬆叫道:“你怎麽讓它跑了?”

“它跑不掉了。”辛月鬆笑道:“隻要它沒有瞬息遁逸千裏的本事,就逃不出咱們的手心,因為它已經中了我的‘追跡’之符。此符一經加身,便會放出一道隻有施符者能看到的煙氣,功效可持續十個時辰,不論它如何遁逃,均難逃出我的掌心!”說完,拉著葉夜駕雲淩空而起,那火虎亦隨之飛升天上,始終伴在葉夜左右,令葉夜大感溫暖。

辛月鬆順著煙氣一路疾追,不多時便來到一座冰川之前。那煙氣直入冰川之內,辛月鬆圍著冰川飛行一周,發現煙氣入山而止,入處卻無洞穴,略一沉吟,拉著葉夜的手,將自身真氣分散到葉夜體表,帶著葉夜直向煙氣消失處撞去。

辛月鬆也著實吃了一驚,急忙向前一伸手,全身法力順掌而出,擋住了那雷蛇。雷蛇一甩頭,繞著二人盤旋了一周後,竟然溫順地自辛月鬆身旁飛過,重新回到冰川之中。辛月鬆愕然半晌,隻覺不可思議,攜著葉夜,直向那冰川衝去。

葉夜不由一閉眼,半晌後覺辛月鬆與自己停了下來,這才敢睜開雙眼。

眼前再沒有什麽巨大的冰川,而是一個被矮小冰山環繞著的白色平原,這片平原並不算廣闊,方圓差不多有數十裏,冰山後的天宇中,無數巨大的冰棱緩緩飄**,既像空中的浮島,又像是冰製的白雲。在辛月鬆與葉夜麵前不遠處,一塊巨大的堅冰上刻著兩個大字――“茫天”。

葉夜回頭再看,卻見身後冰山連綿,他心中不解,抬頭欲問,卻見辛月鬆看著那刻著“茫天”二字的堅冰,自語道:“雷蛇守護之地……這裏果然是虛無境!”

葉夜問道:“虛無境?那是什麽?”

辛月鬆道:“相傳,這世上有無數神秘之境,其中蘊藏著無數的珍寶,但也有無數可怕的妖魔,這些秘境存於虛無之中,可遇而不可求,稱為‘虛無境’。自古至今,無數人曾進入其中,但生還者卻屈指可數,不過凡是自其中返回人間者,無一不成為富甲天下的貴族,或是縱橫天下的大俠。如果為師所料不差,這裏一定就是虛無境之一。而上古至寶月盈鏡,定是藏在此處,那熊妖偶然間發現了此境入口,傷後憑著本能逃進這安全之地,結果受月盈鏡法力影響,而使創傷複原。”

葉夜天資聰慧,立時明白,隨即又問道:“那月盈鏡又是什麽東西?”

辛月鬆道:“那是上古流傳下來的神器,最近一次現身天下,也已是上千年前之事了。據傳,此鏡之光可活死人,肉白骨,隻要靈魂未散,就算隻剩下一根指頭,被此鏡照到,一樣會生肌長骨,重得人形。”

葉夜驚呼道:“竟然有這樣的寶貝?”隨即一怔,喜道:“若用它照我爹娘……”

辛月鬆輕歎一聲,道:“這隻是傳說,此鏡是否真能讓死者複生,卻無人知曉。況且……你爹娘早已登臨仙界,就算此鏡真有此功,也……”

葉夜黯然半晌,突然問道:“那如果我能修得仙道,登臨仙界,就能再見到爹娘了吧?”

辛月鬆輕輕點了點頭,葉夜立時喜道:“那我就加倍努力,爭取早日成仙!”

辛月鬆不由啞然失笑――修仙一路,哪是如此簡單?蒼雲門曆經數代,卻也隻寥寥數人飛升仙界。隻是麵對這小小孩童,他又如何能去點破?隻是攜著葉夜的小手,順著追跡符煙氣,向平原中心而去。

葉夜見它腹部處的大洞,正在緩慢地愈合,裏麵受損的髒器也慢慢地重新生長著,驚呼道:“辛月鬆,它的傷口果然在愈合!那月盈鏡一定就在下麵!”

第六章 月盈寶鏡(上)

辛月鬆揮手擲出一道火虎,那火焰巨虎撲在熊妖身上,熊熊燃燒起來,燒得熊妖不住慘號,卻始終不死,辛月鬆點了點頭道:“不錯!”飛起一腳,將熊妖遠遠踢開,雙手化刀,將絕頂武功蒼月刀當成鏟子來使,將地表白冰削去了一層。

地表堅冰之下,是透明如水晶的冰層,在冰層下不遠處,一麵圓形的鏡子在閃閃發光,辛月鬆大喜下奮力挖掘,片刻間便將那鏡子挖了出來。

葉夜打量著那麵鏡子,隻見它樣式普通,毫無出奇之處,隻是巴掌小的一麵圓鏡,不由奇道:“這便是月盈鏡?”

辛月鬆刺破左臂,將那鏡子貼近傷口,傷口開始慢慢愈合,不一會兒就恢複如初,連點血跡與疤痕也未留下。

葉夜怔怔地看了半晌,才發出一聲歡呼:“果然是!”

辛月鬆笑著將月盈鏡收入懷中,拉著葉夜向來時入口冰山直飛而去。此時那熊妖受傷過重,又失了月盈鏡的保護與醫治,立時死去,追跡符的煙氣也隨之消散。好在入口處有冰碑為標誌,卻不至令人迷途。

辛月鬆拉著葉夜飛近入口冰山,卻不敢再強行撞去,而是減慢速度,一點點靠近冰山。他伸手觸摸冰山,見手如插入水中一般直入山中,這才放心地帶著葉夜如穿雲過霧一般穿過冰山,重回到祁連山中。

正要踏雲而去,與劉雲澤眾人匯合,卻聽見一聲呼救自一片林中傳來,辛月鬆急忙拉著葉夜飛落林外,快步入林,尋那聲音而去。

密林之中,一個農婦打扮的女子倒臥在地,身上及周圍地上滿是鮮血,顯是受傷不輕。此處乃是深山,驟然冒出個受傷婦人,實是奇怪,辛月鬆謹慎起見,凝神探查周圍,卻未發現任不妥之處。他疾步上前,將那女子扶起,見那女子傷在腹部,流血過多,已然快要咽氣。他急忙取出月盈鏡,對準女子腹部。

月盈鏡中閃起一道光芒,直射在女子傷口,那女子氣息漸漸平穩,驚愕地看著辛月鬆,說不出話來。盞茶功夫,女子傷口愈合如初,辛月鬆收起月盈鏡,未等發問,那女子已掙紮爬起,衝著辛月鬆一邊磕頭,一邊喊道:“神仙!求求神仙,快救救我的孩子吧!”

辛月鬆搖頭道:“我並不是什麽神仙。你的孩子怎麽了?”

葉夜聞言急道:“妖怪朝哪兒跑了?”那女人向西一指,道:“便向那邊!”葉夜二話說,起身便要跑,辛月鬆一把將他拉住,語帶懇求之意,道:“她重傷初愈,得有人照顧,我是成年男子,多有不便,你能不能……”

辛月鬆知葉夜心性,此時他剛習得雷蛇,必是躍躍欲試,但以他的功夫,哪裏是什妖怪對手,可若直說,這小子定然不聽,這才假意求他。果然,葉夜猶豫了一下,便道:“好,你去吧!”

辛月鬆淡淡一笑,手指一動,二指間立時形成兩張法符。他讓葉夜拉住那女子,道:“你們在此等候,切莫亂走。此符名為隱跡符,貼在身上,可隱去身形氣息,任它如何高強的妖怪,也發現不了你們。但隻要你們肢體相連,便可看到對方。”言罷一揮手,將兩張符分別貼在二人身上,二人立刻消失不見。

葉夜與那女子各自看了看自己身子,卻已變成飄忽不定的虛影,互相對視,均可看見對方,不由同時驚歎此符之奇。

辛月鬆見二人已然隱跡,便穿過密林,順那女子所指方向直追而去。他一路疾追,漸感到一股妖氣流竄,順著妖氣追去,來到一座小山穀之內,遠遠便見到幾隻狗頭人身的小妖怪,提著個四、五歲大小的孩童,正向穀內而去。辛月鬆大喊一聲,揮手擲出數道法符,那些符化成無數銀絲,飛射向那些妖怪,將群妖緊緊纏住,群妖剛來得及發出驚呼,那銀絲便立時收緊,將眾妖生生勒成數段。

男孩摔落一隻小妖屍體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生是死。辛月鬆趕上前去,急忙探了探男孩脈搏,才知男孩隻是昏去,想來是驚嚇所致。他將男孩抱在懷中,伸手去按男孩人中,誰知指剛觸及男孩肌膚,男孩胸口突然生出一隻黑手,狠狠向辛月鬆抓去,辛月鬆大驚下拋開男孩飛身後躍,卻還是被那黑手撩中胸口。

他隻覺胸口一陣酥麻,知那黑手上必有厲害毒藥,急忙揮手擲出一道法符,那符化成一團綠霧,旋即又形成一隻綠鳥,飛到辛月鬆胸口處啄食幾口,酥麻之感立消。

那男孩緩緩站直身子,看著辛月鬆嘿嘿冷笑道:“不愧是聞名天下的銀發仙君,想偷襲你,真比登天還難啊!”

辛月鬆此時已然想通,一切不過是個巧妙的陷阱,冷然道:“你是何人?為何設計害我?”

男孩大笑數聲,猛然裂開,從他體內鑽出一個全身漆黑的男子,一雙眼閃著邪光,仿佛是地獄之下爬出來的夜叉厲鬼一般。

辛月鬆眉毛一動,道:“冥鴉洞主?”

為首者是一個年輕男子,此人兩道細眉高挑,一雙鳳眼精光外溢,皮膚如玉,既有女子的俊美,又有男子的陽剛,與辛月鬆相比,可謂不分上下。這男子笑道:“辛天君,咱們四大洞主,可全都來了。”

辛月鬆淡淡一笑,道:“血離窟四大洞主盡出,真是太抬舉辛某了。”

那人也微微一笑,道:“辛天君,廢話我就不多說了――隻要你交出月盈鏡,我們絕不冒犯。”

辛月鬆道:“血蝠洞主說笑了,月盈鏡乃上古至寶,遺失世間數百年,辛某如何得知其下落?”

這血蝠洞主長笑一聲,森然道:“辛月鬆,別演戲了。告訴你吧,其實最早發現那熊妖秘密的,正是我們血離窟,將那熊妖弄進甘州的搗亂的,也是我們血離窟,這一切,均隻為將你引來取出此寶。唉,若不是苦於無法進入那冰川,我們也不會費這番周折,騙你入彀。辛月鬆,自始至終,我們一直在此監視著你們的一舉一動,現在你既然已經得到了月盈鏡,就交出來吧。”

辛月鬆輕歎一聲,搖頭道:“血離窟真是用盡心機啊。隻可惜,那冰川裏有的隻是虛無境之一的茫天。那處虛無境中有著極為奧妙的法力,可醫治任何創傷,卻並非有什麽月盈鏡。”

那血蝠洞主微微一怔,旁邊一個高大男子卻狠聲道:“少來騙人,以為我等是三歲小兒嗎?乖乖交出月盈鏡,否則有死無生!”

辛月鬆看了看那人,道:“五牙洞主,辛某一生從不懼人恐嚇,尤其是邪魔歪道!”語未畢,雙手齊揮,四道雷蛇分別竄射向對方四人。

四人不敢小視,各自向不同方向閃開,雷蛇眼看擊空之際,辛月鬆雙手揮舞,竟以絕頂法力控製四條雷蛇淩空轉向,奔四人而去。

四人均吃了一驚,匆匆閃躲後,同時施展各自所長,擊破雷蛇,再攻向辛月鬆。辛月鬆麵無懼色,雙手揮舞中,又是四隻火虎猛撲而出,狂追四人。

另三位洞主躲閃之際,血蝠洞主卻昂然立在原地,眼看那火虎臨近,血蝠洞主長嘯一聲,一對巨大的黑翼立時自他背後展開,無數黑色影子一般的蝙蝠自黑翼中飛出,直擊火虎。

蝙蝠與火虎相遇,立時被燒散大半,但剩下的一半,卻將火虎之焰生生耗盡,隨後直擊向辛月鬆。而其他三位洞主,卻剛剛各施奇術,擊破攻向自己的火虎,法力高下立見。

辛月鬆身子微轉,雙手連揮中,數道法符化作光之蒼鷹,帶著炫目光芒飛射對方四人,血蝠洞主飛身向前,雙翼一振,合而為一,化作一柄巨大的利刃,直刺光之鷹,將那光鷹擊破。

五牙洞主連擊數掌,發出幾道淩厲氣勁,卻始終阻不住那光鷹,急氣之下怒喝一聲,催動全身力量,霎時間,無數銳利氣勁自其周身湧出,實化為無數巨大的尖牙,他推動尖牙不顧一切地撞向光鷹,竟也將光之鷹擊破。

未及他說完,辛月鬆右掌高舉,猛然劈下,五牙洞主舉臂上撩,卻如何擋得住削鐵如泥的蒼月刀?刹那之間,便被辛月鬆以肉掌立劈為兩段!

另一位洞主剛剛擊破光之鷹,見五牙洞主慘死,悲呼一聲,不顧死活地撲了上來。他身上的衣衫無風而動,刹那間破裂成無數絲帶,如同怪蛇般不住扭動,隨著此人的前衝,而自八方向辛月鬆纏去。

辛月鬆清嘯一聲,身子一轉,手掌揮動中,一道月牙般的弧形氣勁脫掌而出,斬斷了那怪蛇般絲帶後,又向那洞主衝去,那洞主大吃一驚,卻再閃避不及。多虧血蝠洞主放棄攻勢,飛身將其推開,才留住一條性命。

那弧形氣勁衝勢不減,直向前飛擊,竟將凸出山壁的一塊巨石攔腰斬斷。那剛死裏逃生的洞主看了,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一顆心狂跳不止。

而此時,冥鴉洞主卻已淩空而起,自空中直撲向辛月鬆。辛月鬆一動不動,等冥鴉洞主飛近,突然一錯身,左足彈踢而起,足尖帶著一道刀般銳利的氣勁,直刺冥鴉洞主咽喉,竟然是以足使出了蒼月刀絕學。冥鴉洞主收勢不及,眼看便要撞上,嚇得他驚叫起來。

“住手!”

辛月鬆目光電轉,隻見先前那受傷女子站在遠處,一手從後摟住葉夜,另一手持利刃逼在葉夜胸口,不由大駭,左足之勢立時減緩。

第六章 月盈寶鏡(下)

冥鴉洞主急忙趁機淩空擰身,躲過這一腳的同時,一掌拍向辛月鬆。一道黑氣自其掌中發出,化成一隻尖銳的黑刺,直刺入辛月鬆腹部。辛月鬆悶哼一聲,一手猛地抓住冥鴉洞主手腕,另一手化刀疾斬向其脖頸。

“住手!”那女子又是一聲厲喝,冷笑道:“辛仙君,你若再敢動一下,我便將這小子的心挖出來讓你瞧瞧!”

辛月鬆狠狠地瞪著那女子,鬆開了手,冥鴉洞主嚇得汗如雨下,倉惶逃開。

辛月鬆注視那女子,冷冷道:“未猜錯的話,閣下便是血離窟三奇之一的千麵子吧?”

那女子哈哈一笑,卻是男子聲音,道:“不錯。辛仙君,我敬你是修仙道中第一高手,實不願你就此仙逝――還是乖乖交出寶物吧!”

葉夜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拚命掙紮著,叫道:“辛月鬆,你別管我,把他們都給我殺了!”

辛月鬆卻不理他,冷冷道:“不愧是邪魔歪道,隻會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那血蝠洞主笑道:“我殘異遇敵無數,但像辛仙君這般強手,卻是頭一次遇上。我先前還有些不服,但現在卻知,就算我們四大洞主聯手,也不是你的對手,所以……用些計謀,也是逼不得已。辛仙君,今時今日之局麵,於你完全不利,不如交出月盈鏡,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你看……”

千麵子麵色一寒,厲聲道:“你不想要這孩子的命了嗎?”

辛月鬆淡淡一笑,道:“你殺不了他。”話音未落,已揮手將一張符貼在自己身上,人便立時消失不見。

眾人皆是一怔,血蝠洞主立時叫道:“不好,千麵子小心!”

他喊的還是晚了,千麵子隻覺執刀之手一陣劇痛,低頭一看,右手卻已齊腕而斷,他又驚又懼,慘叫一聲鬆開了葉夜,虛空中一股勁風襲來,千麵子的頭立時離身而去。

隨後,四隻火虎自虛空中躍出,咆哮著擋在葉夜身前,卻是將葉夜保護了起來。

在三大洞主驚駭的目光中,辛月鬆忽然自冥鴉洞主近前現身,縱情大笑中飛旋一腳,擊向冥鴉洞主,同時擲出一道雷蛇襲向另一洞主。冥鴉洞主反應倒快,怪叫一聲,突然如泥般癱成一堆,竟就此躲過辛月鬆電光石火般的一擊。

而另一位洞主卻沒那麽幸運了,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千麵子那邊,等發現雷蛇時已然遲了,一聲轟響中,那洞主的上半身被雷蛇轟得蹤影全無,下半身冒著道道黑煙倒落地上。

血蝠洞主被辛月鬆強大的力量震懾住,一時間竟呆在當場,辛月鬆不理那化成黑泥逃逸的冥鴉洞主,強忍腹部傷痛,直向血蝠洞主衝去,等血蝠洞主緩過神來,辛月鬆已然衝至眼前,雙掌化刀連舞如輪,招招取向血蝠洞主要害。血蝠洞主不敢大意,急忙用盡全力與之對抗。

然而數招過後,他卻感覺自己漸落下風,不由暗自心驚,心道若是辛月鬆未被冥鴉洞主刺傷,此時自己恐怕早已命喪他手。

而辛月鬆亦是有苦自知。他受傷不輕,此時全仗一口真氣支撐著才未倒下,現在他力拚血蝠洞主,實是在消耗法力真元,此舉便如飲鴆止渴,然而他卻必須如此,隻有盡快消滅或是逼走對手,他才能取出月盈鏡,治好自己的致命之傷。

辛月鬆武功法力本就高於血蝠洞主許多,此時用這等拚命打法,血蝠洞主更是招架不住。情急中,血蝠洞主厲聲叫道:“死烏鴉,還不快幫我纏住他!”

冥鴉洞主被前辛月鬆嚇得不輕,此時還未恢複人形,隻是在旁怔怔觀戰,聞聲才緩過神來,如泥潮般向辛月鬆湧來,纏住辛月鬆雙足。血蝠洞主趁機遠遠逃開,雙手雙翼相合,低聲念起什麽咒來。

辛月鬆其實已是強弩之末,所以卻未能躲開。冥鴉洞主化身為泥,拚命纏住辛月鬆,辛月鬆知道這二人中,血蝠洞主功力最高,本想留力對付他,但此時被纏住,卻也隻得拚著消耗法力,擲出一隻火虎。那火焰之虎在泥上跳躍,瞬間將數片稀泥燒幹燒裂。冥鴉洞主慘叫著逃去,恢複成人形伏在地上,身上多處燒傷,一隻手臂已然不見。

葉夜怔怔地站在原地,卻完全被辛月鬆的絕世神功,和強大無比的力量震懾住了,在這一刻時,他忘記了所有的倔強,忘記了自己曾說過的那句“我不是他弟子”,而從心底崇拜起辛月鬆來。他忽然覺得自己能成為辛月鬆的弟子,實在是最值得驕傲的事!

而此時辛月鬆法力已消耗欲盡,不由更加急於一擊斃敵。他轉向血蝠洞主,方要全力攻去,忽聽得一聲長笑,回頭一看,隻見一個黑衣蒙麵的高大男子,自空中緩緩落在葉夜身邊,一揮手,竟將火虎全數擊散。

辛月鬆不由一驚,從對方的裝束上看,正是血離窟門下。他擔心葉夜安危,急忙轉身衝向葉夜。然而那男子卻先他一步抓住葉夜,一手抓住葉夜的腦袋,一手抓葉夜的腰,邪笑一聲,竟然將葉夜的頭顱活活扯了下來!

“不!”辛月鬆厲聲狂叫,一雙眼瞬間變得血紅,悲傷與憤怒霎時占滿心田,他暴叫著疾衝而去,將全身力量化成了一道法符。那法符又化成一道銀光,自他指尖蔓延全身,將辛月鬆化成一隻光箭,直射向那人。

轟然巨響中,亂石飛空,一麵巨大的山壁,竟然被辛月鬆一擊而成齏粉!

煙塵散盡,辛月鬆怔怔地站在亂石之中。舉目四顧,周圍哪有什麽黑衣人的影子?而葉夜,卻正安然無恙地站在四隻火虎之後,怔怔地看著他,一臉的茫然不解。

“幻象?”辛月鬆愕然半晌,才慢慢吐出這兩個字來。

“不錯。”血蝠洞主緩緩站直身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道:“這叫‘大夢無常’,是本洞主看家的本事。辛仙君,這天下也隻有你一人,能逼我用出此功來。”

辛月鬆此時全身功力盡失,再無對抗強敵之力。他看著血蝠洞主,半晌後突然仰天長笑,道:“辛某敗了……不過你們也別想得到什麽。辛某身上,根本沒有什麽月盈鏡!”語畢,又是一陣長笑,笑到中途,一口氣跟不上,竟自昏死過去。

葉夜眼見辛月鬆倒地,急忙衝那四隻火虎叫道:“你們在幹什麽?快過去殺了那惡人啊!”那四隻火虎動也不動,身上火焰跳了幾跳,竟同時消散。

血蝠洞主笑道:“小子,此虎全仗辛仙君法力才得存於世,如今辛仙君法力耗盡,它們還活得了嗎?”

葉夜怒視血蝠洞主,忽然暴叫一聲,飛身衝了過去,血蝠洞主全未將他放在眼裏,隻是任他越衝越近。未料葉夜衝到丈許處突然停下,從腰間抽出一隻紙符,揮手一擲,竟發出一道成人拇指粗的雷蛇。如此近的距離內,血蝠洞主躲避不及,被打中胸口,衣服立時被燒出個大洞來,他又驚又怒,雙翼一振,一道勁風疾衝而出,將葉夜打了個跟頭,昏死過去。

大漠如海,一望無際,風起處,黃沙紛舞,遮天蔽日。烈日當空,天上見不到一片雲彩,地上見不到一片蔭涼。

驀地,一道影子掠過沙丘,高天之上,一對黑色的翼翅鼓**,帶動著一人飛翔於大漠瀚海之上。那人一身黑衣,正是那位血蝠洞主,他左右兩腋下各夾著一人,卻是昏迷不醒的辛月鬆與葉夜。

他飛近一座巨大的沙丘後,便收起黑翼,緩緩落在地上,大步向前走去,方踏上沙丘頂部,人便自此處消失,出現在遠處另一沙丘之上。他再向沙丘下走,便又消失,卻從另一處出現。如此反複數次,一座黑色的巨大城堡便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血蝠洞主大步走向城門,城門上的黑衣衛兵立刻恭敬地衝他施禮,打開了厚重的城門。他大步而入,來到城中。

城內,一大隊衛兵恭敬相迎,為首者深施一禮,道:“恭迎洞主大人歸來!”抬起頭後,又疑惑地問道:“另三位洞主大人怎麽……”

血蝠洞主一揮手:“他們都死了。”那人驚愕半晌,再不多言,引著血蝠洞主向城內走去。

來到一座大殿前,其他人止步,血蝠洞主夾著二人,獨自進入殿中。殿內,兩個黑衣人正在交談,見他進來,立刻迎了上來,其中一個麵色陰沉,眼閃寒光,約三十多歲的男子看了看辛月鬆與葉夜,問道:“冥鴉他們難道……”

血蝠洞主點了點頭,躬身道:“窟主,我雖早知辛月鬆本領高強,卻未料其高到這種境地。”

殿內另一個身材高瘦,臉上罩了一塊繪著奇異符號的黑布,隻露出一雙細眼的男子驚歎道:“人皆傳辛月鬆為蒼雲門第一高手,其法力遠勝門主嚴火瀾,看來的確不假啊!”

那窟主又問道:“月盈鏡可到手了?”

血蝠洞主搖了搖頭:“辛月鬆堅持說未得到此寶,我搜遍其全身和那座冰山附近,也沒有發現,卻不知是他藏得隱密,還是……他說的是實話。”

“陛下。”那蒙麵男子道:“屬下絕不會看走眼,那熊妖之傷,必然是由月盈鏡治好的!辛月鬆既然能入那冰川之中,必已得到寶鏡!”

第七章 血離魔窟(上)

血蝠洞主亦道:“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才將他和他的徒弟都帶了回來。孤炬,你慢慢拷問,再以他弟子性命相逼,總能有所收獲。”

那蒙麵男子笑道:“洞主放心,憑我的搜魂術,足以問出月盈鏡下落。至於這孩子嘛,可有可無。”

那窟主此時才仔細看了看葉夜,突然輕咦一聲,道:“是他?”

另二人均是一怔,血蝠洞主訝道:“窟主認識這孩子?”

那窟主道:“當日我追捕驪君母女時,曾遇到這小子。這小子功夫奇怪得很,沒想到卻是辛月鬆的弟子。月盈鏡事關重大,還是謹慎為妙。孤炬,將他們帶到你那裏好生關照。”

三人經過一座大花園時,見兩個女孩正站在園內亭中,見三人到來,其中身著綠衣的女孩急忙向三人躬身施禮,而血蝠洞主與那蒙麵人孤炬也均停下腳步,對另一位身著黑衣的女孩施禮,那女孩卻如未見一般,看也未看他們一眼。那窟主冷哼一聲,道:“蓮華,你的門人在向你施禮,你難道沒看見嗎?”

“那是你的門人。”黑衣女孩淡淡道:“可不是我的。”

窟主冷笑道:“我的門人,不也就是你的麽?”

黑衣女孩不發一語,隻冷冷地掃了幾人一眼。但當她看到被孤炬夾在腋下的葉夜時,眼睛卻突然一跳。

那窟主微微一笑,道:“怎麽,看著眼熟吧?這就是那天不自量力,想強出頭的小子。那日我沒殺成他,今天他卻又落入我手中了。與我作對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你最好記住。”

“把他給我!”黑衣女孩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指著葉夜,對那窟主說道:“把他給我,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

那窟主大笑道:“沒想到這世上除了你娘外,還有你在乎的人啊!”

血蝠洞主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突然對孤炬道:“將這小子給她!”

窟主和孤炬均是一怔,血蝠洞主湊近窟主耳朵,低語一番後,窟主麵露喜色,連聲道:“好!”

“窟主,這……”孤炬遲疑了一下,血蝠洞主已道:“蓮華公主也缺個玩伴,這小子與她年齡相當,而且蓮華公主又對他頗有好感,不是最好的人選嗎?如你所言,這孩子可有可無,有辛月鬆便成了。”

那窟主亦點頭道:“不錯,咱們可不能虧待了公主。還不快將人交給公主?”

孤炬輕輕點了點頭,將葉夜放了下來。那窟主眯起眼睛看了那黑衣女孩一眼後,揮手帶著二人遠去。

走出很遠後,孤炬回頭看了看那黑衣女孩,不解地問道:“殘異,你打的什麽主意?”

血蝠洞主淡淡道:“我隻是想幫窟主,為蓮華多加一道束縛。”

孤炬聞言愕然,未及再問,那窟主已咬牙道:“一切的一切,還不是為應付那兩個糟老頭子?若是驪君未死,何用費這許多周折!”

葉夜夢見了許多事。

小時候爹娘帶著他遊曆江湖的事、爹娘慘死的事……最後,他夢見辛月鬆渾身是血地站在他麵前,無限慈愛地對他言道:“葉夜,多保重……”

這令他感到萬般驚恐,在一聲尖叫中翻身坐起,醒了過來。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異常柔軟舒適的**,置身於一間潔白而奢華的房間中。他驚愕地跳下床,環顧四周,高聲叫道:“辛月鬆,你在哪裏?”

便在此時,房內的一扇暗門打開,一個一身綠色衣裙的女孩自其中緩步而出。葉夜回過頭來,疑惑地問道:“你是誰?是你救了我嗎?和我一起的那個人呢?”

“我……我叫碧林。”女孩怯生生地說道:“是……是蓮華姐救了你。”

正說著,黑衣女孩亦從門內起了出來,麵無表情地看了葉夜一眼,葉夜立刻驚訝地叫了起來:“是你?你怎麽……難道是你救了我嗎?你娘還好嗎?你們從那惡人手中逃出來啦?”

這正是葉夜在黃山遇到的那個女孩,近一年的時間過去,女孩的容貌並未發生多大改變,可是她的氣質卻完全不同與以往了,她似乎變得更加成熟,也更加的憂鬱,完全不像是個小小孩童。

黑衣女孩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抱歉,我雖然能救你,卻救不了你師父……”

葉夜心頭一顫,急問道:“辛月鬆他怎麽了?”

黑衣女孩慢慢地坐在**,道:“不知你聽沒聽過血離窟?”見葉夜搖了搖頭,便繼續說道:“那是一個邪道大派,門下全是邪人與惡妖。千多年來,一直是蒼雲門欲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你和你師父此次便是中了他們的陷阱。”

葉夜急道:“那你是怎麽把我救出來的?辛月鬆呢?”

便在此時,屋門被吱地一門推開,那位年輕而英俊的血蝠洞主,風度翩翩地走了進來,葉夜一驚,立時擋住那黑衣女孩,手卻向腰間伸去。那綠衣女孩不由一笑,躬身向血蝠洞主一禮。

血蝠洞主淡淡一笑,從懷中取出一遝符紙,道:“你在找這個?”

葉夜不解地看了那綠衣女孩一眼,雙手化刀立於胸前,狠聲道:“辛月鬆呢?”

血蝠洞主笑道:“這個,你得去問窟主。不過放心,他死不了,你也死不了。”看著那黑衣女孩道:“蓮華公主,窟主有令,從今日起,這小子就是你的仆人――日夜相伴,形影不離的仆人。”

葉夜一驚,訝道:“公主?”

血蝠洞主微微一笑,那笑容配上他那張絕美的臉,有一種令人迷醉的魅力。他緩緩道:“沒錯,這就是我們血離窟至高無上的公主,原窟主惟一的女兒。”

葉夜隻覺他望向蓮華的目光中,充滿了無限愛憐,而此時,蓮華則緩步繞過葉夜,向他深深一禮,道:“殘異,今天多謝你幫我救他。”

血蝠洞主注視著蓮華,眼中流露出一絲哀傷之色,道:“我隻恨無法多幫你一些……”看了看葉夜,忽長歎一聲,轉身離去。

葉夜狠狠咬了咬牙,沒好氣地對這蓮華公主道:“真是失敬,原來你卻是血離窟的公主!”

蓮華搖了搖頭,道:“公主?你可知我不過也隻是階下囚?”話到最後,已黯然神傷地低下了頭。

未及說完,蓮華已緩緩道:“娘說,爹一定就是被青指害的。但知道了又能如何?青指的勢力,根本不是我們母女能對付得了的,所以,娘便帶著我逃出了血離窟。”

“後來的事,你見到了。我們並沒能逃出青指的手心。娘和我都被捉了回來。青指把我娘關了起來要挾我,卻對外聲稱,我娘因過度傷心而殉情自殺。娘在他的手中,我不敢不聽他的話,隻能按他所說,承認一切――承認我爹是暴斃而死,承認我娘已經殉情自殺,承認爹曾說過,要讓他接替窟主之位……”

“如今舉窟上下,所有人都相信了青指,都在為青指效忠,隻有殘異,他深知一切,表麵假作忠誠,暗地裏卻一直在幫我。當初我和娘能逃出血離窟,也是他從中相助,他……他實是一個好人……也是我對未來惟一的希望。”

葉夜絕不同意蓮華對殘異的看法。在他看來,殘異就是敵人,一個捉走了辛月鬆的壞蛋。他想開口反駁,但看著蓮華那憂鬱的模樣,他的心中忽然湧起無限同情,他覺得一股熱氣朝著自己的胸口直湧,令他忍不住走上前去,一把拉住蓮華的手,堅定地說道:“我娘說過,不論到什麽時候,都不能自己先沒了信心、沒了希望!咱們都是階下囚,就得互相幫助,將來一定有一天,能救出你娘和辛月鬆來!”

碧林怔怔地看著葉夜,這個小小的男孩,在她的眼中忽然變得高大了起來,她覺得自己的心猛地顫了一下。

蓮華沒想到葉夜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近一年的悲歡離合與動**生涯,已經讓她提前成熟起來,在她眼裏,同齡的孩子隻是無知的孩童,而自己,則已經成了大人。但此時此刻,她突然覺得葉夜就是她的大哥哥,一個可以依靠的大哥哥。

她禁不住聲音顫抖地問道:“我們真的能……救出他們嗎?”

“一定能!”葉夜的目光中滿是堅定,道:“至少我們沒被關起來,對吧?隻要我們不死,就一定能找到機會救出他們!有多了不起?我就不信鬥不過這個青指!”

蓮華看著葉夜,突然又想起了近一年前的那一天。那天,正是眼前的這個小哥哥,用他小小的身軀,擋住了青指伸來的手。想起這些,蓮華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葉夜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

第七章 血離魔窟(下)

自這日起,葉夜就以“公主侍仆”的身份,在這座大漠中的黑城裏住了下來。他的房間就在蓮華和碧林的臥房之側,中間以一道暗門相連,三個孤單的孩子時常聚在一起,互相安慰。

這五年裏,葉夜隻是不斷發奮練功,將自己鍛煉成了一個鐵打般的小男子漢,他的容貌自小便俊俏,長大後越發的英俊,更帶著一種如他父親般的男子滄桑之質,為其平添一份大丈夫氣慨。他利用一切機會熟記血離窟黑城內地形,卻從未冒險去探那由孤炬看守的黑牢。他牢記當年辛月鬆當年要他不可莽撞行事的教誨,一心等待著絕好機會的到來。

這日,葉夜練功完畢,方回房中,蓮華便與碧林緩步而來,道:“葉夜,我有個主意。”

葉夜愣了一下,訝道:“主意,什麽主意?”

蓮華輕聲道:“再過半月,就是我十五歲的生日,那天便是我成年之日,如果我要求青指依禮為我行笄禮,或許時就可以趁亂……”

葉夜一拍大腿,笑道:“太好了!別的事他或不會答應,但公主笄禮,他卻不能馬虎!到時孤炬那裏的守衛,怎樣也要比平時鬆些,說不定就能得手!”

碧林道:“對,然後我們就一起遠走高飛……”

蓮華道:“那我和殘異商量一下……”

一提殘異,葉夜立現不悅之色,但又不好直接拒絕,道:“還是別告訴他為妙,他日日陪在青指身邊,萬一於神色行動間令青指看出異常,怕要不妙。”

蓮華猶豫半晌,終覺得葉夜所言有理,便點頭答應。

三人又商議了一會兒,蓮華便去找青指,商量笄禮之事。青指正與殘異和孤炬商議門內之事,聽後立時同意,並保證會將公主的成年禮,辦得盛大無比,以配得上蓮華身份。

蓮華聞言大喜而去,孤炬卻遲疑道:“窟主,我……我真不知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們兩個都這麽大了,還讓他們住在一起,萬一……”

青指看著孤炬,突然大笑了起來,隨即道:“萬一什麽?我巴不得他們兩個弄出什麽事來呢!”

孤炬怔怔地看著青指,目光中滿是驚異。青指緩緩站起身,道:“孤炬啊,你說我為何要留著蓮華?”

孤炬道:“那自然是為了應付兩位師叔祖……”

青指點了點頭,道:“不錯。本門這兩個糟老頭子,雖然終年雲遊在外,可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回來看看。他們發現窟主易人,定會追究下去,這兩個老家夥功深位高,雖然我已權傾血離窟,還是不能不忌憚他們。若有蓮華作證,我便可安危度過這一關,但想讓蓮華乖乖聽話,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驪君已死,這你也知道,用一個死人來要脅別人,絕非穩妥之事。為了能絕對控製住蓮華,我必須再找一個人質。你明白嗎?”

殘異淡淡一笑,道:“人生一世,除了父母之外,最親之人,無非愛侶與兒女。我的意思,是讓葉夜與蓮華日久生情,愛得死去活來,然後……必要時,就可以拿葉夜的命來要脅蓮華。”

孤炬恍然大悟,一拍腦袋,道:“原來如此!”

半月之後,血離窟中張燈結彩,一派熱鬧景象,城中不論是妖王還是普通衛士,皆聚於一堂,在城內演武大殿及殿外廣場中,同為蓮華慶祝成年。

那演武大殿,本是各妖王及門內高位者比鬥習武之處,今日裏卻被布置得如同花園一般。殿內席分左右,高位者均在殿內列席,蓮華一身盛裝坐於上首,青指陪在其側。

葉夜與碧林身為侍仆,雖在殿中,卻沒有位子,隻能默默地立於殿下。蓮華假裝高興地與青指聊了幾句後,對葉夜二人道:“你們到外麵去和衛士們一起熱鬧熱鬧吧!”青指揮手道:“還不謝過公主?”

葉夜知機地拉著碧林,向蓮華與青指一禮,隨即退出大殿。孤炬見二人離去,心頭一緊,剛要起身追去,殘異卻將他拉住,道:“大禮便在開始,你還是老實坐下吧。”隨即起身高聲道:“吉時到,奏禮樂,上禮器!”

大殿中樂聲驟起。殿外,一輪明月高掛天上,將城中照得明亮無比,廣場中桌子放得橫七豎八,各門人衛士們不管什麽吉時不吉時,笄禮不笄禮,隻當這是一場盛宴,早已在外麵開懷暢飲,不少人已經大醉。葉夜拉著碧林繞過人群,見無人注意,便順路向孤炬的地宮而去。

一路未遇旁人,二人不多時便來到黑牢近處。那黑牢由孤炬看守,入口就在就在孤炬所居石屋之側,此時外麵站著十多個衛士,守衛得比平時還要森嚴。葉夜躲在一麵牆後偷看,隻見衛士們人人臉色陰沉,個個心情不佳。

一個年輕衛士抱怨道:“在孤炬大人手下當差可真倒黴,今天全城同慶,咱們卻要在此當值,真他娘的!”

另一個年長的道:“可不是!咱們血離窟向來少見這樣的盛典,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卻沒咱們的份!唉,別處的兄弟此時肯定正大口喝著美酒,大塊啃著熟肉呢!”

這兩人一起頭,其他人也立刻來了勁,紛紛咒罵起孤炬來。葉夜眼珠一轉,對碧林耳語一番。碧林點頭微笑,自牆後緩步而出,來到眾衛士近前。衛士們識得她是公主侍女,紛紛向她點頭問好。碧林笑意盈盈,飄然一禮,道:“各位大哥,公主有令,讓我來請諸位去喝幾杯。”

眾人皆是一愣,最先抱怨的那年輕衛士眼睛一亮,立時道:“那可太好了!”便要離去,另一個衛士拉了他一把,道:“若是孤炬大人怪罪下來……”

衛士們麵露向往之色,其中一個道:“就是,怕什麽?這可是公主讓咱們去的!”其他人紛紛響應,隨著碧林直向演武場而去。

眼見眾衛士被碧林帶走,葉夜小心翼翼地接近石門,看看左右無人,這才奮力推開石門,順著石階而下。這通路兩旁均有油燈,地下也並不黑暗,葉夜一路向前,不多時便來到一座地牢內。

地牢中,一條青石走廊筆直向前,兩旁均是石門緊閉的牢房。葉夜一間一間地搜索,卻始終不見其內有人,他心內焦急之時,卻發現一條向地下延伸的台階,便立時順階而下,卻見又是一層牢房。

如此挨間搜索,連找了三層卻不見人影,但下第四層時,他卻被一扇刻著奇妙圖案的牢門吸引,心中一陣莫名激動。他用力推開石門,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間擺放著各種各樣不知名器物的牢房,在牢房正中一個高逾三丈的石柱之頂,重重鐵鏈緊緊地鎖住了一個一頭銀發的男子,正是昔日瀟灑不群的銀發仙君辛月鬆。

葉夜不覺間也已淚眼朦朧,眼見辛月鬆白衣蒙塵,一身血汙,消瘦得不成樣子,熱淚不由滾滾而下,撲到石柱之前,跪在地下,忍不住大叫一聲:“師父!”

第八章 情之為物(上)

辛月鬆的身子顫動了一下,緩緩地睜開雙眼,看著麵前已經長大的葉夜,吃驚地問道:“你……你是葉夜?”

葉夜重重地點了點頭,哽咽道:“徒兒不孝,害師父受了這樣苦!”

辛月鬆身子發抖,哽咽道:“你……你終於願意叫我一聲師父了……我以為你已經遇害,沒想到……真是老天有眼,竟讓我二人有相逢的一天!血離窟,你的氣數就要盡了!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他們有沒有折磨你?”

“沒有、沒有!”葉夜眼見辛月鬆遭此折磨,卻還先惦記著自己,不由悲從中來。但他知現在不是痛哭的時候,咬牙道:“師父,我一定想辦法救你下來!”說著,便雙手化刀,要以蒼月刀砍斷石柱,救下師父。

辛月鬆輕輕搖了搖頭,道:“別費力了。你若真想救我,就乖乖聽我說……”

葉夜急忙點頭答應,再不發一言。辛月鬆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在積攢力量,半晌後緩緩說道:“還記得月盈鏡吧?那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奇寶。血離窟想借它的力量,複活上古的妖神。那孤炬為了套出月盈鏡下落,幾年來不停向為師施加搜魂術,但好在為師為了保住月盈鏡,以符法之力將月盈鏡種進體內,這才有了抵抗搜魂術之力……”

“血離窟乃罪大惡極的至邪門派,千百年來,咱們蒼雲門與血離窟的鬥爭從來沒有止息過,葉夜,你既願叫我師父,便已是蒼雲門弟子,你要時刻記住――造福蒼生,鏟除魔門!師父的真元被那孤炬所封,已用不了任何符法,但老天有眼,血離窟中還有一個你!聽著,我現在就傳你‘報厄青鳥’之符,你要仔細記好!”

傳法完畢,辛月鬆道:“此符非攻非防,隻能用來傳報噩耗,但卻異常消耗法力,尋常法符根本承受不了這種力量,以你現在的法力,也根本無法施展此符。從今日起,你必須日日勤練功力,等到有一天練至法力升華,能以真氣造出法符,便立刻以此符向本門報信。葉夜,此事事關重大,你一定不能出錯!如果老天有眼,讓報厄青鳥順利到達門主手中,血離窟的末日就不遠了!你速速離去,不可引起血離窟群魔的疑心,今後也千萬不要再到這裏來,明白嗎?”

葉夜看著消瘦不堪的辛月鬆,強忍住眼淚,重重地向師父磕了三個響頭後,轉身疾奔而去。辛月鬆注視著他的背影,兩行熱淚潸然而下,自語道:“孩子,一定要忍得住啊!隻要此信送出,你必將成為本門名垂千古的大英雄,說不定,還會成為下一代門主!”

葉夜記性極好,來路絲毫未忘。他一路飛奔,不多時便已回到地麵,當他剛剛將石門合上,一個冰冷的聲音便響了起來,驚得他身子猛地一顫。

“你的膽子可真不小。”

月光下,孤炬和青指的身影出現在葉夜麵前,青指的目光冰冷,讓葉夜有種墜入地獄的感覺。

青指狠聲道:“什麽笄禮,隻為幫你撤去城內衛士罷了!你以為我看不出麽?”

葉夜咬了咬牙,腦筋飛速轉了幾轉,叫道:“青指,你們到底把我師父弄到哪兒去了?”

兩人聽後,以為葉夜並未見到辛月鬆,神色不由緩和下來。青指笑道:“這可不能告訴你。不過我這裏還有一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不等葉夜回答,他已經大笑起來,一揮手,數十衛士忽自石門後湧了上來,葉夜猝不及防下,被按倒在地。

青指笑道:“蓮華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連我都對她動了心,這次正好借笄禮之機,定下我們的好事!再過三年,蓮華十八歲時,我便要迎娶她過門,讓血離窟新老主人成為一家,你說這是不是好消息?”

葉夜想破天也想不到這種結局,他的腦海在刹那間一片空白,半晌後才暴叫狂吼道:“你這混蛋,你不能這樣對蓮華!”

“閉嘴!”孤炬在旁狠狠道:“你今後休想再見到蓮華公主了!衛士們,把他給我押進地牢裏去!”

“不!”葉夜聲嘶力竭地叫喊著,使盡全身力氣掙紮著,但卻抵不過數十衛士的蠻力。暴怒的他狠狠咬緊牙關,猛地一振臂,身上竟然有雷光一閃,霎時間眾衛士擊飛漫天。

孤炬隔著窗子笑道:“你放心,窟主在與公主大婚之前,是不會殺你的。他還要以你要脅公主就範呢!不過等他們二人成了婚,你的小命就……”

不等他說完,葉夜已如一頭惡獸般猛撲了過來,一掌化刀,順著鋼窗縫隙刺出,直取孤炬頭臉。孤炬嚇得驚叫一聲,急忙向後退去,堪堪躲過。

孤炬嚇出一身冷汗,狠狠咒罵葉夜幾句後,轉身便走。葉夜身受重傷,方才一擊全仗一股怒意,此時身子一軟,摔倒在地上,再動不得分毫。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響起,殘異自外而來,在牢窗前站定,看著地上的葉夜,輕歎一聲,道:“你倒算是個血性男兒,假若你未被我捉住,將來必能成蒼雲門仙君之一。可惜啊……”

葉夜沒有力氣抬起頭,隻能伏在地上道:“殘異,你不是願意幫蓮華嗎?你快想辦法救她啊!”

殘異歎道:“你們應該早將此事告之於我,那樣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如果不是這個什麽笄禮,如果不是青指多喝了幾杯,他也不會臨時起意要娶蓮華。你知道嗎,蓮華已經答應這門婚事了,條件就是讓你活著!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都是混蛋!”葉夜狠狠咬著牙,強忍著淚水,道:“你們記住,早晚有一天,我會將你們碎屍萬斷,你們一定要記住!”

殘異輕輕搖了搖頭,道:“我和你,無話可說。”言罷轉身便走。

蓮華要嫁給青指,光是想想,葉夜就覺得胸口一陣劇痛。朦朧中,他隱約查覺到了自己對蓮華的感情,淚水順著臉頰如瀑布般流下。他狠狠咬著牙,咬得嘴裏都流出了血來。

他隻感到萬念俱灰。他甚至想到了死。他突然覺得,失去了蓮華,活著似乎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驀地,他想起了師父,想起了師父的話,更想起了自己的責任。他拚命咬牙,掙紮著坐了起來,自語道:“我得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隻為有一天,我要將這血離窟變成一片廢墟!”

地牢中雖然有燈火照明,但卻看不到日月,葉夜也不知自己被關了多長時間,他隻是醒了睡,睡了醒,別人送來飯他便吃,送來水他便喝。除了吃喝睡眠外,他便靜坐調息,如此不知過了多少天,總算將身上的傷養好。傷方一好,他便一刻不停地練起功來。

這天葉夜正自練功,一陣腳步卻由遠而近,他聽出那不是送飯人的聲音,便睜眼向窗外看。不多時,碧林那張憔悴憂傷的臉,便出現在窗外。

碧林強裝出一張笑臉,但那種笑容卻隻讓葉夜更揪心。她輕聲道:“她還和從前一樣,受萬人敬仰,但卻沒有真的自由。窟主為了讓蓮華姐知道你活得還好,所以才允許我來看你。蓮華姐讓我告訴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她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葉夜頹然靠在窗邊,苦笑道:“你告訴她,放心好了,葉夜不會輕易死的,我還要親眼看著血離窟覆滅呢!”說到最後一句,葉夜忍不住聲音發狠,駭得碧林身子一顫。

“葉大哥。”碧林神情激動地喚了葉夜一聲,那聲音中充滿無限情意,令葉夜心頭一軟。碧林這一喚之後,便沉默半晌,似是欲言又止,最後道:“我也希望你好好活著,隻要你活著,我們便還有希望,你可千萬……千萬別做什麽傻事啊!”

葉夜笑道:“你放心吧,沒有十足的把握,我絕不會出手!”

碧林又是半晌沉默,葉夜沉思片刻,忽脫下衣服,將裏麵白色內衣撕下一大塊,將右指劃破,以鮮血在衣服上寫起字來。碧林在外驚呼一聲,淚水潸然而下,道:“葉大哥,你……你這是幹什麽啊?”

碧林聲淚俱下,仿佛那一下不是割在葉夜指上,而是割在了她的心上。而葉夜卻恍如未見,隻顧在衣上揮指疾書,血盡書成,葉夜將血書遞給淚人般的碧林,道:“交給蓮華,告訴她,別放棄希望!”

碧林接過血書,隻見上麵寫著:“蓮華,我絕不讓你嫁給別人,將來娶走你的,一定是我!”她不由心中一酸,剛想對葉夜再說幾句話,卻見葉夜轉身回到房內**,盤息打坐,竟練起功來。她咬了咬嘴唇,隻得一步一回頭地黯然離去。

葉夜知道,蓮華能否得救,全看自己是否能盡早將法力升華。隻有三年的時間,他一刻也耽誤不得!

第八章 情之為物(下)

數日後,碧林再次來到黑牢之中,葉夜急忙收功跑到窗前,焦急地問道:“蓮華這幾日過得如何?她可有話對我說?”

碧林低垂著頭,道:“她……她很好,她說……”支吾了半天,卻說不出什麽來,葉夜急得罵道:“你吃錯了藥不成,學個話也學不好麽?”

碧林低頭不語,眼淚大顆大顆地流下,葉夜心中一軟,急忙道:“好碧林,我不該對我吼,你快告訴我,蓮華她有話對我說嗎?”

碧林默然半晌,突然一咬牙,抬起頭來,強忍住淚水,道:“她要我告訴你,從第一眼見你起,她便喜歡上你了,你的影子無時無刻不在她心中盤旋,她這一生一世,都將為你而活,你若快樂,她便會比誰都快樂,你若悲傷,她便會比誰都悲傷,所以……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一定要讓自己過得快樂,知道嗎?”

窗外,碧林斜靠在牆上,早已淚濕前襟。

自那日起,碧林時常來看望葉夜,幫葉夜與蓮華互相傳話,每次傳完蓮華的情話,她都會躲到葉夜看不到的地方痛哭不止,葉夜每次均見她神色憔悴,卻從未留意,隻沉浸在蓮華的情話之中。

除此以外,葉夜便一刻不停地練功。牢中不分日夜,葉夜索性也不理日夜,除吃喝外就是練功,練到神困人乏時倒下便睡,一覺方醒,便再起身練功。

如此三年時光匆匆而過,葉夜雖始終無法與蓮華相見,但卻靠著碧林彼此傳遞情意,一股強烈的相思之情,也因此而日益增加,葉夜隻覺生命絕不能沒有蓮華。

為此,葉夜練功練得更加勤了。這日,葉夜練功之際,隻覺體內氣血翻騰,全身真氣驟然凝於丹田,除丹田外,全身上下皆感空虛難忍,他忍不住仰頭長嘯,丹田氣翻滾激**,隨嘯聲噴湧而出,刹那填滿身骸,葉夜隻覺自己如同換了個人般,全身上下充滿了澎湃的法力,知自己已練到法力升華,不由歡喜得大叫一聲。

尋常人想練到此境,非數十年之功而不可得,便是辛月鬆如此強者,當年亦花費十數載光陰,方練到法力升華,而葉夜卻以三年之期,完成數十載之功,實可算天下奇跡。然而葉夜此時卻無心感歎於此,他急忙凝神運功於二指之間,一道法力自指中溢出,漸漸在兩指間化成一道銀色的法符。

葉夜心中一喜,急忙聚精會神,默想“報厄青鳥符”上之圖案,那空白的法符上,便漸漸浮現出條條花紋、圖案,片刻功夫,一張“報厄青鳥符”便告完成。葉夜忙按師父當年指點,驅動全身法力,注入符中,在心中默念道:“上蒼保佑,讓此符能順利到達蒼雲門吧!”

那符仿佛一個吸食法力的精靈,一刻不停地吸取著葉夜之力,葉夜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暗想若是如此下去,自己一身法力恐怕要被全部吸幹!

到最後,眼見葉夜法力隻剩下丹田一絲,此符若再吸下去,就要開始吸抽葉夜真元之時,那符突然停止吸取,在青光閃動中,化成一隻青鳥,在牢房內盤旋數周,突然向飛牢房大門,如一道虛影般自透過鋼板鑽出門外,又一頭紮進對麵牆中不見。

葉夜長出了一口氣,突然覺得想笑,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沒來由地笑了起來,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方才罷休。

這日碧林來時,葉夜迫不及待地衝向窗口,抑製不住興奮地說道:“快,快告訴蓮華,自由的日子不遠了!”

碧林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後才搖了搖頭,黯然道:“葉大哥,蓮華姐的婚期定在本月十五,算來,隻剩不到六天了……”

葉夜怎麽也沒料到,這一天竟會在此時到來,他想哭,卻怎麽也哭不出聲,他想吼,全身卻沒有一絲力氣,他隻覺全身空****的,仿佛肉身已不複存在,他雙腿發軟,一下癱倒在地上,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天棚,腦海中一片空白。

碧林在外急得連聲呼喚,卻始終不見葉夜回應,便急忙呼喚衛士。幾個衛士過來看了看,見葉夜睜著雙眼,便道:“又沒死,叫什麽叫?”碧林卻不甘休,非要衛士將門打開,衛士們哪會理她,見她糾纏不休,便硬將她趕了出去。

來到地上,碧林一陣茫然無措。她怔怔半晌,失魂落魄地走回居所,方要進院,卻聽裏麵傳來殘異的聲音,道:“蓮華,我怎會願意讓你嫁給青指?你可是我一生最愛之人啊!”

蓮華道:“可你又能怎樣?你能阻止這場婚禮嗎?殘異,如果你真心愛我,就帶我逃走吧,我們一起救出葉夜,然後去找兩位師叔祖,求他們主持公道!”

殘異沉默片刻,道:“兩位師叔祖行蹤不定,我們卻到哪兒去找?與其將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還不如我們自己拚上一場!蓮華,等我將青指的勢力慢慢瓦解,將他架空後,為你爹娘報仇的日子便到了!”

蓮華淒然道:“可那要等到什麽時候?離大婚之日隻剩下六天了,難道你真要眼睜睜看著我嫁給他嗎?”

殘異道:“為了複仇,忍一時之辱又算什麽?況且青指所要的,隻是一個身份,隻要他有了前窟主女婿的身份,就可以應付過兩位師叔祖,你隻要堅持不與他同房,他也不會強逼你的……”

蓮華怒道:“別說了!你走吧,六天後,我便嫁給青指,將來為他生兒育女,你可別後悔。”說罷不理殘異,徑自回到房中。殘異長歎一聲,終推開院門大步而出。他滿腹心事,卻未留意貼牆而立的碧林。

碧林隻覺心中激**難平,進院衝進屋中,對蓮華喊道:“蓮華姐,你……你真的愛殘異嗎?難道你一點也不愛葉大哥嗎?”

蓮華怔怔地看著她,好半天才道:“他們兩個都幫過我,都救過我,都陪著我度過了這難熬的幾年,他們兩個,我都喜歡,可隻有殘異,才讓我臉紅心跳,讓我日思夜想,如果說愛,我應該是愛著他吧。”

碧林哭道:“那葉大哥呢?”

蓮華垂首道:“和他在一起時,我永遠都是快樂的,可是卻沒有那種心跳的感覺,或許我隻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最親的兄長……”

碧林道:“那你打算怎麽辦?沒有你,葉大哥是活不下去的!”

蓮華慘然一笑,道:“我又怎能眼看他在此地受苦?我絕不會嫁給青指的,你放心,我會讓這血離窟變成一片廢墟,青指想要娶我,就到黃泉路上去娶吧!”

蓮華幽幽道:“千百年來,血離窟一直為正道人士憎惡,恨不能除之而後快。但千百年間,血離窟卻一直屹立不倒,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碧林不解蓮華之意,卻還是答道:“是否因為它地處大漠之中,不易發現?”

蓮華並沒回答,反而又問道:“大漠中白日如同下火,夜晚卻又冷如寒冬,可血離窟城內卻永遠四季如春,你知道這又是為什麽嗎?”這次,她不等碧林回答,已道:“這都是因為,血離窟城中的衝天塔上,藏著一樣至寶――雲耀殘器之一的‘離之心’。正是這神器,令血離窟能隱於沙海,並在城外設下看不見的迷陣,阻擋外敵入侵,也正是它,使得城內四季如春,適宜居住。”

碧林道:“那又怎樣?”

蓮華淡然道:“殘異他既救不了我,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碧林,我求你一事――大婚那天,你蒙上蓋頭裝成我,而我,則去盜取離之心,到時我會借著離之心的強大法力,救出葉夜,毀了青指搶來的一切!”

她看著怔怔的碧林,淡淡一笑,道:“碧林妹妹,到時葉夜就交給你了!”

碧林愕然道:“這怎麽行?蓮華姐,殘異他對你不是真心的,若是真心對你,又怎能忍心讓你嫁給仇人?葉大哥卻是真心對你啊,他若沒了你,是活不下去的!蓮華姐,我求你了,不要愛殘異,去愛葉大哥吧!到時我去盜那離之心,你和葉大哥一起逃走好不好?”

蓮華愕然注視碧林,終目泛淚光,道:“好妹妹,別說這等傻話了,我知道你一直喜歡葉夜,你們才應是一對。而我,是不會忘了殘異的,你放心,時間會讓葉夜忘記我的。碧林,不要拒絕,我知道你對他的情意。你是個好姑娘,配得上他。而我,卻要與殘異同生共死!”

碧林木然站在蓮華身後,她忽然覺得,這似乎是上天給她的一個機會,一個讓她能與葉夜永遠在一起的機會,但又覺得一切都如夢境一般,渺茫而不可信。

葉夜不知自己像個死人般地躺了多久,朦朧中,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想起那報厄青鳥來。他驀然翻身而起,感到自己還有一絲希望,那就是蒼雲門眾人能在蓮華婚禮前起來!

他開始在意時間了,自那天以後,碧林再沒來,他也就再沒有了蓮華的消息。於是他暗記著衛士們送飯的次數,以此來推算日子。一天、兩天、三天,他的心變得越來越焦急,越來越煩躁。

終於,那可怕的一天來到了,葉夜用顫抖的手數著牆上記載送飯次數的記號,心中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一切都晚了!

第九章 魔門覆沒(上)

今天,蓮華就要嫁給青指了,他將永遠地失去自己深愛的人。自己身為堂堂男兒,竟然無能為力,隻能呆呆等著一切的發生,這讓葉夜感到無比地悲憤。他忍不住狂吼起來,再不顧許多,雙掌上真氣流動,以蒼月刀狠狠劈砍起牢門與窗子來。那精鋼打造的門上,被他斬出一道道可怕的痕跡,守牢的衛士們被聲音驚動,紛紛趕來,眼見葉夜斬得窗上鋼條劇烈震**,衛士們都嚇得麵無人色,紛紛衝葉夜大聲呼喊威脅。

葉夜精神一振,連呼自己糊塗。自己既然已可使用符法,為何不早些破門而出?卻在此苦苦等了數日,險些誤事。他再不顧許多,對著牢門連擲出三道雷蛇。

然而雷蛇擊在門上,卻是白光一閃,向門四周擴散,隨即消失不見。葉夜旋即想通,金鐵之物原本便可引導雷電,雷蛇遇上精鋼,力量立時便被分散,哪裏擊它得動?他又對著牢內石牆擲出雷蛇,奈何石牆厚逾三尺,雷蛇也隻能在其上轟出些焦痕來。

葉夜心怒攻心,隻覺胸口一陣劇痛,哇地吐出一口血來。想到蓮華就要被青指霸占,他的心口就更加痛,瘋了般地狂叫著,連續不斷地擲出雷蛇,轟擊著牆壁。

就在這時,一股奇異的力量突然自葉夜體內湧出,葉夜感覺有什麽東西自心口在向全身擴散,令他全身僵硬,無法動彈。這東西瞬間占據了他的全身,進而與他身上的內氣相融而成一體,葉夜感覺自己已完全可以控製這股力量,便不由自主地將那力量發了出來。

刹那間,一團紫氣自他體內洶湧而出,化成一隻紫色六爪蛛,與葉夜聯為一體。葉夜隻覺那六爪蛛便如自己軀體的延伸,完全可由自己隨意控製,不由大喜過望,立時指揮著六爪蛛兩隻鋒利的前爪,對準牢房奮力砸去。轟然一響中,牢門晃了幾晃。

葉夜不斷砸擊牢門,十數下後,牢門終承受不住,轟然向外倒下。葉夜歡叫一聲,收起紫氣,疾步奔出。

此時的血離窟黑城中,四處張燈結彩,一派熱鬧景象。而蓮華宮中,卻是靜寂如常。

蓮華一身盛裝,端坐在鏡前,碧林慢慢地為她整理著頭發,數次想開口說話,卻欲言又止。

青指就站在蓮華屋外,得意地笑著,說道:“還未準備好麽?也難怪,這可是人生大事,一輩子就這一次,當然要好好打扮。娘子,你慢慢梳妝,我先去看看禮堂準備得如何了。”轉身走出幾步,忽又停住,冷冷道:“可別想耍什麽花樣,別忘了,葉夜的命可掌握在我手裏!”

蓮華一語不發,耳聽著青指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再不可聞,才淡淡一笑,道:“碧林,從今以後,葉夜就交給你了。你快幫我將這衣服脫了換上吧。”

碧林半晌無語,咬了咬嘴唇,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突然後退數步,來到門前。蓮華愕然回首,望著碧林問道:“碧林妹妹,你這是?”

碧林衝著蓮華慘然一笑,搖頭道:“你不能死,蓮華姐,葉大哥沒有你不行。我承認我喜歡葉大哥。但我知道他喜歡的是你,你們兩個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能讓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受傷害!蓮華姐,你放心,我會阻止青指,為你報仇,我隻求你,愛葉大哥吧,他才是真正喜歡你、關心你的人!”

此時,紅幔圍牆,紅毯鋪地的禮堂內,青指在殘異與孤炬的陪同下,得意地環顧四周,連誇負責布置的人。而就在這時,一個衛士卻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跪倒在地,驚慌地對青指說道:“窟主,不好了,外麵突然來了一支軍隊!”

“什麽?”以青指為首的三人都是一愣,孤炬道:“軍隊?軍隊怎麽會到這裏來?”

殘異皺了皺眉,道:“來者不善!”問那位報信的衛士道:“有多少人?”

“不下千人……”那衛士道:“他們一直在外徘徊,似乎在研究城外的迷陣……”

“不管他們是什麽人,敢在我大婚之日前來搗亂,都必須給我死!”青指狠聲說道:“我要親手宰了他們,以他們的血來慶賀我的婚事!傳令下去,全城願意隨我殺敵者,都跟我出去湊個熱鬧!”

孤炬慢道:“窟主,這……這事來得蹊蹺,您還是小心些為妙。”

青指不悅道:“怎麽,難道我堂堂血離窟,還怕千多人的軍隊不成?”

殘異亦淡淡一笑,道:“也不知是哪裏來的軍隊,竟敢衝撞窟主好事,的確該殺。”

青指大笑道:“還是血蝠洞主何我心意!”言罷揮袖而去。

青指的命令很快傳遍了全城,血離窟上下全都興奮了起來,誰都知道,今日正是表現的好機會,從妖王到衛士,紛紛吼叫著衝向了城外。在青指的帶領下,他們浩浩****地出發,直向城外軍隊衝去。

此時碧林卻正在向城中的衝天塔疾奔,一路之上見衛士們群情沸騰,手持刀槍向城外猛衝,不由大感驚詫。攔住一名衛士仔細一問,方知詳情,她心中暗喜,心道真是天助我也。

衛士們急著出去參戰湊熱鬧,誰也沒注意碧林,她一路毫無阻礙地穿過了本應有重重衛士把守的通道,最後來到了衝天塔前。

到了這種時候,大門前仍然留有一隊衛兵,帶頭者見碧林跑來,立刻皺起眉頭,大聲喝問:“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碧林驚恐地後退了一步,心中湧起一絲懼意,但一想到葉夜,她立時又鼓足了勇氣,道:“今日乃是窟主與公主大喜之日,卻有一隊軍兵前來搗亂,窟主有令,請你們隨他出城殺敵!”

“窟主之令?”那頭領盯著碧林,突然拔出腰側長刀,森然道:“小姑娘,這謊話可騙不了人!血離窟守塔衛士,不論發生任何大事,都絕不可離塔一步,這可是血離窟千年不變的規矩!說,你有什麽圖謀?”

刹那間,碧林知道自己失敗了。葉夜的命、蓮華的命,都可能因為這失敗而消失在這世上,她恨自己為什麽這麽笨,連個謊也撒不好?眼見對方寒光閃閃的長刀,她沒有畏懼,反而突然生出了一股勇氣,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那頭令在猝不及防下被打個正著,胸骨立時塌了下去,當場斃命。數名衛士閃避不及,也被妖氣擊中,兩人當場而亡,數人重傷倒地不起。

碧林並未學過任何搏擊格鬥之術,她隻憑著天生的妖力,悍不畏死地與衛士們拚殺起來。然而就是這天生之力,讓眾衛士近身不得,片刻功夫,竟被她全數擊倒。她驚訝地看著一地死傷者,卻不敢相信真是自己打的。

她知時間緊迫,推開衝天塔門,一路向上,離塔樓的頂部越來越近。

驀地,一聲大喝傳來,一個淡淡的白色影子出現在她麵前,手持著一把利劍直指著她,大聲喝問:“守塔劍靈在此,誰敢擅闖!?”

驟見此邪異妖物,她不由嚇了一跳,一咬牙,強壯著膽子揮出雙尾,兩團妖氣擊在那劍靈身上,將劍靈的白影擊得灰飛煙滅。

但那利劍卻未落地,反而發出一聲怒喝,劍鋒上白光影一閃,化成一個白色人形,握劍向碧林刺來。碧林堪堪躲過,把心一橫,拿出拚命的架勢雙尾連掃,終再將人影擊散,碧林一招得手,立刻衝上前去,伸手抓住長劍。

“你竟敢用肮髒的手來碰我!?”被她拿在手中的劍,無法再造出影子傀儡,隻能尖叫著召喚同伴。很快,一個個劍靈先後出現,擋在一路向前飛奔的碧林麵前。

“誰也別想阻止我!”這一刻,碧林被對葉夜的愛激勵著,迸發出了全部的潛能。她不顧性命地向前衝著,用手裏的劍靈斬殺了一個又一個的敵人,幾下之後,隨著一聲脆響與劍靈絕望的呼叫聲,她手中的劍碎成了數段。

刹那間,她的肩膀被一隻利劍刺中,後背也被追上來的劍靈斬開一道血口,她怒吼一聲,裙中猛地又鑽出一隻火紅狐尾,三尾連掃中,硬生生將襲來的群敵擊退。

她就這樣瘋狂地向前衝著,終於衝上塔頂,回身將頂層的石門狠命地關緊,將所有的劍靈都擋在門外後,終於支持不住,一下摔倒在地。她的身上到處是傷,鮮血已經染紅了全身,她隻覺自己奄奄一息,再堅持不住了。

此時,她又想起了葉夜,想起了葉夜看著蓮華時的那種眼神,想起了三年來的每一次相見。這讓她心碎,也讓她在刹那間充滿了力量,她掙紮著爬了起來,抬起頭費力地向前方看去。

塔頂層正中,是一座高大的魔神雕像,在魔神虛伸出的手掌之上,一顆手掌大的石頭,閃爍著五彩光芒,碧林知道,這定是那上古神器離之心。

看著那上古神器,她不由目泛淚光,自語道:“蓮華姐,你一定要愛葉大哥啊!”

她一躍而起,猛地將離之心抓在手中,刹那間,頂層之內光芒閃動,五彩之光變得異常耀眼,在這種光芒的照耀下,碧林覺得渾身痛苦難當,忍不住大聲慘叫了起來。

碧林此時腦內一片空白,她隻是茫然地向前走著。不知過了多久,離之心的光芒突然消失,她也摔倒在地。而在她摔倒的同時,離之心也不見了。

隨著離之心的消失,衝天塔,乃至整個血離窟黑城都顫動了起來,隨著這令人恐怖的震動,衝天塔轟然間分崩離析,化成一片煙塵瓦礫!

第九章 魔門覆沒(下)

此時,在黑城之外,一場戰鬥正在激烈地進行著,血離窟自負的門人們倒臥在黃沙之中,鮮血將沙丘也染成了紅色。

青指一開始就低估了對手的實力,等他駭然發現,這些所謂的軍隊,其實全是蒼雲門內精英高手時,部下卻已傷亡了大半。

他狂怒地吼叫了起來,化成一團黑色的煙霧,圍住了五位蒼雲門仙長,幾位仙長在一陣眩暈中,同時口鼻流血,倒地而亡。

“區區蒼雲門,休想與我血離窟對抗!”狂叫聲中,青指又化身人形,揮掌擊倒了數個衝到他跟前的仙長。

“你們退開!”這時,一聲大喝傳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淩空飛至,卻正是蒼雲門門主嚴火瀾!他殺入血離窟衛士群中,上前擋住他的數名妖王與頭領,在他揮手間被化成了金色的粉沫。

青指臉色不由在瞬間變青,迎上嚴火瀾,怒道:“嚴門主親自上陣,看來是誓要滅我血離窟嘍?”

“不錯!”嚴火瀾冷笑一聲,道:“邪魔妖物,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

吼聲中,嚴火瀾雙手揮動,兩道金粉隨掌而出,襲向青指。青指狂笑一聲,背後突然生出一對巨大的青色雙翼,用力一扇,又將金粉吹向了嚴火瀾。

嚴火瀾雙手齊出,那被吹亂的金粉便全部附在他掌心。他雙掌一合,一杆金色的長槍自他雙掌中漸漸凝成,他將長槍一抖,對準青指直刺過去,腳下的黃沙在長槍刺出的同時,猛地化成無數金色利刃,自四麵八方襲向青指。

青指不由為之動容,方想向後閃避,突然發現背後也有無數利刃襲來。他怒吼一聲,身體在刹那間化成了一團黑霧,向四周散開,躲過了一擊之後,在遠方空中重新凝成人形。

嚴火瀾轉身挺槍,疾衝向青指,腳下的黃沙隨著他的步伐而依次向上隆起,形成一道通向天空的階梯,他順梯而上,直向空中的青指攻去。

青指身在空中,環顧四周,隻見周圍殺成一片,血離窟的門人勉強抵擋住蒼雲門眾人的攻勢,卻是死傷不斷。他咬了咬牙,看了看漸漸衝近的嚴火瀾,猛地發出一聲大吼:“撤退,回城!”

喊聲一出,血離窟眾人立刻如潮水般向一處沙丘逃去。方才的這一番廝殺,已讓他們心膽俱裂,再沒有了戰意,此時窟主一聲令下,便立時潰不成軍,慌忙逃命。

然而他們卻知道,隻要逃回城中,蒼雲門就將對他們無可奈何。因為由強大上古神器離之心保護著的黑城,別說是進,蒼雲門眾人就連看也根本看不到!

青指再無心與嚴火瀾對抗,他振起青翼繞過嚴火瀾,向黑城中飛去。然而就在這時,一聲巨響自卻自黑城方向傳來,隨後,在數座沙丘之間的廣闊空地上,一座龐大的黑色城堡緩緩浮現在蒼雲門眾人眼前,那城堡正中最高的寶塔,此時正漸漸坍塌、碎裂,最後化成了漫天的煙塵。

青指愕然半晌,突然發出震天的大吼。他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前,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就在這時,嚴火瀾的長槍無聲無息地自他背後刺了過來,自他後心處刺入,又自他胸前透出。他痛苦地大吼一聲,身體在瞬間變大了三倍,化成了一個尖齒利爪的妖魔,隨即悲慘的哀鳴了一聲,從高空中猛然摔落。

在空中,他的身體化成了幹燥的黃沙,落地摔成無數碎礫,與大漠融為了一體。

嚴火瀾飄然落地,眼看著不遠處的黑城,大笑道:“血離窟的末日到了!給我衝進去!”

隨著他的大吼,蒼雲門近千名門人一起發出長嘯,追著血離窟門人直殺入黑城之中。

當黑城中的衛士們叫嚷著衝出城外時,葉夜剛好衝出黑牢,看著眼前的亂局,立時猜到,定是蒼雲門殺至,不由大喜過望。他順手揪住了一個衛士,問清禮堂所在後,便疾奔而去。

眼見快到禮堂,一隊衛士卻殺了過來,為首者正是孤炬。他一見葉夜,先是一愣,隨即惡狠狠地說道:“小子,好本事,竟然能逃出我的黑牢?可惜該著你倒楣,卻又碰上了我,你的好運到此為止!今日窟主反正已成其好事,留你無用,你就死去吧!”說著,一揮手,手下衛士立刻向葉夜殺去。

葉夜此時哪還將這些人放在眼裏,清嘯聲中,雙手蒼月刀齊出,瞬眼間便斬殺了十數名衛士。他雙手再揮,兩道雷蛇出手,又將餘下的衛士清除幹淨。

孤炬駭然而視,死也不相信葉夜竟有這般功力,眼見葉夜眼裏殺意閃爍,直奔自己而來,不由冷汗如雨而下,雙手在胸前相合,一道淡淡的光芒自其眼中發出,直向葉夜射去。

葉夜方見那光,便覺心神一**,仿佛喝醉了酒一般,頭重腳輕,身子不聽使喚。朦朧中,他隻聽見一個聲音傳來:“你要睡了,要睡了……”那聲音飄渺遙遠,充滿了蠱惑之力,葉夜隨著聲音自語道:“是啊,是要睡了……”身子也軟軟地癱倒在地上。

刀鋒方及葉夜頸側,一道紫氣突然自葉夜體內湧出,化成那隻紫色六爪蛛,一揮前爪,便擊飛了孤炬的鋼刀。

朦朧中,葉夜隻覺心口處有一股力量湧動,令他瞬間恢複清醒,猛睜開了眼睛,卻見自己已在六爪蛛背上,前方孤炬滿麵驚慌,正不住後退,當下也不多想,指揮妖蛛巨爪刺向孤炬,孤炬此時還在驚駭之中,未及轉身逃去,已被兩隻巨爪刺穿,瞬間斃命。

此時的禮堂內,隻剩下了殘異一人。他靜靜站在禮堂之內,不知在思索著什麽。

一陣腳步聲響起,蓮華緩步走入禮堂,殘異看了看一身盛裝的蓮華,淡淡一笑,道:“人都說,新娘在見到新郎之前摘下蓋頭,對新郎來說,是很不吉利的。”

蓮華環顧四周,訝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殘異道:“青指帶著大隊人馬,出城去剿滅進犯的軍隊了。我有種感覺,今天恐怕要發生些大事。”

正說著,衝天塔突然在一陣轟鳴中倒塌,整個黑城跟著劇烈地震**了半晌,仿佛人間末日來臨一般可怕。隨著衝天塔的倒塌,黑城外的天象立時大變,由萬裏晴空,變成了大風四起,黃沙撲麵!

殘異衝向窗口,望著衝天塔的方向,駭然無語。蓮華淡淡一笑,道:“你的預感真準,確實出大事了。”

殘異愕然半昨,他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怔怔道:“這是怎麽回事?”

蓮華道:“殘異,你放棄奪回血離窟大權的想法吧。和我一起走吧,離之心已經被碧林盜走,血離窟已再無法力保護,就算大漠的風沙不能讓它變成一座死城,人間的正道之士也會發現它,遲早有一天,它會被夷為平地,青指的一切野心都將就此葬送!我的仇,也算報了,我們救了葉夜,便離開這裏好不好?你說過,你是愛我的,我們遠走高飛好不好?”

殘異卻是一陣大笑,頹然道:“數千年基業,就這麽毀了?蓮華,你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嗎?隻要忍過一時,隻要忍過這一時!我們就可以成為這裏的主宰,就可以成為受萬人朝拜的窟主!然而這一切,現在卻都毀了!我苦心計劃了這麽多年,卻在一日之間,便這樣毀了!”

蓮華身子發抖,哽咽道:“殘異,你是真心愛我嗎?你說過,對你來說,我比什麽都重要,難道那隻是騙我的嗎?”

殘異慘然一笑,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蓮華,我是真心愛你,可對男人來說,千秋功業卻比命還重要!我從小就渴望著擁有這座黑城,渴望著受萬人膜拜,我憧憬著有一天,能攜著所愛之人的手,走在鮮花鋪滿的路上,而那路的兩邊,則是跪拜一地的仆人,那是我從小到大的夢啊!可現在,你讓我再到哪裏去尋那夢?”

“這不是真的!”

便在此時,葉夜的聲音忽然響起,二人愕然回望,隻見葉夜怔怔地站在禮堂門口,蓮華立時喜道:“葉夜,你……碧林把你救出來啦?”

葉夜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蓮華,他的眼中淚光閃爍,喃喃道:“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蓮華,你剛才說的都不是真的,對吧?”

蓮華輕輕擦了擦眼淚,道:“不,那都是真的。我愛殘異。葉夜,我知道你對我好,我知道你喜歡我,我和你在一起時,永遠都是快樂的,可是……可是我愛的是殘異,葉夜,我隻當你是最好的朋友,隻當你是我的兄長……”

“不!”葉夜狂叫一聲,道:“這不可能!你忘了這三年來,你讓碧林傳給我的每句話了嗎?你不是說過,你從初見我時,便已愛上我了嗎?你不是說過,你這一生一世,隻為我一人而活,隻願嫁給我嗎?難道這都是騙人的?我絕不相信!”

第十章 愛恨情仇(上)

禮堂之外,狂風大作,黃沙漫天而起,打在黑城殿宇房舍之上,發出陣陣劈啪之響,仿佛蒼天怒吼一般。

禮堂之內,三人僵持而立,麵對幾近瘋狂的葉夜,蓮華不由垂下淚來,愕然道:“葉夜,我……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我收到你那血書後,便讓碧林轉告於你,我對你隻有兄妹、朋友之情,我愛的,是殘異啊!”

葉夜狂叫一聲,道:“你騙人!”轉向殘異,吼道:“殘異,你用了什麽妖法,迷了蓮華的心誌?你快給她解開,告訴你,蒼雲門群仙已被我引來,血離窟末日已至,你若敢一意孤行,我就殺了你!”

殘異低頭不語,突然冷笑一聲,眼中殺意流動,冷冷道:“了不起,真了不起!葉夜,看來我們血離窟上下,都低估了你這小子的能力!血離窟養虎近十年,終為虎所噬,真是活該!說得不錯,殺人,確是要殺人!我現在的心情壞到了極點,或許殺人,才能讓我好受些!”

話音方落,他便已撲向葉夜,一掌向他頭頂擊來。葉夜此時狀如瘋虎,一步不退,雙掌蒼月刀齊出,刀刀直取殘異要害。

殘異麵無表情,見招拆招,身子一晃,低下已飛起一腳,將葉夜踢飛出數丈。

葉夜淩空擰身落地,強行站穩,不顧胸口劇痛,揮手造出一張法符,向前一擲,一道兒臂粗的雷蛇立時擊向殘異,殘異不閃不避,背後一對黑翼倏然張長,自左右分擊雷蛇,將雷蛇擋住。葉夜和卻趁機飛身上前,蒼月刀再次落下。

兩人都似乎失去了理智,誰也不聽蓮華的話,隻顧不要命地拚殺在一處。然而葉夜之力較之殘異,相差何止千裏,數招內便落下風,殘異下手無情,眼看便要重創葉夜,蓮華再看不下去,雙臂一伸,無數黑絲自她腕上旋轉而出,擊向殘異擊去。

殘異眼見黑絲襲來,卻不閃不避,蓮華見狀嚇了一跳,急忙揮動雙手,試圖改變黑絲方向,那黑絲一晃,卻還是在殘異臂上留下了數道傷痕。

殘異慘然一笑,忽然狂叫一聲,無數影之蝙蝠自他雙翼中飛出,將葉夜撞飛出去,又齊追向葉夜,葉夜勉強站穩躲開,揮動雙手蒼月刀抵擋,卻不斷被影蝙蝠擊中。殘異冷冷注視著蓮華,道:“你這麽在意他?那我就非殺他給你看看!”說著,雙翼倏合倏分,一隻巨大的影蝙蝠自其中飛出,直撲向葉夜。

“住手!”蓮華悲呼一聲,猛地一振雙臂。妖氣流動中,蓮華的雙眼漸漸變成了血紅色,皮膚卻漸漸化為青色,無數黑色的符紋在她**著的肌膚上曼延,她的長發無風而動,仿佛是一條條的靈蛇,紅色新娘盛裝的長袖也淩空而起,翩翩起舞。無數黑絲繞著蓮華疾速旋轉,不斷地變換著形狀,周圍所有被黑絲碰上的東西,都在頃刻間被削為數段。

數道黑絲糾結在一起,瞬間化成一柄黑色利劍,飛射而出,刺在那影蝙蝠,與其一同消失不見。

葉夜擊散剩下的幾隻小影蝙蝠,驚訝地看著黑絲纏繞中的蓮華,他沒有想到,這個曾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女孩、這個自己深愛著的女孩,竟然卻是妖類!

他覺得自己的心在下沉,覺得自己的頭在發暈!

殘異一陣長笑,道:“蓮華,你沒有告訴過他,你是上古妖神之後嗎?”

黑絲退盡,蓮華側頭望向葉夜,目光中滿是歉意,道:“葉夜,我並不是有意騙你,隻是你曾說過,你的爹娘就是為妖魔所害,我不想讓你討厭我,才一直沒有告訴你……”

葉夜愕然無語,殘異卻冷冷道:“葉夜,你還敢說你愛她嗎?你還敢說非她不娶嗎?你不敢!你有什麽資格和我爭她?”

葉夜身子一震,瞪著殘異,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愛她,今生今世,我非她不娶!”

殘異與蓮華同時愣住了,蓮華再忍不住,兩行熱淚滾滾而下,顫聲道:“葉夜,你……你對我的情誼,我今生今世粉身難報,可……”

葉夜隻覺心中一陣刺痛,其實他早已明白,蓮華何嚐是受什麽妖術控製?但他卻不敢承認,蓮華並不愛自己這個事實,此時此刻,他不知自己應該怎麽辦,隻覺有滿腔恨意遠處發泄,狂叫一聲,又向殘異衝了過去。

蓮華驚呼一聲,再不顧許多,伸手發出數道黑絲,那些黑絲瞬間凝成一支黑色利箭,直向殘異胸口射去。

她本以為如此一來,殘異必收招自救,葉夜便可避開這一擊,未料那箭出手太快,殘異雙翼還未收回,便已刺入殘異胸口。殘異身子一晃,連退數步,哇地吐出一口鮮血,而葉夜卻緩過氣來,伸手一推天棚,翻身落地,也吐了一口鮮血,顯然也受傷不輕。

蓮華怔怔地看著殘異,顫聲道:“殘異,我……”

“住口!”殘異狂叫一聲,仰天長笑道:“葉夜,我敗給你了,完全敗給你了!蓮華,你說你愛的是我,可為什麽你可以為了他來殺我?謊言,一切都是謊言!”

狂笑聲中,殘異振起雙翼,猛地撞破一麵牆壁,飛翔而去。

“不要走!”蓮華淚如雨下,疾步欲追,卻被葉夜一把拉住,他怔怔地看著蓮華,哽咽道:“蓮華,你為什麽會愛上他?他哪裏值得你愛?你不要去追他,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蓮華目視葉夜,突然吐出一口血來,葉夜嚇得不知所措,連聲道:“你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葉哥。”蓮華伸出柔軟的小手,輕輕撫摸著葉夜的臉,緩緩道:“原諒我,我一直都沒告訴你,我其實……我其實早就愛上殘異了……”

葉夜抓住她的手,拚命搖著頭,道:“不,我不信!我隻知道你是我的蓮華,是我在這世上,惟一愛著的女人!蓮華,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自由了,我要帶著你回蒼雲門,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驀地,一聲厲喝響起,六道白影倏然衝入禮堂之中,葉夜回首而視,見是蒼雲門的仙長,而為首者,卻是九幽仙子厲君靜。

此時的蓮華赤目青膚,身上隱帶妖氣,厲君靜目視蓮華,厲喝道:“妖孽,受死吧!”長初舞動中,身上的飄帶帶著淡藍光芒而起,眼看便要出手,其身後的五位仙長,也各持兵器,準備動手。

葉夜見狀急忙擋在蓮華身前,叫道:“師伯,請慢動手!”

聽葉夜喚自己師伯,厲君靜不由一怔,她仔細打量葉夜,卻再難找到當年那孩童的影子。葉夜急道:“我是葉夜,我師父是銀發仙君辛月鬆,您忘了嗎?”

“葉夜?”厲君靜訝然半晌,仔細看了看,才發覺葉夜眉目之間,確有當年影子,隨即冷笑道:“原來是你小子!你這次立功不小啊。好,看在你立此大功的份上,當年的事,我就是計較了,這女妖我就交給你了,快將她殺了!”

葉夜急道:“師伯誤會了,她……她並不是血離窟的人,而是……是我的朋友!”

葉夜原不是受欺負的脾氣,但此時為了蓮華,他隻得忍氣吞聲,解釋道:“師伯,她雖是妖類,但自小就被關在血離窟內,隻是受到血離窟迫害,卻從未害過別人……”

話未說完,厲君靜已輕蔑地冷笑道:“小子,你為何如此維護這女妖?哦,我明白了,你這個小**賊是看上人家的美貌了對吧?你天生就是妖魔一黨!小時候就以妖魔之力傷害同門,長大了就垂涎妖魔美色背叛師門!似你這等混帳東西,留著何用?本仙子今日就替你師父清理門戶!”

說罷,長袖一揮,袖上飄帶無風而動,如蛇般對準了葉夜二人,扭動不休。她身後的幾位仙長見狀均麵露難色,紛紛上前勸解,道:“這其中或有誤會,也不能憑此便說葉夜與妖魔勾結啊!況且此次能大破血離窟,也多虧葉夜發信……”

“退下!”厲君靜暴叫一聲,嚇得幾位仙長紛紛退後,她狠狠瞪了他們一眼,道:“今日大破血離窟,靠的是我們這些門內仙尊與各路仙長,這小賊憑什麽搶得頭功?再說,這小子從小就說,他可不是辛月鬆的徒弟,既是如此,此功就應屬辛月鬆,卻與他無關!”

厲君靜的聲色俱厲和無禮言語讓葉夜變得激動起來,他本來就討厭厲君靜,此時再忍耐不住,怒道:“妖又如何?你天天與那些厲鬼為伍,說到與妖魔勾結,你厲君靜卻是第一個!”

厲君靜臉色鐵青,指著葉夜道:“你方才說什麽?”

葉夜冷笑道:“好話不說二遍。厲君靜,你真是上年紀了,竟然耳背到如此程度。”

厲君靜狂叫一聲,兩臂上飄帶一化為十,如毒蛇般狂舞著,嚇得身後諸仙長連忙退後,隻在遠處高聲勸解,卻不敢上前來。

葉夜昂然無懼,凝神斂氣,與厲君靜對峙起來。蓮華在他身後輕歎一聲,道:“葉夜,你走吧,我是妖,這是永遠也變不了的事實,我……我不能害得你身敗名裂,被師門所不容。”

“不要再說了!”葉夜頭也不回地說道:“名算什麽?身為堂堂男兒,連自己所愛之人也保護不了,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今日若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厲君靜狂笑一聲,狠狠道:“好個死在一起,我便成全你們!”

第十章 愛恨情仇(下)

方要出手,一聲厲喝傳來,一朵巨大的蓮花帶著蘇蘅蕪自外疾衝而至。蘇蘅蕪落地便擋在葉夜與厲君靜之間,厲聲道:“師姐,你要幹什麽?”

厲君靜狠狠道:“你給我讓開,今日我要殺了這個背叛師門的小混蛋!”

葉夜一見蘇蘅蕪,心中便是一酸,眼淚立時湧出眼底,顫著聲音道:“蘇姑姑,你……你也來了?”

驀然回首中,蘇蘅蕪望向厲君靜的目光裏充滿了敵意,冷冷道:“師姐,你難道想殺害誅除魔門的功臣嗎?就算你是師父的獨生女,也不能如此任性行事吧?”

厲君靜冷笑道:“我任性行事?你問問他,他垂涎女妖美色,背叛師門又算是怎麽回事?”

蘇蘅蕪這才注意到葉夜身後的蓮華,此時蓮華皮膚雖已漸漸恢複原色,但雙目卻仍是紅光閃爍,身上的妖氣也未消散幹淨,以蘇蘅蕪之功力,自然感覺得到。

葉夜急道:“蘇姑姑,你休聽她胡說,事情不是這樣的……”

“那是哪樣的?”

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了過來,嚴火瀾在一眾門人陪伴下,緩步走入禮堂,目視葉夜和他身後的蓮華,沉聲道:“葉夜,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你和這女妖是什麽關係?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

蓮華淡淡一笑,輕聲道:“葉夜,你走吧,讓他們殺了我吧。殘異走了,我傷了他,他會恨我一輩子,再也不會愛我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葉夜的心情本就已經壞到了極點,此時聽蓮華如此,一說,隻覺生而無味,不由縱聲長笑起來,不故後果地說道:“無情?好,那就來吧!我就是愛上了她,就是要維護她,又能怎樣?你們看不慣,便殺了我好了!”

蘇蘅蕪愣住了,她未料到局勢會發展到這一步,她急得叫道:“葉夜,你在胡說什麽?”

葉夜卻不理她,隻瞪著嚴火瀾道:“動手啊,有本事就將我們一起殺了!”

厲君靜笑道:“怎麽樣?我說他背叛師門吧?你看,為了一個女妖,他竟然敢向咱們挑戰了!真是枉費辛月鬆一番心血!”

不等厲君靜發作,嚴火瀾已深吸了一口氣,強壓怒火道:“都閉嘴,聽我說!葉夜,你可知千百年來,我蒼雲門為何不除血離窟絕不罷休?那就是因為她!”他手指蓮華,道:“因為血離窟窟主一族,仍是上古妖神後裔!自古至今,人間無數腥風血雨,皆因其而起。方才一戰我已發覺,如今的窟主根本沒有妖神血脈,翻遍血離窟,也隻有她一人,麵有上古妖神之相,身含妖神之氣!葉夜,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如果不除她,將來人間必然因其而大亂!”

葉夜此時隻覺萬念俱灰,狂笑道:“亂就亂吧,都死了幹淨!”

嚴火瀾將一雙拳頭握得咯咯作響,一把將攔在身前的蘇蘅蕪推開,吼道:“你這畜生,你不配做辛月鬆的徒弟!”吼聲中,右掌一豎,一道金粉衝天而起,化成一杆長槍,遙指葉夜。

就在這時,一團黑暗之雷與綠色閃電,裹著一團火紅之氣出現在禮堂中央,一個聲音尖利地響起:“誰也不許傷害他,誰傷害他,誰就要去死!”

蓮華和葉夜訝然叫道:“碧林?”

“九尾妖狐!”厲君靜駭然驚叫一聲,嚇得倒退了數步。

嚴火瀾仰天長笑,慘然道:“上古妖神、九尾妖狐,葉夜,我可真是不得不佩服你,竟然同時結交兩個絕頂妖神!好、好、好!”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一聲比一聲重,身上的法力也隨直不斷攀升,待三字說完,一道金光已自嚴火瀾身上炸開,四散而出,將整個禮堂化為漫天飛灰!

長槍揮舞中,無數金光如雨般襲向碧林,碧林狂叫著揮動雙手,纏繞在她身體周圍的雷光閃電與赤紅妖氣,一起湧動而出,向那光雨裹去,同時,她的一條狐尾向後一擺,將一團紅光拋向了後方,將葉夜與蓮華裹在其中。待赤氣消去,兩人都蹤影不見。

此時,光雨終於迎上了赤紅妖氣,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血離窟黑城都在響動中顫動不止,仿佛隨時都會倒塌。

乍被赤氣纏身,葉夜就覺一陣頭暈,昏了過去。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下,他翻身而起,卻發現身在一片密林之中。

在他不遠處,身著盛裝的蓮華,靜靜地躺在地上,已然恢複了人相。葉夜急忙將她扶起,連喚數聲後,蓮華緩緩睜開雙眼,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冰冷,仿佛死人一般黯淡,緩緩道:“我為什麽沒死?”

葉夜心碎欲裂,恨不能一頭撞死算了。但看著蓮華黯然的模樣,又強忍傷悲,道:“你不能死,血離窟滅了,你剛剛得了自由,怎麽能輕易說死?”

蓮華淒然道:“沒了殘異,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葉夜終忍不住怒道:“殘異,為什麽你非要愛他?他對你有什麽好?他有本事,有勢力,也有地位,可青指要娶你時,他都為你做了些什麽?就算他無力對抗青指,起碼也能帶你逃走吧?他為什麽不那樣做?他根本就沒資格愛你,也不值得你去愛!”

說著,他一把將蓮華摟在懷中,緊緊將她抱住,道:“忘了他,蓮華!我會陪著你,永遠陪著你!為了你,我可以放棄一切!我們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沒有蒼雲門,沒有血離窟,隻有我和你,我們一起活它一輩子!”

蓮華沒有掙紮,她隻是任葉夜抱著,在他懷中哭個不止,葉夜心如刀割,一時間不知再說些什麽好,隻緊緊抱住她。兩人便這樣靜靜地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蓮華哭聲漸止,忽問道:“葉夜,你真的愛我嗎?真的願一生一世永遠陪著我,為了我放棄世間的一切嗎?”

蓮華道:“那你娶我吧。今天便是好日子,我們今日就成親,你……你現在……現在就要了我吧!”

葉夜身子一震,腦中嗡地一響,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蓮華,心頭驀然一陣狂喜。但當他看到蓮華那淚光閃爍的眼,他卻忽然想通,這根本不是愛!

蓮華並非真願意嫁給自己,並非真願意將身子交給自己,而隻是在報複殘異,在用他來報複殘異!

他怎能成為這樣的工具?

霎時間,喜便化成了怒,葉夜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但他卻強行忍住,沉聲道:“蓮華,我要娶的,是一個真正愛我的蓮華,一個從身到心都隻屬於我了的蓮華!我要成為誰的替代,也不想充當你報複誰的工具!”

蓮華的身子猛地抖了起來,半晌後哽咽道:“葉夜,對不起……”

葉夜抱緊蓮華,在心中暗道:“終有一日,我要讓你忘了殘異,心甘情願地嫁給我!”

兩人無語相擁而坐,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不覺間天色已暗,兩人均覺腹中饑餓,喉中幹渴,葉夜扶著蓮華站了起來,環顧四周,卻見東邊遠處有一片燈火閃亮,道:“那好像是個小村,咱們過去討口水喝吧。”

蓮華全無主意,隻輕輕點頭,跟著葉夜穿林過埂,一路向東而去,來到那座小村外。葉夜敲開村邊一家屋門,一位大叔打開門,見二人一身血汙,先嚇了一跳,葉夜忙施禮道:“大叔,我們是過路的,能否向您討口水喝?”

屋裏立刻跑出個十多歲的孩子,虎頭虎腦的煞是可愛,扒在門邊看著兩人,那大叔將他推回屋裏,打量了二人一陣,疑惑地問道:“你們……你們是什麽人?”

葉夜被囚數年,身上衣服早已破爛不堪,而蓮華卻是一身華麗婚服,兩人站在一起,確是令別人疑惑,他腦子一轉,忙道:“大叔,我倆不是本地人,我們的家人都被強盜殺了,我們也被他們擄走,強盜還逼她與頭目成親,我們兩個拚死逃了出來,流落荒山中好幾天,若不是見到村裏燈火,隻怕就要餓死在荒山裏了。卻不知這是何地?”

那大叔點了點頭,道:“這是王家村,離原州府有個百來裏。”

聞聲屋裏又走來一個中年婦人,道:“還不快讓人家進來?”說著拉起蓮華的手,便將兩人引進屋中,見蓮華滿臉淚痕,不由歎道:“真是作孽,這些個該死的強盜!小龍,快給哥哥姐姐拿水去!”那虎頭虎腦的小孩聞言立時跑進時裏屋,用個木瓢盛了一大瓢水,遞到葉夜麵前,道:“哥哥,快喝吧!”

葉夜道了聲謝,接過瓢遞給蓮華,道:“先喝點水吧。”那婦人道:“你們餓不餓?小龍,去拿幹糧,菜剩沒剩?”那小孩跑進廚房,叫道:“沒啦,都吃光啦!”那婦人立即對那大叔道:“去,抓隻雞殺了!”那大叔方一愣,那婦人已一把將他推了出去,道:“還不快點?”

兩人不由被這村婦的熱情感染,同時心中一暖。蓮華自家門生變後,何曾感受過這樣的溫暖,不由又淚濕雙眼,道:“大嬸,謝謝你!”

那婦人笑道:“謝什麽,人誰沒有個落難的時候?能幫就幫上一把,好人自有好報。我家男人叫王德,你叫我王嬸就成了。小龍,過來招呼客人,我幫你爹殺雞去!”

那小孩應了一聲,跑到兩人跟前,眨著一雙大眼睛盯著兩個人看,忽道:“哥哥姐姐,你們長得可真好看!將來生個娃娃,一定更好看!”

葉夜聞言不由笑了起來,蓮華卻卻低下頭去,暗自神傷。

第十一章 小村安居(上)

吃過飯,王嬸又將二人留下過夜。這王家本就有東西兩間屋,夫婦倆騰出一間給了葉夜二人,又給二人準備了普通的衣服。葉夜與蓮華雖自小便住在一起,但卻從未在一屋同睡,葉夜將被褥鋪在地上,蓮華見狀道:“著涼了怎麽辦,還是上來吧。”

葉夜卻朝地上一躺,道:“我怕自己把持不住。”

蓮華輕歎一聲,再不多言。兩人這一夜誰也沒睡安穩,又不想讓對方知道,僵著身子一動不動,第二天一早都鬧了個腰酸背痛。

一大早,王嬸就忙了起來,蒸饅頭,煮稀粥,做鹹菜,招呼著葉夜和蓮華圍桌坐定。葉夜與蓮華均覺過意不去,連聲道謝,飯桌上和王家人邊吃邊聊,也是其樂融融。飯後蓮華爭著幫王嬸收拾杯盤,洗刷碗筷,王嬸則搶著不讓她幹,葉夜看著二人的樣子,忽覺無比溫馨,隻願將來也有個這樣的家,與蓮華過上這種安靜的日子,但一想到蓮華心中愛的卻是殘異,又不由一陣心灰意冷。

便在此時,屋外忽傳來一陣呼喝驚叫之聲,王德不由嚇了一跳,愕然道:“這是怎麽了?”

話音未落,房門已被人一腳踢開,一個麵相凶惡的漢子手持鋼刀衝進屋內,瞪著一牛眼,對幾人吼道:“都給老子出去,到村裏的打穀場去,慢上一步,小心老子砍了你們!”

王家人嚇得麵無人色,葉夜與蓮華卻同時長身而起,葉夜冷然道:“你是什麽人?想幹什麽?”

那漢子怒道:“休得羅嗦,快走!”說著伸手便來捉葉夜。

不等他手到,葉夜早已一腳踢在他胸口。這數年間葉夜日夜苦修得來的功力,豈是這漢子所能抵擋得住?他慘叫一聲,竟被踢飛出門外,直摔出數丈遠。

葉夜緊跟著衝出門外,隻見不遠處地上赫然倒著幾具村人的屍體,村邊幾家人,已被數名持刀漢子壓著走遠,婦哭孩啼,好不淒慘。一個婦人忽轉身,衝著一具屍體哭叫著奔了回來,一個漢子反手一刀,便將那婦人砍倒在地。

蓮華與王家人追了出來,一見此景,王家人不由駭然失聲,小龍卻撲到血泊之中,不住呼喚著幾位鄰居叔伯嬸姨,哭得如同淚人一般。葉夜強壓住怒火,回身來到那被他踢倒的漢子旁,一把將他拎了起來,雙目噴火般盯注他,問道:“說,你們是什麽人,憑什麽亂殺人?”

那漢子費力地喘著粗氣,道:“你……你敢殺我們千沙幫的人,活得不耐煩……”未及他說完,葉夜一揮手,蒼月刀立時將這漢子的耳朵削上一隻,那漢子慘叫一聲,捂住耳朵叫道:“好漢饒命啊!小的不過是個小嘍羅,隻是奉命行事,而且……小的可沒殺一個人啊!”

小龍一下撲了過來,狠狠踢打著那漢子,叫道:“你賠命來!”

那漢子汗如雨下,道:“英雄饒命!小的賤命不值得您動手,您快到打穀場去吧,鄉親們都已被趕到那兒去了,再晚一步,恐怕……”

葉夜二話不說,反手一記蒼月刀直刺入漢子胸口,一甩手,將屍身扔出老遠,衝著村內飛奔而去,蓮華展開身法亦飛身追去,王家夫婦與眾鄰居怔怔地看著他們的背影,一時間腦子裏一片空白。

王家及鄰居房屋,正在村尾接近田地處,離村內尚有段距離,葉夜與蓮華二人飛奔過一片田地,才來到村中,但見村內雞飛狗跳,地上血泊中倒臥數人,各家大門均已破損,屋內空無一人,顯然都已被壓走。

葉夜隻看得睚眥欲裂,咬牙道:“該殺的千沙幫,我不把你們連根除了,誓不為人!”

二人正自奔行,忽見前方不遠處,數名漢子正壓著十多名村人向前走,蓮華立時將葉夜拉到一邊,躲在屋後,道:“咱們不能這麽冒失地闖過去,還是小心些為妙,你的傷……不礙事嗎?”

葉夜搖了搖頭,道:“小心什麽?對付這些江湖惡徒,綽綽有餘!”

蓮華道:“可你不想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擄走村人麽?咱們還是裝成村民跟著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吧。”

葉夜哼了一聲,道:“好,聽你的!”言罷拉著蓮華,一路潛行,跟著那些漢子來到一片空曠場地中。

此時,村內眾人均已被集中於此,數十個手持鋼刀的大漢將眾人圍住,孩童們被嚇得不住啼哭。一個四十多歲的壯漢站在空地上首,虎視眈眈注視著人群,觀其氣度威儀,自是那千沙幫的頭領。

人群中,一位老人顫抖著擠到前方,衝那壯漢一揖,道:“這位大王,小老兒是王氏宗族族長,我們不過是些尋常百姓,終日靠耕田為生,沒什麽金銀財寶,您還是手下開恩,饒過我們吧!”

人群一陣**,一個青年人憤然道:“響當當的門派?難道方才那些人不是你們殺的嗎?”

那壯漢眉毛一立,道:“不錯!你們若是敢不聽話,下場便和他們一樣!都聽著,女人和小孩留下,男人全老老實實地拿好鋤頭鏟子跟我走,誰若是敢不聽話,你們的妻兒就別想活命!”說著一揮手,十數大漢立時持刀走入人群,將男子一個個拉出,人群中妻子哭夫,老母哭子聲響成一片。

一個老婦拉住兒子死也不鬆手,旁邊的持刀大漢看得不耐煩,舉刀便欲劈下,葉夜眼見再忍不住,大吼一聲:“住手!”飛身而起,躍上屋脊,如巨鳥般飛射而下,落入人群,揮手一記蒼月刀,將那大漢砍翻在地。

蓮華緊隨而至,人未落地,纖腕上黑絲已然射出,眨眼間便將混在村民中的另十數名漢子斬為數段。她飄然落地,靜靜立於葉夜身旁,雖一身尋常布衣,卻予人一種清雅飄逸之感,而葉夜目光凜冽如風,銳利似刀,自有一種睥睨天下的豪氣,兩人相依而立,不由令眾人看得呆了。

那壯漢最先緩過神來,盯著二人,謹慎地一抱拳,道:“閣下是何方神聖,幹嘛和咱們千沙幫過不去?”

葉夜冷笑道:“似你們這種欺壓百姓,殺人做惡的惡幫,世上有幾人能和你過得去?”

那壯漢麵色一沉,道:“閣下功夫不俗,不知是哪位高人足下?”

葉夜道:“少羅嗦!今日我就要殺光爾等,為鄉親們報仇!”說著,已如閃電一般衝出,口中道:“蓮華,保護好鄉親們,待我取他們狗命!”

眼見葉夜撲向那壯漢,立時有數名持刀漢子衝了過來,然而麵對葉夜已臻完美的絕技蒼月刀,他們手中的鋼刀立時成了泥塑木雕的玩具,連人帶刀,統統被葉夜劈斷。那壯漢見事態不妙,立時躍上一旁屋頂,雙手相合,念起了一段咒文,蓮華聞之訝然道:“喚來術?”

葉夜不由一怔,他隻聽辛月鬆提過此術,卻未真見過,好奇下不由站在原地,但看那壯漢能使出什麽神通來。此時那壯漢猛地從腰間抽出一把利刃,割破手腕,一道血箭立時自他腕中飛射而出,直上九霄。

霎時間,一股妖氣自空中彌漫而出,平靜的天空中忽發出陣陣風響,刺耳的尖嘯聲仿佛驚雷一般砸了下來,眾村民聞之,不由心生懼意,駭得全身發抖,孩童們竟被嚇得忘了哭,隻瞪大了眼睛,恐懼地望向空中。

九天之上,那道血箭漸漸凝成一團,不斷地扭曲變化,最後竟化成了一個人頭大小的血蝙蝠,振動著滴血的翅膀,發出陣陣尖叫。

蓮華感覺到那血蝠散發著一股強橫的妖氣,忙道:“葉夜小心,那血蝠妖力不低!”

此時葉夜本可以雷蛇轟擊那血蝠,但一聽血蝠二字,他卻不由想到了殘異,一股恨意猛地在他心頭狂湧而起,隻想親手將這血蝠斬成數段,卻是一動未動,隻等那血蝠自己衝來。那血蝠在空中一振翅,打了個旋兒後,忽如紅色閃電一般,自空中直射向葉夜,葉夜雙手一錯,兩刀依次而出,斬向血蝠。

不想那血蝠卻異常靈活,身子一偏便避開葉夜兩斬,張口向葉夜手臂咬去,葉夜也不驚慌,手臂一彎,以肘尖狠狠擊向那血蝠,那血蝠卻又靈巧地避過。一人一蝠周旋良久,卻始終是誰也傷不到誰。

那壯漢看得焦急,在屋頂指著村民們叫道:“吸他們的血!”那血蝠立時繞過葉夜,直向村民飛去,嚇得村民們一陣驚叫。

蓮華麵色一寒,伸手遙指那血蝠,無數黑絲在她手腕處旋轉不休,其中蘊含著無盡的毀滅之力,那血蝠似是知道厲害,猛地一個旋身,避開村民,卻撲到一個千沙幫大漢身上,那漢子嚇得驚叫失聲,急忙伸手去打它,但手方抬起,血蝠已一口咬在其頸側,狠狠吸起血來,眨眼之間,那大漢便轟然倒地,如脫了水的泥土一般,幹裂成數塊,而那血蝠卻變大數倍,長到一人多高,翅翼扇動中,一股腥風隨之而起,吹得村內飛沙走石,迷人雙目。

葉夜隻覺飛沙撲麵,難以視物,隻得眯起雙眼,豎起手臂遮擋,猛然間,他感覺到一股腥風自背後而來,急忙回頭,卻始終慢了一步,一對蝙蝠利爪隨腥風而至,狠狠抓在葉夜肩頭,血蝠振翅而起,竟將葉夜抓到空中。

第十一章 小村安居(下)

葉夜怒喝一聲,雙手蒼月刀向後猛刺,但那蝙蝠腳爪竟堅逾鋼鐵,任葉夜刺擊劈削,全無任何損傷,蓮華看在眼裏,不由驚叫一聲,腕上黑絲盡數向那血蝠射去。

血蝠體形變大,動作卻不如方才靈活,加之提著葉夜行動不便,竟被兩道黑絲打中翅膀,受傷處立時飛射出一道血箭,那血蝠怪叫一聲,身子一歪,險些摔落在地麵上。

葉夜知僅以蒼月刀,絕難擊殺此妖,當下再不猶豫,揮手間,一道雷蛇竄起,那電光之芒霎時耀花了地上眾人的眼,不及血蝠有所動作,這雷蛇便盤旋而起,將血蝠緊緊纏住,在電光閃動中,那血蝠發出刺耳的尖叫,身子被雷蛇電得冒出道道黑煙,不多時便化成一團焦炭,雷蛇猛地向內勒緊,轟然爆發,將血蝠化為一地焦塊。

葉夜擺脫血蝠之爪,擰身落在地上,不顧肩膀處的劇痛,狠狠瞪著屋頂那壯漢,道:“還有什麽本事,全使出來吧!”

便在此時,小龍卻從眾人後方衝了出來,拿著一把殺豬尖刀,猛地刺入一個幫眾後背,叫道:“我要替大家報仇!”

他人雖小,但這一刺借助了飛奔前衝之力,卻一下將半尺多長的刀身,全刺了進去,那幫眾慘叫一聲,立時撲倒於地。王德和村邊那幾家的男子,也緊隨而至,舉著鋤頭鐮刀,吼叫著砸砍向其餘幫眾,圈中受困村民也受了鼓舞,那老族長激動地叫道:“鄉親們,報仇的時候到了!”帶著眾人紛紛衝向千沙幫門人。

村民們赤手空拳,本不是這些練過武藝的漢子的對手,但這些漢子已經被葉夜嚇破了膽,心慌意亂下卻是有力使不出來,不片刻竟被村民們掀翻在地,活活打死。那屋頂壯漢見事不妙,轉身欲逃,葉夜早已放出一道雷蛇,將壯漢一條腿擊穿。

那壯漢悶哼一聲,摔下屋來,葉夜幾步上前,一腳踩在他胸口,厲聲道:“說,你們到底有何圖謀,想逼鄉親們做什麽?”

那壯漢吃痛,叫道:“英雄饒命,我都告訴……”話未說完,驀地一道勁風襲至,葉夜隻覺那風中暗藏無盡殺機,急忙閃身避開,那壯漢被勁風拂過,立時發出一聲慘叫,竟然斷為數截,鮮血噴灑一地。

葉夜吃了一驚,立時躍上屋頂,四處巡視,卻未見任何可疑人影,隻得躍回地上。

村民們除了千沙幫,不由群情激動,高聲大叫起來,失去家人的村民,則紛紛悲哭不止,王嬸卻拉著那老族長來到葉夜麵前,向下便拜,道:“葉小哥,今日若不是有你,我們王家村就要遭大難了,請受我們一拜!”

其他村民見狀,亦紛紛跑過來,衝著葉夜與蓮華便拜,葉夜急忙將王嬸拉了起來,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原是修仙習武之人應盡之份,況且王嬸您對我們還有收留之恩,萬萬不必如此。”

王嬸搖頭笑道:“什麽收留之恩啊,兩位大俠不過是經過荒山,到我屋裏借宿一夜,那是看得起我家。反是你們仗義出手,救了我們全村人,你們對我們是有大恩啊!”

葉夜聞言忙道:“王嬸,昨夜我們實是怕嚇到你們,所以才說了謊。但我們雖未遇過什麽強盜,卻真是已無家可歸,落難到此,若不是有你昨夜收留,我們便要在山中忍饑受餓了。”

老族長道:“如此說來,二位不妨就住下來吧。我們這裏雖不是什麽富庶之地,但一年到頭,也是豐衣足食啊。”眾村民聞言,亦紛紛讚成,小龍更是拉住葉夜的胳膊,道:“葉哥哥,留下來吧!”

葉夜正愁無處安身,聞言不由心中一喜,看了看蓮華,問道:“蓮華,我們便在此住下如何?”

村民們欣喜異常,紛紛向葉夜道謝。隨後安頓各家,整理村舍,埋葬屍體,一番忙亂。

這夜二人又在王家度過,第二天一早方一起床,便聽到外麵一陣乒乓之聲,卻是村人在王家附近的空地上,為二人建起了一座房舍,二人不由大受感動。

數日後房舍完工,村民們依規矩放鞭炮慶賀,熱熱鬧鬧地將二人迎進了新居,二人不由連聲稱謝,老族長道:“謝什麽,你們救了我們全村人的命,莫說是一座房子,便是供養二位一世,也是應當的!”其餘村民連聲稱是,拉著二人逐屋看了起來,連問二人是否滿意。

葉夜笑著看了半天,卻忽覺有些不妥,道:“怎麽隻有一張床?”

村人們一愣,王嬸訝道:“你們……你們不是夫妻?”

葉夜聞言心頭一酸,輕輕搖了搖頭。村人們一時尷尬無比,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說什麽好。門外一個小姑娘低聲對她娘道:“娘,他們不是夫妻,在德叔家怎麽住一間屋裏啊?”她娘立時將她拉到一邊,給了她一個嘴巴,罵道:“小混帳,怎能說恩人的是非?”

聲音雖小,但屋裏人卻還是聽見了,大家不由更感尷尬,王嬸卻一拍大腿,笑道:“這有什麽要緊的?你們郎才女貎,一看就是天生的一對,不如現在就挑個好日子,我們幫你倆把婚事辦了!”

老族長立時點頭,道:“不錯不錯,正該如此!”

葉夜心中卻更加難過,未等出言拒絕,蓮華卻淡淡道:“如此便謝過大家了。”

葉夜身子一震,轉頭凝視蓮華,見她目光清澈,其中並無一絲悲苦之色,此言卻似出自真心,不由愣在當場。

王嬸見狀,急忙拉著村人向外便走,道:“你們好好休息,我們是合計一下喜事。”

片刻間,人群退散,屋中隻剩下二人,葉夜隻覺心中一陣激動,顫聲道:“蓮華,你……你不必為難自己……”

蓮華淡淡一笑,道:“葉夜,我……我已經想通了。當年在黃山,是你奮不顧身地救我;在血離窟,是你朝夕伴著我、安慰我;這麽多年來,你一直將全部感情傾注在我身上,這世上,隻有你一人是真心愛我,全心全意地愛我,處處為我著想,時時為我擔憂。這樣的人我不去愛,又有什麽人值得我愛?”

葉夜隻覺眼眶發酸,強忍著問道:“那殘異呢,你難道已經忘記他了?”

蓮華輕輕轉過身,背對葉夜,道:“我需要一個全心愛我的人,而不是一個一心想著千秋功業的人。他……與我終是無緣。”

葉夜顫聲問道:“你這全是真心話麽?”

蓮華點頭道:“我的夢想很渺小簡單,我隻想和心愛的人永遠相伴,過著平靜的生活,隻是如此而已。葉夜,娶我吧,辛月鬆應該已經被蒼雲門的人救走,你再也不用擔心他,我們倆個什麽都不再想,就在這小村過上一生一世,你說好不好?”

蓮華苦笑一聲,道:“我娘早已死了。”

葉夜不由一臉愕然,蓮華卻緩緩道:“我在十六歲那年,突然間得到了先祖之力,在得到那力量的同時,我便通過親族血脈間的感應,得知娘親早在我們被抓回血離窟時,便已故去了。”

葉夜未料事情竟是如此,這才知為何蓮華自逃離血離窟後,為何從未提過娘親之事,不由陪著蓮華傷心了半天。半晌後,蓮華擦去眼淚,微笑問道:“你願意娶我嗎?”

葉夜不覺間已有些哽咽,道:“多少年來,那一直是我的一個夢,我曾以為那夢已經破碎,但沒想到……蓮華,我會讓你一生幸福的!”

說著,葉夜情不自禁地將蓮華攬在懷中。

蓮華身上淡淡的幽香,和那如春風般拂過葉夜指尖的輕柔發絲,令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幸福,然而他卻沒有看到,在蓮華那雙美麗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淡淡的哀傷。

正在這時,門外卻傳來一聲女子的輕咳,葉夜急忙鬆開蓮華,卻見一個麵容秀麗的村婦立在門口,笑道:“蓮華妹子,王嬸托我給你縫製嫁衣,先讓我給你量量尺寸?”

葉夜急忙迎了過去,道:“不知這位姐姐怎麽稱呼?此事勞您費心,真是多謝了。”

那女子一笑,道:“荒村野地的人,哪有什麽好名字,我在家行三,爹娘就給我取名叫王三姐,你願意的話,叫我三姐便成。針線活我最拿手,也說不上什麽費不費心的。”

蓮華飄然一禮,與這王三姐客套了幾句,王三姐盯著蓮華的臉,笑道:“新娘子怎麽好像不大高興?”

蓮華聞言淡淡一笑,道:“怎會呢?能嫁給一個真心愛我的人,我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王三姐邊笑邊拿出軟尺,在蓮華身上量了起來,道:“那可是好福氣。大夥都說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我可真羨慕你,人生一世,真愛隻有那麽一個,能與真心深愛的人結為夫婦,確是最幸福的事啊!”

葉夜隻覺心中充滿了喜悅,聞言不由欣然而笑,但蓮華聽到那句“真愛隻有那麽一個”時,卻不由神色黯然,隻是葉夜卻並未發覺。

王三姐卻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她的目光一亮,嘴角上掛起一絲詭異的笑容,卻不出言點破。

第十二章 荒天秘境(上)

幾日間,眾村民除農忙外,都為二人的婚事奔忙,王三姐更是一日數趟,不停讓蓮華試穿新身,再琢磨著如何改動,才能更讓蓮華更加漂亮。葉夜則日日與村民一起下地耕田,上山打樵,下河捉魚,整日勞作,隻覺這山村生活恬淡溫馨,說不出的舒心愜意。

眼見離吉日越來越近,村民們便先將小院布置一新,披紅掛綠,好不熱鬧。這天傍晚,王三姐又拿著婚衣趕來,葉夜連忙謝道:“真是辛苦三姐了,這婚衣已經不錯了,就不必再……”

蓮華靜靜在站在一邊,聞言心頭忽地一震,心中自語道:“一輩子隻這一次,再無可更改、無可更改……”

葉夜聞言連連稱是,不住責備自己。王三姐笑著將他推出屋外,道:“姑娘試衣,不方便你看,到院裏坐會兒去!”葉夜被她弄得竟然臉色一紅,邊應聲邊跑了出去。

王三姐關上房門,蓮步珊珊地來到蓮華麵前,盯住她的雙眼,目光再不移開。蓮華道:“三姐,你看什麽?”

王三姐咯咯一笑,道:“妹子,姐是過來人,你的心事可瞞不住姐。”

蓮華心頭顫,強笑道:“我有什麽心事?”

王三姐輕輕歎了口氣,在床邊坐下,一邊擺弄著婚衣,一邊道:“當年沒出嫁前,我喜歡上了村裏的一個小夥子,我醒著時想著他,睡著時想著他,一見到他,卻又羞得滿臉通紅,不知說啥才好。那時我隻想,若是能嫁給他,可真是天下最幸福的事。可……我爹娘卻看不上他,給我另找了戶人家,我當時鬧得要死要活,說什麽也不依,結果把爹氣出了病。我這下可嚇壞了,結果就答應爹,嫁給了現在的丈夫……唉,現在想想可真後悔啊,我日日陪在丈夫身邊,心裏卻總惦記著另一個男人,真是既對不住我那口子,又對不起自己啊!”

蓮華被她說得心頭紛亂,一下跌坐在椅中,怔怔地發起呆來。她隻覺王三姐仿佛是在說自己,眼前不自覺地浮現出殘異痛苦的表情,心狠地一顫。

王三姐道:“妹子,姐姐知道,你心裏一定有別人,但也喜歡葉小哥。可你知不知道,女人一輩子隻能真心愛一個人,如果你能忘了他,自然最好,否則,可是害了三個人啊!”

蓮華身子一震,忍不住流下淚來,自語道:“葉夜他……他是真的愛我,我不想辜負他,況且……況且他已不可能回到我身邊,不可能再愛我了!可是我又怎能忘得了他?”

王三姐聰明之極,立時聽出蓮華前後兩個“他”,分明各有所指,輕歎一聲,道:“妹子,你真打算嫁給葉小哥?”

蓮華輕輕點了點頭,王三姐立時長身而起,道:“若是如此,那你就把它吃了吧。”一邊說,一邊從懷裏掏出個黃紙包,遞給了蓮華。

蓮華接過紙包,訝道:“這是……”王三姐道:“這是‘忘情散’,是我當年向一位遊方郎中求來的。我本想服下它,忘了心愛的那人,可……可最終還是不舍,你若有決心,就把它吃了吧。”

王三姐推門而出,蓮華卻怔在原地,直到葉夜步入屋內,她才猛地回過神來,急將那紙包藏進懷中。葉夜笑問道:“怎麽,婚衣還不合適?”

蓮華隨便應了一聲,道:“我累了,想早點睡……”言罷徑自走回屋內,葉夜本來想和她再說會兒話,但見她麵露倦容,便也到另一間屋內休息去了。

這一晚,蓮華躺在**,時刻受著內心的煎熬。她就要做出她這一生最重要的選擇了,選擇葉夜,忘記殘異,隻要服下這一包藥。她拿著那紙包,反複地看,卻始終恨不下心來。她想起了血離窟中的日日夜夜,想起了殘異對她的幫助、對她的嗬護,想起了他那俊美如仙的麵容,他那灑脫飄逸的氣度……一切的一切,都讓她不忍忘記,不舍拋棄。

然而殘異已經走了,帶著對她的恨走了。她知道,自己所要的生活,殘異根本無法給予,而殘異想要的生活,卻也正是自己所厭倦的,兩個人根本無法走到同一條路上!

這一夜,蓮華淚濕衣枕,卻仍無法下定決心。

第二天,葉夜天不亮便來到廚房忙活了起來,等紅日照耀大地之時,他已經將一桌豐盛的飯菜擺到了桌上。蓮華一夜未睡,一切均聽在耳內,卻不願起身相問。隻到葉夜將飯菜擺好,來門外喚她,她才緩步走了出來,見到那一飯菜,問道:“為什麽做了這麽多菜?”

葉夜興衝衝地正要回答,卻忽見蓮華麵容憔悴,雙眼發紅,臉上還帶著淚痕,不由愕然問道:“你哭了?”

蓮華忙低下頭,道:“沒……沒有,隻是沒睡好而已……”

葉夜扶著她坐下,蹲下身來輕聲問道:“是不是想你娘了?”

蓮華身子一顫,隨即點了點頭。

葉夜輕歎一聲,道:“有時我也會想起我爹我娘。他們若還活著,見我娶到這麽漂亮的媳婦,不知要高興成什麽樣子呢……”

蓮華這才忽然想起葉夜身上的血仇來,問道:“你說過,他們都是被蒼雲門叛徒害死的,那你……那你將來是不是還要為他們報仇?”

葉夜點了點頭,道:“當然!父仇不共戴天,我若不能為雙親報仇,還有何麵目活在人世之上?早晚有一天,我會找出這個叛徒,親手殺了他!”看著蓮華,又柔聲道:“那之後,我們就回到這裏,相依相伴,一直到老死,你說好不好?”

蓮華默然無語,她突然發現,原來葉夜與殘異一樣,都不能給她她想要的那種平靜生活,她的心不由動搖了,她在心中反複地問著自己:我真該嫁給他嗎?我真該忘了他嗎?

此時葉夜卻笑道:“不說這個了,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見蓮華搖頭,便道:“可能你已經不記得了,今天就是我們生平第一次見麵的日子。那天在黃山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怎麽會想到,日後你竟會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成為我的妻子呢?有時想想,人生真是有趣啊!”

也就在這一刻,蓮華下定了決心――忘記殘異!

她忽然笑了,那是放下包袱後,心情輕鬆的笑。見到她的笑容,葉夜隻覺幸福無比,忙著向她的碗裏夾菜,蓮華眼望著葉夜,一口口將那香甜的飯菜吃下,心中忽然也感覺到了無比的甜蜜。

時光流轉,轉眼喜期便至。大婚頭一天,老族長便將蓮華接走,說道:“接親接親,新郎哪能在自己家接新娘?送到我家去,明天啊,葉小哥八抬大轎去我家接蓮華姑娘!”

王德又找人為葉夜家安了張新床,在上麵放滿了花生、紅棗、桂圓和蓮子,葉夜看得莫明其妙,王德笑道:“傻小子,新婚就得安新床,這安新床可有講究,那得是父母健在又有兒子的爺們兒,這些個花生啊,紅棗啊,意思就是‘早生貴子’,祝願你們兩個早生個大胖兒子!”聽得葉夜滿臉通紅,惹得鄉親們笑成了一團。

這一夜葉夜和鄉親們忙著布置新房,蓮華則在族長家住了下來。王嬸也陪她一起住在族長家,將蓮華帶到裏屋,指著一個大紅箱子,道:“蓮華姑娘,女人嫁人,都得有份像樣兒的嫁妝,你也沒別的親人,嬸子我就自己給你做主,辦了份嫁妝,你可別嫌棄啊!”

蓮華自小到大,自父母雙亡後,再無長輩如此關愛過她,便是她個性淡薄,此時也不由眼圈一紅,幾欲流下淚來。王嫂扶著蓮華坐下,取出梳子,仔細地為她梳理著頭發,道:“嫁了人,就不再是小姑娘了,可不能再像孩子似的了。”接著,沒完沒了地嘮叨起鄉村裏媳婦們的規矩來。蓮華聽在耳內,卻一點也不覺厭煩,心中一陣陣隻覺得溫暖。

等說完這些,天色已黑,王嬸退出蓮華的房間,和喜丫頭擠著住在另一屋裏。一人獨坐在屋中,蓮華忽然百感交集,她緩緩地從懷中拿出那個黃紙包,低聲自語道:“葉夜,我這一生,就交給你了!”

第二天,鄉親們鬧哄哄地湧進葉夜家,幫著葉夜打扮一新,趕著馬車到王德家接親。按老規矩,族長的孫女喜丫頭藏起了新娘的紅鞋,讓葉夜天上地下地找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翻了出來,這才可以接了新娘出門。

喜丫頭撐起了紅傘,一邊灑著米,一邊陪著葉夜和蓮華向外走,嘴裏高聲說著喜慶吉利的話,眾鄉親們在笑鬧中,陪著接親馬車在村內轉了一大圈後,來到葉夜小院之中。

小龍和幾個孩子掛起了兩吊鞭炮,劈哩啪啦地放了半天,弄得院子裏一地紅炮仗皮,幾個跟著忙活的中年婦人,都笑著說這是代表著今後日子紅紅火火的好兆頭。

小龍和喜丫頭為首的一幫孩子立刻跟著起哄叫了起來,大人們假意喝斥,卻讓他們叫得更歡了。

笑聲中,族長高聲道:“一拜天地!”

葉夜隻覺心神激**,腦子暈乎乎的,不敢相信蓮華就此成了自己的妻子,像僵屍般僵硬地拜了下去,惹得孩子們又是一陣大笑。

老族長也笑得不輕,好不容易忍住。別人成親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葉夜和蓮華二人卻無雙親,族長早打聽清楚,在桌上立了葉夜與蓮華父母的牌位,二人便在族長指揮下,又拜了高堂。

老族長笑得合不攏嘴,高聲道:“夫妻對拜。”

在鄉親們的笑聲中,兩人相對而立,葉夜看著對麵一身盛裝的蓮華,突然響起了在血離窟的最後那一天,他眼中不由閃起了淚光,在心中暗道:蓮華就要成為我的妻子了,我一定要好好愛她一生一世,絕不讓她受一點苦,絕不許任何人來傷害她!她是妖又如何?隻要我愛她,就足夠了!

他這樣想著,注視著蓮華,向下深深地拜了下去。

然而就在這時,蓮華的身子卻突然一顫,隨後一下癱倒在地!

第十二章 荒天秘境(下)

這突變令所有人的大驚失色,葉夜更是急忙上前抱起蓮華,一把扯掉蓋頭,隻見蓮華臉色慘白,雙目緊閉,他焦急地呼喚著蓮華的名字,卻聽不到一絲回應。

鄉親們立時圍了上來,有人呼喝孩子去端水,有要讓葉夜掐蓮華人中,一個鄉親喊道:“三姐呢?快過來看看啊!”

王三姐擠開眾人來到近前,蹲下身哭道:“這是怎麽弄的?快,別讓她在地上著了涼,把她先抱進屋去!”葉夜聞言急忙抱著蓮華來到裏屋,王三姐匆匆跟了進去,族長攔住眾鄉親,道:“三姐是咱們村的土郎中,有她看就成了,咱們別進去添亂!”眾人紛紛點頭,站在屋裏議論不休,王三姐卻掀開裏屋門簾,叫道:“都出去等著,這麽亂哄哄的,讓我怎麽瞧病?”眾人急忙退出喜堂,在外焦急地等候。

葉夜已將蓮華放到**,焦急地道:“三姐,她……她這是怎麽了?”王三姐摸了摸蓮華的脖子,又搭了搭脈,連連搖頭道:“她脈相太亂,我也弄不懂了……”葉夜急道:“那可怎麽是好?”

王三姐猶豫了片刻,忽道:“葉小哥,我或許能治得好她,但當著真人不說假話,我知道你是有修行的人,我也騙不過你,隻求你別告訴別的鄉親……”

葉夜急道:“三姐有話便講,我什麽都答應你!”

王三姐點了點頭,道:“鄉親們都說我是郎中,可老實說,我也不過就是自己看過兩天醫書,遇上什麽難解的病症,卻也無法可施。不過數年前,我遇上一個遊方郎中,從他那裏學來了……學來了一些……一些邪術……平時遇上難治的病,就靠這邪法診斷,卻也能藥到病除。鄉親們雖看不出來,但碰上你這練家子……”

王三姐一狠心,咬牙道:“如此我就拚了!”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黃紙,撕成數條後,縛在蓮華腕上,口中念念有詞,葉夜隻覺一股詭異的氣息自那些黃紙上散發,緩緩鑽入了蓮華腕內,不由大感驚奇。

半晌後,王三姐已是滿頭大汗,忽然間她身子一顫,軟軟地靠在床邊不住喘息,而那黃氏上的氣息,也忽然消失不見。葉夜正要開口相詢,王三姐卻搖頭道:“不成,我……我救不了她了!”

葉夜隻覺一陣天旋地轉,愕然半晌後,激動地叫道:“怎麽可能?她昨天還好好的,怎麽可能會沒救了?她到底怎麽了?”

王三姐忙道:“葉小哥,你千萬別急啊!我有一言相詢,請你一定要說實話――蓮華姑娘她……真的是人嗎?”

葉夜身子一震,沉聲問道:“三姐這是什麽意思?”

王三姐忙道:“葉小哥,你千萬別誤會。你聽我說,你可知那千沙幫為和要捉咱們村人去做苦工?”

葉夜未料她竟扯到這事上,不由一愣,道:“什麽意思?”

王三姐肅容道:“其實我將鄉親們趕了出去,就是怕他們知道此事。我與你細細說來吧――當年我因對婚事不滿,曾欲尋短見,卻有幸遇上了一位身懷奇術的遊方郎中,救了我的性命。”

葉夜奇道:“難道便是傳你……邪術的那位郎中?”

王三姐點了點頭,道:“那時,我便知道了此地的一個大秘密。原來在村後山,有一個隱秘的山洞,那遊方郎中說,此洞乃是上古遺跡,裏麵有上古大神神力守護。”

若在平時,葉夜一定對此驚歎不已,且能聽得津津有味,但此時他滿腦子想的全是蓮華安危,不由急道:“你能不能直接說明,這與蓮華有什麽關係?”

王三姐道:“你別急啊,那遊方郎中說,那洞可算是本村的寶貝,因為裏麵斷續散發出的神力,可令諸妖邪之物不敢靠近,能保村子平安。”

葉夜怔怔半晌,愕然道:“難道是那洞……”王三姐點頭道:“我猜,定是蓮華妹子在村裏住得久了,受那神力傷害太深,所以……”

葉夜茫然道:“那可如何是好?”王三姐急道:“你別急,那遊方郎中說,此洞藏著一個上古時的絕世寶貝,可令活人傷病痊愈,令死人重生,說不定那東西便可救活蓮華妹子。葉小哥,當年那郎中為求此寶而硬闖此洞,結果死於非命,我本不該將此事告訴你,但……蓮華妹子成了這個樣子,卻是必須及早救治,況且你又有一身硬功夫,我想,或許可以試一下吧。”

葉夜此時但有一線救蓮華的希望,也會義無反顧,聞言立時起身,問道:“三姐,帶我去那洞吧。”王三姐點了點頭,帶著葉夜向外而去,叮囑村人幫忙照看蓮華後,與葉夜二人匆忙出村,順著山路向村東一座深山裏走去。

葉夜抬頭前望,隻見前方是一麵巨大的山壁,壁上自地麵而起,有一道一人多寬的巨大裂縫,一陣徹骨寒氣自那縫中撲麵而來,吹得葉夜打了個寒戰。

那道裂縫中,蘊藏著說不出的陰森詭異氣息,當一靠近那裂縫,仿佛能聽到一聲聲尖利的嚎叫,王三姐指著那裂縫,顫聲道:“這……這便是那洞的入口,葉小哥,我是一步也不敢靠前,你自己去吧!”

葉夜自小生長在血離窟,何曾怕過什麽邪氣?況且事關蓮華安危,他當下便毫不猶豫地鑽入了那裂縫之中。

這道裂縫極深,葉夜側著身子向內移動了半晌,卻忽覺周圍空間變大,竟真來到了一座山洞之內,他瞪大眼睛借著裂縫外射來的陽光,看清附近地形,摸索著向前而去。

方走了幾步,一道電光便自洞內閃起,直打在葉夜身上,葉夜不由一驚,本能地運氣相抗,那電光一觸葉夜法力真氣,便立時如網般擴散開來,遊走遍葉夜全身後,竟然平空消失,卻未傷葉夜分毫,葉夜大感訝異。

他緩步向洞內而去,便在此時,一道淡淡的熒光突然亮起,照亮了葉夜附近丈許之地,葉夜大奇下邁步向前,隨著他的步步前行,洞內竟漸漸亮了起來,一道道淡淡的熒光布滿洞穴內壁,照亮了深處。葉夜仔細一看,卻見那熒光形成無數奇妙的紋路,與自己所學的符法圖案頗為相似,不由更感驚奇。

這洞別無分穴,倒也好走,那熒光符紋一路曼延向洞內深處,葉夜一路走一路看,越看越覺得這些符紋似曾相識,不知不覺間已走出老遠,隻見眼前遠處一片熒光閃爍,好奇下急忙向前,卻是一麵熒光組成的光屏,左右再無通路,此洞至此卻已到頭。

葉夜猶豫了片刻,終伸手碰了碰那光屏,手指如觸水般融了進去,嚇了葉夜一跳,忙抽出一看,卻是安然無恙。他大膽地將手臂伸了進去,隻覺一陣微涼傳來,光屏之後似是令有洞天,便把心一橫,閉著眼闖了過去。

再睜眼時,葉夜不由怔住了,眼前不再是靠熒光照明的山洞,而是一個由青石房屋組成的小鎮。此時,他正站在小鎮中央一座高塔之下,眼看著一群群方形的東西在周圍的青石路上走來走去。他愕然端詳著,卻見那些竟都是方形的人。這些人長著短小的手腳,走起路來姿勢怪異,而且總也走不快,穿著一樣的青色衣服,一樣的青色鞋子,甚至連麵孔和個頭的大小,也全都一模一樣。

葉夜急忙回頭向後看,卻見身後根本沒有光屏,亦沒有山洞,而是那寶塔的外牆,牆上刻著兩個大字――“荒天”。

刹那間,“虛無境”三個字掠過葉夜心海,他訝然環視四周,喃喃道:“這裏……竟是虛無境之中麽?”

方形人們聽到那豬頭鳥的喊叫,一起緩緩轉過頭來,緩慢地向高塔聚攏。葉夜眼見這些麵無表情的怪人,頭皮不由一陣發麻,忙趁怪人沒將自己包圍之前,飛般向附近的小巷中逃去。

那隻豬頭鳥見葉夜逃走,立時展翅而起緊隨著葉夜,不時為方形人指點方向。葉夜一皺眉,揮手便想擲出雷蛇,但刹那間卻駭然發覺,自己體內竟空空****,法力全無!

他吃驚不小,情急下,隻得向一條窄小的巷子逃去,那小巷子蜒曲折直伸向鎮外,葉夜飛步跑到盡頭,向外一望,隻見一片無邊荒漠,荒漠之上烏雲密布,不時變換著形狀,時而如厲鬼當空,時而又如巨爪揮舞,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麵對著那無盡荒漠,葉夜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一絲恐懼之感,猶豫了半晌,始終不敢離開小鎮逃入荒漠。便在此時,一個巨怪突然從天而降落在葉夜身後,將青石路也砸出一個大坑來。

那是一個有丈多高的巨大人頭,長相奇醜無比,耳朵之下生著兩隻大手,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方一落地,便伸出手抓住葉夜,嘿嘿笑道:“抓到了,我抓到妖怪了!”

第十三章 月夜血戰(上)

葉夜此時功力全失,拚命掙紮,卻敵不過這大頭怪的巨力。他驚極轉怒,張口狠狠咬在大頭怪手上,疼得大頭怪嗷嗷直叫,急忙將手鬆開。葉夜落地後右手化刀,狠狠斬了這大頭怪一記蒼月刀,然而內無法力相助的這一斬,卻隻是將大頭怪打疼而已,那大頭怪怪叫一聲,一掌向葉夜打來。

葉夜堪堪躲過,情急下體內一股力量猛然流動而出,化成紫色的六爪妖蛛,與葉夜連為一體,霎時間,兩隻巨爪同時擊出,刺入大頭怪臉頰與手足之上,大頭怪慘叫一聲,拚命掙紮著向後退去,額頭上青筋暴露,暴叫道:“你竟能傷我?你竟能傷我!”

暴叫中,大頭怪一對巨目放射著駭人的紅光,大頭劇烈地抖動起來,隨著它的顫動,整個大地都隨之震**不休,葉夜眼見周遭一切,乃至整個小鎮,飛快地融化、隆起,化為一個巨大身軀,將大頭怪高高地托了起來。

隻在片刻之間,那大頭怪便與小鎮合而為一,化作一個十數丈高的巨人,睜著憤怒的眼睛注視著葉夜。

“發怒啦!發怒啦!”那隻討厭的豬頭鳥不知從何處飛了過來,在葉夜頭上盤旋鳴叫著,然後又飛到高空中,對著巨人叫了起來。巨人狠狠地瞪著它,突然伸手將它捉住,一下扔在嘴裏,咯吱咯吱地嚼了半天後,咕嚕一聲咽了下去。

“你竟能傷我!”小頭怪彎下身子,指著葉夜吼道:“我要將你撕碎吃下,骨頭渣也不剩!”

葉夜雙眼一瞪,叫道:“那就來啊,且看是誰會粉身碎骨!”

不等對方答話,葉夜已經控製著六爪蛛飛身躍起,八隻巨爪合為一隻大手,狠狠抓在那巨人小腿之上,巨爪相合的刹那,那巨人的小腿應聲而斷,巨人痛吼一聲,向前撲倒在地,險些將葉夜砸在身下。

葉夜未料自己一擊竟然如此容易地得手,驚訝之餘,卻忘了繼續攻擊。那巨人掙紮著抬起頭,一掌掃向葉夜。

眼見躲避不及之際,那六爪蛛忽自己動了起來,如閃電一般飛速逃開,繞著巨人來回疾轉,巨人不斷伸掌去抓,卻次次抓了個空。葉夜伏在六爪蛛背上,初時隻覺耳畔生風,雙目被風吹得難以視物,不多時卻也漸漸習慣了那風馳電掣的速度,直起身來,試著催動體力這股力量,控製著六爪蛛提起右前爪,直插在那巨人身上。

巨人痛叫一聲,葉夜卻心中一喜,一邊指揮著六爪蛛奔走,一邊不斷以巨爪攻擊巨人,不片刻,巨人便已傷痕累累,葉夜看準機會,猛地躍上巨人肩頭,六爪齊出,將巨人的頭生生抓了下來。

那頭掉在地下滾了幾滾後,生出了手足,掙紮著爬起,卻又變回了先前那大頭怪,而巨人的身子,則在一陣劇烈的震動中,融化流向地麵,再隆起成形,重變回了那座小鎮。那大頭怪目視葉夜,目光中充滿了恐懼,連聲道:“怎麽會這樣?從來沒有人能傷得了我啊?”

葉夜立於大頭怪麵前,低頭看了看身下六爪蛛,不由淡淡一笑,自語道:“多虧我體內這個了不起的法器,不然今天恐怕就要命喪於此了。”

那大頭怪怔怔地看著葉夜,突然怪叫一聲,起身便跑,便以它那雙小短腿,卻無論如何也跑不快。葉夜不由啞然失笑,伸出一隻蛛妖巨爪將大頭怪提了回來,扔在地上。大頭怪知不是葉夜對手,立刻發出尖聲嘯叫,刹那間,小巷地麵上浮出無數方形怪人,齊緩慢地向葉夜而來。

葉夜冷笑一聲,六爪妖蛛人立而起,四隻巨爪將走在了前麵的幾排怪人抓成了碎塊,那大頭怪嚇得麵如土色,怪叫一聲後,那些方形怪人便齊轉過身子,緩慢地向巷外走去。

葉夜喝道:“算你識相。老實說,這裏是不是有件上古至寶?”

大頭怪身子一顫,隨即哭道:“大老爺饒命,小的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求大老爺開恩,饒了小的吧!”

葉夜隻覺哭笑不得,罵道:“你還是未成年的孩子?少胡說八道,快說,到底有沒有?”說著,兩隻巨爪已對準了大頭怪,嚇得大頭怪伏倒在地,連聲叫道:“有、有!小的這就交給大老爺!”

葉夜奇道:“你乃荒天內的妖怪,怎會不知?”那大頭怪道:“小的出生不過兩百年,還未成年,未開通靈竅,自然不知境內過去之事,還請大老爺勿怪!”

葉夜越聽越奇,越想將這虛無境之秘弄個清楚,無奈問來問去,那大頭怪確實是知之甚少,甚至連世間是否另有其它虛無境,也是茫然不知,葉夜無奈下隻得放下好奇,大步向那塔門而去。

走到塔門前丈許處時,數道電光便立時亮起,纏繞在塔身之上,那大頭怪見了嚇得轉身就跑。葉夜隻覺那雷電頗為眼熟,細看之下不由訝然――那分明就是十道石柱般粗細的雷蛇!再看塔門,葉夜更感訝異,隻見那門上布滿了熒光組成的紋路圖案,卻分明就是一張巨大的雷蛇符!

葉夜怔怔半晌,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遲疑著伸手向前,塔上的一條雷蛇便疾竄而下,直向葉夜撲來,遠處的大頭怪看在眼裏,臉上立時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葉夜也吃了一驚,但雷電之速,豈是毫無防備下的凡人所能避開的?刹那間那雷蛇便撲在葉夜身上,那大頭怪喜得叫出了聲來,一蹦多高,高興得不得了。

然而片刻之間,它的笑容便變成了驚駭,那雷蛇並未傷害葉夜,卻繞著他的身子緩慢地盤旋起來,便仿佛是在向主人撒嬌的寵物一樣,葉夜驚愕地看著這條繞身遊走的雷蛇,腦海裏一片茫然。

那雷蛇轉了幾圈,便飛回塔上,與那另外九條雷蛇盤旋纏繞了一會兒,便同時消失不見,那塔門上的熒光也漸漸消失無蹤。葉夜隱隱覺得,這塔已允許他進入,便大步向前,直來到塔門前,伸手欲去推門。

手指方碰上門板,一陣腥風便平地而起,葉夜隻覺頭發沉,眼發花,一陣眩暈之後再睜開雙眼,卻見眼前一片血紅,他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一片紅光中,他隱約聽到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隨即,耳邊便響起陣陣狂烈的風聲,轉瞬之間,一片無邊無際的血海出現在他眼前,他懸浮在海的上空,驚駭地打量著這個血色世界。

不久,在血海的遠方,一片光明緩緩升起,他以為那是太陽,但仔細一看,卻發現那是一對邪氣四射的眼!

一個震耳欲聾的聲音響了起來:“吾賜爾絕頂之力,爾則為吾不二之奴,找尋吾之身軀,令吾重回人間!”

葉夜隻感覺到腦子發沉,急忙拚命地甩了甩頭,當他再抬起頭起,血海與那巨目都消失不見,自己則已身在塔中,麵前的一張供桌上,赫然放著一個巴掌大小的白色日晷盤,那日晷盤隱隱散發著一股奇妙的氣息,不問便可知,這定是一件絕世法器。

未及他細思,那日晷般便已緩緩浮起,自空中向他飄來,葉夜急忙伸手將它接住。

日晷盤方一觸手,一道紅光便驀地自其下閃出,直擊葉夜麵門,葉夜隻覺眼前一紅,便立即昏了過去。

朦朧中,他隻聽見一個聲音輕歎道:“天意,我舍命將他封在虛無境中,可最後救他出去的,竟然卻是我的……”

葉夜努力想聽清那聲音都說了些什麽,卻是腦子越來越沉,聽得越來越模糊,猛然間,他打了個寒戰,立時驚醒過來,卻發現自己正站在塔門之外,右手前伸著,剛剛觸及塔門。他不由大感驚訝,隻覺方才一切,不過是瞬間一夢。

他覺懷中似有硬物,取出一看,卻正是那白色的日晷盤,不由愕然,回頭一看,見那大頭怪遠遠地躲在石屋之外,正戰戰兢兢地探頭望來,便將其喚來,問道:“我方才可曾進入這塔中?”

那大頭怪奇道:“大老爺,您、您不是還沒進嗎?”

葉夜隻覺此番經曆離奇無比,看著手中的那日晷盤,方才一切明明都是真實發生的,但卻又中同夢境一般。他想不通其中道理,幹脆也不多想,暗道既已得寶,此地便再不宜久留。於是大步來到刻著“荒天”二字的塔身前,大步向前,穿越塔身而出。那大頭怪驚駭地看了半晌,喃喃道:“這是什麽奇怪玩意兒?”隨後也舉步上前,試著碰了碰,但見手可穿塔身而入,不由大感好奇,猶豫了片刻,終向前一步穿過塔身。

瞬息之間,葉夜便來到那布滿符紋的洞中,他深吸口氣方要離去,身後異響忽起,卻是那大頭怪一下撲出光屏,摔倒在地。它掙紮而起,看著眼前的世界,一陣茫然,道:“這是什麽地方?”

未及葉夜回答,那大頭怪突然慘叫一聲,身子在不斷地掙紮中漸漸融化成泥水,葉夜駭然後退,卻不知是何緣故。他心係蓮華,卻也顧不得這化成泥水的妖怪,急忙匆匆跑出洞去。

此時已然入夜,在圓月之光照耀下,周圍卻是一片明亮。葉夜方一出洞,王三姐便迎了上來,焦急地問道:“怎麽樣?”

葉夜道:“還好,我得到那寶貝了!”說著探手入懷,將那日晷盤取了出來。

王三姐一見此物,不由雙目放光,臉上露出一絲邪異的笑容,葉夜觀之不由一怔,心中暗感不妥。便在此時,王三姐已伸過手來,急不可耐地欲將日晷盤搶下,葉夜更感不妥,立時向後一步。

第十三章 月夜血戰(下)

王三姐一愣,隨即笑道:“怎麽,舍不得給三姐看看啊?那你就拿著吧,咱們快回村裏救蓮華要緊。”說著轉身便走,葉夜隻覺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不對在哪兒,滿腹猜疑地跟了上去。

那風中暗藏著無盡的殺機,凜冽撲麵而來,葉夜不由一驚,急忙仰身向後,堪堪躲過,隨即後躍出數丈,隻覺臉上一涼,用手一摸,竟是一道血口子。

王三姐緩緩站起身,咯咯地輕笑著,月光照耀下,她的麵目顯得說不出的嬌媚詭異,一絲絲淡綠色的妖異氣息,緩緩自她周身湧出,她輕輕揮動著一對玉手,一陣陣死亡氣息立時不斷彌漫而出。

葉夜麵色一寒,沉聲問道:“你是什麽人?”

王三姐媚眼如絲,眼波流動中,緩緩道:“怎麽,叫了我那麽多天三姐,卻不知我是什麽人麽?”說著,左手輕輕一揮,立時有一道勁風向葉夜吹去,葉夜急忙閃開,那道勁風掠過他身後一株大樹,竟將那大樹斷為數截。

葉夜看著那斷樹,冷冷道:“那天擊殺千沙幫首領的,便是你?”

王三姐咯咯笑道:“那種沒用的東西,留著有什麽用?等我得到雲耀殘器後,哪還用得著養那種廢物?”

葉夜凝視王三姐,道:“這麽說,你才是千沙幫真正的首領?”剛問完,忽想起蓮華的怪病,不由怒喝道:“說,蓮華是不是你害的?”

王三姐一陣大笑,隻笑得花枝亂顫,道:“小子,乖乖把你從虛無境中得到的寶貝交給我,我可饒你不死,當然,也能為你救活你那小娘子……”

未及她說完,葉夜已發出一聲怒吼,揮手中,一道雷蛇破空而出,直擊向王三姐!

王三姐早有準備,葉夜手方一動,她便在輕笑中閃身到一株巨樹之後,那雷蛇擊在樹上,立時將那巨樹擊穿。

王三姐笑著從樹後走出,問道:“好慢的一擊啊,這可不似當日對付那血蝠時的你。怎麽,難道是看到這副熟悉的模樣,就不忍下手了嗎?”

無數綠光自王三姐周圍飛舞纏繞,一陣笑聲不絕於耳,片刻之間,那些綠光便凝在一處,化成一個一身紅衣的美豔女妖,而王三姐則身子一軟,向下癱倒。那女妖倏然伸手,在王三姐頸上一劃,一道血箭立時噴射而出,王三姐倒在地上,身子劇烈地顫了幾下便不再動。

那女妖笑道:“如何?這樣便忍得下心了吧?”

葉夜睚眥欲裂,心頭怒意狂湧,喝道:“無恥妖孽,受死吧!”揮手間又是一道雷蛇破空而起。

那女妖在笑聲中旋轉起舞,雙手輕柔地揮舞中,數道勁風盤旋纏繞而起,如一道巨大的龍卷風,將她護在其中,那雷蛇撞在勁風之上,發出一陣劈啪爆響,竟被消磨盡淨。女妖在其中咯咯輕笑,道:“葉小哥,你的雷力似乎並不甚強啊。”言罷一揮手,圍繞周身的勁風立時脫體而出,直向葉夜卷去。

他隻覺全身上下,無不劇痛,方站穩身形,那女妖卻如一陣旋風似地,繞到他身後,兩手如爪,輕搭在他脖頸上,柔聲道:“葉小哥,咱們相處了那麽多日子,我還真舍不得殺你呢!你乖乖將那寶物給我,我就放了你,還救活蓮華妹子,讓你和她團聚好不好?”

葉夜隻覺後背傳來一陣寒意,脖頸處一片冰涼,這女妖的指甲仿佛是快刀利劍一般停在他頸側,隻要輕輕一劃,就可讓他身首分離!

如果答應,或許就可安然無恙,葉夜不由猶豫了。但當他看到雙目圓睜,倒在地上的王三姐時,他的心猛地一顫,在那一刻,他的生命、蓮華的安危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為這個無辜的女人報仇!

他忽然冷冷一笑,道:“你真能救活蓮華?”

女妖笑道:“當然,我騙你做什麽?我的手指隻要輕輕一動,你的命就沒了,到時那寶物一樣會落入我手。我隻是不舍得殺你,還有蓮華那小姑娘,我們畢竟同是妖族,說真的,我可是從心裏希望她能幸福……”

她這邊說著,葉夜卻是一字未聽。他隻是默默地運行真氣,讓全身法力開始凝聚。他知道,憑著自己的力量,絕非此妖對手,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集中全部法力,衝破辛月鬆種在他體內的封印!

他要為王三姐報仇,他要殺了這個邪惡的妖女,至於自己是否會因此而爆裂身亡,他已顧不得那許多!

隻在片刻之間,他便已清楚地感覺到了身體裏那阻塞雷力的封印,他默默地閉起了雙眼,開始集中法力,衝向封印!

那女妖正說著,卻突然感覺到葉夜身上真氣流轉,一股巨力驟然湧起,不由麵色一變,厲喝道:“好你個小鬼,竟然想偷襲我?”方要痛下殺手,一道雷光閃起,電得她雙手發麻,駭然中,她隻得縱身躍開。

雷光飛舞,閃電四射,這深山中,仿佛突然出現了另一輪明月,照得周圍亮如白晝,那正是葉夜!

此時,他周身都在散發著雷光電氣,一股強大的雷力在他體內體外飛轉流竄,他的兩眼中,隱隱射出道道電芒,便如於九天之上降臨世間的雷神!

那女妖駭然而視,不由自語道:“這……這是什麽東西?難道這小子竟是雷神轉世?”

驚訝的,並不隻有她,此時的葉夜也被自己的變化嚇壞了。他並沒有被強大的雷力炸開,因為他方才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體內共有六處封印,而他現在用盡全力,卻隻破了其中一道!

隻是破其一道,便令自己生出如此變化,他怎能不驚?此時他不由暗思,若是將其餘五道盡破,不知會爆發出怎樣的巨力?同時又不由暗自慶幸,多虧封印有六道之多,否則他此時恐怕已經化為一地碎塊了!

女妖愕然半晌,忽一咬牙,轉身便跑,倏然鑽入密林之中。葉夜哪肯放過她?當下腳下發力,直追而去,他一身電光憑添助力,竟讓他的身法遠超平時,隻幾個縱躍,便已趕上女妖,攔在她麵前。

女妖驚呼一聲,隨即揮手發出一道勁風,葉夜此時隻覺那風勢雖然淩厲,卻奈何自己不得,揮手一掃,電光閃動中,竟將那勁風擊散。

女妖麵色大變,急轉身奔逃,葉夜自她左側繞路追上,又攔在她麵前,那女妖不敢再出手,隻不住奔逃,而不論她如何發力疾奔,葉夜始終後發先至,擋住她去路。

那女妖終停下腳步,狠狠瞪著葉夜,道:“若想殺我,便速速動手,我狼族可殺不可辱!”

葉夜冷冷注視著她,沉聲道:“蓮華的病,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若能治好她,我可饒你不死!”

女妖一陣冷笑,道:“我狼族向來傲視天下眾生,何時曾向人求饒?”說著,雙手連揮,道道勁風不住地襲向葉夜。

葉夜一皺眉,揮手抵擋,將勁風一一擊散,那女妖卻趁機躬身襲來,張口向葉夜脖頸咬去,葉夜側頭閃過,肩上微一運力,其上電光立時暴長一倍,直逼女妖。

不想這女妖卻不閃避,齒上綠光閃動,竟一口咬破雷光電氣,狠狠咬在葉夜肩頭。葉夜隻覺一陣劇痛深入骨髓,忍不住大吼一聲,肩上電光更盛。

一陣劈啪亂響後,那女妖終鬆開了口,踉蹌後退數步後,仰天摔倒在地。她一張妖美的麵孔此刻已被雷電擊成焦黑的一團,眼見已然活不成了。

葉夜未料此妖明明還有生路,卻非要以死相拚,不由愕然,他急收起全身電光,直奔過去,扶起女妖叫道:“你這是幹什麽,我不是說過,隻要你治好蓮華,我會饒你一命嗎?”

那女妖已睜不開眼,卻還是掙紮著張口笑道:“我……我也說過……我狼族……從來不向別人……求饒!”言罷身子一挺,立時斃命!

葉夜未料竟是如此結局,一陣失神,頹然跌坐地上,望著那女妖屍身,卻不知心中是敬、是懼,還是恨。

葉夜突然感覺到,這女妖原與他是一類,他們都有著極強烈的自尊,寧可死,也絕不向任何人屈服,更不可能用低聲下氣來換取活路!想到這裏,葉夜不由茫然若失,隻覺心中空****的,說不出的難受。

更重要的是,她死了,蓮華怎麽辦?

葉夜茫然站了起來,踉蹌著走出樹林,抱起王三姐的屍體,一路向王家村走去。

第十四章 血仇難解(上)

村人驚聞噩耗,都大吃一驚,王三姐的丈夫數日前便病倒在床,身子十分虛弱,此時聞訊,立時昏死過去,她的兒子則一個勁兒地啼哭,弄得眾鄉親都跟著傷心落淚。

王嬸長歎一聲,道:“咱們村這是怎麽了?不是來惡人,就是來妖怪的,這叫人怎麽活啊!”

族長道:“好在那妖怪已經被葉小哥除去,不然……”

小龍則道:“那蓮華姐怎麽辦啊?那妖怪死了,誰能救蓮華姐呢?”

葉夜黯然無語,眾鄉親們也紛紛垂首,王德頓足道:“這是怎麽弄的?本來是場喜事,怎麽卻變成了這樣?”

當夜,葉夜一夜未眠。他試了自己能試的所有方法,也無法喚醒蓮華。他隻能靜靜地守在昏迷不醒的蓮華身邊,怔怔地看著她那蒼白的臉,等待著命運的安排。這一刻,他突然湧起一股無力感。

驀地,他想起了懷中的那日晷盤,便急忙將它取了出來,看著這白玉一般的日晷盤,那女妖費盡心機,為的便是此物。想起女妖附身於王三姐時說過的話,他的心不由一動,隨即又搖了搖頭,暗道:她既然是騙我,此物又怎能有醫治傷病之效?

打量著手中的這寶物,葉夜隻覺其中隱隱散發著一股奇異的力量,他猜其必是威力絕頂的神器,心中忽沒來由地一陣厭惡,指著它怒道:“都是你!若不是因為你,那女妖又怎會帶千沙幫來擄鄉親們,又怎會設計害蓮華?”越說越怒,猛地將恒晷朝地上一擲,立時摔了個粉碎。

霎時間,無數白光如絲如縷地自碎片中抽離而起,在空中緩慢地糾纏、凝結,最後化成一張古舊發黃的帛,飄然落在地上,而那股奇異的力量,也隨著它的出現,而漸漸消隱。

葉夜不由大奇,急忙將那帛布拾起,卻見上麵畫著一張極大的地圖,上麵高山大河一應俱全,每處均以奇怪的文字標注,葉夜卻是一個字也看不懂。但不知為什麽,他一見此圖,卻有種莫明其妙的親切感,便似是見到了久別的親人一般,他不由將此圖貼近胸口,立時覺得胸中一暖,本來煩燥不安的心,卻平靜了許多,不由自主地斜靠在床邊,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又香又甜,直到第二天一大早,鄉親們把門敲得咚咚直響,葉夜才驚醒過來,急忙將那帛圖塞入懷中,開門一看,卻是鄉親們連夜趕往原州府請來了郎中,看著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幾位鄉親,葉夜感動不知說什麽才好。

然而這份熱心與感動,卻並不能挽回什麽。郎中一番望、聞、問、切後,卻隻能無奈地搖起了頭,連說自己醫術不精,根本看不出是什麽病情。眾人不由大感失望,紛紛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隻王德一家留了下來,小龍站在床前,看著蓮華,小眼睛裏充滿了淚水,向葉夜問道:“葉哥哥,你不是修習仙法的人嗎?仙術難道也救不了蓮華姐嗎?”

王嬸急忙將他攔住,道:“葉小哥,你別急,不能說走就走啊,你先等等,我這就給你準備幹糧盤纏去!”

葉夜心情起伏激**,哪願多等,但王嬸卻叫王德與小龍將他攔在屋內,自己匆匆跑了出去。葉夜等得心如火燒,幾次抱起蓮華便要走,奈何小龍死死把住門,他也隻得老實地坐下等王嬸。

這一等直等到晌午時分,葉夜正焦躁不已,卻聽見外麵一陣喧鬧,迎出一看,卻見全村的鄉親們都趕了來,還牽來了一輛馬車,王嬸扶著族長來到他麵前,將一個布包塞給他,道:“這是鄉親們為你湊的盤纏,幹糧和肉幹什麽的,都放在車裏了。”

葉夜捧著布包,感動得不知說什麽才好,老族長笑道:“咱村裏有馬,可卻沒馬車,這車還是東村老四哥幾個現拿牛車給你改的,你和蓮華湊合著走走吧。”

葉夜這才知王嬸為可一去一個上午,饒是他自小堅強,此時也不由熱淚盈眶,顫聲道:“多謝眾位鄉親,此恩葉夜來日必報!”說著,竟跪倒在地,衝著眾人磕了一個響頭,鄉親們急忙上前將他扶起,老族長道:“葉小哥,你放心去吧,這小院我們會日日打掃,等著你和蓮華姑娘回來,把這婚事辦完。”

葉夜重重地點了點頭,將蓮華抱入車內。車裏鋪了好幾層軟被,布置得如同軟床一般,邊上放了幾個油布包,除了幹糧水罐外,還有數件換洗的衣服,可見鄉親們想得極為周到。葉夜與眾人揮淚辭別,小龍一直追在車後,直到出了村,才停下腳步,叫道:“葉哥哥,你一定要回來,我等你教我功夫!”

葉夜揮了揮手,道:“放心吧,我一定收你這個徒弟!”

與鄉親們分別,葉夜趕著馬車一路向原州府而去。荒山野地,一路無人,不免旅途寂寞,葉夜雖知蓮華什麽也聽不見,卻還是忍不住和她說起話來,從最初相見,說到兩人的婚事,不覺間便已走出十數裏地。

看著天空鳥兒疾飛,地上野狐奔跑,葉夜不由輕歎一聲,道:“你看它們多麽自由自在,想怎樣便怎樣,哪用恪守什麽正邪之分、世道禮數?我真羨慕它們……以師父的性格,或會同意救你,但蒼雲門其他人呢?不說厲君靜原本便看我不順眼,便是門主,也已被我得罪到家了。可除此以外,我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了。蓮華,你是除了師父外,我在這世上最親、最愛的人,你可千萬不要死啊,將來我們還要回到王家村,回到我們的家,我們要成親,要生一大堆孩子,快快樂樂地活下去……”

葉夜聞聲不由一驚,立時勒住韁繩,尋聲望去。

在土道旁有一座矮崖,此時,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坐在崖邊,目視著遠方,喃喃自語道:“快快樂樂地活下去……是啊,誰不想快樂地活下去?誰不想和自己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生一大堆孩子,享天倫之樂?然而這一切對我來說,已是不可得之事了……”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哀傷,葉夜不由望了那歎氣中的殺機,衝他道:“這位朋友語帶哀傷,莫非有什麽傷心之事?”

那人並不低頭看葉夜,隻是輕輕點了點頭,道:“我愛上了一個女人,一個天下最好的女人,我曾告訴過自己,為了她,我可以付出一切,然而如今,那女人死了,我的心也死了。”

葉夜聞言,立生同病相憐之感,不由陪他輕歎一聲,道:“世事無常,這位兄台,還請節哀……”

那人淡淡一笑,緩緩說道:“其實她並不怎麽喜歡我,用她的話來說,我沒有男人的雄心壯誌。是啊,我從沒想過什麽爭霸天下,也沒想過要成為天下第一,我隻想和心愛的人一起遊曆四方,一起快樂地活下去,生一大堆孩子……”

說到此處,一行熱淚已自他臉頰滾落,葉夜怔怔地看著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麵時的辛月鬆。

他接著說道:“她卻不這麽想,她有雄心,她要成為天下第一,她要讓什麽仙道、正派,全臣服在她的腳下!所以她費盡心機,去尋找虛無境的入口,去找那含著強大力量的雲耀殘器!終有一天,她找到了那地方,她興奮得不得了,正是在那一天,她……她竟親了我一下……”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輕輕撫摸著臉頰,仿佛是在撫摸著愛人的紅唇,目光中洋溢著幸福的光。

而葉夜的心卻向下一沉,他隱約覺得,那個“她”,很可能便是附身於王三姐的那女妖!

果然,那男子又說道:“然而虛無境卻有雷電守護,任誰也無法進入,她本想捉些人,讓他們鑿開山壁,硬闖進去,卻不想上天捉弄,為她派來了辛家的後人!她高興得像孩子一樣,對我說她的夢想就要實現了!可是……可是我怎也料不到,等著她的會是那樣的結局!我真後悔,我本應該一步不離地陪著她,我應該陪著她啊!”

刹那間,一股如同天塌般的凜冽殺氣,忽然自那崖上落下,天地仿佛也為之變色,周圍樹林無風自動,鳥獸在驚叫聲中四散奔逃!那男子長身而起,一雙眼放射著駭人的光芒,再不似方才般頹廢哀傷,而一轉變為了一個恐怖無比的魔王!

男子飛身躍下,雙腳著地的瞬間,大地也仿佛畏懼他的氣勢般,猛地顫了一下!

葉夜這時才完全看清他的樣貎。這男子看上去有三十左右歲,眉骨高聳,眼窩深陷,不怒自威,卻是天生一副王者之相。他目視葉夜,狠聲道:“葉夜,她與你何怨何仇,你不但殺她,還要毀了她那絕世麗容?”

葉夜當日本來未存殺心,更無意毀人容貌,但以他的個性,怎麽會解釋這事?他冷哼一聲,縱身跳下車來,道:“我不想多做解釋,她濫殺無辜,當有此報!”

男子仰天悲笑,道:“蕾霜,自你組成千沙幫至今,確殺了不少人,但若老天因此說你應當償命,我便將老天也殺了!”言罷目泛電光,直射葉夜,道:“我厲嘯今日殺了你,替心愛之人報仇,你是否也算‘當有此報’?”

第十四章 血仇難解(下)

葉夜冷冷道:“殺得了我,再放狂言不遲!”語畢揮掌疾衝,雙手蒼月刀如同閃電流光一般,自左右分斬厲嘯頸肋兩處。

厲嘯微微躬身,兩手分左右格擋,竟以肉掌將那利若鋼鐵之刃的蒼月刀擋住,他看著葉夜,輕輕搖了搖頭,道:“不像,這種力量,一點不像能擊殺蕾霜的人!”忽飛起一腳,直向葉夜小腹踢去。

葉夜見蒼月刀竟斬不破他的一對肉掌,不由吃了一驚,眼見其一腳踢來,急向後躍起,堪堪躲過,不想自己身子還在空中時,厲嘯竟突然收足前衝,以快如閃電般的速度追上葉夜,一拳向葉夜胸口打來。

這一拳結結實實地擊在葉夜胸口,葉夜隻覺體內一陣翻江倒海,仿佛內髒全移了位一般,說不出的難受。這一拳勢大力沉,竟將葉夜淩空打飛出去,眼見要撞到一麵土坡之上,葉夜卻勉強淩空擰身卸力,落地後一個踉蹌,卻還是站住了。

胸口處,有如被巨錘擊中一般,葉夜勉強忍住,狠狠瞪著厲嘯,好半天才緩過氣來。厲嘯站在原地並不向前,隻看著那馬車道:“車裏,應該是你的妻子吧?”

葉夜臉色一變,道:“此事與她無關,你若是個男人,就全衝我來!”

厲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道:“你放心,她中的是‘屍解毒’,九九八十一天後,便會魂歸黃泉,屍體說不定會變成什麽東西,我現在殺了她,卻等於是成全了你們,我怎麽會辦這樣的蠢事?”

葉夜隻覺腦袋裏嗡地一響,一股怒氣直衝頂門,怒喝聲中,雙手齊出,竟以左右手同時擲出兩道雷蛇。兩道耀眼的電光竄起,雷蛇如有生命般,吐著閃電信子,分左右遊弋而出,從不同的角度襲向厲嘯。

厲嘯並沒有動,他隻是怔怔地看著那雷光,喃喃自語道:“沒錯,就是這力量,就是這可惡的力量,毀掉了我最愛的人……”

他厲喝一聲,倏然向前衝出,眨眼間已到葉夜麵前,又是一拳自下而上狠狠打在葉夜胸口,竟將葉夜挑得飛了起來,他抬頭向天,另一手輕輕一揚,一道勁風,立時直追葉夜而去!

葉夜被厲嘯這一拳打得口噴鮮血,全身脫力,人在空中,眼見那勁風撲麵而來,卻是無法可想。情急之下,一股力量忽自其體內湧起,化為一隻紫色的六爪蛛,自空中直撲而下,舞動著六隻巨爪,迎上了那道勁風,刹那間便斬成數段,化為紫氣飄散,卻也替葉夜擋下了這致命的一擊。

葉夜趁機掙紮擰身落地,目視厲嘯,非但未有所恐懼,反而被激起鬥誌,他緩緩站直身子,將全身法力凝聚一處,立時感覺到體內那處被破的封印,已然重新複原,當下再不多想,催動法力撞擊那封印,立時再次將它衝破。

雷光耀眼,在封印被破的同時,道道電光自葉夜周身皮膚下湧起,將葉夜包圍起來,便如一件雷電盔甲一般。厲嘯注視著葉夜,沉聲道:“沒錯,這就是殺害蕾霜的那種力量!”

輕喝聲中,葉夜揮手造出一道雷蛇符,他身上的雷電,便立刻纏繞而上,與那符連成一體,葉夜揮手一擲,一道粗逾石柱的雷蛇,立時遊竄而出,纏繞在厲嘯身上。葉夜隻覺體內真氣與那雷蛇連在一起,它雖已脫體而出,卻仍可加以控製,不由大喝一聲,運氣使那雷蛇將厲嘯緊緊纏住。

雷鳴電閃中,雷蛇已越纏越緊,厲嘯卻仍屹立於原地,隻見一層淡淡的藍光自他體內溢出,緊緊包在他周身,為他擋住了雷蛇的電力。

厲嘯暴喝一聲,雙臂一振間,那威力驚人的雷蛇,竟然如同一條爛繩般,瞬間被掙斷,化為無數細弱的電光消散於空中,厲嘯卻倏然消失不見,葉夜方一怔,卻忽見厲嘯在自己麵前出現,一掌當頭拍下。

葉夜急豎起雙臂格擋,厲嘯卻裝作變招,手掌化爪向他腹部抓來,葉夜此時功力大增,反應速度也快出數倍,厲嘯速度雖快,他卻也有驚無險地躲了過去。二人纏鬥在一起,打起了近身戰,葉夜卻是守多攻少,完全被厲嘯占了上風,幾招下來葉夜便感覺到自己的武功技巧遠遜於厲嘯,不由心中焦急。

十數招後,厲嘯忽電般旋身後掃,葉夜慌忙躍起躲過,正要還手,厲嘯卻突然消失不見。葉夜不敢輕舉妄動,隻氣運全身,全神戒備。

驀然間邪氣流竄,厲嘯忽自葉夜前方數丈外現身,倏然向葉夜身側衝去,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凜冽妖氣。他不直接攻向葉夜,卻繞著葉夜不住疾奔,那妖氣便越拖越長,漸將葉夜圍住。

這一劈之力,足可開山裂石,厲嘯卻視若無睹,雙手化掌,同時擊向葉夜。

電光石火的一刹,葉夜終先一步劈中厲嘯,然而他掌上閃電方一觸及厲嘯身外的那層藍光,那藍光便立刻向外鼓起,轟然向外爆發炸裂,那強大的爆發之力,震得葉夜五髒翻騰,而厲嘯的雙掌則在此時擊在葉夜兩肋之上!

一陣劇痛中,葉夜被撞向那層層妖氣,這些妖氣已然圍成一圓圈,葉夜撞在其上,立時被彈向另一邊,如此反複撞擊數次,他一身電光,卻幾乎被盡數撞散!

虧得此時妖氣之力漸散,葉夜這才摔落地上。他隻覺全身劇痛無比,仿佛每根骨頭都已碎裂,胸口發悶,連吐出數口鮮血來,想掙紮站起,卻是全身無力。

厲嘯緩步走近,沉聲道:“我曾懷著一顆慈悲的心,苦勸蕾霜不要亂殺無辜,但她不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選擇了江湖路,被別人殺死也應無悔無憾。隻是當我聽說,她要役使殺戮尋常百姓時,卻與她鬥起了氣。現在想想,我真是錯了!那些人的生死又與我何幹?他們是人,而我是妖,我們本就是不能並存於世的兩類!我不該憐惜他們的性命,而賭氣離開,否則,蕾霜也不會死!我知道,這是懲罰,是上天對我過分仁慈的懲罰!世間凡人,均死不足惜!”

葉夜掙紮著怒道:“放屁!你的愛人死了,你便傷心欲絕,難道那些鄉親們的親人死了,他們便不傷心?他們是那樣好的人,憑什麽要白白死在你們手上?”

厲嘯麵無表情地看著葉夜,道:“這話你如果在蕾霜死前說給我聽,我一定會動心,但現在……”話未說完,他的右手已高高舉起,一道勁風呼嘯翻騰於其掌上,眼看便要向葉夜砸落下來。

葉夜受傷極重,連說話亦極為困難,更不要說起身反抗。但此時,他心中卻無恐懼,隻有一股傲氣在心中激**,他不顧傷痛,拚盡全力將法力集中,要衝開全身封印,要與厲嘯同歸於盡!

“何方妖魔在此逞凶?”便在此時,一聲大喝響起,一隻巨鳥破空而來,其速迅疾無比,巨爪揮舞直擊厲嘯,厲嘯卻來不及閃避,隻得以全力硬抗,卻因倉促間發力不足,被巨鳥打飛出去。

他落地後翻身而起,抖落一身灰塵,沉聲喝道:“什麽人敢來阻我?”

那巨鳥盤旋落下,一個麵目清秀,留著一縷長須的白衣人自其上躍下,那白衣隨風而動,令其人顯得分外瀟灑飄逸。他大袖一揮,那巨鳥便化成一道青光,收入他袖中。

那白衣人長笑一聲,道:“好妖孽,竟還認得我!”

葉夜身子一顫,怔怔地看著那人,愕然道:“你是……師伯?”

厲嘯與那白衣人均是一愣,白衣人訝道:“你叫我師伯?你難道是我蒼雲門弟子?你師父是誰?”

葉夜方要說明,卻忽覺不妥。自己為保護蓮華,已然被門主定為叛徒,雷傲身為蒼雲門諸仙君之首,又怎能容下自己?當下腦筋一轉,道:“弟子是……”說到此處,身子一震,假裝昏死了過去。

雷傲仙君大驚,急跑過去,欲施手救治。厲嘯眼見其背對自己,如何肯放過這絕好機會?當下再不猶豫,右手向前一揮,那道早已醞釀好的勁風,便立時呼嘯而出,直襲雷傲後背。

雷傲頭也不回,隻向後一甩衣袖,那白衣長袖,便將勁風擊散,厲嘯一怔,沉聲道:“好功夫!”

雷傲俯身探視葉夜,見他並無性命之憂,這才起身,目視厲嘯道:“你這妖孽,未何殺我門下弟子?”

厲嘯冷冷道:“要打便打,羅嗦什麽,你們這些正道之士誅殺我等,何時又給過理由?”狂嘯一聲,一道淡淡的藍光立刻罩在其身上。

雷傲輕咦一聲,道:“好個厲害的狼妖,竟練到月夜不死身的地步,看來本仙君也隻能使出厲害手段來了!”言罷一揮袖,長袖中青光一閃,一隻白色巨狼便出現在其麵前,恭敬地向雷傲垂首施禮。雷傲一指厲嘯,道:“你給我教訓教訓你這個不懂事的晚輩!”

第十五章 伏妖仙君(上)

葉夜小時候便聽蘇蘅蕪說過,蒼雲門內五位仙君各有所長,而除辛月鬆外,法力最高者,便是這位伏妖仙君雷傲。雷傲一生精修伏妖之術,收無數妖物為其所用,其中不乏有壽達數千歲的妖中霸者。但此時他放出的這隻白狼,除了身材如猛虎般大之外,身上卻無一絲妖氣,便似是個尋常巨狼,葉夜眯著眼偷看,不由大感訝異。

厲嘯目視白狼,冷笑道:“早聽說蒼雲門內有位伏妖仙君,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不過,你以為憑這麽一隻未化妖形的東西,便能鬥得過……”

話未說完,那白狼眼中猛地寒光一閃,隨著這道寒光,一道勁風直擊在厲嘯的胸口,厲嘯隻覺被打得氣血翻騰,忙強行穩住身形,怎奈這道氣勁太過強橫,他的兩隻腳雖牢牢踏住了地麵,但人還是被撞出了數丈,兩腳在地上劃出了兩道深溝。他身子連晃了幾晃,慢慢緩過氣來,駭然自語道:“怎會如此?”

雷傲大笑道:“你這小狼,想來不過百年道行吧?你可知我這雪狼王已有兩千餘年道行,仍是本仙君最強的妖使?若不是因為你們同屬狼族,本仙君才不會讓它來對付你――你根本沒有與它為敵的資格!”

雷傲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道:“好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說著轉過身去,再不看厲嘯,道:“這次讓你死個心服口服!”

厲嘯雙目殺意閃動,忽發出一聲震天狂吼,倏然消失不見。

那白狼懶懶地抬了抬頭,猛地嘯叫一聲,一道勁風立時向前方刮去,厲嘯身影忽現,發出一聲慘嗥,身子如同皮球一樣翻滾著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吼聲中,厲嘯掙紮而起,一雙眼綠芒暴閃,叫道:“怎會如此?它分明就是一隻未獲妖形的廢物,我怎會敵不過它?”狂叫聲中一躍而起,向那白狼撲去。

那白狼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在厲嘯接近的刹那,突然躍起,將厲嘯攔腰咬在口中,用力一咬。然而這一咬卻並未傷到厲嘯,冷笑聲中,厲嘯身上藍光閃動,狂吼道:“沒用的蠢貨,我已經練成月夜不死之身,你又能奈我何?去死吧!”

他雙臂高舉,強大的妖氣纏繞其上,眼看便要向白狼砸下,雷傲卻是滿臉的輕蔑笑容,不住地搖頭。

便在此時,一道銀光突然自白狼身上閃起,一陣如骨骼磨擦般的聲響中,白狼白色的長毛霎時變成了銀色,便如是周身鍍了一層銀,又似是在刹那變成了一件銀製的狼形盔甲。

九霄之上,忽然間風起雲湧,明朗的天空之上,竟然隱隱顯出一輪圓月的幻影,地上狂風四起,百獸齊鳴,似乎在為一位狼王的出現而歡呼!

厲嘯驚恐地看著這白狼的變化,高舉的雙手因恐懼而忘了砸下,而就在這時,白狼嘴上用力,尖銳的牙齒瞬間刺破了厲嘯護體藍芒,狠狠刺入厲嘯體內。白狼甩頭用力,牙齒貫穿厲嘯腰腹,卻始終未能將其咬斷,白狼不由怒吼一聲,一甩頭,將厲嘯遠遠地甩了出去,撞斷了一片大樹。

厲嘯渾身是血,卻未死去,掙紮著爬起,狠狠地瞪著葉夜,叫道:“此仇我一定要報!葉夜,我會讓你明白,什麽叫生不如死!”言罷身子一顫,消失不見。

雷傲愕然轉頭,看著一臉悻悻的白狼,搖頭歎道:“沒想到這小狼如此頑強,你竟一口咬他不死。不過看他受傷不輕,也活不了幾日,讓他自生自滅吧!”言罷一揮袖,白狼化為青光,收入其中。

葉夜伏在地上,長出一口氣,卻不知一會兒“醒”來,應怎樣向雷傲解釋。不想雷傲卻微微一笑,道:“你想裝死裝多久?”

葉夜嚇了一跳,卻未敢就睜開雙眼。雷傲笑道:“你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歎氣,當我看不見麽?”

葉夜不得不睜開眼,勉強一笑,道:“師伯誤怪,弟子……弟子實在是傷重……”

雷傲大笑道:“得了吧小子,你是葉夜對不對?”

雷傲道:“我雖不常回月芒山,但門內諸事,卻也盡數知曉。你小子為了血離窟公主和門主反目,膽子不小啊!”

葉夜哼了一聲,道:“蓮華平生與人為善,任什麽隻因身為妖族,便當為什麽正道所誅?誰要殺她,便先殺了我!”

他本以為此話出口,雷傲定會怒斥於他,不想雷傲卻拍掌笑道:“好個重情重義的小子!合我的口味!”

葉夜不由一怔,道:“師伯,你……”

雷傲道:“小子,本門內我隻和辛老四最為要好,你可知為什麽?就因為我們脾氣相投,最討厭教條式的東西。她一個小小女孩,既然未犯大錯,憑什麽要替祖上受過?哼,可惜我當日未參加那場大戰,否則說什麽也要和門主理論一番,可能你們兩個也不用逃亡天涯了。”

葉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半晌後,忍不住哽咽道:“師伯,我……我求你救救蓮華吧!”

雷傲一愣道:“我還正要問你,那小姑娘怎麽不在你身邊呢!她怎麽了?”

葉夜費力地抬手指著不遠處的馬車,道:“她便在那車裏,本來我們已經要成親了,不想卻為妖魔所害,她……她中了什麽‘屍解之毒’,師伯,你有辦法解嗎?”

雷傲眉毛一皺,狠聲道:“好妖孽,果然陰損狠毒!區區屍解之毒算什麽,這世上就沒有任何一種毒,能難得住我!”

葉夜聞言不上狂喜,不知從哪來的力量,竟翻身而起,跪地叩首,道:“師伯若能解她,弟子情願舍命相報!”

雷傲急忙上前攙扶,葉夜被雷傲一碰,卻覺全身劇痛,忍不住痛呼一聲,又倒在地上,雷傲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這傷也隻能靜養,還是老實地躺著吧!”言罷輕輕將葉夜抱起來到馬車前,扶葉夜坐在一邊。

他掀開車簾,隻見蓮華臉色蒼白地躺在車內,一動不動。看著蓮華那絕美麵容,雷傲不由道:“果然是個美人坯子,你若對別人說不是因垂涎美色而墮入魔道,隻怕少有人會相信。”說著,長袖一揮,一道白光自其中躍出,化作一隻白色的小鼠。這小鼠瞪著一對赤紅圓眼,打量著四周,忽地竄到雷傲身上,如一道白色閃電般疾速遊走不休。

雷傲笑道:“你個小東西,悶太久了,一出來就撒歡!快,去把她身上的毒吸出來!”

話音方落,那白光便直射入車內。小鼠伏在蓮華身上,來回奔走幾趟後,一口咬在蓮華腕上,用力吸起血來。不多時,蓮華的臉色漸漸紅潤,最後嚶嚀一聲,竟然緩緩醒了過來,那小鼠鬆開口,化作一道白光直射向雷傲,雷傲衣袖一展,將它收入其中。

蓮華翻身而起,入眼先看到雷傲,見他一身蒼雲門標誌性的白衣,不由嚇了一跳,再見葉夜靠在一旁樹邊不住喘氣,似是受了重傷,不由心中一驚,隻道是被蒼雲門追兵截住,躍下車來擋在葉夜身前,怒視雷傲,便要出手。

蓮華愕然回首,撲到葉夜麵前,看著他一身傷痕,愕然問道:“這……這怎麽回事?”

葉夜一邊流著淚,一邊將蓮華昏死後發生的事講給她,最後道:“若不是師伯,咱們恐怕都活不過今日了。”

蓮華聞言轉身衝著雷傲飄然下拜,雷傲急將她扶起,肅容道:“你終歸是妖神之後,有句話我卻不得不說――我不管你是否真心喜歡葉夜,也不管葉夜多愛你,隻要你敢為禍人間,我必不饒你!”

蓮華緩緩點了點頭,道:“還請仙君為葉夜療傷。”雷傲道:“論起醫道,我可就無能為力了。好在這小子傷並不重,隻須靜養幾日便可。我看你們不如先回那王家村吧。”

當下與蓮華將葉夜扶上馬車,一路有說有笑地向王家村而去。他並不追問二人之事,而是不住向二人講自己周遊天下的經曆,二人的得有趣,不時被他逗笑,隻覺這位師伯當真是天下最可愛之人。葉夜更是對其大感親切可靠,便似是蘇蘅蕪一般。

回到村中,眾鄉親們立刻都圍了上來,見蓮華已然無恙,不由紛紛道喜,王嬸更是激動得流下淚來,眾人見葉夜身受重傷,立時又緊張了起來,七手八腳地將葉夜抬進屋裏,不少人急匆匆地趕回家裏,熬粥煮**,給葉夜端了過來。小龍則守在床邊,眼淚一對一雙地朝下掉,連問葉夜疼不疼。

雷傲眼見葉夜二人與村民相處如此融洽,不由暗暗點頭。

待天色見暗,眾人盡數退去,雷傲道:“想不到你們竟如此受村民愛戴,看來是為他們做了不少好事吧?”

葉夜道:“哪有,是鄉親們心地善良而已。”

雷傲點了點頭,忽道:“今後你有何打算?”

葉夜沉思片刻,道:“等養好了傷,我想和蓮華將婚事辦完,之後……我怎麽都要替爹娘報了仇,然後就回到這裏,在此地終老。”

雷傲笑道:“小小年紀,卻將一世的活法都想完了,豈不無趣?”沉默片刻後,忽語重心長地說道:“如今天下大亂,誰又能獨善其身?葉夜,門主對我說過,他曾非常看好你,認為你最有希望成為本門下一任門主。你師父也說你天資聰慧,學什麽都比平常人快出數倍,此次你以數年之期而竟常人數十年之功,升華法力,傳出報厄青鳥,更說明你乃是不世出的絕世奇才。值此人間動**之際,正是你大展身手之時啊,難道你就不想為天下安寧出一份力嗎?”

提到師父,葉夜不由心中一暖,忙問道:“我師父他怎樣了?”

第十五章 伏妖仙君(下)

雷傲歎道:“他多年受邪法所製,體內法力已然衰竭,可惜蒼雲門第一高手,如今卻連尋常門人也有所不如了。”

葉夜道:“自然是月盈鏡。師父說,血離窟想借它的力量,複活上古妖神。”雷傲點頭道:“不錯。那妖神便是雲耀!”

葉夜一震,愕然道:“雲耀?”

蓮華一直默不作聲地坐在一邊,此時聞言,卻忍不住道:“據說他古往今來最強的妖神,我的先祖似也是他的部下。”

雷傲點頭道:“不錯!古往今來一切天下動**,幾乎都與他有關――上古時他挑拔蚩尤作亂,殷時又蠱惑紂王暴政,激起天下大亂,周時挑拔諸候割據,分裂天下,更挑起三家分晉,讓天下進入戰國亂事,後又惹起七國混戰。虧秦王聯合天下各派,以舉國之力與其對抗,才終得天下一統,亂世終結,卻又在其後不久被雲耀害死在巡察天下的途中,結果使天下再次陷入大亂。多虧當時咱們門中仙君悍不畏死,拚盡數十高手性命,才將雲耀擊殺。然而此妖法力強大無比,竟在死前將軀體化為數件法器,炸裂四散於虛無境中,等待魔道後人尋回那些雲耀殘器,再將其複生。此妖若出世,天下將成血海!如今天下動亂已起,葉夜,你若有愛民之心,便不應偏安於此啊。”

葉夜初聞這雲耀妖神的惡行,不由大為震撼,半晌無語,許久後道:“師伯,您放心,莫說為全天下,便隻為王家村中這些鄉親,葉夜便不會任雲耀橫行,而龜縮不出!”

雷傲聞言不由擊掌道:“好!我果然未看錯你!”

蓮華卻不由神色一黯,在心中暗道:他和殘異都是一樣的,胸懷天下,難道世間就沒有肯陪著愛人隱居山中,不問世事的男人嗎?

葉夜忽道:“對了,我在虛無境中得到了個日晷盤,被我摔碎後,變出了這麽個東西。”說著,他從懷中取出那帛圖,遞給雷傲,道:“難不成,這便是那雲耀殘器?”

雷傲接過帛圖,看了半天,搖頭道:“也不知這畫的是什麽地方,注的是哪國文字,我是全然看它不懂。不過這卻絕不是什麽法器,不過是張尋常的圖罷了。”說著將圖又還給葉夜,葉夜對此圖有種莫明其妙的親切感,不自覺地對它甚為珍視,急忙再將藏入懷中。

雷傲道:“我必須盡早趕回門內,就不多留了。等你養好了傷,便回月芒山找我吧,到時我親自為你們主婚,看哪個敢說你們短長!”

葉夜聞言大喜,忙道:“師伯大恩,葉夜終生不忘!”雷傲大笑著連連擺手,大步而出,揮袖放出那巨鳥,躍上其背,飛天而去。附近看到的村人均大聲驚呼,連連跪地叩拜。

葉夜於此一戰,受傷不輕,直休養了近一個月才見好轉。村裏鄉親們每日送菜送飯,對葉夜二人照顧得無微不至,二人不由再次深受感動,葉夜想起雷傲所言,暗想如若雲耀複生,天下動亂,這些善良的人不免要遭塗炭,當下立下決心,定要在此危機之時挺身而出,便是拚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蓮華聞言,心中不由一片茫然,而葉夜卻與小龍笑鬧起來,二人都未察覺。

正在此時,一個年輕人突然闖進屋來,臉色蒼白地說道:“葉……葉大哥,不好了,村外……村外來了一夥山賊!”

葉夜與蓮華均是一驚,急忙隨著那年輕人來到外麵,一路向村內跑去。一路上隻見鄉親們雖均驚慌,卻未失措,女人們帶著孩子躲進屋時,男人們則紛紛拿起鋤頭、鐮刀,向村口處集合,見到葉夜與蓮華,村人們的膽氣立時大壯。

二人隨大家來到村口處,隻見族長早已率著村民守在那裏,二人走上前,向外望去,隻見百丈之外,百多騎士整齊地排成了一個方隊,馬上漢子雖衣著各異,但人人體格彪悍,均手持規格一致的馬刀。

族長見葉夜二人到來,立時鬆了一口氣,葉夜忙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族長道:“誰曉得咱們村犯了什麽太歲,怎麽又招來山賊了?不過這群山賊說來也怪,隻守住村口排兵布陣,卻不殺進來。”

山賊中領頭壯年漢子,一直盯著村口,一見葉夜及蓮華,兩眼便忽放出光來,這邊葉夜正與族長說話,他卻已將馬刀高舉,也不說話,隻向前方一指,方隊中前兩排的二十名騎士,便立刻躬身打馬,直向村口處衝來。

村人立時驚呼起來,蓮華訝道:“隊伍嚴整,裝備劃一,連坐騎的高矮肥瘦也如此一致,這群人真是山賊嗎?”

葉夜一皺眉,道:“管他是什麽人,敢來這裏搗亂,就別想活著回去!”衝族長道:“叫鄉親們不要亂動,待我出去迎戰!”言罷已向那群山賊衝去。

見葉夜衝出,那二十名騎士立時雁翅形分成兩隊,自左右合圍,將葉夜圍在當中。一名壯碩騎士大吼一聲,縱馬向前,借著健馬前衝之勢,舉刀劈向葉夜,這一刀又快又疾,破空之聲震耳,隻怕就算劈在石頭上,也能將山石一分為二。

葉夜卻非頑石,他向旁一閃,蒼月刀已然出手,正中那人大腿,一道血雨飛散,大漢腿上已出現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但這漢子卻未跌落馬下,隻是悶哼一聲,隨即咬牙打馬回轉,再次向葉夜衝來。

葉夜不由一怔,暗讚道:“好勇猛的家夥!”當下生起愛惜之心,錯身閃過,卻未還手,朗聲道:“各位,我們村並無什麽值錢的東西,各位就算闖了進去,也將空手而歸,不如……”

不想這些人卻不理他,那受傷漢子雖已疼得滿頭大汗,卻還是舉刀大吼,打馬衝來。其他人亦隨之發出吼聲,自左右相向奔來,齊襲向葉夜。葉夜不由動怒,手下再不留情,矮身橫斬,兩匹衝得最快的健馬前腿皆斷,向前撲倒。

兩排騎士交錯前衝,已將葉夜去路完全封死,葉夜再無選擇,當下運起法力衝開一道封印,全身立時雷光閃現,電氣流竄,數匹健馬被雷光所驚,人立而起,當下將騎士摔下馬去,其餘則帶著身上騎士撞上電光,身子劇震後,口吐白沫,倒地抽搐不已。

眼見葉夜展露奇技,山賊們卻不驚慌,那頭領馬刀左右一擺,身後數排騎士立刻打馬閃向兩旁,葉夜這才發現,隊伍後方四排騎士竟全是弓箭手,馬刀騎士們方一退開,他們便已搭箭在弓,仰向天空,倏然射出。

葉夜見對方未向自己發箭,不由一愣,蓮華卻叫聲不好,急擋在村口眾人之前,雙腕齊伸,無數黑絲自腕上射出,直向天宇而去。而此時,那箭雨卻劃著弧形軌跡,自葉夜頭上飛過,向村口人群落去。

葉夜這才知厲害,叫聲不好,想轉身救援卻已晚了,蓮華雖攔下箭雨,但仍有十數支箭落入人群中,立時將數名村民射倒,其中幾個箭入要害,當即斃命,村民們不由一陣驚呼。

眼見鄉親遇害,葉夜不由勃然大怒,兩眼變得通紅,怒吼一聲,道:“該死的山賊,我要你們償命!”說著,已帶著滿身電光,直向山賊隊伍衝去。

蓮華熟悉葉夜稟性,知他一發起怒來,往往行事不記後果,她擔心葉夜安危,急忙追了上去。

那夥山賊並不慌亂,那頭領馬刀一指葉夜,隨即打馬便走,箭手們立時對準葉夜射出一輪箭雨,隨後在馬刀手保護下,緊隨頭領向後逃去。

葉夜狂怒已極,哪顧去想這些山賊為何行事如此怪異,隻催動身上電氣,揮手擲出一道雷蛇。那雷蛇在空中旋轉飛舞,將箭雨全數擊落,又擊倒了數名跑在最後的騎士。

葉夜發力疾追,奈何山賊的馬腳力極強,卻將他越落越遠。但他一心想為死難的鄉親報仇,卻是不顧一切地緊追不舍,蓮華在身後不住喚他,他卻充耳不聞,不斷以雷蛇轟擊前方山賊,一路追出數裏,卻又殺了十多個山賊。

轉過一個山坳,山賊突然加快速度,隻轉眼之間,便將葉夜遠遠落開,葉夜全力急追,卻是越追離山賊越遠,最後隻見遠處一片黃塵,卻已失了對方蹤影。蓮華又在身後緊追著喚他,他這才停了下來,咬牙道:“算你們逃得快!”

蓮華功力不及葉夜,此時追上他,已累得氣喘籲籲,連連深吸了幾口氣後,道:“你不覺得這些山賊很奇怪嗎?剛才那種箭法,可不像是山賊的本事啊!”

葉夜收起電氣,略一琢磨,也是大覺奇怪,這夥山賊來去如風,卻不似是要搶奪什麽東西,其目的究竟為何,卻真令人費解,不由自語道:“他們到底想要什麽?”

蓮華亦回頭看見黑煙,臉色一變,駭然道:“難道是……調虎離山之計?”

第十六章 陰謀初起(上)

葉夜隻覺腦子裏嗡地一響,和蓮華瘋了般拚命跑向王家村。

方到村口,便見村內數間房舍已燃起熊熊大火,守村鄉親們的屍體橫臥地上,老族長倒在血泊之中,二人撲上去連喚數聲亦不見其醒轉,眼見已然斃命,王德倒在族長身邊,身上五道血痕,也已再無氣息。葉夜與蓮華見狀不由心如刀割。

再向裏走,屍體卻越來越多,卻無一個活人,躲在屋中的女人和孩子們無一幸免,均遭毒手,人人身上均是五道血痕。

王德家院裏,小龍就倒在院中,王嬸的屍體臥在不遠處,頭拚命抬著,手則伸向小龍,背上五道血口子,似是要救愛子,卻在中途被人推倒刺死,身上流出的血,卻將附近大地都染紅了。

方才安靜祥和的小村,竟在轉眼間變成了人間地獄,葉夜與蓮華誰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二人隻覺睚眥欲裂,想起從前眾人對待自己的種種,不由淚如雨下,葉夜仰天怒吼數聲,跪倒在地,叫道:“是誰?這是誰幹的!”

蓮華怔怔地站著,眼淚順臉頰滑下,喃喃自語道:“這是為什麽?方才還好好的啊……小龍是那麽可愛的一個孩子,是什麽人能忍心下這樣的毒手?王嬸他們是那麽好的人,與我非親非故,卻對我們像親人一樣……他們、他們怎麽就這麽走了呢?”

仇恨,本已深種在葉夜心中,此時,突然間變得更重了,他止住哭聲,狠狠道:“殺我親友者,我必千刀萬剮之!”那聲音仿佛從地獄深處傳來的萬鬼厲叫,連蓮華聽了,也不禁身子一顫!

此時大火已開始快速曼延,大半個村子都燒了起來,葉夜長身而起,道:“這火勢這般大,咱們沒時間安葬鄉親們了,便讓大火帶去一切吧!此事定與那群山賊有關,咱們這就去追!”

二人轉身向外而去,蓮華眼尖,立時見到門邊土牆上有幾個血字,便一拉葉夜。葉夜定睛一看,隻見門板上寫著:“報仇!”下方落款兩字:厲嘯。

二人愕然半晌,蓮華訝道:“這畜生竟然未死?”葉夜狠聲道:“報仇來找我便好了,鄉親們又有什麽罪?厲嘯,你這畜生,我若不殺你為鄉親報仇,誓不為人!”

二人離開王家村,來到村口時,全村都已化為火海。二人目視王家村方向,不由淚流滿麵,不約而同地跪了下來,衝著王家村方向磕了個頭,便起身向那群山賊逃走的方向追去。

二人順山賊馬隊留下的足跡一路追逐,慢慢越走越遠,幾日後竟來到原州府內。蓮華奇道:“這夥山賊怎麽如此大膽,竟然直入原州府,難道連官兵也不怕嗎?或者說,他們本就不是什麽山賊?”

兩人來到距城門不遠處的一家小酒館,飽餐之餘,葉夜將小二喚來,問道:“小二哥,請問這幾日,可有百來人的馬隊經過此地?”

那小二想了半天,道:“馬隊沒見到,不過百來人的話,前天倒是有隊往慶州去的軍兵從此經過。”

蓮華聞言一震,葉夜見狀急忙揮退小二,問道:“怎麽了?”

蓮華道:“是了!他們的坐騎、武器均整齊劃一,騎士高矮也相差無幾,還有那來去如風的速度,那遇事不亂的陣形,那不同尋常的箭法……他們絕非山賊,一定是久經戰場的將士!”

葉夜不由愕然,半晌後道:“厲嘯怎麽有能耐調動軍隊幫他?”蓮華道:“多想無用,那他們不是往慶州去了嗎?咱們便追上去,不怕問不出原委!”

二人當下離開原州,向東直奔慶州而去。行至中午時,忽在路上遇到一隊騎兵,那帶隊將軍眼見蓮華俊美無雙,不由直了眼,葉夜不想多生事端,隻狠狠瞪了他一眼後,攜蓮華便欲快步離開。不想那軍官起了色心,竟讓手下軍卒將葉夜一眾圍了起來,打馬走近,看著蓮華**笑道:“好標準的姑娘!叫什麽名字,哪裏人?”

葉夜怒道:“關你什麽事?快給我讓開!”

那將軍笑道:“脾氣不小啊?”隨即收起笑容,道:“你行跡可疑,定是敵軍派來的細作!來呀,把他給我斬了!把那姑娘給我帶回去,本將軍要仔細盤問!”

葉夜因王家村之事,此時已對軍兵全無好感,見這軍官竟敢在光天化日下殺男霸女,不由氣往上撞,見幾個騎兵拔刀衝來,當下擋在蓮華之前,揮拳迎了上去。眨眼之間,這些騎兵便被他放翻一地,戰馬驚叫而走。其他騎兵見他功夫如此高強,不由心中駭然,一時間卻不敢再衝上來。

那將軍怒喝道:“果是細作!否則怎有如此本事?”說著抽出長刀,催馬向葉夜攻來。

眼見刀光雪亮,葉夜不由又想起了襲擊王家村的那群“山賊”,多日來積壓的怒火全數爆發出來,他厲喝一聲,不故後果地衝向那軍官,雙手蒼月刀齊出,將戰馬頭頸與前蹄同時斬斷,那軍官立時向前摔了下來,若不是反應還算快,及時團身貼地疾滾卸力,恐怕就生生摔死了。

那軍官方掙紮著站起身,長刀卻還未離手,剛要攻向葉夜,卻見葉夜一揮手,一條雷蛇便自葉夜指間盤旋纏繞而下,附在葉夜臂上遊走不休,嚇得他手一軟,刀也掉在了地上。騎兵們相視駭然,不約而同地勒馬後退。

便在此時,騎兵後隊忽向左右分開,一位錦衣公子策馬緩緩而來,其後緊跟著四騎,馬兒健壯無比,馬上騎士也是英姿颯颯。這錦衣公子風度翩翩,俊臉白皙如同女子,但眉目間英氣逼人,頗有大丈夫氣質。一眾騎士一見他,便立刻垂首施禮,那將軍急忙半跪在地,指著葉夜道:“大帥,此人乃是朝廷……”

葉夜不怕蠻橫無禮的,偏卻怕這禮數周到的。他收起法力,那雷蛇立時收回他臂內,衝那公子一抱拳,問道:“閣下是?”

那公子微微躬了躬身子,道:“在下安慶緒,這些不成器的家夥,便在在下軍中效力。不知他們如何惹到兄台?”

葉夜不由為對方的風度所折服,道:“我們不過是過路的旅客,若不是這位軍爺垂涎我妻子美貌,硬說我是什麽細作,我們也不會動手。”

安慶緒麵色一沉,向那將軍問道:“孫大可,確實如此嗎?”

那將軍急忙分辨道:“大帥,您休聽他胡說,明明就是他先動的手……”未及說完,安慶緒一揮手,向其餘眾人問道:“我軍軍法你們都知道嗎?告訴我,這位兄台所言,是否屬實?”

眾騎士看了看那將軍,皆低頭不語。安慶緒冷笑一聲,對那將軍道:“眾皆不語,可見說謊的是你!”話音方落,也不容那將軍再爭辯,已電般抽出腰後長劍,一劍將那將軍刺死,隨後厲聲道:“來日誰若再敢任性而為,亂我軍紀,他便是榜樣!”

葉夜不由更感佩服,一拱手,道:“大帥治軍之嚴,真讓葉某佩服!”安慶緒苦笑一聲,道:“手下出了這等**邪之人,真讓兄台見笑了。卻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葉夜急忙將自己蓮華介紹一番,安慶緒均躬身施禮,讚道:“蓮華姑娘如此容貌,真可謂閉月羞花,果然配得上葉兄!”

蓮華淡淡地笑了笑,卻是勉強得很。葉夜未見,安慶緒看在眼裏,卻也未以為意,他令騎士們收拾那將軍屍身回去,讓那四個貼身騎士在後跟隨,與葉夜二人緩步而行,問道:“二位絕非凡人,不知此行欲到何處?安某向來仰慕修仙得道之士,若能允在下相助一二,實是榮幸之至。”

葉夜隻覺安慶緒是位有禮有節的君子,是可信賴依仗之人,便忍不住將王家村中一應往事訴說一遍,道:“如今我們要到慶州去,追查凶手,為鄉親們報仇!”

安慶緒點了點頭,沉思片刻後,道:“葉兄,請恕我直言,慶州軍兵數萬,若其真與那妖物有勾結,葉兄非但不能查出原委,反先會為其所害,不如先到我營中小住,由我暗中派人調查那隊軍兵的線索,你看如何?”

蓮華聞言點頭道:“安大帥說得不錯,此事若由安大帥去查,確是最方便不過了。”

葉夜略一沉吟,便點頭同意,安慶緒大喜,立即帶兩人向東而去,來到他在數裏外山下的軍營中。

不覺又談到天下大事,安慶緒忽歎息連連,道:“如今之天下,奸臣當道,民不聊生,哪還有我大唐盛世時的樣子?每每想起百姓的苦難,我真是……唉,隻可惜我區區一介凡夫,卻沒那等高強法力,可以踏虛無而救萬民啊!”

以葉夜之聰明,自然聽得出他話裏有話。他本就欽佩安慶緒為人,此時見他胸懷天下,卻與雷傲頗有相似,不由更生好感,脫口而出道:“安兄若有什麽為難之事,不妨說出來,我若能助一臂之力,自當為天下人盡力。”

安慶緒聞言淡淡一笑,道:“葉兄多心了,來,喝酒。”

他越是如此,葉夜想幫忙的心情就越迫切,起身肅容道:“我與安兄雖是初識,卻一見如故,已當安兄是朋友,難道安兄卻不將葉某當作朋友嗎?”

第十六章 陰謀初起(下)

安慶緒沉吟半晌,終長歎一聲,道:“葉兄,那我就直說了。自貴妃楊玉環得寵,其親族便隨之雞犬升天,無一不是高官厚祿加身,可他們整日做了些什麽?楊玉環的族兄楊國忠為相後,隻知與人勾心鬥角,清除朝中異己,鞏固自家勢力,卻置萬民安危於不顧!為了讓楊門一族大富大貴,他縱容族人搶奪百姓田地,以至百姓失去活命之本,成為乞丐流民!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楊家卻縱情生色,任意揮霍,楊玉環每年的脂粉錢就達上百萬!楊家人造房修舍,更是揮手一擲千萬!那楊國忠還公開實行賄賂,買賣官職,使天下奸人當道,百姓受難。此人還妒忌賢能之人,朝中大臣凡不願與他同流合汙者,便必遭毒手,而凡對他拍馬逢迎者,卻無不官居高位!葉兄,你說這楊家可不可恨?”

葉夜聽得激憤,一拍桌子,道:“如此奸賊,實當盡數殺了!”

安慶緒也一拍桌子,叫道:“說得好!”隨即舉杯與葉夜共飲一杯,以示同仇敵愾之心。

葉夜放下酒杯,道:“安兄,你的意思,可是想要我去刺殺那楊國忠?”

安慶緒搖頭苦笑一聲,道:“葉兄,你怎麽和我爹是一個心思?你們都想錯了。”

蓮華在旁忍不住道:“殺了一個楊國忠,又會有第二個楊國忠,刺殺卻不是解決亂世之道。”

安慶緒點頭讚道:“蓮華姑娘好見地!不瞞幾位,我爹也是心恨楊家,憐惜萬民,所以這才打算兵發長安,替天行道,鏟除楊家奸賊。可如此一來,大戰便起,百姓又要遭塗炭,我數次勸爹打消此念,我爹卻不聽,隻說長痛不如短痛,除了楊家,百姓痛在一時,不除楊家,卻不知要痛上幾生幾世。我雖有滿腹經綸,卻也無言以對。”說著,不由一聲長歎。

安慶緒眼睛一亮,道:“那我便直說了吧。相傳在虛無境的幻天之中,藏著一件上古神器,名喚‘寒凝’,可使人清心寡欲,忘卻情愛之事,不受愛戀迷惑。如果能得到它,假稱為寶物獻予聖上,便可使聖上再不迷戀楊玉環,進而不再寵信楊家,重振朝綱,如當初一般實施德政,到時天下百姓的好日子就到了!葉兄,你既曾兩次進入虛無境中,對虛無境應已有了解,若能助我入境取寶,則天下蒼生有望矣!”

一提到入虛無境取寶,葉夜不由想起了厲嘯,想起那引起了王家村血案的上當經曆,不由得猶豫起來。安慶緒淡淡一笑,道:“葉兄,我知你剛剛被妖物騙過一次,此時我冒昧提出這不情之請,確實令你為難。”

葉夜緩緩點了點頭,道:“不瞞安兄,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雖然我知安兄為人,但……一想起王家村,我還是心有餘悸。安兄,為什麽一定是我?”

安慶緒輕歎一聲,道:“說實話吧,那女妖也好,我也好,之所以會找上葉兄,隻因你精通雷蛇符!”

蓮華不由一怔,葉夜訝道:“這與雷蛇符有何關係?”

安慶緒道:“我雖未見過那隱藏著荒天的山洞,卻也想象得出,那裏必然被一種雷電之力守護,是也不是?”見葉夜點頭承認後,又道:“五年前,我在遊玩時不慎跌入一處深澗,卻意外地發現了一處神秘所在,那裏的入口處繪滿了符紋,並有強大的雷電之蛇守護。我因好奇請過無數人試著進入,但卻無一人能避過那雷蛇,後來我遍閱古籍,才查出那裏便是虛無境幻天的入口,而裏麵,則存放著‘寒凝’這一神器。當時我雖覺得此神器並無多大用處,反而會害人喪失感情,加之確實無人能進入那裏,便沒再多想。但現今我卻發現,原來此寶卻有拯救天下之力。葉兄,除了精通符法,有雷蛇護體的你,我真想不出還有誰能進得了那裏。”

二人聞言恍然,蓮華不由想到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忍不住道:“葉夜,答應安大帥吧,若真能得到此物,世上便再不會有動亂了,那時百姓安居,到處都是清靜所在,世上相愛的人們,便再不會分開了……”

葉夜望著安慶緒那清澈而充滿期待的目光,終用力地一點頭。安慶緒不由拍掌叫好,與葉夜連幹數杯。

翌日,安慶緒在十數騎保護下,帶著葉夜等人向那處深澗而去。據安慶緒所言,自從知道寒凝可以救世之後,他便將軍隊駐紮在附近,一直在想辦法突破雷蛇進入幻天,但卻始終無果。葉夜道:“我雖精通雷蛇,但也不一定進得去,若是不成,安兄還勿見怪。”安慶緒道:“一切隨緣,但看天命如何吧。”

瀑布之下形成了一個小潭,寬有數丈,葉夜攜蓮華縱身飛躍而過,穿過瀑布,落入其內。

瀑布之內,是一道山壁裂縫,乍一看平平無奇,極易被略過,但若仔細觀看,卻能見縫內隱隱有光芒閃動。這山縫僅可容一人側身通過,葉夜與蓮華魚貫而入,走出十多丈後,來到一個寬敞的大洞內。那洞壁上布滿了熒光符紋,卻與葉夜進入荒天時經過的那洞頗為相似。

再向裏看,隻見洞的盡頭處是一麵石壁,壁上繪製著一張極大雷蛇符,葉夜獨自來到近前,未碰到石壁,一道雷光便倏然而起,化成一條如人身般粗線的巨大雷蛇,在門上遊走盤旋一周後,突然向葉夜撲來。

蓮華驚叫一聲,欲衝上來相助葉夜,卻被葉夜喝止。他集中法力衝破一道封印,身上立時閃起雷光電氣,那雷蛇一觸葉夜身體,便再不向前,身子一轉,繞著葉夜盤旋起來,在他身上盤旋數周後,忽又竄回石壁之上,那石壁立時如水般一**,葉夜攜蓮華大步向前,走入那石壁之內。

此時洞外,安慶緒望著瀑布,正麵閉目沉思。一直跟在隊伍之後的一人,忽縱馬向前。此人一身黑袍,連頭臉都擋得嚴嚴實實,卻不知麵貌如何,來到安慶緒身旁,低聲道:“大帥,葉夜這小子絕非易與之輩,留之無益,還是……”

安慶緒緩緩睜開雙眼,道:“一百零八虛無境,均有雷蛇守護,想要找精通雷力,可以進入其中的人,談何容易。而葉夜卻是天賜的最佳人選,若想盡快集齊雲耀殘器,除了利用葉夜,軍師還想得出其它辦法嗎?你放心,等集齊了雲耀殘器,我自會取他性命,將蓮華公主給你。”

黑袍人狠狠咬了咬牙,道:“這種見異思遷的女人,不要也罷!”

安慶緒淡淡一笑,道:“軍師不必說氣話。我看得出,蓮華與葉夜在一起時,並不十分快樂,我總感覺,她的心中有一絲迷惘。我想她對於葉夜,更多是一種感激與友情吧,是因為對未來失去了希望,才會和他走到一起。軍師,一切都還來得及。”

黑袍人陷入沉默之中,半晌無語。這時,安慶緒身邊一個全身披滿甲胄,連頭臉也擋得嚴嚴實實的將官,突然長歎一聲,道:“情之為物,卻是如此折磨人!不想你這等人物,也會為情愛所擾。你放心,即使他不殺葉夜,我厲嘯也不會放過他!”

黑袍人沉默無語,隻重重地點了點頭,而那將官卻昂首道:“安慶緒,你的大事與我無關,你幫過我的忙,我自會找機會回報你,但我與葉夜的恩怨,也請你不要幹預,否則,休怪厲嘯手下無情!”

那黑袍人立時怒道:“厲嘯,怎敢如此和大帥說話?你身負重傷,功力幾乎喪失殆盡,若不是大帥收留於你,你焉能逃過人間正道之士的追殺?”

那將官昂然道:“他是你的大帥,可不是我的大帥。天地之間,沒有任何人可以役使我高傲的狼族!我留在他身邊,也並非尋什麽護佑,而是要找機會報他之恩。我現在雖然功力大損,卻也絕不會像狗般依附於什麽主人,乞求什麽保護!”

黑袍人還要張口,安慶緒卻微微一笑,道:“厲嘯先生,區區小事,你不必時時放在心上,你便是現在離去,我也不會怪你,但葉夜之事,卻還請你暫時網開一麵,算是安某求你了。”

那將官半晌無語,最後道:“狼族絕不白受人恩惠。好,我留他多活幾日,讓他嚐盡失去親友的痛苦後,再死!”

安慶緒緩緩點了點頭,剛要說話,那黑袍人忽目視旁邊樹林,叫道:“什麽人?”

葉夜拉著蓮華直入石壁光屏,一過光屏,眼前便豁然開朗,一片廣闊天地,立時出現在兩人麵前。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草原,遠處可見零散分布的綠樹,更遠處草天相連,白雲如山堆起,明明是白天,天上卻不見太陽,隻見一輪巨大無比的白色圓月,如同快要砸上地麵一樣地掛在天上。

環顧四周,隻見身後是一株碩大無比的巨樹,樹身之上刻著“幻天”二字。蓮華第一次進入虛無境,見了不由大為驚奇。

望著這無邊的草原,葉夜卻發起愁來,茫茫草原中,卻到哪兒去找一件神器的蹤跡?他雖到過兩處虛無境,但卻仍覺對虛無境一無所知。那茫天之中空曠無人,那荒天之中卻有一群奇怪妖物,而這幻天之中,卻不知有些什麽。葉夜倒盼著其中有什麽妖魔鬼怪,如此多少還可找到些神器的線索。

蓮華環視四周,向葉夜問道:“怎麽找?”葉夜苦笑一聲,道:“你問我,我卻來問誰?”

話音未落,忽聞頭上破空之聲傳來,二人急忙抬頭上望,卻見高天之下,無數赤色利箭當頭射下,不由駭然,急忙閃身躲避。

第十七章 泣血離愁(上)

葉夜拉著蓮華躲過一輪箭雨,未及站穩,便又有箭雨襲至,葉夜無奈下隻得鬆開蓮華,衝開一道封印,以蒼月刀和護身電氣迎擊箭雨。

方擋了幾下,那箭雨卻忽然消失不見,葉夜怔了好半天,幾乎疑心自己是在夢中。驀地,一道紅光自空中當頭罩下,葉夜忍不住低頭一躲,再抬頭時,蓮華卻已不見。葉夜茫然四顧,不但不見了蓮華蹤影,連那刻著“幻天”二字的巨樹,也已不知所蹤!

正在此時,一陣狂風襲來,空中立時草葉飛揚,葉夜驀然回首,卻見一個高大的人形妖物忽然自背後現身,伸爪向自己抓來。葉夜駭然出手,以蒼月刀迎向那妖物利爪,妖物立時撤爪後退,不住嘯叫,半晌後再次試探著上前,卻被葉夜以護身電氣逼退。

葉夜隻覺那妖物身上散發出一股強大的妖氣,不由擔心起蓮華的安危來,當下揮手擲出兩道雷蛇,直擊那妖物,不想那妖物反應不慢,竟如疾風般閃開,對著葉夜加聲嘯叫,葉夜聽到那叫聲,隻覺腦痛無比,忍不住又擲出兩道雷蛇,卻又被那妖物輕鬆躲開。

先後四道雷蛇,將地麵轟出四個大洞,葉夜被那妖物的叫聲攪得頭痛欲裂,不覺間腳步踉蹌,一腳踩入其中一個洞中,那洞中便立時噴出一道血箭,將葉夜全身染紅,不等他掙紮逃出,大地便劇烈地震顫起來,血水自那四個大洞中不住噴湧而出,瞬息之間便將整個草原淹沒!

葉夜在驚駭中掙紮著想遊動而起,但廢了半天勁,身子還是不斷下沉,他隻得屏住呼吸,拚盡全力向上,但卻始終無法逃出血海,他隻覺雙手似被什麽東西抓住,活動起來異常費力,時候一長,氣息將盡,胸口痛悶難當,腦子也開始發昏,他極力掙紮,心中驚懼地暗道:難道我便要死在這裏了麽?

迷茫之際,他眼前驟然紅光一閃,刹那間,那無盡的血海忽然消失不見,眼前仍是那一片無盡草原,而自己則正躺在草叢之中不住掙紮,蓮華緊抓著他的雙手,不住焦急地呼喚,他大驚下翻身而起,急忙先深吸了幾口氣。

蓮華仍抓住他的雙手不放,不住口地問道:“葉夜,你這是怎麽了?”

葉夜仍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環視四周,訝道:“我怎麽又回來了?”

蓮華道:“你也不知怎麽了,突然如著了魔一樣對我出手,然後就倒在地上不住地掙紮,真嚇壞我了。”

葉夜愕然半晌,才忽想通,原來自己方才經曆的一切,均是幻覺,那人形妖物其實便是蓮華!

想到此處,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暗自慶幸方才出手未傷到蓮華,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他急忙抱住蓮華,連聲道:“對不起,我……我剛才腦子裏一片混亂,眼前全是幻覺,把你當成了妖物,險些……對不起!”

蓮華任由他這樣抱著,臉上卻現出複雜的表情,她輕輕推開葉夜,道:“此境名為幻天,莫非便是因此而起?”

葉夜點頭道:“也許吧。隻是為何隻有我為幻境所騙,你卻一直清醒呢?”

正說著,一陣地動突然傳來,整個幻天的大地都震顫起來,一塊方圓裏許大的圓形大地,漸漸地隆了起來,一隻巨眼自其中緩緩鑽出,猛地發射出一道紅光,直向二人射來。這紅光來得太快,二人皆無法躲避,立時被籠罩其中。

霎時間,葉夜隻覺一股陰寒怪異的力量,突然在體內橫衝直撞,眨眼間便進入自己一雙眼內,他眼前紅光猛地一閃,那倒置的幻天和妖魔們霎時不見,那搭在肩上的利爪,卻在瞬間化成了蓮華的小手。

他急忙拉住蓮華的手,示意自己已然無事,兩人一起抬頭望向那巨眼,卻見它越變越大,直達裏許,並漸漸升上天空,便如天上又掛起了一輪碩大圓月。一道紅光在那巨眼上氤氳而起,越來越強,忽如陽光普照一般自九霄中灑下。兩人隻覺那紅光如烈火一般,燒得自己通體劇痛,急忙運起全身法力相抗。

半晌後,紅光才漸漸消失,二人功力消耗掉大半,身子各處都痛得厲害,而那巨眼之上,卻又隱隱浮起一紅光。葉夜皺眉道:“它若再發出那紅光,咱們隻怕要抵擋不住!”

蓮華默然不語,隻伸出手去,無數黑絲自她腕上凝結,又如連環箭般向那巨眼射去。奈何那巨眼在九霄之上,離地太遠,蓮華的黑絲雖射出百丈,卻仍碰它不到。葉夜亦揮手擲出雷蛇,但雷蛇畢竟不是活物,飛出百多丈後,終與那黑絲一般,因法力耗盡而消散。

葉夜不由急道:“這可如何是好?”

蓮華忽展開雙臂,刹那間,一股妖氣衝天而起,她的皮膚漸漸化為青色,兩眼卻變得赤紅,道道符紋自她身上蔓延,一雙黑色的羽翼倏然自她背後展開,她輕輕振翼,立時衝天而起,道:“我去對付它!”

葉夜眼見她飛近那巨眼,不由叫道:“小心!”隻見蓮華懸停空中,雙手高舉,無數黑絲立時將她周身包圍起來,數道黑絲糾纏在一起,化成一柄黑色的利劍,直向那巨眼刺去。

然而黑劍未接近巨眼,便被一股邪異的法力逼了回去。眼見巨眼上紅光越來越強,蓮華一咬牙,輕喝聲中,全身黑絲盡數凝成一柄柄黑劍,連續不斷地向那巨眼射去。

黑劍如雨襲至,卻均被那看不見的法力擋在巨眼數丈之外,葉夜看著這劍雨,心中忽靈光一閃,忙道:“快回來,拉我上去!”

蓮華黑絲用盡,卻再無它法,隻得飛回葉夜身旁,道:“我這黑劍之力與你的雷蛇相差無幾,你就算上去,恐怕……”

葉夜一揮手,道:“我自有辦法,快帶我上去!”蓮華輕歎一聲,拉著葉夜的手衝天而起,直飛向那巨眼。

此時,巨眼紅光已然達到極至,隻須片刻功夫,便會射向二人,葉夜忙道:“將我拋過去!”

葉夜眼見那紅光發射在即,再不顧許多,猛地用力一拉蓮華,借力甩脫,直飛向那巨眼,蓮華被他大力一拉,立時失去平衡,急振翼疾飛,才穩住身形。

她抬頭望去,隻見葉夜周身被護身電氣籠罩,兩手揮舞中,連擲出四道雷蛇。四道雷蛇並不射向地巨目,卻均附在葉夜身上,與他的護身電氣相融,盤旋纏繞不休,便如一道雷光之鑽一般,狠狠刺向那巨目。巨目的護身法力在這雷光之鑽麵前,竟然變得不堪一擊,隻眨眼間,葉夜便已刺入那巨目之中!

霎時間,巨目猛地一震,周身紅光盡散,在劇烈地顫抖中,放射出道道耀眼的白光,最終轟然炸裂成漫天水花,如暴雨般灑下。

巨目炸開,葉夜與一團紅光同時出現在空中,一起向地上落下,蓮華見狀急飛了過去,淩空接住葉夜。那團紅光始終追著葉夜,葉夜好奇下伸手將它抓住,仔細一看,卻是個雪花形狀的小飾物,正好奇那巨目中為何有此物時,腦子裏突然轟地一響,整個世界全變了模樣,化成了一片無盡的血海。

對這片血海,葉夜並不感到陌生,早在荒天的高塔前,他便曾到過這裏,因此知道這並非是幻天內生出的幻境。眨眼間,一道光芒自海平麵亮起,一雙巨大的眼睛緩緩升起,一個震耳欲聾的聲音響了起來:“吾賜爾絕頂之力,爾則為吾不二之奴,找尋吾之身軀,令吾重回人間!”

這段說辭,葉夜也並不感到陌生,正當他納悶之時,一陣暈眩襲來,葉夜腦子裏嗡地一響,等再清醒時,卻見自己躺在蓮華懷中,蓮華焦急地呼叫不止,見他醒來,才長出了一口氣。

葉夜翻身而起,道:“你看清了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蓮華道:“方才你捉住那團紅光後,便昏了過去,卻到現在才清醒。我還以為……”葉夜一笑,輕撫著蓮華的手柔聲安慰,隨後發覺手中無一物,便問道:“那東西呢?”

蓮華怔道:“什麽東西?”葉夜道:“便是那發著紅光的雪花。”隨即將握住那東西後,眼中所見一切均對蓮華說了,然後道:“上次被騙進入荒天時,我也曾進入過那血海幻境之中,卻不知是怎麽一回事。”

蓮華愣了半天,才訝然道:“難道,難道是雲耀殘器?”

葉夜一怔,愕然道:“你說什麽?真的是雲耀殘器嗎?”

蓮華點頭道:“還記得雷傲仙君說過的話嗎?雲耀的肢體化為法器,四散於虛無境中,你方才得到的,恐怕就是那東西吧。而那聲音,隻怕……隻怕便是雲耀殘留在這法器上的意念之力。”

葉夜道:“他要我為他尋找身軀,讓他重回人間,卻不知我正是他的對頭,真是好笑!不過如此說來,我身體裏便有兩件雲耀殘器了,若雲耀尚有意念留在其上,那麽得到的雲耀殘器越多,豈不是……”

葉夜點頭道:“到那時,恐怕我就會變成雲耀忠誠的仆人,或者說……變成雲耀!”

蓮華不由打了個寒戰,連聲道:“不會的、不會的!”

兩人正感慨之際,幻天的大地忽又震顫起來,那空中巨大的月亮漸漸黯淡,並且緩緩下沉,仿佛要砸向地麵一般,遠處的草原也慢慢塌陷,一個個巨大的眼睛自地底鑽出,一邊慢慢地變大,一邊升向天空。蓮華駭然而視,道:“若是這些一起放那紅光……”

第十七章 泣血離愁(下)

葉夜一咬牙,道:“看來沒空找那‘寒凝’了,咱們先走!”說著,拉起蓮華,向那入口巨樹奔去。

兩人逃離幻天,回到人間山洞,都長出了一口氣。葉夜道:“這次算是白去了一趟,收獲了一件雲耀殘器,卻沒能完成安兄所托。”蓮華道:“他又不是不通事理之人,和他說明情況,等幾日後那些巨目回到地下,咱們再去探查不遲。”

葉夜點頭道:“也隻好如此了。”隨即攜蓮華來到瀑布前。

方到近前,兩人都是一愣,隻見原本站滿了騎士的密林外空地上,此時卻是一地屍體,兩個人血泊間纏鬥不休,安慶緒已不知所蹤。

這兩人一個一身黑袍,連頭臉都包得嚴嚴實實,另一人一身淡黃衣衫,年紀約在三十左右,麵目英俊得幾乎稱得上是“絕美”,英姿颯颯,一看便絕非凡俗之輩。他縱躍移動姿勢優雅之極,一舉手一投足,都仿佛是仙子起舞般好看,原地站定,又有天神般威武的氣勢。

不知為什麽,葉夜一見他,便有一種莫明其妙的親切感,但對那黑袍人,卻有股沒來由地憎恨,心中不由大感奇怪。

便在此時,那黑袍人揮掌逼退黃衫人,身子猛地一震,一對黑翼立時刺破黑袍,自其背後伸出,無數影之蝙蝠自那黑翼中瘋狂地衝出,直向那黃衫人撲去。

葉夜與蓮華不由都是心頭一震,葉夜忍不住怒目而視,自語道:“竟然是他?”

而蓮華則不住顫抖,眼淚倏然間湧出眼底,顫聲道:“是他,竟然是他?”

黃衫人眼見影蝙蝠如潮而來,卻不驚慌,左手背在身後,右手瀟灑地一揮,一道真氣如槍般直刺而入,攻入蝙蝠之潮中,霎時間,尖嘯聲不絕於耳,那些可怕的影蝙蝠,竟然被那旋轉不休的長槍真氣淩空絞碎,化為黑色霧氣飄散。而那真氣之槍卻未消失,徑直攻向黑袍人,黑袍人一驚,閃身不及下,急運氣硬抗,轟然一響中,他身上黑袍被震得粉碎,露出一身短衣,和那張年輕而俊美的臉來。

卻正是殘異!

黃衫人冷冷看著殘異,道:“我聽說這世上有一派武林人士,他們自甘墜落,生身為人,卻修煉妖物之力,閣下身具妖形,氣息卻屬人類,想來便是那血離窟中人吧?”

葉夜心頭一震,自語道:“安慶緒的軍師?這是怎麽回事?”

黃衫人道:“閣下功力高深,確為人中龍鳳,安慶緒得你相助,確是如虎添翼,為天下計,高某今日也必要除你!”

說完,他已飛身而起,在空中如仙鶴展翅般伸臂起舞,殘異隻覺有什麽東西飛速向自己襲來,大駭下急以雙翼擋在身前護衛。

他那雙翼堅硬如鐵,其利如刀,但遇上那看不見的東西,卻如木塊遇上了利刃一般,立時被斬碎成十數塊,若不是他忍痛疾退數丈,恐怕也要被分屍於當場!

葉夜與蓮華皆是一驚,均未沒料到此人竟有如此神功,連殘異這等高手,也僅一個照麵便受其重創,驚愕之餘,葉夜不由也心中大喜。

殘異麵色慘白,望著那人,駭然道:“這……這是雲耀殘器!”

黃衫人飄然落地,點頭道:“閣下倒識貨,不錯,此物名為‘斬離’,正是雲耀殘器之一。以妖魔之力誅除妖魔之人,不正合適麽?”說著,身子如起舞般一轉。

葉夜聞其言不由一驚,未料對方竟如自己一般,有雲耀殘器在身,難怪自己沒來由對他生出親切感,或許這便是雲耀殘器上殘留的意念在作怪。正想著,葉夜忽覺一股陰寒之力由體內生出,疾竄入眼內,眼前立時紅光一閃,便清楚地看到,有道銀絲自那黃衫人掌上射出,直向殘異襲去。

殘異雖無法看到對方武器,卻也憑直覺感覺到了危險,忙向後疾退閃躲。

葉夜眼見殘異移動之速,隻覺其已遠勝當日,但卻還是慢了一步,被銀絲末端掃中胸口,一片血雨拋灑,他前胸處立時裂開一道長長的血口子。

眼見此景,蓮華不由驚呼一聲,再忍不住,叫道:“不要傷他!”說話間已縱身躍出瀑布,淩空出手,無數黑絲脫腕而出,直擊向那黃衫人,黃衫人未料瀑布後竟有人暗藏,不由吃了一驚,但即使是在猝不及防下,仍從容瀟灑地躲過了黑絲,不由令葉夜大為讚歎,急忙飛身而出,欲攔住蓮華。

那邊殘異見蓮華出手相救,不由愕然,怔在原地,道:“蓮華?你、你為何要救我?”

葉夜緊隨蓮華落地,方要伸手拉住她,蓮華卻已飛身撲向殘異,一下投入到他懷中,哭道:“我為何救你?我為何救你!你若死了,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意思?”

一句話如同九天驚雷,震得葉夜全身發麻,他心中不住想著:“是了,她愛的是殘異,並不是我!她說要嫁給我,隻不過是為了報複殘異,隻不過是一時心灰意冷!一見到殘異,她還是會不顧一切地撲上去,為了殘異而生、這了殘異而死!”想到此處,他忍不住胸口一熱,竟吐出一大口血來!

殘異的身子顫抖著,突然仰天大笑起來,道:“她是愛我的,她惟一愛的就是我!蓮華,能聽到你這話,我便是今日死了,也值了!”

蓮華抬起頭,堅定地說道:“不,你不會死,我絕不讓你死!如果有人想要害你,就讓他踩著我的屍體走過去吧!”

一道妖氣衝天,蓮華的雙眼閃動著赤紅光芒,已然化身為妖形!

葉夜隻覺全身脫力,頹然跌坐在地上。他看著蓮華,而蓮華的眼中卻沒有他,她隻是充滿憎恨地注視著那黃衫人,全身黑絲湧動,隨時準備為了殘異而與對方一決生死!

黃衫人驚訝地看著蓮華,道:“好強的妖氣!”輕歎一聲,對殘異道:“二位相愛之深,的確令高某感動,但為天下計,卻留你們不得!”

說著,他雙臂微動,如同舞蹈一般飛身向前,葉夜隻覺一種陰寒而熟悉的力量自黃衫人身上發出,忙抬頭望去,卻覺眼前紅光一閃,清楚地看到一道銀線自黃衫人掌中射出,直抽向蓮華與殘異,他忍不住大叫一聲:“小心,快向上躍!”

蓮華想也不想,立時拉著殘異飛天而起,卻正好躲過那銀線一掃。黃衫人輕咦一聲,忍不住轉頭向葉夜望來,殘異趁機揮掌擊出一隻影蝙蝠,那蝙蝠疾衝而下,以刀般鋒利的翅翼,向黃衫人頸側狠狠撞去。

驀地,一支羽箭自密林中飛射而出,準確地擊在那影蝙蝠之上,卻未傷到黃衫人分毫,隨即,數支羽箭連珠般射出,箭箭直取殘異要害,殘異一身功夫全在雙翼之上,如今雙翼已失,一隻手又被蓮華拉著,重傷下單手全力防護,卻隻撥落了五支羽箭,仍有三支射在他胸腹之上,好在這隻是普通的木杆羽箭,突破其護身真氣後,衝勢已弱,刺入殘異體內不深,否則隻這三箭,便能要了殘異性命。

蓮華驚叫一聲,雙眼紅光大盛,狠狠一揮手,無數黑絲立時向林內射去,凡被黑絲碰上的樹木,立時斷裂成數截,一個身背箭壺,手持木弓的十五、六歲少女,自林中慌忙逃出,蓮華恨她傷到殘異,手下也不留情,揮手間,又是數道黑絲向少女卷了過去。

黃衫人微微一驚,輕輕揮手中,銀線橫空而去,將蓮華的黑絲盡數勒斷絞碎,又向空中的蓮華與殘異掃去,葉夜驚呼一聲,叫道:“不要!”同時立時拋出一道雷蛇,他並無傷人之心,隻求黃衫人為自保而收回銀線,故此雷蛇瞄準的方向,卻是黃衫人身側。

那黃衫人毫不驚慌,轉頭看著葉夜,輕輕一甩手,銀線被立時收回手中。他眼見雷蛇擊來,卻不閃避,似是完全看透了雷蛇的動向。

黃衫人輕輕拍了拍那少女的頭,道:“婉兒,你怎麽跟來了?”那少女箭指蓮華,道:“你一個人深入敵營,我……我不放心。”黃衫人微微一笑,目視葉夜,道:“方才為何不以雷蛇擊我?”

蓮華抱著殘異落到地上,為他拔下身上的箭,殘異掙紮著想站起,怎奈受傷過重,卻重雙跌坐地上,蓮華不由淚流滿麵。

這一切葉夜看在眼裏,隻覺胸口沉悶無比,仿佛心都被人絞碎了一般,卻對黃衫人的問話充耳不聞。

蓮華怒視黃衫人和那少女,狠狠道:“此仇我一定要報!”說著,忽然仰天尖叫一聲,背後羽翼霎時化為黑絲,旋轉衝天而起,殘異見狀急叫道:“不要!”

蓮華流著淚笑道:“隻要能救你,損耗些真元又算什麽?便是要我的命,我也絕不吝惜!”

葉夜聞言,隻覺如五雷轟頂,再吐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黑絲在空中飛舞,強大的妖氣在四處彌散,黃衫人麵色不由變得凝重起來,將那少女一把拉到身後,雙掌輕豎間,全身隱隱發出一股陰寒無比的赤紅之氣。

第十八章 各奔東西(上)

黑絲在空中糾纏凝結,所發出的妖氣越來越強,最後,竟漸漸化為一隻黑色巨狼,那巨狼腳踏虛空,卻如立於地麵一般,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後,倏然向地麵上的黃衫人衝來!

此時黃衫人身上赤氣已然大盛,周身散發出逼人的寒氣,那少女承受不住,正要遠遠躲開,卻見葉夜昏倒在地,猶豫了片刻,終跑了過去,將葉夜背起,跑到離那黃衫人十數丈外的岩石後藏了起來。

黑狼自空中奔行而至,黃衫人雙掌舞動,無數帶著赤氣的銀絲自其掌間飛射而出,層層疊疊地套向那黑狼,黑狼昂然無懼,張口咬向那常人難見的銀線,卻將銀線盡數咬斷,黃衫人淡淡一笑,雙掌動個不停,仍不斷發出銀線,卻均被黑狼咬斷。

那少女躲在石後,見狀不由焦急萬分,便在此時,黃衫人突然縱聲長嘯,身子一沉,右掌疾揮而出。

刹那間,一道不帶一絲赤氣的銀線,自他掌中旋轉飛出,那黑狼張口咬去,卻咬了個空,銀線螺旋起舞,眨眼間便將黑狼套住,黑狼立時撲倒在地,掙紮著咬住纏身銀線,用力一掙,卻被銀線將嘴割斷,黃衫人道:“無智妖物,方才那些不過是我真氣所化,這根,才是真正的‘斬離’,你如何咬得動它?”

殘異在遠處慘然一笑,道:“你拚著損耗真元,卻一樣敵他不過,這男人實在太厲害了,蓮華,看來你我今日,便要死在此地了。”蓮華冷冷地注視著那黃衫人,道:“那卻未必!”

蓮華淡淡一笑,道:“我隻要你活著!”

瞬息之間,那黑狠忽然生出無窮的力量,竟然用力撐起銀線,在地上站了起來,那被割斷的嘴,也在頃刻間重新長好,黃衫人訝然道:“好妖物,竟然有此本事!”身上赤氣大盛,右掌猛地一揮,那銀線重新加力,狠狠勒向黑狼。

不等銀線加身,黑狼已發出一聲震天長嘯,身子在劇烈地抖動中,忽炸裂成無數黑絲,如同暴雨一般直衝向黃衫人!

奇變空起,黃衫人卻不驚慌,他沉著地向後撤掌,手腕輕動中,那根銀線竟然編成一朵巨大的花,向黑絲暴雨迎了過去,霎時間,刺耳的切割磨擦之聲響個不休,石後少女不由得捂住了耳朵,蜷縮在石後。

黑氣飄散,霧氣彌漫,地上的土層在黑絲與銀線的撞擊中,被絞碎成灰,漫天而起,仿佛是一陣鋪天蓋地的大霧,令人睜眼如盲。而那土層之下的岩石,在兩股力量的撞擊下,竟也無法保持完好,亦被絞成無數沙粒!

黃塵中飛射著白沙,在方圓數十丈範圍內肆虐,那石後少女仗著有岩石抵擋,才勉強挺住,否則隻怕早被飛沙射成了篩子!

半晌後,飛沙落地,黃塵漸隱,黃衫人麵前地上,卻出現了方圓十多丈的一個大坑,那便是黑絲與銀線較量的結果!

黃衫人身上赤氣漸消,目視前方,輕歎一聲,道:“還是讓他們跑了。”

蓮華與殘異立身之處,哪還有什麽人影?

黃衫人緩步來到少女與葉夜藏身的岩石前,道:“婉兒,你沒事吧?”

少女全身皆是黃塵,她一躍而起,撣了半天,道:“沒事,就是得洗下澡了!”轉頭看看葉夜,卻已被黃塵蓋滿,道:“高大哥,這人好奇怪,你並未傷他,他怎麽自己吐了兩口血,就昏死過去了呢?”

黃衫人道:“我看他是急氣攻心,其中恐怕大有隱情。他一身正道法力,又能用出符法雷蛇,看來應是蒼雲門辛仙君的後人。”

那少女驚呼道:“蒼雲門的人?那……那他怎麽會和那妖怪在一起?”

黃衫人道:“其中原委,就隻能問他了。”言罷目視那瀑布,道:“安慶緒冒險帶軍來此,難道為的就是這瀑布後的東西?那裏麵到底有什麽?”說著,已飛身躍入瀑布之中。

那少女焦急地呼喊道:“高大哥,小心!”話音未落,便聞瀑布後傳來一陣雷電交加之聲,不由嚇得麵無人色,當下便要涉水衝入瀑布之內。

便在此時,那黃衫人卻已自瀑布內飛躍而出,道:“裏麵果然別有洞天,隻是有強大雷力守護,卻進不去。”轉向那少女道:“此地不宜久留,安慶緒回營定會調大軍前來,咱們還是快走吧!”

黃衫人一揮衣袖,一道勁風立時吹去了葉夜身上的黃塵,道:“我猜測,他定為安慶緒所騙,被其利用以突破這雷洞。不能讓他落入安慶緒手上,帶他一起走!”

迷蒙中,葉夜做了無數個夢,他一會兒夢見爹娘,一會兒夢見血離窟的黑城。在夢中,他苦苦追尋著蓮華,卻隻是見到她淡淡的影子;他在迷宮中左衝右突,卻始終無法找到出口,突然間,殘異的笑聲響徹九霄,刺得他耳膜生疼;他感覺自己被泡在一片血海之中,全身冰冷,漸漸地向下沉去,一雙巨大的眼睛注視著他,一個聲音不斷地呼喚著:“我的奴仆,繼續為我尋找剩下的身軀吧!”

他忍不住跟著重複:“繼續……尋找……”

驀地,一道驚雷劃破虛空,狠狠擊在葉夜身上,霎時間血海消失無蹤,無數紫氣如火焰升騰一般,自葉夜下方的虛空中竄起,將葉夜緊緊包圍,那冰冷的感覺立時消失無蹤。

一聲長長的歎息,不知從何處而來,令葉夜感覺到身子一震。他猛地直起身,叫道:“是誰?”

他一下驚醒過來,喘了半天氣,定下神來,才發現自己身在一間布置簡單的臥室之中,方才一切,卻全然是夢。他長出了一口氣,忽聽到外麵傳來一陣金鐵交鳴之聲,立刻翻身下地,來到外麵。

外麵是一個寬敞的大院,四周花草滿布,異香撲鼻,一個黃衫男子正持劍與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相鬥,那少女劍術平平,黃衫人的劍術卻極高,不住喂招給對方,指導其攻向自己,並不時加以稱讚,卻是在指導這少女練劍。

見葉夜推門而出,黃衫人立時抽身退離少女的劍幕,旋腕將劍收於背後,衝葉夜道:“你醒了?”

葉夜見這正是與殘異交手的那人,立時全神戒備,道:“你們是什麽人?這是什麽地方?為何將我帶到此處?”

那少女哼了一聲,道:“你急氣攻心,弄得氣脈混亂,險些走火入魔,若不是高大哥把你帶回來,每日替你運功療傷,你哪還有命在?”

葉夜回想當時之事,急忙拱手向黃衫人施禮,道:“多謝閣下相救之恩。”

黃衫人躬身回禮,道:“在下高仙芝,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葉夜急忙道:“在下葉夜。”那少女在旁道:“葉夜?好奇怪的名字!”高仙芝微嗔地瞪了她一眼,她便立刻笑道:“不過也挺好聽的。我叫林婉兒,你要願意,就叫我婉兒吧。”說著,忽將手中劍拋向葉夜,葉夜愕然接過,隻聽她說道:“我聽說蒼雲門的劍術天下無雙,你來和我比試比試?”

葉夜一怔,訝道:“你怎麽知道我是蒼雲門的人?”

高仙芝卻責道:“婉兒,怎麽如此無禮?葉賢弟莫怪,她向來調皮慣了。葉賢弟,如果我未猜錯的話,你是辛仙君的傳人吧?”

葉夜聞言一驚,未料自己竟昏迷了如此之久,而聽高仙芝提到“妖物”,他不由又心中一痛,忙問道:“你……你將他們怎樣了?”

高仙芝歎道:“那女妖功力著實不俗,最後卻還是被他們跑了。不過那妖人已身受重傷,妖法已為我所破,恐怕數十年間,再難掀起什麽風雨。”

葉夜聽說蓮華無事,不由鬆了一口氣,但一想到蓮華已離自己而去,與殘異相伴相依,不由又是一陣心痛。

林婉兒好奇地問道:“葉大哥,你怎會離開蒼雲門,和那女妖混在一起?”

葉夜不由怒目而視,沉聲道:“不許這麽叫她!”

林婉兒被他嚇了一跳,氣哼哼地道:“你發什麽瘋?她根本就是……”未及說完,高仙芝已不悅地看了她一眼,她立時將後半句話咽回了肚裏。

葉夜也覺自己有些失禮,道:“她雖然出身妖族,但一生為善,從未傷害過任何人,反而是別人,卻總是來傷害她。她隻想過平靜的日子,卻又總是得不到,她,實是這世上最可憐的人……”

林婉兒眨著大眼睛,突然道:“葉大哥,你喜歡她對吧?”

葉夜不發一語,高仙芝見狀道:“如此說來,她卻是位好姑娘。葉賢弟,你們又是如何相識,又怎樣會認識安慶緒呢?”

葉夜輕歎一聲,道:“說來話長。”高仙芝微微點了點頭,將葉夜請回屋中,三人落座後,葉夜情不自禁地將自己的故事全講了出來,高仙芝不動聲色地聽著,而林婉兒則時而驚呼,時而欣喜,時而落淚,唏噓不已。

葉夜說的是傷心往事,林婉兒聽得是兒女情長,而高仙芝關注的,卻是蒼雲門與血離窟的恩怨,還有安慶緒。待葉夜說完,林婉兒立刻哽咽著問道:“那……那你今後怎麽辦?還要去尋找蓮華姐姐嗎?”

葉夜微微低下了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第十八章 各奔東西(下)

高仙芝沉吟片刻,道:“葉賢弟,兒女情長確是人生大事,但值此亂世,大丈夫卻更應為天下蒼生計,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惜。如今安祿山起兵造反,直攻長安,天下不知有多少個王家村,已然毀於賊兵鐵蹄之下!我希望你能振作起來,為天下百姓振作起來!”

一番話說得葉夜心頭一震,抬起頭勉強笑了笑,道:“高大哥放心,我雖傷心,但卻還知道大義所在。安慶緒那家夥既然收留殘異之輩,想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吧?”

高仙芝點頭道:“安慶緒乃安祿山之智囊,若非有他在,安祿山區區一介莽夫,如何有本領起兵造反?我聞安慶緒移師慶州,料定其必有陰謀,這才隻身潛入探查,不想他惦記的,竟然是雲耀殘器!此人能如此準確地找到虛無境所在,實是可怕之至。那日我本想乘他左右護衛稀少之機將其擊殺,卻不料他身邊尚有殘異這等高手,卻還是讓他跑了。唉,隻怕是天意使然,要我大唐非遭此劫難不可啊!”

高仙芝搖了搖頭道:“哪有那麽容易?軍營中高手如雲,想刺殺一軍主帥,談何容易,否則古往今來的大戰中,死得最多的,豈不是各軍主帥了?”

言罷與葉夜相視一笑,葉夜道:“倒是小弟想得簡單了。那高大哥有何打算?”

高仙芝道:“我打算上表朝廷,請求領兵抵抗安祿山!”

葉夜一怔,訝道:“上表朝廷?高大哥,你是……”

林婉兒像看怪物般看著葉夜,訝道:“葉大哥,你難道不知道我高大哥的功績?我高大哥可是右金吾大將軍,密雲郡公啊!我高大哥大破小勃律國和石國,活捉犯大唐天威的小勃律國王和石國大王,讓大唐威名遠震西域,這些你都不知?”

葉夜可被嚇了一跳,未料眼前這位相貌連絕世佳人亦要自愧不如的美男子,竟然是這樣了不起的人物,急忙拱手道:“高大哥誤怪,小弟自小居於蒼雲門和血離窟中,對於世間之事,卻是知之甚少。”

高仙芝連忙擺手道:“過去之事休提,不過是一時運氣罷了。後來大食一役,我卻是慘敗而回,虧聖上開恩,才未獲罪。”

林婉兒賭氣地說道:“那又不是你的錯!咱們的兵力本就不如對方,若不是你指揮有度,哪能挺過那麽多時日?再說,兵敗也是因為軍中葛羅祿部眾突然反叛,和大食軍前後夾擊,否則咱們又怎會敗北?哼,皇上也不詳問內情,便如此將你閑置起來,真是糊塗透頂!”

高仙芝麵色一沉,道:“胡說什麽!”

他平時溫文爾雅,但真嚴肅起來,卻有一股猛虎般的威嚴之相,葉夜觀之,也不由心頭一顫,急忙替林婉兒解圍,道:“高大哥,如果朝廷準你帶兵平叛,我便隨你一起去會會安家的大軍;如果朝廷不準……高大哥,咱們便自己幹,如何?”

這下高仙芝可被他嚇了一跳,訝道:“自己幹?”

葉夜點頭道:“天下危急之秋,正是我輩豪傑為民奮戰之時。我不想讓賊兵鐵蹄再次踐踏無辜百姓的幸福,況且……”他咬了咬牙,表情不自覺地變得獰厲起來,道:“王家村之事,說不定便是安慶緒所為,就算不是,他竟敢如此騙我,我也絕不能饒他!”

林婉兒看著葉夜,隻覺他麵相威嚴,氣勢逼人,禁不住身子一顫。高仙芝則不由暗讚:“此人身負絕技,又有如此霸氣,實乃人中龍鳳,將來必成大器!”隨即點頭道:“好!如此咱們便說定,如果朝廷真的不願給我這個機會,你我二人便聯手力抗安賊,不論成敗,總算是為天下蒼生盡了一份力!”

二人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舉掌相擊,高仙芝道:“葉賢弟,你我也算是一見如故,又同有憂國憂民之心,我想與你結為異姓兄弟,你可願意?”葉夜忙道:“正求之不得!”

剛撤下香案,一個老仆便匆匆而至,焦急地道:“大人,邊公公來了!”

高仙芝聞言麵露喜色,道:“莫非是聖上準我帶兵迎敵了?”言罷急忙向外奔去,林婉兒也不由大喜,拉起葉夜便跟了上去。

葉夜隨林婉兒由後宅來到前堂,林婉兒拉著他站在後門屏風內,偷偷向裏觀瞧,隻見在一隊禁軍護衛下,一個體態臃腫的中年太監,站在大堂中央,高仙芝一見他,立時躬身施禮,那太監急忙上前攙扶。

葉夜小時候聽爹娘說起過不少前朝故事,裏麵所講的太監,卻無一個好人,這令他自小便對太監大有反感,此時見高仙芝對這太監如此恭敬,不由心生輕蔑之意,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林婉兒冰雪聰明,一見他這副模樣,便知其心思,低聲道:“葉大哥,你討厭太監?”

葉夜輕輕點了點頭,道:“大哥何必對這種人如此多禮?”

林婉兒道:“葉大哥有所不知,這位邊令誠邊公公,可著實是個大好人。當年高大哥帶軍大破小勃律國,大勝而歸,卻因受到上司妒忌,險遭橫禍,多虧邊公公在聖上麵前慷慨陳詞,將高大哥功勞上報聖上,才使高大哥能平步青雲,受封四鎮節度使。他於高大哥,確有大恩啊。”

葉夜訝道:“如此說來,這位邊公公可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太監了。”

此時高仙芝已將邊令誠迎至上座,道:“邊公公,此次可是帶來好消息了?”

邊令誠看著高仙芝,和藹地點了點頭,道:“仙芝,這次咱家可又要與你聯手,到陝郡大幹一番事業了。”言罷低聲道:“不過上次大食一役,聖上終是耿耿於懷,所以此次的主帥卻並不是你。”

高仙芝麵露愧色,道:“此事提起來,仙芝至今仍感慚愧,隻求能隨軍為國效力,仙芝也就知足了。”

邊令誠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此次的主帥是榮王,他的本事,聖上和我都清楚不過,你雖然身為副帥,但實際上也就等同於主帥了。”

高仙芝未料自己竟被委以如此重任,不由驚喜異常,連連向邊令誠稱謝,邊令誠笑著擺了擺手,站起身來,取出聖旨高聲宣讀,高仙芝則立刻跪倒在地,拜領聖旨。

葉夜本來極敬重高仙芝,但此刻見他跪地領旨的樣子,突然覺得意興索然。他從小便未受過什麽忠君愛主的教育,隻覺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便當頂天立地,豈可隨便向他人屈膝,對高仙芝的敬重,當下便變得輕了,心想自己若與其一道對抗叛軍,未免也要受朝廷束縛,不由大覺無趣,將林婉兒拉到一邊,道:“你替我轉告大哥,我不慣受禮法約束,隨軍打仗這事,恐怕是幹不來了,我要回蒼雲門去,一來看看我師父,二來向門主稟報安祿山造反之事,或許門主會派人下山對抗叛軍,如此豈不遠勝我一人隨大哥出征?”

葉夜點了點頭,問清府內地形後,順著後宅小門離開了高府。站在長街之上,看著人來人往,葉夜心中卻一片茫然。蓮華已經隨殘異而去,自己又該向何方而去?葉夜不想去追他們,此刻他突然感覺到心灰意冷,隻覺自己已對蓮華完全死了心。方才說要回蒼雲門,不過是隨口敷衍林婉兒而已,雖然雷傲表示過,自己會盡力幫忙,但麵對厲君靜和其他對自己懷恨在心的門人,雷傲又有什麽用?

想來想去,卻是無家可歸,不由心中落寞。猛然間想起王家村的慘事,暗道:“此事想來與安慶緒有關,這廝實是天下大禍,不論此事是否屬他所為,我都得殺了他!”當下拿定主意,要潛回原州附近,刺殺安慶緒。

他向旁邊店鋪打聽,才知自己竟已身在長安,想去原州,卻要經過一番跋涉,他左右也不著急,便備上行李,出了開遠門,離長安而去。

出了長安,一路向北,漸近水路。他站在岸邊,隻見河水寬闊,縱目而望,卻不見渡船,心中也不焦急,順江而行,眼望大江流水,豪氣頓生,忍不住高聲長嘯起來。

走出裏許,忽見江麵上飄浮一物,好奇下定睛細看,原來竟然是個人,不由被嚇了一跳,他不知那人生死如何,急忙扔下行李,躍入江中,將那人撈上岸來。

這人一襲白衣,身材纖弱,卻是位長發貎美的女子,葉夜將其翻轉過來,隻見這子女胸脯高聳,白衣遇水而透,隱隱露出裏麵褻衣,不由臉色一紅,急忙轉過頭去。轉念一想,心中暗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這般畏縮算什麽?我是要救她,又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轉身探查這女子鼻息,卻可感到微弱的呼吸,當下大喜,急忙將手貼在其丹田處,以正宗的仙道內息注入其內,幫她調理內息。

半晌後,那女子輕咳幾聲,緩緩睜開眼睛,理了理貼在額前的頭發,慵懶地自語道:“我死了嗎?”

葉夜隻覺這女子頗為怪異,忍不住道:“沒錯,我是閻羅王,還不快下拜磕頭?”

第十九章 淡淡春愁(上)

那女子懶懶地坐了起來,一雙眼半睜不睜地打量著葉夜,慵懶地一揮手,道:“閻羅王有什麽了不起?憑什麽要我向你磕頭?況且你還不是閻羅王。”她懶懶地轉頭掃視著江麵,道:“沒想到最終又沒能死成,算了,現在看看,這地方的景色並不算美,確實不配做我的墓。”

葉夜驚得說不出話來,那女子看了看他,道:“謝謝你救了我,為了表示感謝,我可以幫你做一件事。說吧,是想要金銀財寶,還是要我幫你殺幾個人?”

那女子站起身來,隨隨便便地一站,道:“你直接問我是不是自殺便是了,什麽叫自己跳到江裏去的。”

葉夜隨之而起,訝道:“姑娘遇上何事,為何……”不等他問完,那女子已懶散地一揮手,道:“命是我的,我高興死便死,誰管得著我?我從不欠人,快說,你想要什麽?”

葉夜哼了一聲,道:“我高興救你便救你,並不圖你什麽。告辭!”說著,背起行李便走。那女子看著他的背影,半晌後懶散地緩步向前,跟了上去,邊走邊懶洋洋地說道:“你的衣服都濕了,這麽走下去,小心著涼,得了傷寒可沒人管你。”

葉夜隻道這女子神智不正常,也不願多理她,但風吹濕衣,確是說不出的冰涼難受,那女子又道:“就算你不怕冷,可我全身濕透,若沒人幫我生火烘烤,恐怕要著涼受病,到時我若是死了,便是你害的。”

葉夜的鼻子差點沒被氣歪了,轉過頭幾步來到那女子麵前,怒道:“我方才若不救你,你早就……”

不等他說完,那女子已伸著懶腰,懶懶道:“去拾些枯枝幹葉來,我幫你生火烤烤。”

葉夜瞪著那女子半天,那女子卻自顧自地舒展著四肢,懶散地晃著脖子,反而把葉夜弄得沒了脾氣。看著對方的濕衣,葉夜突然自嘲地一笑,把行李朝旁邊一扔,搖著頭走到江皋處薅了幾把蘆葦,又到附近疏林中折下幾根樹枝,一起扔到那女子麵前,道:“生火吧。”

他眼見這女子全身濕透,就算有什麽引火的家夥,也應早就變成了廢物,故此雙手抱胸,隻等看這女子的熱鬧。不想那女子懶懶地伸了伸胳膊,道:“我們打個賭好不好?”

葉夜一愣,他隻覺這女子行事處處出人意表,實是讓他摸不著頭腦,那女子見他不吭聲,微微一笑,那笑容中也充滿了懶散的味道,道:“怎麽,你不敢?”

葉夜冷笑一聲,道:“笑話!你想打什麽賭?”

那女子指著這些尚未幹涸,還算新鮮的樹枝與蘆葦道:“就賭我能不能將它點燃。我若輸了,隨你怎樣;你若輸了,便老實地讓我幫你做一件事,然後咱們兩不相欠,各奔東西。”

葉夜雙手抱胸,道:“這條件可不錯,不論輸贏,都對我有利,何樂不為?我倒想看看,你如何能將這些東西點燃。”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諒你也不會反悔。”說著,突然將衣襟拉開,露出雪白的肌膚。

葉夜本還有些不好意思看她,但見她如此大膽,心道:你不怕羞,我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怕不成?目光直視那女子,絲毫沒有半點羞怯,倒要看她耍出什麽花招來。

一道血箭自那傷口飛射而出,卻不灑落地上,而是繞著那女子盤旋起來,那女子懶懶一笑,緩緩伸出手來,那血箭立時凝在她手掌上方,凝固化成一柄丈許長的長刀。那刀連鞘帶柄,盡是血紅之色,寬不過二指,微微彎曲,便如美人的眉毛一般。

自那女子說第一句話起,葉夜便知她並非凡俗之輩,但卻未料她竟有如此神術,不由凝神感覺其身上氣息,不想除那刀上帶著一絲極為微弱的寒氣外,那女子身上卻如枯井一般,空無一物。

那女子將刀移到身側,右手輕輕搭在刀柄之上,刹那間,她的雙眼猛地閃出一道精光,原來她身上那種慵懶的感覺立時**然無存,整個人仿佛在瞬間化成了一塊萬年寒冰、一柄待發的利箭、一把奪命的刀,隨著一聲輕響,那女子右手疾揮而出,左手向後一耍,刀鞘立時向後飛出,長刀離鞘前斬,耀眼的光芒一閃,一串火星立時灑向那堆枝葉,它們在空中連成一片,連成一條火鏈,將枝葉瞬間烘幹、引燃。

而在這光芒一閃後,那女子又恢複了原來的慵懶,那刀鞘在她身後閃電般地繞了個圈,竟又轉回她腰側,那長刀不知何時收歸鞘中,便如從未曾出鞘過一般。葉夜怔怔地看著她,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忍不住讚道:“好快的刀法!”

女子淡淡一笑,長刀已化為鮮血,灑落一地。她走近火堆,自顧自地脫起衣服來,葉夜一驚,再想強裝鎮定已然無法,急忙轉過身去,皺眉道:“你這是幹什麽?”

那女子緩緩道:“你也快把衣服脫了吧,不然烘不幹的。還有,你已經輸了。”

葉夜一時間卻不知如何應付這女子,道:“好,那你趕快將衣服穿上,便算為我做了一件事了。”

那女子搖頭道:“衣服烘幹後,我自會穿上。況且這事並不能與我的性命相提並論,我請你不要輕看我命的價值。”

葉夜隻覺哭笑不得,道:“你還要賴上我不成?”

那女子點頭道:“誰叫你非要救我?否則此刻我已葬身江中,又哪能來煩你?”

葉夜奇道:“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功夫,又有什麽事會讓你有輕生之念?”

那女子道:“武功若能解決一切事,那麽天下最幸福的人,便是功夫最高之人了。我看你的本事好像也不弱,可不也和我一樣,心中充滿了哀傷與迷茫嗎?”

葉夜不由一震,沉聲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女子懶懶一笑,道:“一個能看穿人心的人。轉過來吧,我已經將衣服穿好了,害羞的大男孩。”

葉夜無奈地轉過身,歎道:“你到底想怎麽樣?不要命的小姑娘?”

那女子道:“不讓女人占便宜的男人,很難招女人愛。”

那女子輕輕撩了撩頭發,那如紗般飄逸的白衣,如水般在她肌膚上流動,那一頭任意披散的如雲秀發,與白衣相映,便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一般。配上她那慵懶的氣質,讓人觀後幾疑身在畫中,麵前的這個她,便是這畫中的仙子。

葉夜不由看得有些呆了,刹那間,他忽想起了蓮華。蓮華和眼前這女子,都有一種能讓人忘記周遭一切的美,那種美是任何人都模仿不來的,是天生的氣質。看到這女子,葉夜無法不想到蓮華!

也就在這刹那之間,葉夜突然對這女子生出了一種好感。而也在這刹那間,蓮華隨殘異而去的那一刻,又出現在他腦海之中,他隻覺心如刀絞,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竟昏死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醒轉,猛然起身,發現自己就躺在方才摔倒的地方,而那女子則坐在火堆旁,手支下巴看著自己,緩緩道:“哀莫大於心死,你還能吐出血來,看來心還未死。有救。”

葉夜知自己昏死半天,這女子卻一直置之不理,沒來由地一陣惱火,哼道:“你懂什麽!”

那女子也不理他,自顧自地說道:“真是可惜。如果你的心已死透,或許可以陪我一起找處美麗的地方,安靜地死去。現在我卻隻好跟著你,等還了你的恩情,再自己去尋安身之地了。”

葉夜道:“我阻你尋死,你應該找我報仇才是。”

那女子搖頭道:“救命之恩當以死相報,便是凡夫俗子也懂這道理,你怎麽卻要我報仇?報什麽仇?”

葉夜沉吟道:“那你就不要再尋死了吧。這就算是我求你為我做的事了。”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你這人真有意思。我的命是我爹娘給的,除了他們外,就隻有我做得了主,你憑什麽管我?”

葉夜道:“難道你爹娘便同意你去尋死?”

那女子沉默片刻,道:“他們早都死了,管不了我。”

此言立時勾起葉夜的傷心事,不由隨之黯然,歎道:“原來你與我一樣,都是孤獨之人……”

那女子搖頭道:“你並不孤獨啊,至少你還有心愛的人。”

葉夜苦笑一聲,情不自禁地說道:“那又如何?她並不愛我……”

那女子道:“可至少在這世上,你還有一份牽掛,還有可以去惦記的人。有了這個,你就不算是孤獨的人。”

葉夜忍不住問道:“那麽你呢?難道你已了無牽掛了嗎?”

那女子想了想,道:“那就是你了。”

葉夜不由愕然,那女子道:“隻要還了你的恩情,我就真的沒有牽掛,可以安心去死了。”

葉夜看著這神秘的女子,不由越來越感好奇,問道:“我真不懂,你為何非要尋死?”

葉夜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再說些什麽,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隻有那火堆仍在燃燒,不住發出劈啪響聲,似乎也在訴說著自己的傷心之事。許久之後,最後一根樹枝被燒成了灰燼,火堆的生命也就此完結。

那女子忽然一笑,長身而起,問道:“我叫林春愁,你叫什麽?”

葉夜訝道:“林春愁?”

第十九章 淡淡春愁(下)

那女子道:“怎麽,很難聽?”

葉夜急忙搖頭道:“不,我隻是有些意外,因為蒼雲門的紫雨仙子,也叫林春愁。”

林春愁慵懶地擰了下身子,道:“許她叫,就不許我叫嗎?”

葉夜知道,和林春愁講道理,是永遠也講不通的,幹脆點頭道:“當然許你叫,老實說,我覺得這名字更適合你。”

林春愁緩緩地仰起脖子,看了看天空,問道:“你要到哪兒去?”

葉夜不知不覺地受了她的感染,也慵懶地以手支地,仰視天空道:“我要去原州,殺一個或許與我有血海深仇的人。”

林春愁輕輕點了點頭,卻並不細加追問,隻是淡淡說道:“我幫你。”

葉夜搖頭道:“他不是一般人,其手下高手如雲,你不用陪我去冒那個險。”他嘴裏如此說,其實心裏卻莫明其妙地想讓這神秘的女子隨自己一同前去。他自己也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或許,是林春愁的美勾起了他對蓮華的思念,進而再無法忍受一個人的旅途寂寞。

沒想到林春愁卻點了點頭,道:“我從不願強人所難,你既然不願意,那就算了。”說著,已長身而起,轉身緩步而去。

葉夜愕然相視,忙叫道:“你……你要到哪裏去?”

林春愁懶洋洋地揮了揮手,道:“你既不願讓我幫你,就休要管我去做什麽,我是去喝上一壇烈酒,還是再次投入江中尋死,都與你無關。”

葉夜被噎得一時無語,眼看著林春愁越走越遠,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一絲惆悵,等林春愁的身影消失於樹林轉角,他才長歎一聲,若有所失地站起身,背起行李緩步而去。

這一路向前,放眼四周,一片野地,隻見大河奔流,風吹草響,卻無一村一店,一舟一人。他隻覺天地蒼茫空曠,偌大個世界,卻仿佛隻有自己一人存在,心中寂寥之意大生,忍不住一聲長歎,自語道:“蓮華,一個多月前,你幾乎就成了我的妻子,可誰能料人世滄桑的變幻,竟如此捉弄人?此時此刻,你又在哪裏?又在做什麽?是否你和殘異,已經……”

那半句話,他未敢說出口,甚至連想想,都覺得可怕!

走出十數裏,終於見到了渡船,渡江而過,再向西北而行,在天黑之前,來到一座大山前,隻見山腳下立著一間破舊客店,抬頭看了看天色,知若再向前,定得在山中過夜,便推門走進了酒家。

葉夜點了點頭,道:“你們這裏如此冷清,空房應該不少吧?幫我找間像樣的。吃的隨便弄點就行了。”

小二應了一聲,轉頭叫道:“掌櫃,來客了!備菜!”

後堂裏應了一聲後,那小二立刻上前幫葉夜提了行李,在前引路,將葉夜帶到二樓客房之內,隨即便躬身退出。葉夜心中落寞,也無心打量這破舊的房間布置如何,在**一倒,便沉沉睡了過去。

半晌後敲門聲響,卻是小二送來了熱騰騰的飯菜,還燙了一壺酒,一並送了上來,葉夜隨手打賞小二,那小二立刻千恩萬謝地退了下去。

看著眼前這壺酒,葉夜忽想起了小時的種種。他還記得,自己六歲那年的大年夜,娘笑著將一杯酒遞到自己麵前,說道:“是男子漢大丈夫,就把它喝了!”當時爹一臉焦急地阻攔,自己卻挺胸抬頭,一臉豪氣地接了過來,張口就喝了下去,結果被辣得直縮脖子不說,最後還打起了“醉拳”,昏睡了一天一夜。

想起這些幸福的時光,他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然而再看眼前,荒山舊屋中,卻隻有自己一人對燈獨坐,爹娘逝去多年,心上人隨他人遠走,自己之前所做種種,又為師門所不容,天下之大,自己卻是無家可歸,心中不由一陣酸楚,當下拿起酒壺,幾口便將一壺酒喝了下去。一股辛辣之氣燒灼咽喉,卻難解心痛,引出他一聲長歎。

他忽然想起了碧林,想起了自己在地牢中度過的那幾年時光。過去,他曾以為給自己慰藉的,是蓮華,而現在靜下心來仔細想想,才明白那些相愛的誓言,卻均是出自碧林之口!她當時說出那些話時,心中明明知道葉夜想著的是蓮華,她又是多麽的痛苦!

血離窟破滅,葉夜和蓮華能安然逃出,卻又全靠碧林。而碧林現在呢?她在哪兒?是否還活著?葉夜完全不得而知。他的心中突然間充滿了傷感,隻覺自己負這位姑娘的,實在太多了。

破碎的片斷在他腦海中不斷被編織起來,又重新打碎,在不斷的回憶中,葉夜漸感覺到頭腦發沉,身子軟軟的沒有一絲力氣,一下撲倒在桌上。

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多久,他突然感覺一股涼意撲麵而來,打了個寒戰後,頭腦立時清醒過來,睜眼一看,隻見林春愁站在自己對麵,手裏拿著個水瓢,而自己的頭臉和上身衣服卻濕成一片,不由訝道:“是你?你這是……”話說一半,忽發現屋內地上一灘鮮血,血泊之上躺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此店的小二,不由吃了一驚。

葉夜這下可吃驚不小,急忙站起身,卻是一陣頭重腳輕,一下摔倒在地。林春愁也不來扶他,隻是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葉夜掙紮著站了起來,好一會兒腦子才不再暈眩,向林春愁抱拳道:“多謝了。如此你便已報了我的救命之恩,咱們兩不相欠了。”

林春愁卻搖頭道:“這不算數。這不是你要我做的,而是我自願做的。”

葉夜凝目看著她,道:“如果我還不答應你,你就會一直這樣跟著我嗎?”

林春愁點了點頭,卻不再說話,葉夜苦笑一聲,隨即正容道:“好吧,那我就求你一件事――幫我刺殺安祿山之子安慶緒!”

林春愁靜靜地點了點頭,臉上並無一絲驚訝的表情,仿佛葉夜說的隻是個尋常人一般。她轉身推開門便走,葉夜不由問道:“你到哪兒去?”林春愁回頭淡淡一笑,道:“難道你想住在這間屋子裏陪死屍?這店空房多得是,換一間睡吧,一會兒我幫你弄兩個小菜。”

是夜,於這荒山野店之中,兩人各尋一屋休息。林春愁下廚弄了幾個菜,可謂色、香、味俱全,葉夜不由大為讚歎,忍不住吃了個精光。

正想稱讚幾句,一陣砸門聲突然響起,隻聽外麵一個粗重的聲音喊道:“趕快開門!大爺要住店!”

葉夜將筷子一放,笑道:“想不到這黑店生意到好!”

林春愁懶懶一笑,緩緩起身,道:“荒山野嶺,尋個住處不易,咱們權且扮一回店家,招呼招呼行路的人吧。”說著,已緩步走向店門,道:“客官莫急。”伸手將門打開。

門外卻是兩個官差,押著一個披枷帶鎖的囚犯,大步走了進來,葉夜未料竟是這樣的客人,微微吃了一驚。兩個官差一見林春愁,都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幾眼,其中年輕的一個看個沒完,眼睛裏賊光閃爍,令葉夜倍感厭惡,忍不住走上前去,一拍那人肩膀,道:“官爺,小可的娘子,模樣還說得過去吧?”

那人愣了一下,隨即瞪起眼叫道:“哪那麽多廢話!快燙壺好酒,上幾道好菜,大爺這一路可餓壞了。”

葉夜正要開口拒絕,那年長官差卻道:“不必了!店家,我們隻要一間寬敞的屋子,飯菜就不勞你操心了,我們自己帶著。”

那年輕的不悅道:“老張,吃了一路的幹糧,好不容易找到家店子,怎麽……”不等他說完,那年長的已向葉夜道:“店家,你去準備客房吧。”

葉夜道:“本店生意不好,全是空房,兩位一會兒自己找間住就得了。”隨即拉著林春愁轉身便走。那年輕官差方要發作,便被年長官差喝止,低聲道:“荒山野店,還是小心為妙,等到了市鎮之中,你愛怎麽吃便怎麽吃!”

葉夜哼了一聲,也不理她,徑自回樓上房中休息。睡到半夜,忽覺有人拍自己肩膀,立時翻身而起,借著月光一看,卻是林春愁不知何時進了自己房間,不由訝道:“你這是……”

林春愁懶懶道:“你以為是在自己家裏嗎?我若是殺人越貨的強盜,此刻你的人頭已經落地了。”

葉夜哼了一聲,不悅道:“你若是強盜,此時已然變成一團焦炭了!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半夜三更深入男子臥室,想幹什麽?”

林春愁道:“當然是欲行非禮了。趕快把衣服脫了,省得大爺費事。”

葉夜不由搖頭苦笑,道:“你可真是我命定的克星,我實在沒有辦法治你。”

林春愁道:“我又沒病,用你這草包大夫治?快起來,有好戲看了!”

第二十章 紫雨靈光(上)

林春愁拉著葉夜輕手輕腳地來到樓梯旁,指了指店門處,月色照耀下,隻見一個矮小的身影,正輕輕地將店門關閉,躡手躡腳地走向大堂之中,端詳了半天後,才慢慢向樓梯處而來。

葉夜凝目細看,刹那間,一股寒意湧向眼中,他眼前一紅,黑暗的房間內立時纖毫盡現,這才看清那矮小身影,卻是個十來歲的男孩,這孩子相貌英俊,一臉稚氣,懷中也不知揣著什麽,頂得衣服高高隆起。

他不由一怔,卻不為那男孩,而是為了自己的雙眼。之前這絕技也突然出現過幾次,均是在情況緊急之時,他也從未細思,現在想想不由大感奇怪,在心中暗道:“這難道是雲耀殘器之力不成?”

林春愁見他神色有異,低聲問道:“你怎麽了?難道認識這人?”

葉夜搖了搖頭,道:“這是個孩子。深更半夜的,難道是來偷東西的?”

林春愁看了看他,道:“好強的目力。告訴你,當我開門去迎那兩個官差時,這孩子就躲在外麵了,他絕對不是來這小店偷東西的。”

葉夜低聲笑道:“如此說來,你的目力也不差啊。”林春愁搖了搖頭,閉目指著自己額頭道:“我看東西,靠的是天眼。”

葉夜不知她是在開玩笑,還是確有其事,剛想詢問,林春愁卻一拉他,縱身而起,伸腳勾住房梁,倒吊在空中。此時那男孩已順樓梯而上,輕手輕腳地直奔二樓而來,到得樓上,逐間屋地側耳細聽,當找到兩位官差和那囚犯住的屋子後,立時從懷上掏出一把鋼刀,將刀刃伸入門縫,輕輕地撥動,好半天後,竟將門內的門栓撥開。

葉夜心中好奇,立時凝神側耳傾聽屋內動靜。不多時,一聲微弱的驚呼響起,一個男子低聲說道:“小雲?你怎麽……”

隻聽一聲“噓”後,一個男孩的聲音道:“二叔,別出聲,我是來救你的!”隨後,便是一陣刀子撬木枷的聲音。

那男孩道:“都是那可恨的楊國忠,妒賢嫉能,憑白誣陷我爹,現在又來壞二叔,我將來若有本事,一定要殺了他!”

葉夜身子一震,這才知這囚犯卻是被奸相楊國忠陷害發配之人,立時起了出手救援之心。

這在此時,一聲厲喝陡然而起,卻正是那年長官差的聲音:“什麽人?”隨後一聲拔刀之聲響起,那男子聲音急道:“快跑,我擋住他們!”那男孩聲音卻道:“不,要走咱們一起走!”

這時,那年輕官差的叫聲傳了出來,一陣刀鋒破空之聲後,方才那男子慘叫一聲,男孩悲呼道:“二叔!我跟你們拚了!”

葉夜心中一凜,立時翻身而下,林春愁訝道:“你要幹什麽?”

葉夜道:“我不能坐視不理這孩子的生死!”言罷已飛身衝入屋中。

他眼中紅光閃動,屋內景象盡數映入眼簾,隻見那披枷囚徒已倒在地上,而那男孩已撞入年輕官差懷中,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腕上,那官差疼呼一聲,用力將男孩推倒,那年長官差持刀衝了過來,舉刀便要向那男孩劈落,男孩鼓鼓的懷中卻突然竄出一隻黑色的小狗,無聲無息地撲向年長官差,一口狠狠咬在其咽喉之上,那年長官差雙眼一翻,喉嚨中發出一陣咯咯之聲,便倒地而亡。

年輕官差驚叫一聲,舉刀劈向那小狗,小狗立時向旁閃開,那官差武功不弱,跟出一腳,將小狗踢飛出去,男孩見狀怒吼一聲,飛身撲向年輕官差,那官差輕輕閃身躲過,一刀向男孩後心刺去。

驀地一道電光亮起,一條雷蛇破空疾竄,擊在那年輕官差身上,那官差身子劇烈地一顫,便倒地而亡。男孩驚愕地轉過身,隻見月光照耀下,葉夜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口,掌間一股電氣流動,便如降世的雷神一般,不由心中一顫,當下跪倒在地,哭道:“神仙,求你救救我二叔吧!”

葉夜急忙上前將他拉起,道:“我不是神仙,但我一定會盡力!”

此時林春愁也緩步而出,看了看那囚犯,道:“除非你是閻羅王,否則任你如何盡力,他也活不了了。”

男孩聞言悲呼一聲,撲到那囚犯身上,痛哭不止。那小狗掙紮著爬了起來,來到男孩身邊,它方才受傷時亦未哼一聲,此時卻嗚咽不止,不停地舔著男孩的手,安慰著自己的主人,葉夜見了,不由得心中一酸,越發同情起這男孩來。

林春愁看著一地屍身,懶懶地一笑,道:“這下可好,又多了三條人命,看來這賊店不太吉祥啊。再呆下去,說不定還會出什麽事呢!”

葉夜站在男孩旁邊,緩緩說道:“哭有什麽用?眼淚能為他報仇嗎?”

林春愁一笑,道:“有人要拜你為師了,恭喜啊!”

驀然間,葉夜想起自己和辛月鬆初遇時的情景,不由百感交集,心中充滿了對辛月鬆的思念。此時此刻,他卻成了當年辛月鬆的角色,隻是辛月鬆當年已是名滿天下的銀發仙君,而此時的他,卻隻是個無名於江湖,且被師門所不容的浪客。想到此處,他不由長歎一聲,指著林春愁道:“小兄弟,我哪有本事教人?你若願意,不如拜這位姐姐……”

男孩倔強地搖頭道:“不,我一定要和你學本事!”

葉夜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便走,那男孩抱起小黑狗,一步不落地跟在葉夜身後,道:“我會一直跟著你,直到你答應為止!”

林春愁莞爾一笑,道:“想不到追著你不放的人,又多了一個。不過你別擔心,等殺了安慶緒,我立刻轉身就走,天涯海角,找我的葬身地去。”

葉夜此時心中酸澀,也不理她,回到自己屋中一頭便紮到**。那男孩抱著小狗緊隨而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緊盯住**的葉夜,林春愁走到門邊,慵懶地斜靠在門框上,也盯著葉夜看。葉夜回過頭看了看這兩個人,立時感覺頭大如鬥,拉過被子連頭帶臉蓋了個嚴實,不多時捂得自己頭昏腦脹,竟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天色已然大亮,林春愁已不在門邊,而那男孩卻仍抱著小狗坐在椅上,隻是已靠著旁邊的桌子睡著了。葉夜翻身下床,剛一動,那小狗便立時醒來,衝著男孩高叫兩聲,將男孩喚醒。

男孩醒來,也不說話,隻跳下椅子,站在原地盯住葉夜。葉夜輕歎一聲,道:“你跟著我,隻會惹上無數麻煩……”他話隻說了一半,因為他發覺那男孩的目光倔強而堅定,自己便是說破大天,恐怕也無法說服他,幹脆揮袖便走,男孩立刻疾步相隨。

來到樓下,卻見林春愁正揣著飯菜從廚房走出,對那男孩道:“你昨夜什麽也沒吃吧,現在一定餓壞了,快來吧。”

男孩二話不說,來到林春愁身邊,拿過一個饅頭,跑到一邊坐下,將饅頭掰開兩半,其中一半遞給那小狗,道:“五虛,咱們吃!”

林春愁淡淡一笑,將飯菜放下,道:“這小子倒也不寂寞,還有個朋友陪伴。”轉過頭看了看葉夜,問道:“你呢?”

葉夜被她說中痛處,心中惱火,狠狠瞪了她一眼,徑自坐下,拿起饅頭便吃。他有意報複林春愁,故意將一大桌飯菜吃了個精光,一點也沒給她留。林春愁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吃完最後一口,道:“忘了告訴你,我早在廚房裏吃過了。”說著慵懶地轉身而去。

葉夜衝著她的背影幹瞪了半天眼,捂著自己脹如大鼓的肚子,一時間哭笑不得,忍不住在心中道:“葉夜啊葉夜,你何時變得如此小氣?和她鬥什麽氣?”

男孩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道:“楚小雲。”

林春愁又指著那黑犬問道:“它呢?叫五虛嗎?”見那男孩點了點頭後,輕輕扭了扭脖子,道:“好奇怪的名字,讓我忍不住想起從前見過的一個妖怪……”

楚小雲猛地再次抬起頭,雙眼噴著怒火,狠狠瞪著林春愁,道:“五虛不是妖怪!”

林春愁慵懶地一擰身,緩步走到葉夜跟前,才回頭道:“我又沒說它是妖怪。不過是它的名字與那妖怪一樣罷了。”說完,她輕輕拍了拍葉夜的肩,道:“別在這裏多耽擱了,咱們還是快趕路吧。早一天幫你殺了安慶緒,我也能早一天解脫。”

葉夜哼了一聲,道:“你想解脫,隨時都可以,我早說過,不用你為我做任何事。”

林春愁搖頭道:“那怎麽行?我不是說過嗎,我這人不喜歡虧欠別人什麽。”

兩人收拾好行李,帶足幹糧後,便離開了這客店,一路向前而去。楚小雲也不多話,隻抱住五虛,在後緊緊跟隨,無論葉夜走快還是走慢,他都始終不落下一步。一日路程走下來,他被累得氣喘籲籲,卻始終不吭一聲,葉夜見了,心中不由深感佩服,同時又大感憐惜,最後忍不住停了下來,勸道:“小雲,我並非不願教你,實在是我本事低微,而且又厄運纏身,你跟著我,隻會吃苦受罪,不一定報得了仇。況且我比你大不了幾歲,當你師父,實是不合適。”

他指著林春愁道:“這位林姐姐本事遠高於我,連我也要懼她三分,不如你……”不及他說完,楚小雲已倔強地一搖頭,道:“我就要拜你為師!你不收我,我就跟你走到天涯海角!”

林春愁歪著身子,懶懶地一撩頭發,道:“他跟定你了,你說什麽都沒用。他和我是一樣的人,不達目的,絕不會罷休。”一邊說,一邊用一種曖昧的目光瞥向楚小雲。

第二十章 紫雨靈光(下)

楚小雲卻不看她,隻盯著葉夜,葉夜無奈下隻得輕歎一聲,道:“好吧,你既然如此執著,我就盡自己所能,傳你幾招功夫吧!”

楚小雲聞言麵露喜色,立刻跪倒在地,叫道:“師父在上,請……”沒等一句說完,葉夜已一把將他拉了起來,皺眉道:“我說過,我不比你大幾歲,況且本領不精,沒資格當你的師父。你放心,我說過教你,就不會反悔,但你卻不可叫我師父,叫我葉大哥就行了。”

楚小雲激動了點了點頭,鄭重地行了個禮,道:“多謝葉大哥!”

看著他那充滿了童稚的臉,葉夜不由想起了小龍來,心中一陣酸楚後,恨意不由又湧上心頭,狠狠道:“不過眼下我卻沒時間教你,我要去殺一個仇人,要學本事,就等到那之後吧!”

葉夜沉默半晌,緩緩說道:“老實說,到現在為止,我還不能肯定我的仇人就是他。如果是他,我們之間就有無法化解的血海深仇,而如果不是,我也必須要除去這個為害天下的禍根,讓安祿山斷去臂膀!所以不論如何,我都得殺他!”

林春愁又看了看楚小雲,忽轉過身,向一旁林中走去。葉夜愕然問道:“你到哪兒去?”

林春愁頭也不回地道:“你不是巴不得我趕快離開你嗎?還問什麽?”說完便徑自鑽入林中不見。

楚小雲看了看那樹林,向葉夜問道:“葉大哥,她……咱們要等她嗎?”

葉夜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走了一天,休息一會兒吧。小雲,你的父母和二叔,到底是什麽人?”

楚小雲神色黯然,道:“我爹和二叔都是朝廷命官,隻因為不肯與楊國忠一黨同流合汙,所以才遭到他們排斥。我爹為推翻楊國忠,花了幾年時間搜集證據,楊國忠得知後,就誣陷我爹暗中與安祿山勾結,害死我家四十多口人……”說到此處,已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葉夜憤怒地一拳擊在旁邊一棵樹上,道:“奸相!果然是奸相!這一點至少安慶緒沒有騙我,這種人竟然能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官,老天也真是瞎眼了!”

他們兩個在這邊傾談之際,林春愁已走出老遠。她回過頭向身後看去,隻見重重樹木擋住了來路,葉夜兩人再看不到自己,便忽將身子一挺,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來。

霎時間,一道狂風自她腳下湧起,盤旋而上,吹得她滿頭秀發如雲飄揚,她腳下輕輕一跺,一團紫色雲彩平地而起,那狂風圍繞著紫雲飛轉,推動著紫雲緩緩升起,林春愁一揮袖,紫雲立時托著她,繞過重重樹木,直向來路方向飛去。

不消片刻功夫,林春愁已走完了這一天的路程,重又回到那山邊野店處。她輕輕躍下紫雲,如旋風般撞向客店屋頂,眼見便要撞上之時,那塊屋頂忽如水般湧動一下,立時旋轉分開,形成一個圓洞。林春愁順洞落入店內,卻正進到二樓那兩個官差居住的屋中。

那兩個官差與楚小雲二叔的屍體,還倒在地上,林春愁俯下身來,仔細地觀察了三具屍體,隻見三具屍身均已開始腐爛,楚小雲二叔的屍體,更是多處露出白骨,絕不似昨夜方死之人。她長身而起,臉上浮現出一絲難解的笑容,自語道:“好小子,演的一出好戲!若不是你絕口不提掩埋親人之事,隻怕我也要被你騙過了。”

正在此時,一陣詭異的風聲突然響起,林春愁微一皺眉,長袖揮處,客房內破舊的木窗忽如水般湧動而走,她身子微微一動,便如穿雲燕子一般順窗洞飛出客店,飄然落在地上。

林春愁慵懶地一笑,問道:“你是那小子的同夥?”

黑衣人也不回答,隻說道:“既然已被你看破,就再留你不得!”說著,已飛身向林春愁撲來。

林春愁冷冷地看著那人,身子輕輕一動,便輕易地躲過黑衣人一擊,黑衣人愕然而視,道:“好俊的功夫!姑娘到底是什麽人?”

林春愁淡淡一笑,道:“我隻是個流浪江湖,尋找葬身之處的活死人而已。閣下又是什麽人?”

黑衣人並不答話,隻緩緩站定,雙手輕抬中,全身上下綠光湧動,沉聲道:“不管你是誰,今日都要葬身於此!”

話音未落,黑衣人雙掌齊出,他周身的綠光狂湧而出,化成一個巨大的綠色囚籠,向林春愁當頭罩下,林春愁懶洋洋地打量著將自己困在其中的這綠光牢籠,道:“好強的法力,以閣下的力量,想殺葉夜易如反掌,為何卻要耍那種小伎倆?你們到底圖謀些什麽?”

黑衣人冷冷道:“你死到臨頭,就不要管那麽多閑事了!”

說著,他右手高高舉起,刹那間,天地仿佛震顫了一下,日光竟然也暗了下來,無數綠光在黑衣人右手上旋轉舞動,漸漸化成了一杆巨大的戰槍!

那戰槍閃爍著淡綠色的光芒,散發著死亡的氣息,側耳細聽,隱隱有一陣陣吼聲自槍身上傳來,仿佛是無數妖魔被囚於其中,在發出憤怒的叫喊!

林春愁本來懶散的目光,突然變得凝重起來,她怔怔地看著那巨槍,喃喃自語道:“靈仙問罪之槍?”

黑衣人微微微一怔,愕然道:“你……你怎麽知道我這招的名字?”

林春愁並沒有回答,她突然彎下身子,整個身體劇烈地**起來,黑衣人一時愕然,遲疑著未敢將手中槍投出去。

就在瞬息之間,林春愁突然挺身而起,一道紫芒自她眼中飛射而出,那黑衣人觀之,不由打了個寒戰,不自覺地連退數步!

林春愁注視著黑衣人,張口想說些什麽,卻哇地噴出一口血來。那血直射向天,未及落地,便凝結成一柄丈許長的長刀,林春愁一見那刀,眼中紫光便陡然消失,輕喝一聲,伸手握住長刀刀柄,另一手握住刀鞘,身子微微向前一躬,做了個拔刀的姿勢。

黑衣人一見那刀,立時愣住,駭然道:“紫紅血刃?七師妹!?不可能,這不可能,怎麽會是你!?”

林春愁並不說話,隻狠狠瞪著黑衣人,沉聲道:“我的命由我作主,想生便生,想死便死,沒人可以左右!”話音方落,右手已動,長刀倏然而出,套在上麵的刀鞘順勢被甩出,化作一道紫紅色的光芒,直射向黑衣人。

巨槍勢不可擋,瞬間刺破虛空,直擊林春愁!

然而緊隨在那紅光之後,卻還有一柄寒如萬年冰山的丈許長刀!那寬不過二指的纖弱刀身,卻揚起了兩道可毀天滅地的驚世刀氣!其中一道紅如鮮血,另一道藍如天空,斬破了氣流,糾纏在一處,瞬間幻化成一片紫雲密布的天空,隻在瞬息之間,那天空中紫雷閃動,紫雲散而為雨,如億萬紫色的針,迎著巨槍的鋒芒,疾射而去!

一時間,密集的炸裂聲響個不休,無數光華流動飛散,在一陣光芒閃耀過後,巨槍與紫雨兩相抵消,那曾囚住林春愁的綠色光芒牢籠,也在那長刀一斬中,化為光點破散。

黑衣人怔怔地看著林春愁,後者卻又恢複了先前的慵懶模樣,斜著身子立在原地,輕輕將手放下,任由長刀刀鋒落在地上,緩緩道:“當我不想死時,沒有任何人可以讓我死。”

黑衣人咬了咬牙,道:“林春愁,你在耍我嗎?”

林春愁眉毛一挑,淡然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黑衣人怒道:“別裝模作樣了!你雖然裝扮成如此模樣,但難道我還認不出你的‘紫雨雷斬’嗎!”

林春愁道:“裝扮?我為何要裝扮?我向來便是這身打扮。難道你認識我?你又是誰?”

黑衣人狠聲道:“你以為你吃定了我,可以像貓捉老鼠一樣戲耍於我對不對?林春愁,我在你們麵前所表現出的,不過是我真正實力的一半而已!”

說著,他身子猛地一轉,竟化為一道綠光,直罩向林春愁。林春愁輕歎一聲,雙目忽精光閃爍,長刀如同一道閃電般破空而起,直劈入那綠光之中!

一聲大笑傳來,那黑衣人的聲音響起:“沒用的,我靈光煉化,就算是你的紫紅血刃,也傷不到我半分!”

果然,長刀斬入綠光之中,卻阻不住那綠光分毫,綠光將林春愁牢牢罩住,在光芒如風流動之中,林春愁的身上卻有無數血絲飛散!

那黑衣人的聲音再起,這次卻是狂笑道:“林春愁,你還以為我軟弱可欺嗎?”

林春愁並不說話,她隻豎起長刀,半跪在地上,任由綠光在自己周身流動。她的血絲一道道自身上湧起,又向空中飛散,她卻閉起了眼睛,似乎已經決定要等死了。

然而卻沒人看見,她的血絲在淩空而舞,一道道爭先恐後,如撲火的飛蛾一般,直撲向了那破舊的客店,當第一縷血絲與客店接觸的刹那,那客店竟如水般湧動了一下,而當無數血絲射進客店後,那座巨大的客店,竟然化成一柄紫紅色的巨刃,直向林春愁劈去!

一聲悶哼自空中傳來,那黑衣人的聲音再起,道:“沒想到那客店,竟然是由你血氣所化,好個奸詐的家夥!”那聲音越來越淡,最終微不可聞。

林春愁靜靜地站在原地,半晌後忽吐出一口血來,那丈許長刀化為一股血雨,灑在她麵前的地上,她長出了口氣,自語道:“沒想到竟會碰上這樣強的對手!”

第二十一章 敵友難辨(上)

風吹過樹林,帶起一片沙沙響動。

葉夜和楚小雲靜靜地坐在樹蔭中,楚小雲不住地撫摸著蜷成一團的五虛,葉夜則久久注視著林春愁離去的那片密林。

兩人談了半晌,已經到了無話可談的地步,而林春愁還沒有回來,葉夜心中不由隱隱生出一絲擔憂來。林春愁並沒說自己要去幹什麽,也許,她真的就這樣走了,再也不回來了。想到這裏,葉夜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一絲惆悵。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林春愁的身影漸漸從密林中浮現,出現在葉夜麵前,葉夜沒來由的一陣欣喜,急忙長身而起,剛要發問,卻見林春愁手中提著兩隻野兔,不由恍然。

林春愁把手中的兔子向上提了提,淡淡一笑,道:“前邊的路還遠,光靠吃幹糧喝水可補不了體力。生堆火吧,讓你們嚐嚐我的手藝。”

林春愁的手藝的確不一般,兩隻野兔烤得香氣撲鼻,勾得早有些饑餓的葉夜,流了大半天的口水,自己一個人就著幹糧,一氣便吃下了一隻野兔。楚小雲不知是因為葉夜答應教他功夫而太高興,還是因為想起了父母親人心中悲傷,雖走了這麽遠的路,卻並沒吃多少,反倒是喂五虛吃了個飽。林春愁在一旁靜靜看著,臉上露出一絲難解的笑容。

三人一犬,就此一路向北而行,這日終來到原州府近郊。葉夜的心情一時起伏難平,不自覺地又想起蓮華來。他心中立時一片茫然,暗想:“若殘異已帶著蓮華逃回安慶緒那裏呢?到時,她會不會與殘異一起保護安慶緒?那時,我又該怎麽辦?”

轉念一想,又不由開始安慰自己,暗道:“不會的,蓮華是那樣善良的一個人,她不會忘記王家村的血仇的!對,她一定會幫助我殺了安慶緒!”

懷著這樣忐忑的心情,葉夜帶著兩人漸漸向安慶緒軍營方向而去。然而當他到達時,見到的卻是一片荒野,他怔怔半晌,這才想到安慶緒必已帶隊而去,心中失落和同時,卻多少鬆了一口氣。

林春愁看了看四周,道:“看來他們早已走了多日,你撲空了。怎麽辦?”

葉夜沉吟片刻,猛想起當日在高仙芝府上,曾聽太監邊令誠說過,二人將要到陝郡去,便道:“我要去陝郡。我大哥高仙芝現在應該在那裏駐守,他應該能幫我找到安慶緒!”

葉夜點了點頭,笑道:“怎麽,你認識他?”

楚小雲激動地叫道:“誰人不知道他啊!那可是咱們大唐有名的大將!想當年他……”

未等他說完,林春愁已慵懶地擰過身子,道:“說那麽多幹什麽,路遠著呢,快走吧。”

葉夜看著她的背影,不由無奈地一笑,正要拉著楚小雲上路,卻見楚小雲小臉憋得通紅,低著頭,似乎有什麽話要說,便問道:“小雲,你怎麽了?”

楚小雲咬了咬嘴唇,猶豫了半天,才鼓起勇氣說道:“葉大哥,我知道不應耽誤你的時間,可是……可是我爹娘就埋在慶州府外山上,我真的……真的很想去祭拜一下他們……”

正自顧自向前走的林春愁聽到這話,忽然停了下來,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後,緩緩轉過身,看著葉夜,道:“這點小小的要求,你應該能滿足他吧?”

葉夜道:“別說慶州離此不遠,便是遠隔千山萬水,我也沒理由不讓你去祭拜爹娘啊。”

楚小雲聞言大喜,連聲道謝,連五虛也一個勁兒地衝著葉夜搖頭晃腦,仿佛在表示自己的謝意。葉夜隻覺這隻小狗無比可愛,不由輕輕拍了拍它的頭,報以一笑。

三人即刻向慶州方向出發,在楚小雲的帶領下,來到慶州府遠郊的一座大山中。順著密鬆林而上,一路來到山腰處,撥開草叢,一座土墳立時出現在眾人麵前,楚小雲一見那墳,立時悲哭一聲,撲上前去,抱住墓碑哭個不停,五虛則靜靜蹲在一邊,低著頭不住嗚咽,似乎也在哀悼死去的主人。

楚小雲哭道:“爹、娘,孩兒不孝,沒有本事救你們,隻能眼睜睜看你們慘死於楊國忠手下,連像樣的墳也不能為你們修上一座,孩兒對不起你們!”

葉夜觸景生情,忍不住隨之上前,向那墳深施一禮,道:“楚叔叔、嬸嬸,你們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們照顧好小雲,他日再殺了那奸相,為你們和天下所有為其所害的好人,報此血仇!”

他說話間,不由想起自己父母,語氣不自覺地加重,眼中也暴出一道淩厲的凶光來。五虛此時恰巧回頭後望,與葉夜目光交錯的刹那,竟嚇得它猛地一抖。

林春愁卻不為所動,隻盯著楚小雲,用極低的聲音自語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麽?快讓我看清楚吧……”

就在五虛被葉夜嚇到的刹那,楚小雲突然止住了哭聲,扶著墓碑軟軟地倒了下去,林春愁不由一怔,葉夜則疾步上前,一抱將楚小雲抱住,隻覺他全身冰冷,不由嚇了一跳,連聲呼喚起來。

然而片刻間,楚小雲便醒了過來,看著葉夜一臉焦急的模樣,道:“葉大哥,我沒事。”說著衝墓碑跪倒,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道:“爹、娘,你們放心,孩兒將來一定會隨葉大哥學好本事,將來為你們報仇!”

五虛仍舊一動不動地盯著那裏,葉夜不由好奇地將目光移了過去,卻未發現任何東西。

林春愁卻微微地笑了笑,心中暗道:“終於開始了!”

五虛突然怪叫一怕,瘋了般地撲向那草叢之中,楚小雲一邊呼喚著五虛的名字,一邊焦急地追了過去,葉夜心中奇怪,也隨之而去,林春愁則不急不忙地緩步向前,跟在後麵。

五虛不知發了什麽瘋,一直拚命地在草叢間跑,一口氣跑出老遠,卻停在一株巨樹前,盯著高達四五丈的樹冠發呆,楚小雲追了過來,也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那樹冠,惹得葉夜心中一陣發毛,抬頭上望,卻什麽也沒見著,不由訝然問道:“你們這是怎麽了?”

楚小雲伸手指向樹冠,如夢囈般說道:“葉大哥,我……我能感覺到,那上麵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葉夜愕然抬頭,仔細觀察了半晌,卻始終什麽也看不到。此時林春愁已跟了上來,見狀懶懶地說道:“上去看看吧,說不定能找到什麽寶貝呢!”

葉夜心中實在好奇,聞言也不多想,輕輕點了點頭,便縱身而上。他這一躍足有兩丈高,卻仍離樹冠還遠,便伸手樹幹上輕輕一抓,借力又向上升起,終穿過數道樹枝,進入枝葉茂盛的樹冠之內。

正當他踏住一根樹枝,要仔細看看這樹冠中到底有什麽東西時,一道雷光突然閃亮,無數細弱的雷光自條條樹枝中溢出,霎時組成一條巨大的雷蛇,吐著閃電信子,直向葉夜擊來!

葉夜不由大吃一驚,不及多想,體內法力已自動衝破一道封印,全身上下立時電光閃耀,護住了全身。

那雷蛇來勢洶洶,卻並不傷害葉夜,反而繞著葉夜的身子轉個不停,便如在向主人撒嬌的寵物一般,葉夜訝然而視,突然醒悟,訝道:“虛無境?”

話音未落,那雷蛇已遊離葉夜,呯地一聲化為雷光炸裂開來,一時間整個巨大的樹冠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雷球,電光閃爍不休,刺人雙目,樹下的林春愁和五虛,均不由得閉上雙眼。

不久之後,雷光消散,葉夜卻已不知所蹤。

林春愁第一個睜開眼,隻見楚小雲仍怔怔地站在原地,盯著樹冠發呆。她冷冷一笑,道:“原來如此,看來你的目的是雲耀殘器啊。”

楚小雲半晌後才回過神來,轉身訝道:“你……你說什麽?什麽雲耀殘器?”

林春愁盯著楚小雲的雙眼,道:“別演戲了,我知道你是什麽人,也已經知道你為什麽要纏上葉夜了。”

楚小雲仍舊搖頭道:“你說的是什麽?我完全聽不懂。”

林春愁淡淡道:“你聽得懂也好,聽不懂也罷,總之,你隻要記住――隻要你敢動一點殺葉夜之心,我就先動手殺了你!”

分明就是虛無境!

葉夜不由愕然半晌,心中暗道:“怎會如此?我竟然如此輕易地又進入了一個虛無境!難道冥冥中自有天數,我便與這虛無境如此有緣嗎?”他環顧四周,卻未發現標明此境名稱的文字。

他所立草叢,位於黑樹林的最低處,此處便似個小型的盆地一般,他順著麵前的斜坡緩步而上,再回頭看時,卻見方才那片灰草正組成了來個大字――“血天”。

“血天?”葉夜喃喃自語道:“卻不知要怎樣才能出去?”

他試著重走回那草叢之中,但在這小盆地中轉了個遍,卻也未能找到出口,正在此時,忽然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卻分明是人的聲音,葉夜心中一驚,急忙衝入黑樹林中,順著聲音一路狂奔而去,不多時來到林外。

放眼四周,隻見黑色的天空中,翻滾著團團烏雲,樹林之外,是一片黑色岩石形成的高低不平的山地,無數黑色的高大石林、石山和小型的樹林,將這個世界分隔成迷宮一樣一塊塊、一條條,除非飛到天上,否則誰也無法一眼看清這血天的全貌。

第二十一章 敵友難辨(下)

在不遠處的一株巨大黑樹前,十數隻體形與人近似,但皮膚烏黑,四腳細長,背上長著青翼的妖怪,正圍著一個壯碩的漢子不住飛舞,那漢子的左臂一片血肉模糊,鮮血染紅了衣袍,地上的血漬也未凝固變黑,顯然是剛受傷不久。他右手持著一柄巨斧,不住地劈向空中的妖怪,但那些妖怪飛行速度迅疾無比,他揮出的斧頭雖帶著風雷之勢,卻始終傷不到妖怪們半根汗毛。

然而就在周圍,卻躺著數十具焦黑的屍體,看那屍體的形狀,卻與那些青翼妖一模一樣,顯然是被這漢子所殺。

葉夜未料到竟會在虛無境中遇上人,不由大感詫異。眼見這漢子處境堪危,他來不及多想,長嘯一聲,叫道:“朋友莫怕,我來幫你!”便飛身衝了過去。妖怪們見又來了活人,立刻分出幾隻,衝向葉夜。

那漢子乍聞嘯聲,不由一怔,待看清並非妖怪,而是活人,臉上不由露出喜色。

他這一喜,動作卻慢了下來,一隻妖怪看準空隙,直飛而下,狠狠咬住他的左臂,借著俯衝之勢用力一扯,竟將漢子整隻左臂撕了下來!

鮮血噴湧中,那漢子慘叫一聲,撲倒在地,其餘妖怪見狀均張開大嘴,向他撲去。

這些妖怪飛行迅疾,葉夜方擲出雷蛇,那幾隻衝他而來的妖怪,便已到了眼前。他腳下不停,雙手蒼月刀連出,凡逼近他的妖怪,均被蒼月刀斬為兩斷,隻有一隻逃得快的飛回了同伴們的身邊,一共高飛而起,衝著地上的葉夜連聲尖叫。

葉夜衝到那漢子盡前,顧不得被鮮血染汙衣襟,將那漢子扶了起來,急道:“這位兄台,你怎麽樣?”

那漢子強咬牙關,右手斧猛朝左肩處一斬,一道雷光順斧而出,擊在他傷口之上,立時將傷口燒焦,但卻也因此止住了血。那漢子咬牙痛哼一聲,道:“小兄弟,我……我還成。你不是它們的對手,快跑到樹林裏,到了那裏,它們施展不出這可恨的身法了!我來擋住他們,你快走!”

葉夜未料這漢子竟也是用雷的高手,在起了惺惺相惜之心的同時,亦被這漢子的俠義精神所感動,沉聲道:“這位大哥,你放心,區區幾隻妖怪,葉某還對付得了!我說什麽也要救你出去!”

那漢子搖頭道:“何止幾隻,它們……”

未及說完,一陣陣尖叫聲便四麵八方響了起來,刹那間,尖叫聲此起彼伏,越來越響,隨著這陣令人心驚膽戰的尖叫,天空中漸漸出現數千隻青翼妖怪,如同蒼蠅群一般,向此地聚集而來。

這些妖怪飛近後,便在空中謹慎地盤旋著,彼此間卻絕不會互相碰撞,足可見其飛行能力之強。一些青翼妖怪降落到附近的石山上,用貪婪的目光凝視著葉夜和那漢子,嘴裏的牙齒相互磨擦著。數千妖魔的磨牙聲匯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恐怖聲音。

葉夜著實吃了一驚,那漢子咬牙道:“小兄弟,快跑吧!我多少能拖住它們片刻,隻要你進入黑樹林,就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那漢子的話,突然間點燃了葉夜心中的一團火。那火,自小便存於他心中,雖經歲月磨礪,暫時被壓低了火勢,但它卻從未在葉夜心中消失過!

那就是葉夜不畏任何強勢,敢於挑戰一切高不可攀力量的勇氣!就是葉夜傲視天地的豪氣!就是葉夜永遠不服輸的傲氣!

霎時間,一道雷電之光自葉夜眼中閃亮,目視群魔,他隻是冷冷一笑,道:“有多了不起?且看我把它們都殺了,為你的胳膊報仇!”

那漢子怔怔地看著葉夜,隻覺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並不是一位像自己一樣的凡人,而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天神!

不知是否是因為聽懂了葉夜的話,被他的狂傲所激怒,有幾百隻青翼妖怪突然尖叫一聲,自空中和附近的山上飛襲而來,直撲葉夜。

沒有那閃爍的雷光,也沒有那護體的電氣,葉夜的身體,並未像之前衝破封印時一樣發生變化,但他卻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體內充滿了強大無比的力量,那力量,遠勝於從前!

因為他已經感覺到,這次他的法力,竟然一口氣衝破了兩道封印!

青翼妖在眨眼之間,便已衝了過來,它們並沒有感覺到眼有的這個凡人體內,正澎湃著一股強大的雷電之力,否則,它們死也不會這麽急著衝過來!

葉夜緩緩豎起雙掌,揮手間,蒼月刀已然出手。這次與從前不同,那能斬斷鋼鐵的招式,再不隻依附於葉夜的肉掌之上,而是與他體內的雷電之力相融合,順著他的手掌衝出,化為一道丈許長的雷電之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斬而出!

隻此一斬,便有十數隻青翼妖被一刀兩斷!

霎時間,妖怪的屍體掉落一地,那空中除了點點黑色的炭粒外,竟無一絲一點鮮血,因為妖怪的傷口在被雷刀斬中的同時,便已燒成了焦炭狀!

十數隻的損失,對第一波攻來的數百青翼妖來說,實在微不足道,所以其它的妖怪仍在狂叫著,繼續撲來。

葉夜冷冷一笑,雙手蒼月刀同時出手。

慘叫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妖怪們在雷電利刃之下,如同遇上鋼刀的豆腐般,紛紛化為數段,自空中掉落,不消片刻功夫,數百隻青翼妖,竟然被葉夜殺了個幹淨!

那漢子瞪圓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傲立於妖屍堆之中的年輕人。他忽然覺得,這個眼神冰冷的小夥子,根本就是雷神的化身!

第一波的攻勢,就此被葉夜化解,但那一地帶著焦黑傷痕的屍體,卻並沒能嚇跑其它妖魔,它們瞪著紅色的大眼,虎視眈眈地盯著葉夜和那漢子,似乎是在醞釀著下一撥的攻擊。

驀地,一個身材高大的青翼妖振翅而起,仰天發出一陣尖叫,受到它的感染,所有的青翼妖都伸直脖子,高聲尖叫起來,在一陣又一陣的尖叫聲中,遠方天空中緩緩聚起一團黑雲,那雲越飄越近,竟然又是數千隻青翼妖!

那漢子被這陣勢嚇呆了,他忘了傷口的疼痛,駭然自語道:“怎麽會有這麽多?”

葉夜麵無懼色,此刻,他心中沒有一絲恐懼,想的全是要將這些害人的家夥殺個精光!

新來者很快飛到了葉夜頭頂天空中,與原來的青翼妖們匯合一處,形成一團遮天蔽日的烏雲,它們尖叫著、飛舞著,終於張開大口,如拍岸巨浪般向葉夜當頭壓下!

雷光閃動中,雷芒蒼月刀不斷閃現,一個個焦黑的妖怪屍體,如雨點般自天空中掉落地上,葉夜宛如殺神般屹立於屍堆中央,雙眼閃動著電般的光芒,將一隻隻接近自己的妖怪,拉入了地獄的深淵!

葉夜並沒有懼怕,相反,他卻被激起了一股不服輸的倔勁!他感覺到一股力量在自己體內遊走不休,仿佛急於突破自己身體,出來幫自己殺敵一般,他想也不想,便任由那力量流出了自己體外。

無數紫氣立時從他周身各處噴湧而,霎時間化為那隻巨大的紫色六爪妖蛛,與葉夜的下半身融為一體,無數雷芒電氣自葉夜上半身向下流竄,將這紫六爪蛛,化成了一隻可怕的雷電之蛛!葉夜隻覺這紫氣之蛛為自己帶來了無窮的力量,忍不住長嘯一聲,控製著六爪蛛一躍而起,雙手同時各自擲出一道雷蛇!

不止是他的雙手,在六爪蛛騰空的這片刻功夫裏,那六隻巨大的利爪在擊碎數十隻青翼妖之後,竟然也各擲出一道雷蛇來!刹那間,天空中八道雷蛇流竄遊走,如果虎入羊群般橫行肆虐,無數焦黑的屍體,立時雨點般摔落下來!

飄然落地後,葉夜抬頭看著天空,感覺空中那八條雷蛇,完全聽從自己的法力支配,當下也不多想,便以法力控製它們在空中橫行豎闖起來。然而如此一來,他的法力卻消耗得更快,那速度著實驚人,隻不過瞬息功夫,葉夜便有種油盡燈柘之感,急忙收起法力,任由八條雷蛇耗盡雷力,漸漸消失在空中。

隻這片刻間,數千青翼妖便已經亂成一團,這次,它們完全被葉夜的力量所震懾住了,聒噪著在空中亂飛起來。

就在這時,一聲大吼突然自遠方傳來,吼聲震懾天地,青翼妖們聽到這吼聲,立時停止了喧鬧,同時高聲尖叫著振翅高飛,逃到了天空之上。

“何人膽敢傷吾子民!?”

一陣如滾雷般的巨大聲音自遠處傳來,葉夜和那漢子不約而同地向群山隔絕著的遠方望去。

一陣陣如同擂鼓般的聲音由遠而近,越來越響,隨著聲音的加重,大地也跟著震顫了起來,不多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近處的一座石山後,一揮手,竟將那石山擊得粉碎!

那漢子怔怔地望著那個巨大身影,仿佛見到了九幽深處的魔怪一樣,一張臉上,寫滿了驚駭!

第二十二章 血天秘境(上)

那是一個四丈多高的灰色石頭巨人,它被雕刻成了披甲武士的形象,粗大的胳膊和腿,讓它看上去既威武雄壯,又透出一股毀天滅地的強大力量。在它的額頭上,有一個紅色的“山”字型圖案,仔細看去,那圖案裏還隱隱閃動著道道若有若無的光芒。

那漢子瞪大眼睛看著那巨人,連左臂的劇痛都已忘得一幹二淨,此時他的腦中隻剩下了一片空白!

任何凡人見了這等妖物,隻怕都要如此!

然而葉夜卻不同,驟然見到如此強敵,他的心中卻湧起一絲興奮的感覺,他隱隱覺得,隻有這樣的對手,才值得自己全力以赴,與其抗爭到底!

刹那間,力由意生,葉夜隻覺體內的雷力忽然再次湧動澎湃,忍不住長嘯一聲,揮手擲出一道雷蛇,這條一人多粗的巨大雷蛇吐著閃電信子,狠狠地撞向那巨人的胸口,那巨人閃避不及,轟然一響中,被雷蛇打了個正著。

一股青煙衝天而起,那巨人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便即站穩。青煙散後,卻見它胸口上隻留下了一大團焦痕,卻無任何損壞。

一陣笑聲響起,那巨人道:“無知凡人,吾乃血天之主,血魔之王,區區小技,也想傷我?”

那巨人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舉起那巨大的手掌,猛地向葉夜拍了下來!一旁那漢子,見了,忍不住驚叫一聲:“小心!”

腳下與自己血肉相連的六爪蛛猛地一顫,不等葉夜發令,便已奮起六隻巨爪,如閃電一般一躍而起,躲過了巨人地凶狠的一拍。巨人那巨掌擊在地上,立時發出震耳的轟響,堅硬的岩石被拍成無數碎塊,四散拋飛向空中,一股強大的氣流自地上湧起,衝得葉夜尚在空中的身子猛地一晃。

未等巨人收手,全身閃動著雷光的六爪蛛便已落在它的腕上,那六隻巨爪上雷電閃耀,狠狠地刺入巨人臂上,順著巨人的長臂,一路疾奔,載著葉夜直衝向巨人肩頭。

巨人的另一隻手急忙伸了過來,狠狠抓向葉夜,葉夜厲喝一聲,雙手合一,劈出一道兩丈多長的巨大雷刃蒼月刀,那巨大的刀刃瞬間掃過巨人的手腕,燒灼出一道黑色的焦痕,卻未能將其斬斷。

而就在此時,巨人忽然一抖肩膀,六爪蛛立身不穩,隻得將巨爪刺入巨人臂內,以防滑落,巨人便利用這短暫的一停,準確地抓住了葉夜,它輕輕用力一拔,便將葉夜連同六爪蛛從自己臂上拔了下來,隨後狠狠地向遠處石山擲去。

葉夜雖有一身強橫的雷力,奈何卻對這巨人無計可施,轟然巨響中,卻狠狠撞在石山上,生生將一座不小的石山撞得粉碎。

石屑紛飛,沙霧飄散,葉夜倒在一片碎石之中,卻已再動不得分毫。此刻,他隻覺自己頭臉上全是滾燙的鮮血,全身上下,到處都傳來一陣陣的劇烈疼痛,仿佛全身的骨頭,都已裂成了碎塊,他身上再沒有澎湃的雷力,那與他相連的六爪蛛,也已然消用不見。

天空中,無數的青翼妖高聲尖叫著,仿佛是在為巨人的笑伴奏,它們如同一團黑雲,漸漸向葉夜推進,在葉夜頭上不住盤旋,似是隻等巨人一聲令下,便撲下來,將葉夜撕個粉碎!

那巨人卻並無此意,它邁開大步,向葉夜走去,口中道:“閃開,本王要親自將他碾成肉泥!”

青翼妖們臉上均露出失望的神色,卻又不敢違抗,紛紛振翅高飛而起。葉夜艱難地抬起頭,眼看著巨人緩緩走近,不由咬牙道:“難道……我就這樣死了嗎?”

那早被驚呆了的漢子,此刻突然醒了過來,他不顧身上的劇痛,站起身高聲吼道:“你這醜陋的石頭怪,這裏可還有一個人呢!有種來和本大爺鬥鬥啊?”

那巨人並不回頭,卻停下了腳步,道:“你,不值得我來動手!子民們,殺了他!”

一聲令下,空中的青翼妖們立刻興奮了起來,聒噪著向那漢子飛了過去。那漢子卻沒有半點畏懼,仰天長笑道:“小兄弟,謝謝你,讓我看到了什麽才是真正的絕頂高手,我祁連甲枉活了大半輩子,一直以為自己功夫了得,今日卻終於醒悟了!小兄弟,在死前老天能讓我認識你,我已知足了,黃泉路上,咱們攜手而行吧!”

說著,他挺直了身子,發出一聲震天的大吼,右手大斧高高舉起,一股澎湃的雷電氣勁,立時順著那大斧噴湧而出,化作一道粗大的電柱,直衝九霄之上,那些先一步衝向他的青翼妖,立刻被這道電柱化為飛灰!

雖然相隔遙遠,但葉夜還是能感覺到,那粗大的雷柱,實已是那自稱祁連甲的漢子,僅存的最後力量。他知道,祁連甲是在燃燒自己的真元,是要拚盡生命之力,與這些妖魔對抗到底!刹那間,他心中突然湧起一股不服輸的衝動,咬牙自語道:“死便如何,至少在我死前,也要把你們拉下地獄!”

他再不顧許多,狂嘯中運起體內全部法力,開始猛烈地衝擊起身上的六道封印來!

這一次,他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此刻在他的心中,沒有任何畏懼和對塵世留戀,有的,隻是一股誓要與強敵同歸於盡的狠勁!

法力在體內衝擊奔流,一股股雷力在不斷地被釋放出來,參與到那衝擊封印的洪流中,而就在此時,那股紫氣突然自葉夜全身洶湧而起,又重新鑽回葉夜血脈之中,與雷力和法力相融合,匯集成一股澎湃激流,瞬間流通葉夜全身!

就在這刹那之間,一道驚雷突然自九天直落而下,狠狠地劈在葉夜的身上,一聲震動天地的雷聲響徹九霄,震得青翼妖們耳膜欲裂,紛紛尖叫著四散奔逃,連那巨人,也不由身子一晃。

雷光漸弱,最終消散,而葉夜,卻已緩緩站了起來。此時的葉夜,完全變成了一個雷電之人,他的身體發膚,均已化為了雷電,那些本來斷裂的骨頭,在化為雷電後,已完全融合在一起,他的眼睛放射著電芒,緩緩望向那高大的巨人。

在這一瞬間,祁連甲突然產生了一種錯覺,他隻覺那巨人渺小無比,而葉夜,卻化成了一個可以頂破天空的巨神!

那巨人雖一動不動,卻也發出了驚駭的叫聲:“這……這是什麽東西?”

葉夜感覺到全身散發著從沒有過的強大力量,此刻的他,腦海中一片清明,抬頭向那巨人望去,隻覺眼前不過是個巨大的玩偶,隻要自己一出手,這巨人就必將化為一堆碎石。

不但如此,他還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體內各種力量的流動――那熟悉而又溫暖的,是那自小便存於自己體內的不知名法器之力,而另外兩股陰寒之氣,則是分別得自於荒天與幻天中的兩件雲耀殘器。

對於那兩件雲耀殘器,他隻感到陌生而疏遠,而對於那紫氣,他卻感到無比親切,他忍不住讓那紫氣在自己全身流通,隻覺一股暖意在體內擴散,令他感到說不出的舒服。

然而那紫氣方運行至一半,便突然劇烈地一震,那震動產生的波動,竟然讓葉夜的身子猛地一顫,雷電之軀竟險些被震散!這下葉夜可吃驚不小,急忙用盡全力穩住雷力與紫氣,但兩股力量雖然被穩住,葉夜的雷電之身卻也消失了。

那巨人看出了葉夜的破綻,立時舉起手掌,狠狠地拍了下去,祁連甲見狀急忙叫道:“小兄弟,小心!”

然而一切都已太晚了,祁連甲的喊聲未息,那巨掌便已重重拍在葉夜身上!

但受傷的,卻不是葉夜。

在一陣雷光閃動中,一聲轟然巨響驀地爆發,葉夜身上倏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雷力,巨人拍在葉夜身上的那隻巨掌,竟然被轟得粉碎!

葉夜目視巨人,輕輕一抬手,一道雷蛇立時破空而出,張口狠狠咬在巨人另一隻胳膊上,那長長的雷電之身隨之緊緊將那隻胳膊纏住,猛地爆發,將巨人的胳膊連同半隻肩膀,轟成了漫天石屑。

巨人怒吼一聲,叫道:“好個凡人,竟能傷我的石仆!”說著,微微彎下身,那隻僅存的無手胳膊扶到旁邊的一座石山之上,刹那間,那石山竟化為灰色,如水般湧上巨人手臂,不片刻,便化為一隻新的胳膊與手掌,將巨人的傷治好。

不僅如此,巨人周圍的岩石亦化為流動的水,齊湧上巨人雙臂,化為一麵與巨人同高的巨盾,和一柄碩大無朋的巨斧。巨人怒吼一聲,以巨盾護住身體,另一手高舉巨斧,向葉夜狠狠劈下。

石牢成形之際,那巨斧正好淩空落下,帶著狂烈的勁風,狠狠砍在那石牢之上,那堅固的石牢,立時化成了漫天碎屑。

一道雷光卻衝天而起,撞散了團團烏雲,也撞碎了那如小山般巨大的石斧,那正是葉夜。此時的他,借著雷電之力,輕易躍起五丈多高,來到了巨人頭頂上方。縱目下望,隻見巨人頭側肩膀的岩石鎧甲之上,卻有一個大洞,好奇下不由凝目細觀,這一凝目,體內立刻湧起一股陰寒之氣,卻正是雲耀殘器的力量。

這股力量迅速竄入葉夜雙眼,他眼前紅光一閃,那洞中景象立時纖毫盡現,隻見裏麵坐著一個青翼妖魔,正瞪大了眼睛,在抬頭看著自己。葉夜腳踏虛空,強大的雷力順足底而出,推動他向著那巨人肩頭落去。

第二十二章血天秘境(下)

洞內那青翼妖驚呼一聲,聲音卻與巨人方才發出的聲音一模一樣,那巨人立時鬆開碎裂的巨斧,伸手向肩頭處的葉夜拍來。葉夜在虛空中連連踏步,腳下不斷有雷力連連爆發,托著他在空中行走,輕易避過巨人來掌後,終站到那洞口處。

他雙手高舉,兩條雷蛇立時自掌心凝成。目視洞中那青翼妖,他冷冷說道:“你若不出來,便死在裏麵吧!”說著,雙掌同時落下,兩條雷蛇立時向那洞中衝去。

那青翼妖驚叫一聲,拚命振翅而起,飛出洞外,而就在此刻,兩條雷蛇已鑽入此洞,重重撞在洞底,隻聽一聲巨響震動天地,整個血天的大地為之一顫,那巨人被這兩條雷蛇轟得四分五裂,坍塌下去。

石人碎裂之際,一道紅光卻自它額頭射出,直擊葉夜。葉夜輕輕伸手抓過,卻是個隱帶紅光的寶石,未等他仔細看清那寶石模樣,一道紅光便自其上爆發,葉夜隻覺一陣眩暈,待清醒過來後,卻發現自己又來到了那片血海之上。

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現在葉夜眼前――海的盡頭處,一雙巨眼緩緩升起,一個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吾賜爾絕頂之力,爾則為吾不二之奴,找尋吾之身軀,令吾重回人間!”

看著那巨眼,葉夜不由微微一笑,自語道:“雲耀,我葉夜難道真與你如此有緣麽?”

話音未落,眼前紅光一閃,自己卻又回到了血天之中,手中那寶石已消失不見。抬頭一看,那自石人肩頭洞中飛出的青翼妖剛逃出不遠,便立即足踏炸雷,在空中疾步追上那青翼妖,一把捉住它的脖子,摁著它自高空疾落而下,向地麵撞去,那青翼妖嚇得連聲驚叫。

在幾乎在撞上地麵的刹那,葉夜腳下猛地爆出一記驚雷,生生抵消了下落之勢,令他在半空中停了下來,緩緩落到地上,那青翼妖王驚魂未定,跪倒在地大口地喘著氣,葉夜一腳將它踩倒在地,冷冷問道:“妖孽,我要如何才能離開這裏?如果你不說,我就讓你和那石頭人一樣下場!”

葉夜怒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麽!”說著腳下加力,踩得那青翼妖王慘叫不止,卻始終不肯開口。

此時祁連甲跑了過去,右手巨斧高舉,對準了那青翼妖王的腦袋,狠聲道:“你他娘的要是不說,老子就讓你給我的左臂陪葬!”

那青翼妖王咬了咬牙,道:“你們別急,讓我好好想想……對了,是那片草叢,是那片組成‘血天’二字的草叢!隻要到那裏,就可以出去了!”

祁連甲怔了怔,隨即自語道:“入口處便是出口?該死,我怎麽早沒想到?否則,也不用失去這一條胳膊了!”

葉夜隻見那青翼妖王目光閃爍不定,心中已然起疑,再看它說話時不地向石巨人的碎塊處偷瞥,立時感覺到了些什麽。他凝目向那堆石塊望去,眼前立時紅光一閃,立時看到一絲微弱的光芒在石塊間閃耀,立即鬆開青翼妖王,轉身向那處而去。

那青翼妖王見狀,立時緊張萬分,叫道:“我這就帶你們去,你們快跟我來!”見葉夜絲毫不理會自己,徑直走向石堆,這家夥竟緊張得汗流浹背,忽然一咬牙,展翅便要向那邊飛去。

祁連甲已然發現它神色有異,待它剛一展翅,便一斧頭劈了過去。他失了一臂,方才一番釋放真元殺敵,更是讓自己功力退步大半,這一斧卻沒有多大威力,隻是劈斷在青翼妖王一隻翅膀,但也已足夠,那青翼妖王慘叫一聲,撲倒在地。

葉夜大步走到那石堆處,卻見那發光的,正是巨人額頭上的山字形圖案。隨著它的光芒閃動,其下的石塊,正在漸漸化成一個石頭武士,此時這武士的上半身已然成形,見葉夜走來,立時以一臂支地而起,另一臂揮拳向葉夜打來。

此時的葉夜,連那巨人尚且不懼,又怎麽怕這麽個比真人大不了多少的半成武士?他隻一揮手,雷刃蒼月刀便將這武士切成兩斷,轟然倒地。

山字形圖案中光芒再起,那斷成兩半的岩石武士,竟又開始緩緩地連結在一起,葉夜不由大感驚奇,上前踩住武士胸口,以蒼月刀將武士額頭處那山字形圖案挖了下來,仔細一看,卻是一塊透明的水晶,在那水晶之下是一個小石穴,裏麵有一個巴掌大灰色小人,葉夜伸手將那小人拿出,那岩石武士便立時坍塌民一堆亂石,再不複人形。

他仔細端詳那小人,隻見它堅硬如鋼,其上刻滿了奇怪的符紋,隱隱散發出一股力量,料定必是控製那巨石人的法器,方才亂石化為武士,定也是由它之力所為。不由微微一笑,將小人向遠處那青翼妖王晃了晃,道:“這是什麽?有何用處?”

葉夜冷笑一聲,再不理它,對祁連甲一抱拳,道:“祁大哥,你看住這家夥,它在咱們手中,量那些妖怪也不敢貿然出手,我去四周找一找此境出口所在。”

祁連甲點了點頭,一腳狠狠踩住那青翼妖王,右手斧頭架在它脖子之上,那青翼妖王無力反抗,隻能狠聲道:“你們這些凡人,沒來由地闖進我的家中,殺我子民,奪我法器,簡直是強盜!”

葉夜聞言身子一震,本來堅定如鐵的心,突然變得軟了。他隻覺自己確實如對方所說,是殺入別人家中來行凶,心中不由愧意大生。但轉念之間,王家村被烈焰燒毀的那一幕又出現在腦中,不由冷哼一聲,道:“那你們這些妖怪呢?放眼人間,有多少善良百姓為你們所害?”

那青翼妖王冷笑一聲,道:“你們這些凡人,本來就是上天派給我們為奴隸與食糧的!隻可惜我道行不深,否則,也早就到人間去,拿你們這些低賤的東西開心了!”

祁連甲聞言大怒,腳下猛地用力,哢地一聲,竟踩斷青翼妖王身上數根骨頭,痛得它慘叫一聲。

葉夜怒極反笑,道:“那麽我可以告訴你,今生今世,你是沒有這個機會了!等我找到出口,便先殺了你,為祁大哥的胳膊陪葬!”

說完再不多言,運起身上強大的雷力,向遠方奔行而去。他打算依靠那得自於雲耀殘器的神奇目力,尋找起出口來。

一邊奔走,他一邊再次打量了那灰色金屬小人一眼,越看越覺其是件了不得的法器,當下便塞入懷中。

手入懷內,卻碰到另一件東西,肌膚與那東西一相觸,心中便沒來由地生出一絲親切感,葉夜微感驚愕,忙將那東西掏出,卻正是那得自於荒天高塔內的日晷盤所化成的帛圖。此時那帛圖上隱隱發出一絲微弱的光芒,常人雖無法看到,但擁有雲耀殘器帶來的神奇目力的葉夜,卻看得清清楚楚,他好奇下不由多看了那圖幾眼,卻突然驚呼一聲。

此時他尚未走遠,祁連甲聞聲一驚,忙問道:“小兄弟,怎麽了?”

葉夜瞪大了眼睛,仔細地看著那帛圖,著實吃驚不小――之前他雖看過這圖,卻未明其上所標地圖為何地,而現在一看,卻恍然大悟!那圖左側一片灰色地帶,上麵畫著各式石山和模樣如燒焦了的蛇般的黑樹林,正是血天的地圖!

葉夜這才明白,原來這塊不完整的帛圖,竟然是虛無境的地圖!

在地圖右側,是一片極大的土地,因為地圖殘破,所以並不完全,但便是如此,那上麵也是高山大河一應俱全,比之血天不知大了多少倍。葉夜再仔細觀看,突然發現在所有奇怪文字的下方,都有一行細細的紅線,若不留神凝目細看,卻絕難發現,他急忙運起雲耀殘器之力,眼前紅光連閃中,那紅線立刻變得又大又清晰,竟然是一行行細如蠅足的小字。

再細看,隻見在血天正北方向一處石山之下,赫然寫著“出口,通人間”。他觀之大喜,急忙衝祁連甲招手道:“祁大哥,我知道出口在哪兒了,快跟我來!”

祁連甲聞言叫了聲好,手起斧落,先將那青翼妖王劈死,隨後便疾追葉夜。天空中的群妖一見大王被殺,立時亂了套,有的尖叫著逃走,有的漫天亂飛,而大部分則發出刺耳的嘯聲,成群結隊地向葉夜和祁連甲襲來。

這些妖魔單個力量雖不及葉夜,但成千上萬隻匯集在一起,卻可令任何人不敢小覷,葉夜不敢戀戰,拉著祁連甲飛奔起來。那些妖魔飛行雖然快,也追不上足踏雷電的葉夜,但卻不死心,在後麵狂叫著緊追不舍。

葉夜一邊奔行,一邊觀看地圖,確定方位後全力疾奔,不多時便來到那石山之下。那石山並不算大,高不過十數丈,麵對著南麵這邊如刀削般,形成一個異樣平滑的平麵,那些青翼妖們一見此山,立時驚叫起來,紛紛向旁邊逃開。

葉夜料定,這石壁必是出口,當下運足力量,淩空而起,腳底兩道雷光炸開,立時推著他和祁連甲向石壁飛射而去,祁連甲見狀驚叫一聲,嚇得緊閉起雙目。

刹那間,兩人撞上石壁,隻見石壁如水波般一**,兩人竟入投身入水般,鑽了進去。

後方,緊追的青翼妖們,雖有大部分見到石山後駭然逃開,但跟在它們後方的卻發現得太晚,剛拚命振翅在空中穩住了身形,卻被後麵撲上來的同伴撞得向前飛去,立時亂成一團,等群妖穩住陣腳,卻已有百多隻青翼妖被同伴撞入了那石壁之中。

一陣陣淒慘的尖叫自石壁中傳來,嚇得群妖心膽俱裂,尖叫聲中,紛紛逃散。

第二十三章 仙芝已逝(上)

祁連甲本以為要撞個頭破血流,不想耳邊一陣風響後,自己卻跌落地上,他急忙睜眼一看,卻見自己身在一片樹林之中,葉夜正穩穩地站在自己身旁,他掙紮著起身四顧,隻見身後一株巨樹,其下站著一個白衣女子和一個抱著小狗的男孩,愕然半晌後,突然笑道:“出來啦,老子終於出來啦!”

那女子和男孩,自然便是林春愁和楚小雲,他們見葉夜帶著個獨臂漢子從樹冠上落下,都吃了一驚,林春愁最先回過神來,淡淡問道:“葉夜,這是怎麽回事?你剛才……”話未說完,她突然一皺眉頭,倏然躍向一旁。

楚小雲跑得慢了些,被濺了一身的泥水,而五虛卻因為被楚小雲護在懷中,竟沒被弄髒。祁連甲見狀不由豎起了大拇指,道:“這小狗能有你這樣的主人,可真是它的造化!”

林春愁緩步走到那灘泥水前,道:“這些……是虛無境中的妖怪吧?”

葉夜點了點頭,道:“沒想到那樹上,竟有虛無境‘血天’的入口。我進入其中,卻又得了一件雲耀殘器。”

林春愁訝道:“難道你身上還有雲耀殘器不成?”

葉夜苦笑一聲,道:“沒錯,算上這個,我身上已經有三件雲耀殘器了。”

祁連甲駭然道:“我聽說若是凡人得了雲耀殘器,就會被那妖神的力量所控製,成為他不二的奴隸,小兄弟你……你身負三件雲耀殘器,卻怎麽……”

葉夜歎道:“我也不知道,或許我天生就是雲耀殘器的克星吧。”說完,不由自嘲地一笑。

楚小雲卻眼睛一亮,道:“葉大哥,那你幹脆把所有的雲耀殘器全收集起來,這樣,雲耀妖神不就無法複活了嗎?”

葉夜一怔,道:“小雲,你也知道雲耀殘器?”楚小雲點頭道:“我爹也算半個修仙之人,我從小便常聽他講蒼雲門仙長鏟除雲耀妖神的故事。”

林春愁在旁慵懶地扭了扭脖子,道:“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對想要阻止雲耀複活的人來說,你可真是個寶啊。”

祁連甲亦點頭道:“我也覺得這孩子的主意不錯。隻是虛無境虛無飄渺,就算你想集齊雲耀殘器,卻又到哪裏去找?”

林春愁淡淡一笑,指了指楚小雲道:“這小子和他的狗,好像就有這個本事。方才不就是他們將你們帶到這裏的嗎?”

葉夜麵露喜色,道:“好,那我們今後就踏遍虛無境,尋遍雲耀殘器!”說著,將懷中那帛圖取了出來,道:“你們看,這是我在虛無境荒天中意外得到的地圖,直到今日,我才知道這竟是虛無境的地圖,巧的是,我進入的這虛無境,正是這圖上的‘血天’,也正因如此,我和祁大哥才能逃出這血天。或許,這一切的一切,真的全是天意吧。”

祁連甲笑道:“必是如此!你若真能做到,必是亙古未有的偉業奇功!未料到我祁連甲有生之年,竟能結識你這樣的英雄,真是痛快!我這血天之行,可真算值了!對了,小兄弟,我還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

祁連甲看了看左肩,長歎一聲,道:“我祁家祖傳的神功,名為雷罡真氣,百年間曆經數代傳人,卻無人能突破第六重,真正的發出雷電之力來,直到我,才重振了雷罡真氣之威。我自得神功後,就不斷斬妖除魔,以驗證雷罡真氣的威力。半個月前我偶經此過,恰巧看到一隻猴子被這樹上雷蛇擊死,我隻以為那是什麽妖魔,便飛身上樹與其纏鬥,不料卻就此進入了那血天之中。半個月來我殺妖為食,勉強活到今日,卻不想被群妖困住,若不是葉兄弟闖進血天,恐怕我便要葬身其中了。”隨即又讚道:“我隻以為我的本事已天下無雙,直追雷公,不想今日一見葉兄弟,才知天外有天啊!”

任誰聽到別人讚美,也難免欣喜,葉夜也不例外,他剛笑著搖了搖頭,想要謙虛幾句,卻忽覺體內一陣翻江倒海,全身骨骼咯咯做響,仿佛是不願再留在他體內,想要自行脫出一般,他隻覺全身劇痛無比,忍不住大叫一聲,摔倒在地,身子一挺便昏死了過去。

這將眾人都嚇了一跳,祁連甲扔了巨斧,上前便想扶住葉夜。

驀地白光一閃,一個灰色的金屬小人自葉夜懷中躍出,瞬間變為一個高大的披甲武士。這武士全身雷光閃動,兩眼中電芒綻放,擋在葉夜與眾人之間,見祁連甲欲接近葉夜,便伸手輕輕一推,一道丈多寬的圓形雷盾立時出現在它掌心,祁連甲嚇了一跳,急忙向後退開,愕然道:“這是什麽東西?”

見祁連甲退開,那雷電武士便收回雷盾垂手站在葉夜身邊,便像守護主人的忠犬一樣。

林春愁也微微吃了一驚,她緩步走近,那雷電武士眼中電光一閃,立刻向前一步,再次發出那雷盾,擋住林春愁,等林春愁慢慢退開,它便又垂手立在葉夜身邊。

林春愁淡然道:“沒想到這小子還有如此法器護身,我倒真是小看他了。”

祁連甲一拍腿,道:“對了,這東西就是葉兄弟自血天裏得到的那小人!真想不到,卻是這麽神奇的法器!”

半晌之後,葉夜才緩緩醒來,他隻覺身體疼痛已消,但體內氣息運行順暢,並無阻滯,那六道封印,也盡數不見,不由欣喜異常,一躍而起,卻見一個全身帶電的武士站在自己身前,而林春愁等人則離自己遠遠的,不由奇道:“這是什麽人?你們怎麽了?”

祁連甲道:“這武士便是你自血天裏得到的寶貝,你昏倒後,它便自你懷中躍出,一直著,卻不叫我們靠前半步。”

葉夜聞言大奇,仔細打量這武士,隻見它全身被鎧甲包圍,鎧甲縫隙中隱隱透出雷光,一張臉卻似麵具一般,兩眼中放射出耀眼的電光。再細看,卻見其鎧甲上刻滿了符紋,卻與當時那灰色小人一般無二。

葉夜並不知如何控製這武士,隻好試著命令道:“回來!”

話一出口,那武士便立刻化為一道光芒,直射向葉夜,葉夜急忙伸手一抓,攤開一看,卻正是那個灰色的小人。

林春愁道:“恭喜你,意外中又得到一件好東西。”轉頭看了看楚小雲,道:“你爹娘也拜過了,咱們是不是可以上路了?”

楚小雲連連點頭,道:“葉大哥的事要緊,咱們還是快走吧。”

祁連甲見狀急忙詢問,葉夜簡單地將事情向其說明後,祁連甲怒道:“未料安祿山這廝造反作亂,為禍天下,竟是這安慶緒挑撥的,此人著實可惡!葉兄弟,我雖然本領不濟,但也想為天下出一份力,你就帶上我吧。”

方才血天一戰,葉夜已知祁連甲功力不俗,心想此人若能在高仙芝軍中效力,也算自己為大哥招攬到一個人才,當下點頭答應,帶著眾人一路向陝郡而去。

欲入陝郡,便要先回長安。眾人一路穿州過府,這日終平安無事地進入長安城中。久經跋涉之若的幾人,在長安西市中飽餐了一頓後,一路向長安東門而去。

路過直通皇城的長安主街――朱雀街時,幾人卻見一隊禁軍守住街口,不準任何人進入朱雀街,葉夜向旁邊百姓一問,方知今日有一位高官回城入宮,所以禁軍才封鎖街道,隻消等那高官的馬隊入了皇城,街禁便自然解開。

幾人就此在街口處駐足,不多時,一隊禁軍便自南而來,葉夜等人好奇下縱目張望,隻見在禁軍保護下,一個體態臃腫的中年太監端坐在白馬之上,自南緩緩而來。

一見此人,葉夜不由輕咦一聲,林春愁見狀問道:“怎麽,你認識這太監?”

葉夜點頭道:“此人名為邊令誠。他本應與我大哥一同駐守陝郡,怎麽會獨自回長安來?難道陝郡那邊,出了什麽事不成?”

說話間,邊令誠已越走越近,葉夜正想上前詢問,驀地一枝利箭破空而出,自一座大屋屋頂向邊令誠疾射而去。

葉夜知這太監是高仙芝的恩人,一驚下便欲施手救援。不料他尚未有所行動,一團紅雲已自邊令誠身邊升起,卻是一個一衣紅色袈裟的中年僧人,飛身而起,淩空將那箭捉在手中。與此同時,又與一個身穿同樣袈裟的老僧躍出禁軍隊伍,飛身撲上屋頂,一伸手,便將那射箭刺客捉住,躍回到邊令誠馬前。

其餘禁軍皆是一驚,一部分立刻散開,盯住各個街口和附近房屋,另一部分則緊緊圍在邊令誠周圍,那老僧揮手將刺客扔在邊令誠馬前,兩名禁軍立刻上前將刺客押住,邊令誠怒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行刺本官?”

那刺客抬起頭來,一雙眼中噴射著怒火,狠狠瞪著邊令誠。

邊令誠一見是她,不怒反笑,道:“怎麽,你想為高仙芝報仇嗎?可惜你還沒那個能耐!”

葉夜聞言又是一驚,心中連道:“報仇?高大哥怎麽了?”

林婉兒咬牙切齒地叫道:“邊令誠,我做鬼也要殺了你!”

邊令誠仰天長笑,冷冷道:“好,那我就成全你,讓你先變成鬼再說!”說著,一揮手,一名禁軍立時拔出腰刀,大步向林婉兒走去。

第二十三章 仙芝已逝(下)

葉夜見狀再不顧許多,大喝一聲:“住手!”便縱身而起,躍過攔在街口的禁軍,直落到邊令誠馬前,在空中雙掌交錯而出,將押住林婉兒的兩位禁軍逼開,落地攔在林婉兒與邊令誠之間。

那兩名僧人看出葉夜身手不凡,立刻移到邊令誠馬前,兩對眼睛緊盯住葉夜,氣運全身,全神戒備。

林婉兒未料葉夜會突然出現,驚喜地叫了起來,葉夜隻覺邊令誠身邊那兩名僧人真氣充盈,絕非凡俗之輩,當下不敢大意,雙目亦緊盯著那兩位僧人,沉聲向林婉兒問道:“他說你要報仇,報什麽仇?難道是我大哥……”

一提到高仙芝,林婉兒立刻淚流滿麵,指著邊令誠道:“是他,是他害死了高大哥!”

葉夜雖已猜到了七八分,但此刻親耳聽到高仙芝已死,卻還是經受不住,腦中轟地一響,身子不由微微一顫。那中年僧人看出破綻,眉毛一挑,便立時如一片紅雲般席卷而來,來掌向葉夜胸口打去。

他這一擊奇快無比,本可打中葉夜,但危險臨頭之際,葉夜體內雲耀殘器之力卻自行發動,葉夜眼前紅光一閃,腦子便立時清醒,隻見對方一掌打來,其勢洶洶,當即厲喝一聲,左手上撩,發出一道雷刃蒼月刀。

那僧人本領著實了得,出招間驟然遭對方反擊,卻能從容應對,當即撤掌後躍,堪堪躲過這一刀,他落到邊令誠馬前,卻再不敢貿然進攻,隻擺好架勢守住門戶。

邊令誠皺眉道:“你是何人?”

葉夜並不理他,仍舊向林婉兒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婉兒哭道:“要出兵的那天,主帥突然暴病而亡,高大哥就獨自一人帶軍出發。本來,高大哥打算直接去往陝郡,可途中遇到封常清封將軍,得知安祿山兵凶如虎,其勢正猛。而高大哥所帶的軍隊,卻都是臨時自民間征召的,根本沒打過什麽仗。高大哥權衡之下,就帶軍守住了潼關,與叛軍對峙。本來,若依高大哥之計,叛軍氣勢必被拖垮,到時其它各路援軍到達,叛軍必敗無疑。可……可這該死的太監,卻自以為是,非逼高大哥帶軍出城,與叛軍正麵交鋒。高大哥被他逼得急了,就頂撞了他幾句,誰想……誰想這家夥就此懷恨在心,竟然不顧當時軍情,上表朝廷,說高大哥畏懼叛軍,才放棄陝郡,退入潼關,還貪汙士兵軍餉……而皇上那昏君,竟就此信了他,下旨將封將軍和高大哥,都……都殺了!”

隨即猛地抬頭,狠狠瞪視邊令誠,道:“邊令誠,你這小人,今日我便要你血債血償!”抬頭向前一斬,一道雷刃蒼月刀破空而出,真取邊令誠。

不想邊令誠竟然雙臂一展,自馬上飛身而起,淩空後退出數丈,落入禁軍隊伍中,冷笑道:“想要殺我?隻怕你沒這個本事!給我殺了他!”

話音方落,那中年僧人便立刻出手。他雙腳連續點地,身子如陀螺般疾轉,那紅色的袈裟隨身而動,道道勁風隨之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的龍卷風,直向葉夜卷去。

那龍卷風越轉越疾,越轉越猛,靠得近些的禁軍,還來不及發出驚呼,便已被風勢吹飛出去,摔倒一地,葉夜首當其衝,立感壓力大生,當下探手入懷,將那灰色小人取了出來,道:“幫我照顧婉兒姑娘!”說著,將小人向身後一拋。

那小人淩空化為雷電武士,輕飄飄落在林婉兒身邊,拉著林婉兒,飛身退出老遠。祁連甲見狀不顧許多,提起巨斧衝了過去,便要幫葉夜對付那中年僧人,葉夜輕喝一聲,道:“祁大哥,你們幫我照看婉兒姑娘便可!”說著,雙手齊揮,四道雷蛇符順指而生,又代為雷蛇而出,在葉夜臂上遊走不息。

葉夜感到那龍卷風蘊含著極大的力量,一點也不敢小看,所以在這四條雷蛇上,卻注入了自己全部的力量,眼見龍卷風越轉越近,他猛地長嘯一聲,雙掌同時推出,四條雷蛇淩空疾竄,迎上了那紅色龍卷風。

那老僧初時隻微閉著雙目靜靜看著,待見那四條雷蛇竟然頂住了龍卷風,並纏繞其上,與其較力時,他的雙眼卻猛地睜開,念了聲阿彌陀佛後,道:“這位施主竟能頂住摩訶迦葉羅漢神罡,真可謂是少年英雄啊!”

葉夜此時全力控製四條雷蛇與那龍卷風周旋,卻沒空理會這老僧。老僧淡淡一笑,道:“施主小小年紀,便有如此神功,實屬不易。不知蒼雲門的辛天君,與施主可有淵源?”

葉夜未料到他竟會提起師父,一怔之下,不免露出空隙,那中年僧人看出破綻,狂吼聲中猛地加力一轉,將四條雷蛇盡數擊散。但他一身法力卻也消耗幹淨,隻得停下身子,那龍卷風便漸漸消散。

旁人隻道他技高葉夜一籌,隻有他自己深知非葉夜對手。方才那四條雷蛇纏住龍卷風,他拚盡全力,卻也無法再向前推進半分,卻又不敢停下,隻得與雷蛇力拚,若非那老僧開口擾亂葉夜,隻要再多耗片刻,自己必將耗盡真氣,最終被雷蛇擊殺。此時調勻了氣息,立時躬身向葉夜一禮,以示欽佩,隨後退回老僧身邊。

老僧點頭道:“豈止認識,想當年我們二人縱橫江湖,快意恩仇……”

他話方說到一半,卻突然電射向前,右掌帶著一道澎湃氣勁,直擊在葉夜胸口。這一掌勢大力沉,幾有碎山之勢,葉夜此時雖已破開體內六道封印,得到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卻也抵敵不住,被老僧一掌擊飛出去。

那雷電武士反應極快,一見葉夜中招,立時飛身向前,淩空將葉夜抱住,身子疾轉,卸去力道,飄然落地。

葉夜雖對那老僧心存戒備,但絕未料到他說話之間,便會突施殺手,卻真是猝不及防。多虧雲耀殘器之力在刹那間發動,讓他看破老僧欲擊部位,才來得及運起全身力量抵抗,否則以這一擊之力,足可將他一掌震死。

然而雖然逃得一命,但硬抗了一掌,卻還是令葉夜體內一陣氣血翻騰。他隻覺胸口劇痛,一時間別說運行真氣法力,便是動一動都異常艱難,哇地吐出一大口血,卻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那老僧目泛邪光,笑道:“不愧是辛月鬆的弟子,受了我金剛手一掌,竟能不死,真是可敬、可佩!”說著,好整以暇地緩步向前,森然道:“隻不知,你接不接得了下一掌?”

葉夜隻覺胸口氣悶無比,一陣頭重腳輕,別說是接這老僧一掌,便是個尋常的禁軍,也能一刀將他劈倒。雷電武士扶著他坐了下來,便立即衝向那老僧,雙臂一展,拳頭夾帶著絲絲雷芒,暴雨般擊向那老僧。

老僧冷笑一聲,倏然擊出一掌,這一掌帶起一股強橫無比的氣勁,竟如護盾一般,將雷電武士的雷電之拳全數擋在外麵。但這雷電武士卻不知疲倦,身上的雷力似乎怎麽也用不完,站在老僧麵前,卻是打個沒完,且一拳快似一拳、一拳狠似一拳。那老僧微微皺眉,道:“真是個討厭的法器!”說著,另一掌倏然而起,疊在先前那一掌掌背,全身運力,大喝聲中,一股澎湃氣勁立時爆發,將雷電武士轟飛出去。

不想那雷電武士飛出不遠,便化為一道閃電,疾竄向空中,直劈而下,奔那老僧而去,老僧微微一驚,再次出掌抵禦。那閃電一觸老僧掌上氣勁,便立即彈開,在空中轉折幾次後,換另一角度擊向老僧。

周圍百姓和禁軍,早看得傻了眼,均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林春愁緩步走上朱雀街,卻無一人阻攔。她來到葉夜身邊,慵懶地一站,道:“那中年僧人,應該是佛門羅漢級人物,而這老僧,定是菩薩級高手,你絕非他的對手,想要為高仙芝報仇,恐怕不容易。我勸你,還是先逃吧。”

葉夜狠狠咬著牙,沉聲道:“什麽菩薩羅漢,有多了不起?我今天定要為高大哥報仇!”

林春愁輕輕搖了搖頭,道:“明知不敵,卻非要送死,這可稱不上勇敢。”話音未落,卻突然出手,一掌斬在葉夜頸側,葉夜隻覺一陣天旋地轉,立時昏了過去。

那老僧正與閃電周旋,卻見葉夜已被人救走,不由大怒,叫道:“摩訶迦葉,還不快追?”

那中年僧人合什躬身,道:“我已敗給那施主,怎有麵目乘人之危?況且我法力已盡,追亦無用。”

老僧一張臉氣得通紅,當下暴叫一聲,雙掌齊出,強橫的氣勁立時將那道閃電逼出老遠。老僧趁機探手入懷,取出一支佛門降魔杵來,向空中一拋,叫道:“給我打散這該死的東西!”

話音未落,那降魔杵變陡然變大,直向那道閃電擊去,閃電在空中一折,亦奮力撞向降魔杵,二者相撞,暴發出轟然巨響,那道閃電卻真被降魔杵擊散,其中一絲在空中折了幾折,飛入小巷逃走。

那老僧收回降魔杵,再看葉夜等人,卻已不見蹤影。

第二十四章 重拾素心(上)

林春愁抱著葉夜疾奔,祁連甲在後拚命追趕,隻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回頭看時,卻見林婉兒與楚小雲攜手疾奔,卻已落在遠處,不由叫道:“林姑娘,小雲他們還沒跟上來呢!”

林春愁邊跑邊道:“放心,他自會尋到咱們。那老和尚法力太高,隻怕連我也不是其對手,咱們隻能趕快躲起來。”說完,卻不由自語道:“可躲到哪裏才好呢?幹脆逃出長安算了。”說著,忽飛身而起,一道狂風和一團紫雲頓時自她腳下湧起,托著她直飛天上,看得祁連甲目瞪口呆。

她淩空俯瞰長安城,條條街道立時清晰無比,看準城門方向後,她立即飛落地上,衝祁連甲道:“跟來!”

祁連甲連忙點頭,回頭衝楚小雲喊道:“咱們城外見!”隨即用盡全力向她追去。

跑不多遠,那老僧的聲音卻突然自空中傳來,高聲叫道:“大膽反賊,想朝哪裏走?”

祁連甲駭然抬頭上望,隻見天空中,那老僧足踏蓮花,疾飛而來,嚇得他立時出了一身冷汗。林春愁停下腳步,飛身來到祁連甲跟前,將葉夜交給他,道:“定是我飛身上天時,被這老和尚發現,你背著葉夜一直向東跑,便可見到城門,我先攔他一攔!”說著,足下紫雲湧起,托著自己直飛九霄,迎上那老僧。

祁連甲看得直吐舌頭,背著葉夜便飛奔而去,喃喃自語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話果然不假!祁連甲啊祁連甲,你當初以為自己有多了得,現在看來,卻不過是隻井底蛤蟆!”

那老僧見林春愁飛來,當下穩住身形,立於蓮花之上,駐足空中不動,待林春愁飛近,才突然暴喝一聲,雙掌次第擊出,兩道澎湃氣勁一前一後,如長江疊浪一般擊向林春愁。

老僧暗讚一聲,左掌擊出,掌上氣勁剛好與紅光互相抵消。而在此時,兩道驚人的刀氣卻已從林春愁刀上射出,一道紅如鮮血,另一道藍如天空,兩道刀氣糾纏凝結,幻化成一片紫雲密布的天空,其中紫雷連動,紫雲化雨,如億萬紫針疾射向老僧。

“紫雨雷斬?”一見此招,老僧便是一愣,忍不住自語道:“是蒼雲門的紫雨仙子?”

不等他多想,那奪命紫雨已然臨近,老僧忽然閉起雙目,雙掌在胸前合什,高聲念出一句梵文。刹那間,道道剛勁強猛的氣勁自老僧足下湧起,將老僧全身纏在其中,便在紫雨近身之時,那老僧驀地暴喝一聲,雙目猛然睜開,放射出道道金光,他雙掌一分,在大喝聲中,纏身氣勁與眼中金光合而為一,化為一隻巨大的佛手,直迎向紫雨!

一聲震動天地的巨響後,長安城仿佛也劇烈地顫抖起來,強橫的氣勁四處流竄,化為陣陣狂風,吹得附近人馬車輛搖搖晃晃。

光華散盡,兩人立於空中,各自不住點頭暗讚對方。

林春愁緩緩道:“大師倉促間出手,卻仍與我打成平手,實在令人佩服。”

那老僧亦道:“我金剛手縱橫天下多年,遇高手無數,期間不乏強悍之輩,但似施主這般法力煉化的女子,今日卻是頭一次遇上,失敬、失敬。”

言罷,老僧已暗暗運起真氣,似乎要先發製人。

林春愁淡淡一笑,突然道:“大師,可否借一步說話?”

老僧一愣,林春愁卻已鬆開右手,任由長刀化為一縷鮮血灑落地上,人卻緩緩地向老僧飛去,口唇輕啟中,說出一句話來。老僧身子一震,全身剛猛氣勁立時收回。

祁連甲背著葉夜一路狂奔,好不容易靠近城門,卻見城門早已關閉,數百軍兵聚於門前嚴陣以待,想要從此通過,勢如登天。他怕被軍兵發現,隻得懊惱地一跺腳,背著葉夜鑽入小巷之內。

他對長安地形絲毫不熟,卻不知應逃往何處,此時耳聽遠處空中氣勁碰撞之氣大作,知是林春愁與那老僧交上了手,心中不由更加焦急,亂跑中與一隊禁兵撞個正著,卻正是方才保護邊令誠的其中一隊,當下一眼便認出葉夜,立刻追殺過來。祁連甲急出一頭大汗,慌不擇路,專朝人少僻靜的小巷鑽,跑了半天,已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了。然而身後陣陣喊殺聲卻緊隨不放,逼得他隻能硬著頭皮亂跑一氣,最後完全和楚小雲、林婉兒兩人失散。

轉眼衝出一條小巷,卻來到一條頗為寬闊,卻意外地冷清的大街之上,與一個家丁打扮的男子撞了個滿懷。本來按祁連甲的本事,絕不致躲閃不開,但他此時心中焦急,早亂了分寸,哪還躲得開。但他一身強橫功力,普通人豈能與之相比,一撞之下他平安無事,那人卻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不住哀叫。

不想驀地裏一聲嬌叱傳來,一道靈蛇般的飄帶破空而來,纏在祁連甲小腿之上,瞬間一股巨力順飄帶傳來,祁連甲一驚下急忙運力相爭,不想以他如此功力,卻如螻蟻與巨象角力般,被對方輕易拉倒,摔得頭暈眼花。

他吃驚不小,當下不顧流血不止的鼻子,掙紮著一躍而起,單手拔出背後巨斧,護在葉夜身前。

隻見長街之上,一位蛾眉曼睩的絕色少女傲然而立,一身白衣,令她頗有幾分出塵之姿,繞在兩臂間的那條飄帶,無風而動,飄飄然直指天宇,更令其平添仙子之質。祁連甲愕然而視,不由在心中嘀咕道:“娘的,這小姑娘一條飄帶,卻勝過老子數十年苦修之功,世上怎麽有這麽多高人,還全讓老子給遇上了?”

少女身後,是一頂八抬大轎,轎周圍站著數名家丁打扮的男子,和兩個丫環。兩名家丁此時正將被撞飛那人扶起,那人手捂著肋骨,不住哀叫:“小姐,撞死我了,您可得為小的作主啊!”

那少女蛾眉輕立,臉上立時現出幾分殺氣,連久經江湖的祁連甲,也不由被嚇得身子一顫。少女厲聲道:“哪來的賤民,撞倒本小姐的家奴還敢……”

她話說一半,卻突然住口,隻愣愣地看著仰躺地上的葉夜,身子不由輕輕地顫抖起來,喃喃自語著:“葉夜?是他?是他麽?真的是他麽?”

祁連甲本已做好拚命的準備,此時見這少女竟然認得葉夜,不由喜出望外,急忙將斧子插回腰間,將葉夜抱起,道:“這位小姐,難道是葉兄弟的朋友?”

“真的是葉夜?”那少女身子一軟,險些昏倒,她身後的家丁見狀急忙上來攙扶,卻又被她一掌推到一邊,跌坐一地。她疾步向前,來到近處,仔細地端詳著葉夜,顫聲道:“是他!就是他!這麽多年不見,他已經長大了,可我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他!”

此時腳步聲與喊殺聲傳來,祁連甲不由臉色一變,急道:“這位小姐,葉兄弟此時正遭官兵追殺,你能否……”不等他說完,那少女已訝道:“怎麽會這樣?”祁連甲道:“現在沒時間解釋了,小姐快幫忙吧!”

少女一點頭,拉起祁連甲來到轎前,二話不說,便將他塞入轎中。這八抬大轎內部寬敞,坐上三個人亦不顯得如何擁護。少女在轎中厲聲道:“都給我精神起來,起轎回府!誰要是在官兵麵前露出破綻,我要他的命!”

眾家丁急忙應命,抬起轎子向前而行。那被撞傷的家丁隻能自認倒黴,捂著肋骨在後麵跟著。

方走不多遠,追兵便自小巷裏衝了出來,左右環顧不見祁連甲身影,便追上來將轎子攔住。帶隊兵長持刀怒喝道:“站住!”

那兵長急忙衝著轎子一拱手,道:“請問轎內是哪位大人?”

幾名家丁將轎子放穩,前頭的一個道:“你是什麽東西,也敢隨便攔我家主人的轎子?活的不耐煩了是不是?”

那兵長急忙垂首道:“請大人見諒,我等正在捉拿反賊,實在是事情緊急,才……”

話音未落,轎簾微動中,那少女已如疾風一般飛身出轎,如抄水雲燕般躍過轎夫,落到那兵長麵前,還未等兵長看清她的樣貎,兩記耳光便已打得他頭昏眼花。眾禁軍見狀臉色大變,齊抽出腰間佩刀,待看清那少女模樣,又同時低下頭去,戰戰兢兢地後退數步。

那兵長晃了晃腦袋,待看清那少女後,嚇得麵無人色,立刻躬身施禮道:“原來……原來是倪姑娘,請恕在下失禮!”

那少女怒目而視,厲聲道:“你還知道失禮?滾!本姑娘今天心情不佳,再找我麻煩,我要你們的命!”

禁軍們噤若寒蟬,那兵長連連躬身賠罪,倒退著逃逸而去。祁連甲在轎中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這姓倪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禁軍挨了打不但不敢吭聲,甚至連葉夜下落也不敢向她詢問,不由咋咋稱奇。

少女回到轎中,吩咐起轎後,便一臉關切地看著葉夜,向祁連甲問道:“是誰將他傷成這個樣子?”

祁連甲道:“是一位佛門高……呸!我還想叫他高僧呢,高個屁,表麵和葉兄弟說話套交情,卻突然下手傷人,真他娘的卑鄙無恥!”

那少女眉毛一立:“是哪個混帳王八蛋的賊禿幹的?我把他們和尚廟抄了!”

祁連甲剛想對這少女和盤托出,但轉念一想,自己又不知這少女根底,雖然她認識葉夜,但到底關係如何,也無人知曉,當下留了個心眼,將話題引到葉夜傷勢上。

那少女心內焦急,急忙抓過葉夜手腕,將纖指搭在脈上半晌,皺眉道:“確是傷的不輕。狗奴才,你們這麽慢吞吞的,學烏龜爬嗎?還不快點!”

第二十四章 重拾素心(下)

外麵的家丁嚇了一個哆嗦,立刻小跑了起來,等穿過長街,進入一座大府地內,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一落轎,那少女便抱起葉夜,向府內疾奔,祁連甲急忙快步跟上,而那些轎夫卻累得躺在地上,再不願起來。

穿過一座花園樓閣,祁連甲隨這少女深入府內,最後來到一座華麗的小樓中。祁連甲隨意打量了樓內布置幾眼,發覺脂粉氣頗濃,似乎便是這少女居所,當下不由老臉一紅,暗思自己這粗豪漢子如此莽撞地進入女子閨房,是否算是失禮。

那少女不耐煩地一揮手,道:“出去!你有什麽本事,我葉大哥乃是修仙之人,凡間真氣如何能治他的傷?連我也不敢隨便以法力替人治傷,你怎敢亂試?”

祁連甲吃此當頭一棒,隻覺臉色發紅,頗有無地自容之感。但對方好歹是自己和葉夜的救命恩人,況且又是葉夜舊識,卻不好發作,隻好氣鼓鼓地走出小樓,在外麵假山旁一坐,賭氣地自語道:“若不是當日老子力戰群魔,耗去了大半真元,哪能被你個小丫頭撂倒?哼,你有本事,隨你搞去吧!”

那少女坐在床邊,怔怔地看了葉夜半晌,喃喃自語道:“葉夜啊葉夜,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你可知多少年來,我一直對你朝思暮想,你又是否知道,你當年那般蠻橫無禮,讓我流了多少眼淚?”輕歎一聲,她搖了搖頭,道:“老天啊,你終於又把他送到我身旁了,可是……可是他還會像當年那樣,凶巴巴的連個名字都不肯對我說麽?”

說著,這少女竟然流下淚來。此時一個丫環慌裏慌張地闖了進來,道:“小姐,老爺要我問你……”

這少女一怔,隨即大怒,厲聲道:“誰叫你闖進來的?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嚇得那丫環一下跪倒在地,連聲認錯。這少女趁機擦去眼淚,狠狠說道:“下次再若如此,小心我打斷你的雙腿,把你扔出去喂狗!趕快讓管家去請郎中,給這位葉公子看病!”

那丫環嚇得麵色慘白,急忙退了下去。少女轉頭深情地看了葉夜半晌,忽轉身而去。

祁連甲一個人氣鼓鼓地坐在樓外,見少女出來,立刻追了過去,剛想張口問問葉夜情況,那少女卻徑自大步走開,祁連甲愣愣地看著她的背景,幾次想張口喊住她,但最後還是憤憤地一揮袖,又到假山邊坐了下來。

少女大步而行,轉眼間便繞過數道回廊和假山水池,來到一座大宅前。她疾步而入,喊道:“爹,你今天感覺如何?”

屋內傳來一聲輕歎,一個麵目威嚴,身材健壯的老者緩步而出。這老者眉目間殺氣流動,一張臉棱角分明,眉重目朗,體格便似是三十多歲的壯年人一般,一看便是久經戰陣的高手。少女一見這老者,臉上立刻露出喜色,一下撲入老者懷中,驚叫道:“爹,你能自己走了?你好了?”

老者見到少女,臉上立時露出和藹的笑容,輕輕拍了拍少女,道:“好什麽好,勉強活著就是了。”

少女本來欣喜之極,但見老者麵上一片愁雲,不由訝道:“爹,病好了應該高興才是啊,您怎麽反而不開心呢?”

少女急道:“爹,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啊!”

老者搖頭一笑,道:“不說這個了。你這丫頭,怎麽從外麵帶了兩個男子回來?聽說還是正被禁軍通緝的人,這是怎麽回事?”

少女聞言一笑,道:“爹,我正要和你說這事呢,你無論如何都要幫忙才是啊。”

老者笑道:“好了好了,快說是怎麽回事吧。”

少女麵色一紅,道:“女兒今天上街,碰巧遇上了同門師兄,又碰巧他受了重傷,還被禁軍追殺,女兒一時情急,就把他帶回來了。爹,你可得幫忙啊,我師兄可是好人,這裏定有什麽誤會,你得出麵幫忙澄清啊。”

老者一怔,訝道:“是蒼雲門的弟子?”

少女點頭道:“他可是我辛師叔的唯一傳人呢!”

老者正色道:“若是如此,其中自然是有誤會,快,帶爹去看看他!”

兩人快步而行,不多時便回到少女香閨樓下。祁連甲遠遠見這少女帶了個老者過來,立刻起身迎了上去,焦急地問道:“這位姑娘,葉兄弟的傷勢到底如何?”

老者見祁連甲一臉霸氣,背背巨斧,不由微微點了點頭,道:“好一條硬漢子!”

祁連甲驟然間受人稱讚,不由有些飄飄然,待仔打量這老者,不由暗讚不已,道:“這位大叔好身板!恐怕論力氣,我都還不是您的對手呢!”

老者哈哈一笑,少女眼中卻露出不屑之色。正在這時,一位管家與一位郎中自樓內走出,見到老者與少女後急忙躬身施禮,那少女焦急地問道:“他怎麽樣?”

那郎中道:“不礙事,隻是受了些內傷。這位公子的體格出奇地好,隻要調養幾日便無事了。我已開了調理的藥方給管家,照方抓藥便是。”

少女聞言大喜,道:“那可多謝您了。管家,要多給診費,知道嗎?”那管家連聲應命,帶著郎中去了。

祁連甲聞言不由在旁嘀咕起來:“原來是小傷,若是早讓我運功療傷,怕現在已經好了。”

不想那少女耳朵倒尖,當即叫道:“你那點小小本事還想拿出來炫耀麽?連本大小姐都不敢輕易亂試,你逞什麽能?”

祁連甲氣得肺都要炸了,偏偏對方是自己恩人,卻是發作不得。老者見狀道:“小女脾氣向來不好,這位好漢千萬莫見怪。”祁連甲連道:“哪裏,姑娘救了我和葉兄弟一命,我謝她還來不及呢。”

不想那少女哼了一聲,道:“誰稀罕救你?要不是為了葉大哥,你死不死關我什麽事。”說完徑自跑進樓內。

祁連甲被氣得直哼哼,老者見狀哈哈一笑,上前拉住祁連甲的手向樓內走去,道:“別和她一般見識。”

兩人的手方一接觸,祁連甲便感覺一股大力傳來,推動著自己向前走去。他未料這老者竟然如此功力,一怔下卻生了較量之心,當下手下用力。那老者麵不改色,手始終虛握著祁連甲的手,卻並不用力,祁連甲卻覺如同握上了一塊堅硬無比的精鋼,任自己如何發力,都徒勞無功,反而把自己的手弄得生痛,心中不由大為佩服,暗道:“這老者左手便有如此之力,換成右手,那還了得?看起來天下之大,英雄無數,我老祁本事還是差太多了!”

說來也巧,此時葉夜正在半夢半醒之間,朦朧中聽到有人說話,便慢慢地睜開了雙眼,那少女不由喜道:“醒了醒了!葉大哥醒了!爹,你可真是個福星啊,你一來,葉大哥就醒了。”

葉夜頭腦漸漸清醒,急忙翻身而起,愕然打量著眼前的少女和老者,向祁連甲問道:“祁大哥,這兩位是……”

祁連甲被弄得一愣,指著那少女訝道:“怎麽,你……你不認識這姑娘?”

那少女神色一黯,垂首道:“葉大哥,你們多年不見,我還識得你,你……你卻不認得我了……”

“多年不見?”葉夜心中詫異,仔細打量少女臉龐,多少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什麽時候見過。驀然間,他看到少女兩臂上纏繞著的飄帶,不由身子一震。對於這飄帶,他永遠也無法忘懷,因為他和辛月鬆之所以離開蒼雲門,便是拜這飄帶主人所賜!

看著這少女,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他愕然道:“你是……你是倪素心?”

這少女正是九幽仙子厲君靜的唯一弟子――倪素心,此時她猛地抬頭,滿麵喜色地不住點頭,眼中竟有淚光閃動,道:“葉大哥記起我來了?太好了,葉大哥還記得我!”

葉夜一時間無法想通一切,向祁連甲問道:“祁大哥,這是怎麽回事?林姑娘他們呢?”

祁連甲指著倪素心道:“你昏迷後,我們一直被軍兵追殺,多虧倪姑娘將咱們帶到她家來,才躲過一劫。林姑娘為了讓咱們能順利脫險,去阻擋那老和尚了,至於小雲,林姑娘說他自能找到咱們,不用擔心。”

葉夜皺眉道:“那老和尚法力極高,而且為人狡詐,林姑娘她……”

祁連甲道:“你就放心吧,姑娘的法力也不低,她還會踏雲飛行呢!”

葉夜、倪素心與那老者同時“哦”了一聲,三人互相看了看,那老者道:“能將法力練到如此境界者,就算遇上不可力戰之敵,亦能全身而退,這一點,葉公子就放心吧。”

葉夜拱手道:“不知這位老伯是?”

倪素心摟住老者的胳膊,滿臉驕傲地說道:“葉大哥,這就是我爹――名振天下的無敵神將、西平郡王、太子太保、禦史大夫――哥舒翰!”

她一口氣報出的這些官職,並未引起葉夜和祁連甲的震撼,而最後叫出的這個名字,卻讓兩人的心頭同時一震!

第二十五章 邪骸屍解(上)

“原來您就是名動天下的哥舒將軍?”祁連甲的聲音有些顫抖,顯見其激動已極。

葉夜急忙躬身施禮,道:“原來是哥舒將軍,失敬!”

哥舒翰微微一笑,道:“一介武夫,值得兩位如此麽?”

祁連甲忙接道:“將軍當年一人獨立山腳,手持長槍,迎擊自山上衝下的吐蕃敵兵,以一人之力連挑對方三列馬隊,此等神勇,哪個能及?我老祁對您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沒想到今天竟能見到,真是、真是……”他越說越激動,到後來隻顧著激動,卻不知說些什麽才好了。

倪素心聞言,臉上得意之色更盛,而哥舒翰卻長歎一聲,道:“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的我,隻是一個垂老之人。就在昨日,我還是一個半邊身子動彈不得的病夫……對了,你們如何會遭禁軍的追殺?”

葉夜自小便聽爹娘講哥舒翰的英雄故事,對這位老將軍素來敬仰有加,當下毫不隱瞞地將高仙芝之事說了,哥舒翰聽得眉頭緊鎖,拳頭攥得咯咯作響,道:“該殺,此等閹賊,的確該殺!”隨即長歎一聲,道:“不想仙芝一世勇武,未死在沙場之上,卻毀在一個閹賊手中,蒼天無眼啊!”

葉夜憤憤道:“隻可惜那閹賊身邊有個無恥的老和尚保護,我卻未能得手。”

哥舒翰沉吟道:“再想殺他,恐怕就難上加難了。況且在京城行事,更是多有不便,一個不好,便會引起大亂,看來此事隻能從長計議了。”

葉夜狠聲道:“此賊不除,終是大患,但凡有一點可能,我也要殺了他!”

哥舒翰目視葉夜,隻覺這年輕人身上有著一種與眾不同的特殊氣質,那堅定而凶悍的表情,更表現了他的倔強。他知道硬勸無益,隻得輕歎一聲,道:“總之你今後行事,一定要小心些才是。”

倪素心聽得無趣,突然打岔問道:“對了,爹爹,你的病怎麽會突然好了?你還沒告訴我呢!”

哥舒翰沉默半晌,歎道:“方才皇上下旨,要我接替高仙芝,鎮守潼關。爹重病在身,本來可以推卻,可誰想到皇上下旨的同時,還派人送來了國寶金丹……”

倪素心愕然道:“就是可以起死回生的那顆仙丹?”

哥舒翰點了點頭,道:“這金丹,乃是陛下夢中獲仙人所賜,僅此一顆,卻給了我,如此重恩,爹卻不能不替皇上擔上重任啊。”

倪素心笑道:“爹擔心什麽,以您的神勇,我大唐國力的強悍,還怕那安祿山?”

哥舒翰歎道:“你懂什麽。我大唐國力雖強,但久經繁榮盛世,人人飽暖,早沒了勇武之性。四海太平的日子過得久了,軍隊的力量就衰弱了。仙芝勇武過人,用兵如神,可到頭來又如何?”

哥舒翰道:“仙芝是少年英雄,我是垂老之人,兩相比較,仙芝還要高我一籌。可惜他一世英明,出兵時卻隻得臨時征集的六萬市井之徒,老弱病殘之軍,麵對安祿山士氣如虹的虎狼之軍,如何相抗?若不是他率眾退守潼關,這大唐天下,這都城長安,早就不複存在了!可結果呢?聖上偏聽偏信,一道聖旨,可惜一代名將就此殞落……唉……賊兵強盛,我兵孱弱,若想取勝,就隻能堅守不出。然而如今聖上需要的是一場勝利,一場刀對刀,槍對槍決戰得來的勝利!他需要鼓舞士氣,需要讓將軍們給他吃上一顆定心丸!所以不用別人進讒,皇上就會逼我出戰,而不論是誰,帶領殘弱之兵對抗虎狼,出戰的結果都隻能是一敗塗地!”

葉夜與祁連甲隻覺哥舒翰說得十分有道理,不由陷入了沉默之中。倪素心卻笑道:“爹,這有什麽難的?我回月芒山去和師父說,讓蒼雲門派人來幫您不就成了?”

葉夜聞言眼睛一亮。他之前曾騙林婉兒說到月芒山請人幫忙,但實際卻深知自己身為本門叛徒,根本無望請到諸仙君。而倪素心則不同,由她出麵,事情定能辦成。當下道:“說得不錯!如果能請到蒼雲門相助,何愁賊兵不破?”

哥舒翰猶豫道:“蒼雲門乃是修仙門派,會理這等凡塵俗事麽?”

葉夜道:“蒼雲門雖為修仙大派,但素來心懷天下,天下危難之際,他們絕不會坐視不理。您應該讓倪姑娘去試試。”

未等哥舒翰點頭,倪素心已道:“就這麽定了。葉大哥,你陪我一起回月芒山吧。”

葉夜心中一時間矛盾之極,他既想見師父和蘇蘅蕪,但又怕蒼雲門容不得自己。想到此處,他便又想到了蓮華,自己之所以為本門所不容,皆因蓮華而起,而現在,蓮華卻已離自己遠去,投入殘異懷抱,他心中不由一陣酸楚。

又忽想起高仙芝來,心中不由又一陣憤恨、一陣慚愧,暗道:“若我當日真的去了月芒山,為萬民平安而拋開個人榮辱尊嚴,為天下計而向門主違心認罪,說不定便可請動諸師長幫助大哥守衛潼關,反擊叛軍,如此一來,大哥就不會死了。葉夜啊葉夜,你實愧對大哥啊!如此天下動亂之際,你還計較什麽個人得失?難道你一人的幸與不幸,比千千萬萬個王家村的幸福平安還重要嗎?”當下點頭道:“也好。”

倪素心聞言大喜,哥舒翰亦道:“如果真能得蒼雲門相助,何愁叛亂不平?葉公子,等你養好了傷,我這就派人護送你們去月芒山吧。”

葉夜道:“此事宜早不宜遲,實是越快越好。我的傷並無大礙,等我的幾位朋友聚齊後,我們立刻便出發。”

沒等他說完,葉夜便忙對倪素心道:“定是我的兩位朋友,快讓他們進來吧。”倪素心急忙吩咐,那家丁匆匆而去,不多時,便將林婉兒和楚小雲帶了來。兩人一見葉夜平安無事,都高興得不得了。

倪素心見林婉兒年輕貎美,又一副與葉夜關係極好的樣子,臉上不由微微變色。

葉夜將兩人介紹給哥舒翰,哥舒翰微微點頭,對林婉兒道:“沒想到你一個小小女子,竟然敢獨自刺殺邊令誠,真是可敬可佩啊。你是仙芝的妹妹,還是……”

葉夜聞言也突然好奇起來,他與林婉兒雖然相識,但卻始終不知其與高仙芝是什麽關係。提起高仙芝,林婉兒立時淚如雨下,眾人剛想安慰,她卻猛一咬牙,擦去淚水,強作笑容道:“我是高大哥揀來的孤兒,是高大哥將我撫養成人。我曾發過誓,將來一定要嫁給高大哥,作他的妻子,照料他一生一世……”

眾人聞言黯然,倪素心聞言卻是精神一振,偷偷長出了口氣後,對林婉兒的態度大改,上前安慰道:“好妹妹,你放心,等咱們破了賊兵回來,姐姐我幫你殺那個閹狗!”林婉兒心情激動,急忙道謝,倪素心道:“謝什麽謝?還有護著他的禿驢,我也要將他碎屍萬斷!替葉大哥報仇!”

葉夜此時的性子雖仍與少時無異,但畢竟已經長大,明白人情事故,不似少時般常毫無來由地倔強待人。此時想起少時兩人短短的兩次相見,和相見時自己的無禮,不由頗感慚愧,當下微微一禮,衝倪素心淡淡一笑。

見到葉夜的笑容,倪素心隻覺一陣頭重腳輕,心中狂喜不止,一時間不能自已。

便在此時,一團紫雲被狂風托扶,緩緩從天而降,來到窗口,眾人驚愕中抬眼望去,卻見林春愁站在雲端,懶洋洋地望著屋內。葉夜急忙迎了過去,道:“怎麽樣?那老和尚沒傷到你吧?”

林春愁慵懶地擰動著身子,倏然自窗外躍入屋內,道:“打不過可以跑,我若想跑,他功夫再高也追我不上。你倒不錯,我在外麵拚命,你卻跑到這種深宅大院裏休息。”

葉夜也不為意,將她拉到哥舒翰麵前,介紹道:“這位是名震天下的哥舒翰將軍,這位是我的師姐倪素心。”

林春愁看著二人,隻微微地點了點頭,哥舒翰也不為意,拱手施禮,而倪素心則臉色再變,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著林春愁,目光中充滿了敵意。

林春愁懶懶地瞥了她一眼,便緩緩道:“小妮子不用這麽看我,我對這小子可沒什麽興趣。”

葉夜一怔,一時不知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倪素心卻多少有些放心,向葉夜問道:“葉大哥,這位姑娘是?”

倪素心笑道:“那可巧了,也算是咱們有緣吧。葉大哥,你要等的人都來了吧?那咱們就即刻出發吧。”

林春愁眉毛一挑,問道:“出發?到哪兒去?高仙芝的仇不報了?”

葉夜忙向她作了一番解釋,聽到葉夜要去蒼雲門,林春愁微一皺眉,道:“你本來是要我隨你去殺安慶緒,結果又變成了為你大哥報仇,現在更好,要上月芒山了。此去路途遙遠,等你一個往返回來,恐怕長安都已經陷落了。”

倪素心眉毛一立,微怒道:“才不會!我爹神功天下無雙,運兵如神,區區安祿山,如何是我爹對手?”

林春愁道:“此去東海,怕要曆時數月,哥舒將軍再為神勇,恐怕也抵不住皇上一道出兵令吧?皇帝老兒現在急於要一個勝仗給自己裝膽,我猜他到時定會逼著哥舒將軍出戰,而絕不會同意死守。”

第二十五章 邪骸屍解(下)

此言一出,立時令哥舒翰更對其刮目相看。哥舒翰身為朝廷重臣,為官多年,早知皇上喜好及官場險惡,能猜中鎮守潼關最為棘手之事,並不算難,可林春愁不過一介江湖女子,竟也有如此見識,足見其智慧遠超凡人。

倪素心冷笑一聲,道:“林姑娘,你以為隻有你一人會飛天之術嗎?我有師父贈我的素女綾,它可載我乘風而行,一日便可飛出數千裏遠。”

林春愁淡淡一笑,順口說道:“不就是厲君靜的……”話未說完,她的身子忽然劇烈地一顫,嚇了眾人一跳,葉夜急忙一把將她扶住,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林春愁手捂額頭,半晌後才恢複過來。倪素心眼見葉夜扶著她,心中一陣不悅,道:“林姑娘的身體似乎不大好啊,此次長途跋涉,可要吃不少苦,我看林姑娘不如留在這裏,和婉兒妹妹、小雲弟弟,還有祁大哥一起,等我們回來好了。素女綾的法力剛好可載兩人飛行,我帶著葉大哥走,用不了幾日便能回來了。”

林春愁看了看她,道:“未幫葉夜殺安慶緒前,他走到哪兒,我都會跟著。”

楚小雲亦急道:“葉大哥到哪裏,我就到哪裏,我絕不離開他!”

祁連甲愣愣地看著這兩人,不知他們發的是什麽瘋,倪素心則氣得暗自咬牙,道:“你們都要跟著,我可沒那麽大法力帶著你們一起飛。若是走陸路,可真要走上幾個月了!”

葉夜亦對楚小雲道:“小雲,你還是和婉兒姐、祁大哥留在這裏好。林姑娘和我們都有飛行之術,幾日間便可回來……”

不等他說完,楚小雲已搖頭道:“不,我就要跟葉大哥在一起!我在這世上已經沒有別的親人了,隻有葉大哥你,我不想離開你,一刻也不想!”

倪素心急得直跺腳,林春愁卻麵帶微笑,大有深意地看著楚小雲,林婉兒和祁連甲目視這幾人,不知應當說些什麽才好。便在此時,葉夜突然一怔,隨後,林春愁亦麵色一變,兩人對視一眼,齊道:“好強的妖氣!”

倪素心聞言忙凝神體會,立時感覺到一股詭異妖邪之氣自長安城中湧動,不由訝道:“是什麽妖怪這麽大膽,敢在都城內行凶?”

哥舒翰雖然功力蓋世,但卻與祁連甲一樣,習的是凡間武藝,不似這三個修仙者,能感知這類妖邪之氣,聞言皺眉道:“看來天下真是要亂了,妖怪竟然在都城出現,真是大膽!”說著,轉身向外便走。倪素心忙追上去,問道:“爹,你這是要去哪兒?”

哥舒翰麵色凜然,道:“我卻取槍,殺那妖物!”說話間全身不自覺地真氣湧動,吹得屋內紙片亂飛,窗欞亂顫,如此功力,不由讓眾人皆吃了一驚。

不想哥舒翰卻突然身子一顫,吐出一口血後,軟軟地跌坐在地,倪素心驚叫著拚命將他扶起,連聲問道:“爹,你怎麽樣?”

眾人亦圍了上來,將他扶到**坐下,哥舒翰苦笑一聲,道:“老了,真是老了,雖服用了聖上賜的金丹,可這身子卻仍未能完全複原如初,一動真氣,卻先傷自身,還有什麽用?”

葉夜道:“將軍大病初愈,不宜妄動真氣。您放心,我絕不會讓這妖怪在城內興風作浪!”說著,便順著窗子飛身而出。林春愁淡淡一笑,道:“我幫你去。”也跟著躍了出去。葉夜淩空疾步奔走,腳下炸雷連閃,托著他奔行於天宇,林春愁則足踏紫雲,禦風而行,緊隨其後,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倪素心見了,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也不顧哥舒翰傷病,叫了聲:“爹,我也去幫他們!”便飛身出窗。她身上的飄帶淩空舞動,托著她如鳥般飛於空中,片刻後便追上了二人。

三人中,林春愁對妖氣的感覺最為敏銳,飛行的速度也最快,片刻後,就從三人並行,變成了林春愁在前,葉夜和倪素心緊隨在後。其實倪素心的素女綾速度遠勝葉夜,但她隻覺與葉夜相伴翱翔,實是極為快樂的事,自然不願超到葉夜之前。

不多時,三人便飛臨城南,遠遠隻見一座佛塔高高聳立,林春愁在空中一頓,侍葉夜二人追上後,手指塔下,道:“你們看,這不是方才那老和尚嗎?”

葉夜順指下望,隻見下方是一座極大的寺院,在之下空地之上,數十僧人在一位中年紅衣僧人帶領下,正將一個高大的妖魔團團圍住,卻不敢輕易上前,兩位紅衣老僧則在圈中與那妖魔不住纏鬥。葉夜仔細一看,卻見那中年僧人正是方才與自己交手的那位摩訶迦葉,而圈中兩位老僧之一,卻正是那自稱金剛手的老和尚。

林春愁最先發覺葉夜的異狀,微微皺眉道:“怎麽了?不是被那老和尚嚇到了吧?”

葉夜艱難地搖了搖頭,嚇得倪素心焦急地追問道:“葉大哥,你……你怎麽了?”

葉夜手指妖魔,抑製不住聲音的顫抖,道:“那……那是我大哥!是高仙芝!”

倪素心被嚇了一跳,訝道:“怎麽可能?高仙芝是大唐名將,怎麽會變成妖怪?況且……況且他不是已經問斬了嗎?”

葉夜連連搖頭,夢囈般說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現在……我現在全亂了!”

林春愁慵懶地理了理頭發,緩緩道:“或許是他生前身上存有過重的邪氣,死後又心有不甘,所以便發生了‘邪骸屍解’,頭顱雖完好,但肉身已經妖化,變成了不死屍妖。”

“什麽?”林春愁的這番話,令葉夜所受打擊又翻了數倍,目視寺內與兩僧纏鬥的高仙芝,他的精神幾乎快要崩潰,喃喃自語道:“怎麽可能,我大哥如此英武的美男子,怎麽會化成妖怪?”

倪素心皺眉道:“葉大哥,他此時已經化成妖物,早不是從前你那大哥了。咱們修仙之人以除妖降魔為己任,咱們這就下去,助那兩位高僧除去此妖吧!”

林春愁冷冷一笑,道:“倪姑娘還不知道吧,那兩位高僧之一,法名金剛手,便是方才打傷你葉大哥的‘禿驢’。”

倪素心聞言一怔,隨即怒道:“是他?可惡的東西,待我下去宰了他!”

林春愁卻看著葉夜,問道:“怎麽辦?要幫高仙芝,還是坐視之?”

正在此時,高仙芝忽厲喝一聲,雙掌倏然插入肋中,硬生生拉出兩條肋骨。他將兩骨一合,兩根肋骨便化為一杆丈多長的骨槍,手腕一抖,千百點槍花如暴雨般飛散而出,將兩位老僧逼出數丈。

高仙芝占據上風,卻並不追擊,隻是將骨槍朝地上一頓,沉聲道:“我敬你們是佛門高僧,已經手下留情,可你們卻一再阻攔,如若再不讓開,高某隻好下殺手了!”

葉夜身子一顫,自語道:“這是我大哥,是我大哥!”說著,再不理另兩人,私自由空中飛縱而下,眼見撞上地麵時雙足一頓,一道炸雷立時爆發於足底,在半空托住了他,穩穩落在高仙芝麵前,道:“大哥,是我啊!”

高仙芝目視葉夜,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無比,伸手遮住麵孔,沉聲道:“你說什麽?我不是你大哥!”

另一老僧卻雙手合什,道:“施主,為惡者自有因果業報,一切均由天定,又何必急於這一時?若施主執意要殺邊大人,老衲和寺內僧眾,必然要出手阻攔,到時血流成河,卻是施主的罪過了。”

沒等高仙芝說話,金剛手已不悅道:“除蓋障菩薩,我佛早已下令,定了各人法名,怎麽直到如今,你還用這種凡間稱呼?什麽老衲、什麽僧眾!”

那老僧急忙垂首道:“師兄指教得是。”卻惹得金剛手一陣不滿,道:“叫我金剛手菩薩!”

此時林春愁與倪素心已落到地上,林春愁聞言笑得花枝亂顫,金剛手臉上立現不悅之色,怒道:“你笑什麽?”

林春愁道:“沒什麽,隻是你們和尚現在真是有趣,好好的法號不用,卻改以神佛為名,也不知那西方極樂世界的眾佛聽了,會否要生氣?”

金剛手怒道:“胡說什麽?我等便是菩薩轉世人間,自然要用本來名號!”

葉夜不理他們,上前拉開高仙芝擋住麵孔的手,道:“大哥,我是葉夜啊,難道你忘了當日咱們結拜兄弟之事了不成?”

高仙芝別過頭去不看葉夜,隻冷冷道:“高仙芝早已死了,我不過是一方遊魂野鬼,並不認得你!你趕快走吧!”

葉夜仰天長笑,道:“大哥,你怕連累我不成?葉夜自小便與妖魔結緣,更曾為了上古妖神之後,而被本門所不容,我還怕受連累嗎?大哥,不管你變成了什麽,隻要你的心沒變,你就還是我的好大哥!大哥,那邊令誠在這寺中嗎?你放心,有我在,誰也別想阻你報仇!”

第二十六章 佛門雙尊(上)

金剛手看了看林春愁,道:“爾等若如此不識好歹,逼不得已,我也隻能出手傷人了!”

倪素心眼睛一瞪,厲聲道:“禿驢,京城重地,哪有你猖狂的份?方才你竟敢傷我葉大哥,本小姐不把你碎屍成斷才怪!”說著,臂上素女綾已向金剛手纏去。

金剛手勃然大怒,暴叫聲中,雙掌齊出,兩道剛猛之極的氣勁齊頭並進,迎向素女綾。然而這兩道氣勁雖強,卻無法將素女綾擊落,素女綾如靈蛇一般,在氣勁上盤旋纏繞,眨眼間竟將兩道氣勁纏了個結實,如兩隻布包的大錘一般,反過來向金剛手砸去。

金剛手大驚失色,急忙飛身後退,素女綾裹著兩道氣勁砸在地上,隻聽轟然一聲巨響,卻將青石地麵砸出兩個大洞來,那澎湃的氣勁在洞中爆發釋放,震得大地為之一顫。

倪素心嬌笑一聲,道:“禿驢,怕了吧?素女綾乃仙道靈物,可製世間任何氣勁,你那點小小道行,在素女綾麵前,不過是兒戲罷了!”

葉夜小時候便見過厲君靜這飄帶,不過到此時才知此物乃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器。回想起當日厲君靜左右臂上各有一條素女綾,而其中一條卻被辛月鬆以雷蛇擊毀,感慨頓生。當初他隻道自己破開體內封印,功力已達化境,世間少有人能敵,但現在才知自己仍差得太遠。且不說與揮手間便能毀損法器的師父相比,便是與眼前這金剛手相比,亦是差著一截。而方才高仙芝力敵二僧尚占據上風,葉夜卻是更加無法與之相比。

金剛手目視素女綾,冷笑一聲,道:“道家靈物,未必就勝過我佛門法寶!”說著探手入懷,取出降魔杵向空中一拋。那降魔杵淩空變化,眨眼化作巨柱般大小,狠狠向倪素心撞去。

倪素心嬌叱一聲,素女綾盤旋起舞,直卷上降魔杵,將其攔腰纏住。奈何降魔杵之力巨大無比,素女綾雖將其纏住,卻無法拉動,情急下,倪素心拉動素女綾飛身而起,落在降魔杵之上,輕喝一聲,素女綾倏然變長,將降魔杵纏了個結實,轟然砸入地上。

降魔杵震動不休,卻是要拔出地麵,倪素心知素女綾無法與其硬抗,隻有以法力拉住素女綾,纏住降魔杵不讓其離地。金剛手嘿嘿一笑,道:“小姑娘,你我的法器打了個平手,接下來便由咱們兩個動動手吧!”說著,便向倪素心撲去。

此時倪素心全力製住降魔杵,哪還有餘暇對付金剛手,葉夜叫聲不好,便要飛身上前相助。不想倪素心卻冷冷一笑,待金剛手靠近後,突然大喝一聲:“紫魔召來!”

驀然間邪氣湧動,在倪素心頭頂天空中,一團浮雲突然湧現,一股令人戰栗的邪異氣息,自那雲中傾泄而下,那邪氣之強令人咋舌,若是普通人被此氣撞上,恐怕要生生被嚇死!

眨眼之間,一團巨大的東西便破開浮雲,自虛空之出鑽了出來,卻是一隻手指有人腿般粗細的巨大紫色拳頭,以雷霆之勢,狠狠地向金剛手砸了下去!

自浮雲湧現,到巨拳出擊,不過是刹那間事,金剛手一時躲閃不急,驚慌中急忙仰頭向天,以全身力量擊出雙掌。兩道澎湃剛猛的勁力化為一對巨大的佛手,猛然向上擊出,迎上了那紫色巨拳。

然而那紫拳來勢太猛,佛手在倉促間發出,力量卻無法與之相抗,隻令那拳頭在空中頓了一頓,便被紫拳之力擊散。紫拳衝勢不減,狠狠地砸了下來。

但就是這一頓的功夫,已讓金剛手有機會抽身而退,向後逃去。紫拳狠狠砸在地上,立時將地麵擊出一個大坑。金剛手雖躲過拳頭正麵一擊,卻再躲不過拳頭散出的氣勁與衝擊之力,邪氣流竄中,金剛手慘叫一聲,向後飛出,勉強落地站穩,卻連吐數口鮮血,跌坐在地,駭然自語道:“這小丫頭怎麽可能會用這麽強的喚來術?”

葉夜未料倪素心竟有如此本事,不由大感驚訝,但見倪素心如此模樣,也知她法力枯竭,再不可能發出這“紫魔召來”。當下大步向前,沉聲道:“各位高僧,葉某並不想做無謂爭鬥,請將邊令誠那狗太監交出來吧!”

金剛手早被旁邊的除蓋障扶了起來,憤憤地看著葉夜,道:“想得美!佛門豈是任由爾等欺淩之派?今日你們一個也別想回去!”

他話音未落,那降魔杵又震動起來,倏然拔地而起。倪素心法力用盡,卻再無法以素女綾製住它,竟被帶動飛了起來,驚慌中,她急忙鬆開素女綾,狼狽地摔倒地上。

一般法器,皆有自己的法力,使用時全不費主人一絲半點法力,所以才能成為世人夢寐以求的寶物。雖然金剛手此時身受重傷,動不得真氣,但卻仍可指揮降魔杵擊敵傷人。

素女綾則與尋常法器不同,此物自身擁有法力,使用者又可將自己法力灌注其上,以增加法器威力,所以才成為厲君靜所愛。當年素女綾被辛月鬆毀去一條,威力大減,厲君靜這才將其傳給愛徒。然而倪素心法力畢竟不比師父,素女綾的威力無形中便大減。此時她法力耗盡,隻能憑素女綾本身之力對抗降魔杵,相比之下,劣勢立現,它雖將降魔杵纏住,卻無法止住其移動,降魔杵仍全力向地上的倪素心擊去。

葉夜急忙飛身而出,一把將倪素心拉開,同時探手入懷,將那金屬小人拋了出來。霎時雷光閃動,金屬小人化為那雷電武士,直射天宇,迎上那降魔杵。它雙手倏展,將降魔杵用力抱住,電光閃動中,令降魔杵下落速驟減,但卻未能將其製住。

高仙芝見狀,忽然大喝一聲,疾步上前,將手中骨槍擲向直奔葉夜而來的降魔杵。素女綾、雷武士和高仙芝骨槍三力合一,這才將降魔杵擋在空中。

“阿彌陀佛!”扶住金剛手的除蓋障皺眉道:“老僧本不願出手,但幾位怨念深重,我也隻能得罪了!”說著,他忽然伸出左手,刹那間,一道光華自其掌心而起,一朵蓮花在光華中瞬間生成,在那蓮花之上,一個內隱蓮華圖案的寶珠輕輕浮動,交替放射著紅、黃兩色光芒。

眾人訝然而視,金剛手也愣在當場,愕然問道:“你……你何時竟煉成了摩尼寶珠?”

除蓋障微微一笑,道:“師兄,摩尼寶珠已將你的內傷全部治愈,你盡可全力出手!”說著,右手忽然下垂,一道光華自其掌射出,將金剛手與周圍一眾僧人籠罩在其中。

眾僧同時雙目圓睜,成金剛怒目狀,金剛手臉上更是現出瘋狂表情,興奮地叫道:“好個無畏印!眾伽藍神,給我殺!”

葉夜急忙拉著倪素心閃開,高仙芝大喝一聲,道:“我不是什麽高仙芝,也不認識你們,你們都給我滾!”一伸手,那骨槍自行飛回他手中,他揮槍橫掃,立時將三個衝到近前的護寺僧人攔腰打成了兩截。

血雨飄散,群僧卻毫無懼意,暴叫著繼續衝來,金剛手怕混戰中法器傷及己方僧眾,便將降魔杵收回,舞動著一雙肉掌,帶著兩道剛猛氣勁衝向倪素心,叫道:“小丫頭,我倒要看看,你還能不能使出喚來術!”

倪素心怒喝道:“老禿驢,本小姐不用喚來術,照樣打死你!”說著一揮袖,素女綾已如靈蛇般飛出,向金剛手掌上氣勁纏去。

金剛手一怔下,才突然想起,對方這法器乃是天下所有真氣的克星,不由大感氣悶,隻得收了真氣,縱身閃開。想再擲出降魔杵,又怕傷及自己人,氣得他哇哇大叫。

葉夜見倪素心有力自保,便立刻指揮著雷武士,與眾僧交上了手,林春愁在旁懶懶地站著,除非有僧人向她出手,她才揮掌將其擊退,否則便一動不動。眾僧見她如此,便棄她不理,全圍上了葉夜與高仙芝。

高仙芝見不論自己如何發怒,葉夜等人始終擺出一副與眾僧拚命的架勢,不由越發著急,骨槍一挺,竟向葉夜狠狠刺去。葉夜吃了一驚,慌忙閃開後愕然道:“大哥,你這是幹什麽?”

高仙芝森然道:“我不是你大哥,我是從地獄回來報仇的妖怪!”說著,手中骨槍舞得更疾,槍槍直奔葉夜要害而去。葉夜勉強閃躲著,不住叫道:“大哥,我知你未失人性,不要騙我,更不要再騙自己了!你我兄弟聯手,殺了邊令誠吧!”

眾僧見他二人自己打了起來,便立刻停手後退,高仙芝雙眼通紅,如同九幽惡魔一樣,舞槍連攻,葉夜越躲越覺吃力,知道自己如果不出手還擊,遲早要斃命於高仙芝槍下。

正當他咬牙準備全力出手,製服高仙芝再慢慢說服他時,一個身材健壯的短發男子,背著林婉兒自寺牆外一躍而入。倪素心回首一看,訝道:“左軍?你怎麽把林姑娘背來了?”

未等那男子說話,林婉兒已驚叫一聲,縱身撲向高仙芝,哭道:“高大哥,你……你還活著?”

一見林婉兒,高仙芝立時悲呼一聲,猛地收手,轉過頭去,骨槍狠狠一揮,指向林婉兒,叫道:“不要過來!我不是你高大哥,我是妖怪!”

林婉兒淚如泉湧,不顧那骨槍,徑直向前衝來,高仙芝一驚,急忙收回骨槍,怒吼道:“你不要命了嗎?”林婉兒卻順勢一下撲入他懷中,將他緊緊抱住,哭道:“你若不是我高大哥,為何要收槍?高大哥,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婉兒都會像從前那樣對你。婉兒對自己發過誓,今生非高大哥不嫁,這誓言一生一世都不會變!”

高仙芝雙目微紅,猛地一咬牙,狠狠將林婉兒推開,縱身一躍,背後虯結的皮肉上,竟倏然生出暗紅色的雙翼,輕輕一振中,高仙芝眨眼間便已飛出數十丈。

林婉兒悲呼一聲,拚命向高仙芝飛去的方向追去,葉夜疾步追上,一把抱起林婉兒,飛身躍起,一路足踏雷光,淩空向高仙芝追去。奈何他雖能淩空而行,但速度卻與在地麵奔行無異,片刻之間,便已失了高仙芝蹤影。

林婉兒哭泣不止,葉夜卻無可奈何,隻得安慰道:“婉兒,你放心,隻要高大哥還在人世,咱們終有一天會找到他。況且他還惦記著報仇,隻要我們盯住邊令誠,就定能再見到他。”

他抱著林婉兒回到寺中,卻見眾人早停止了打鬥,那帶林婉兒來大慈恩寺的男子左軍,正對除蓋障和金剛手說道:“別說是邊令誠,便是當今聖上身邊的紅人高力士,也不敢惹我家王爺。今日之事雙方各有不是,我看不如就這樣算了吧,真鬧得我家王爺不能出兵抗敵,恐怕聖上難免遷怒於佛門吧?”

金剛手冷哼一聲,雙掌合什,道:“左將軍既然肯承認貴府小姐亦有不是,我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我等奉命保護邊大人,如有得罪,也是迫不得已。”

倪素心眉毛一挑,似乎要說些責難的話,左軍已看了她一眼,示意其不要說話,隨後向金剛手道:“左某明白大師苦衷,就此告辭,日後再來登門謝罪。”

金剛手和除蓋障聞言低頭合什,連道:“不敢。”

見葉夜回來,左軍衝他輕輕點了點頭,拱手道:“在下左軍,乃王爺親衛。葉公子,王爺有事找你,咱們趕快回府吧。”

葉夜知道在此糾纏無益,當下拱手回禮,與眾人一道離開大慈恩寺。

回程路上,林婉兒低聲抽泣,葉夜也是滿腹心事,難以釋懷。倪素心更是悶悶不樂,向左軍埋怨道:“幹嘛輕饒那些禿驢?他們可是打傷葉大哥的凶手!左軍,你就是膽子小,如今聖上要依仗我爹保衛長安,此時誰敢招惹我爹?就算咱們將這些禿驢殺了,再把那個邊令誠宰了,皇上肯定也不會深究的。”

左軍眉頭一皺,道:“荒唐!高仙芝死得雖然冤枉,但卻是皇上下旨處死的,你卻要殺邊令誠為他報仇,而且還因此屠殺大慈恩寺僧眾,皇上會怎麽想?就算皇上不說話,長安百姓會依你嗎?殺邊令誠不是不可以,但要找合適的時機刺殺,隻要不留下證據,別人就算知道是咱們幹的,也毫無辦法。否則你當天化日之下殺朝廷命官,是什麽罪?沒錯,現今聖上是要依仗王爺,就算咱們做出天大錯事,聖上也不會計較,但你想過沒有,如此一來,聖上心裏會怎麽想?他隻會覺得王爺借機肆意妄為,會覺得王爺目中沒有他,而因此恨上王爺!將來天下平定後,你說聖上又會怎樣對待王爺?”

林春愁淡淡一笑,道:“不理世事?和尚不愛財――越多越好。隻要是人,就沒有能跳出凡塵的。真跳出去了,就飛升成仙了。你下一步有什麽打算?是去月芒山,還是在這裏等高仙芝出現?”

葉夜真的犯了難。哥舒翰出發在即,軍情一刻也耽誤不得,不去月芒山尋求蒼雲門相助,弄不好長安不保;但若離開,說不定高仙芝正巧趁此時刺殺邊令誠。今日相見,高仙芝一力否認自己身份,看樣子是不願與昔日親友相認,等他完成了心願,肯定會遠走他方,今生可能再無緣一見。一邊是天下蒼生,一邊是至親好友,葉夜真不知如何選擇才好了。

左軍看了看葉夜,仰頭自語般道:“男子漢大丈夫,便應心懷天下,不以一己之榮辱成敗為行事準則。若為一人而勞苦奔波,不過是求一己小義,為一人而舍天下,便是為小義而舍大義,說穿了,不過自私而已,非我輩英雄所為!”

倪素心聽得不以為然,葉夜卻如受醍醐灌頂一般,猛然醒悟,他不由想到當日高仙芝的那番話:“大丈夫卻更應為天下蒼生計,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惜!”當下心頭一震,卻已下好決心,朗聲道:“多謝左大哥!”

左軍淡淡一笑,再不多言。

眾人回府將事件經過告之哥舒翰,哥舒翰聞後吹噓不已,好一頓安慰葉夜和林婉兒後,道:“邊令誠居於深宮之中,仙芝雖已非凡人,但既然心智還在,必然不會造次而入宮行刺,而是等邊令誠出宮之時再行刺殺,所以短時間內,仙芝應不會出現。出兵之前,我會讓左軍監視邊令誠,如果能見到仙芝,定會力勸其與你們相認,你們就放心吧。”

林婉兒與葉夜感激不盡。此時天已近晚,葉夜雖不願再耽誤時間,卻也隻能休息一夜,明晨才能出發。

當天晚飯,大家各懷心事,有人吃得香,有人卻是茶飯不思。席間哥舒翰安排府內歌姬歌舞祝興,卻無幾人看得進去,草草吃罷晚飯後,眾人均無心情閑談,各自回房休息。

月至中天,葉夜卻輾轉反側,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一個人躺在寬敞的屋子裏,他卻想起了與蓮華在王家村小屋中的一幕一幕,想起當日蓮華曾要身子給他,自己卻斷然拒絕,此時不由後悔不已,暗想當時若不拒絕,蓮華現在是否就已是自己的妻子了?

想來想去,卻是喟然搖頭。蓮華愛的是殘異,如果自己那天真趁人之危,與蓮華發生關係,日後蓮華隻會更痛苦。

想起高仙芝,他多少有些安慰。畢竟,這位大哥雖然化身為妖,但卻沒有失去正常的心智。隻要他還活著,不管以什麽形式存在,自己都算沒失去這樣一位兄長。人與妖的界限,葉夜從來不願細分,管他人也好,妖也罷,隻要心善便好。

他想來想去,想得腦子裏亂成一團,越發睡不著覺,幹脆起身下床,推門而出,到院子裏吹吹風。

大院中假山亭台,小橋流水一應俱全,但葉夜卻無心欣賞。他隻想起童年時住過的那間小院,想起夜夜睡在院中樹下的辛月鬆。這麽長時間不見,師父又怎樣了?他的功力是否恢複?他的傷是否痊愈?蘇姑姑呢,她又怎麽樣了?

想到這些,他不由發出一聲長歎。

“是葉大哥麽?”月光下,倪素心自一扇月亮門後走了出來,道:“你……你沒睡啊?”

葉夜一怔,道:“你怎麽……”

倪素心悄臉微紅,道:“我……我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沒想到葉大哥也睡不著啊。”

葉夜輕歎道:“我想起了很多事,所以……”他不願多說自己心事,話鋒一轉,問道:“你是什麽時候離開蒼雲門的?”

倪素心見葉夜問及自己之事,立時高興起來,道:“你和辛師叔離開後,我就覺得在門內越來越無聊。你們走後,師父為尋找死士骸骨,帶我離開月芒山,也就是在那時,我遇上了我爹。當時爹幫了師父很大的忙,師父見爹非常喜歡我,就讓他收為我義女。我隨師父在外麵玩慣了,正不想回月芒山,所以就留在爹身邊了。師父怕我受人欺負,就將素女綾給了我,還傳我‘紫魔召來’之術。”

葉夜聞言恍然,先前他便奇怪倪素心為何不隨父姓,不想哥舒翰卻是她義父。但看二人關係,卻似親生一般,可見哥舒翰對倪素心確是喜愛之極,而倪素心自小隨其一起生活,也已生出親情。想到此處,葉夜卻不由又想起了師父,在自己心中,何嚐又不是把師父當成了父親?

倪素心見葉夜神色黯然,急忙問道:“葉大哥,你怎麽不高興了?”

葉夜道:“沒什麽,我隻是想起自己的事,心中感慨罷了。這麽說,這麽多年你一直未曾回過月芒山,也不知門內之事?”

倪素心點頭道:“我過慣了凡間生活,就……”

葉夜苦笑一聲,道:“看來你並不知道我的事了。”倪素心大奇下問道:“葉大哥有什麽事?”

葉夜道:“我現在已經是叛門賊子,為師門所不容了。”

葉夜輕歎一聲,將過往之事一一道來,倪素心滿臉驚愕地聽著,不敢想象互不相見的這幾年間,葉夜竟然遭遇如此變故。而聽到葉夜與蓮華間的情事,倪素心又不由暗咬嘴唇,心中說不出的難受。而聽到蓮華已隨殘異而去,她卻心頭一陣輕鬆,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張口安慰道:“葉大哥,你也不必難過,情愛之事強求不得,蓮華既已離開了你,你也再不必為她擔負著叛門的罪名了,等到了月芒山,我會救師父幫你救情。你現在為天下萬民幸福而奔波,實是英雄壯舉,門內師長定會原諒你過去的錯誤的。”

倪素心所言,雖是為葉夜好,但在葉夜聽來,卻覺得分外刺耳。他不覺得自己犯過什麽錯,更不覺得蓮華離開了自己,自己就滿可以向師長們承認她是妖女,承認自己當初不該保護她,以求得師長的什麽原諒。在他看來,此事本就是師長們不對,非固執於什麽人妖大防,結果卻不是辨善惡。

他不願再聽倪素心多言,但這小丫頭卻不知好歹,偏偏說個不停,不住嘴地講起自己這些年來經過的事。葉夜越聽越煩,便故意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打斷道:“我困了,倪姑娘,明天咱們還要起早趕路,還是早點睡吧。”說完也不理倪素心,轉身便大步回房。

倪素心連叫他數聲,他卻充耳不聞,無奈下她隻得道:“那葉大哥好好休息,還有……今後叫我素心好嗎?”

葉夜隻當沒聽見,咣地一聲把門關了起來。

刹那間,倪素心隻覺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初見葉夜的那天。那天,也是在花園旁邊,葉夜也是這樣對自己愛理不理,扔下自己,大步遠去。

一時間,淚水湧上她的眼底,她低聲自語著:“葉大哥,你什麽時候能像對待蓮華一樣對待我呢?”

第二十七章 重回仙山(上)

第二天一早,葉夜便集齊眾人,準備出發。祁連甲雖想跟隨,但自知沒有飛天遁地的本事,也隻得留下來,與左軍一起監視邊令誠。楚小雲死也要和葉夜在一起,葉夜無奈,隻得答應帶著他。好在林春愁和倪素心都有飛天之技,多帶一個小孩卻也無妨。

倪素心本打算與葉夜同乘素女綾,但林春愁卻一力反對,道:“你那小小飄帶,帶個孩子正好。至於葉夜,五大三粗的男子,被個綾子纏著像什麽樣子?還是和我踏雲而行吧。”倪素心直眉瞪眼地想和林春愁吵,奈何林春愁根本不多理她,便將葉夜拉了過去,腳下紫雲湧動,狂風吹起,轉眼便飛天去了,倪素心無奈下隻得讓素女綾纏住自己和楚小雲,一路疾追而去。

到中午時分,四人已飛了數百裏,腹中均已饑餓,此時遠遠看一座小鎮,便在鎮外落下,走入鎮中。

一落座,倪素心就開始拉住葉夜說個沒完,時不時地看幾眼林春愁,似乎在有意氣她。林春愁也不理她,自顧自地慢慢吃著,不時給葉夜夾上幾口菜,惹得倪素心心中火起,暗地裏直咬牙,眼珠一轉,又將話題引到葉夜重回蒼雲門的事上,道:“葉大哥,你放心,有我求師父,她一定會幫你說話的。到時候你裝模作樣地認個錯,就還是辛師叔的親傳弟子,還是咱們蒼雲門的人。以你現在的功力,再有我師父他們幫忙,將來擠身仙君之列也不為奇呢!”

她本想憑這些話打擊林春愁,讓她明白,隻有自己才是葉夜可依靠之人,而她林春愁對葉夜卻沒任何用處,不想葉夜最恨的就是“認錯”二字,而且老實說,對厲君靜,葉夜是全無半點好感,當初若不是因為她,自己和師父也不會被迫離開月芒山,師父可能也就不會受後來那些罪,所以葉夜不但對厲君靜沒有好感,反有一種怨恨,此時倪素心不住口地提她,卻讓葉夜心中越來越氣,猛地一拍桌子,道:“我葉夜一生,敢作敢為,錯就是錯,對就是對,讓我為了什麽名聲地位而違心認錯,想都別想!”

這一下把全飯館的人都嚇了一跳,本來還熱鬧的店中,一下變得鴉雀無聲。倪素心更是嚇得麵無血色,不知自己怎麽又得罪了葉夜,眼淚在眼圈裏轉來轉去,眼看就要滴落下來。葉夜再無閑情用飯,起身便走,道:“我吃飽了,在外麵等你們!”

看著葉夜的背影,倪素心終於掉下淚來。林春愁沒事人一般地自顧自吃著,淡淡道:“小丫頭,你以為你從小認識葉夜,便了解他嗎?你才和他在一起多長時間。”不屑地一笑後,再不說話。

倪素心氣得身子打戰,偏偏又不好發作,飯也再吃不下,伏在桌上哭了起來。楚小雲抬頭看了看林春愁,見對方目光閃爍,正盯著自己,便急忙低下頭去,繼續細心地喂懷中的五虛吃飯。

這一頓飯,葉夜吃了一肚子氣,倪素心吃了一肚子委屈,楚小雲光顧著喂五虛,就數林春愁吃得最飽,所以飯錢自然也由她付了。餐畢上路,林春愁故意氣葉夜,道:“別看是家小飯館,廚子的手藝卻真不錯。那道魚雖然沒什麽名堂,卻是色香味俱全,你一口沒吃,可真是可惜。”

葉夜沒好氣地道:“我上輩子欠你了是怎麽著?你怎麽沒事就來氣我?”

林春愁淡淡笑道:“怎麽是我氣你?不是姓倪那丫頭嗎?你堂堂男子漢,和一個丫頭鬥氣,可真有肚量。難為那丫頭處處為你著想,幫你想盡了辦法重回門內,你不領情也就罷了,還耍臉子,真氣派!”

林春愁笑道:“休想激我走。我說過,沒幫你殺了安慶緒前,我跟定你了。”

葉夜哼了一聲,嘟囔道:“狗皮膏藥!”

倪素心帶著楚小雲飛在他們不遠處,卻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麽,隻見林春愁笑意盈盈,不由恨得牙根直氧。楚小雲偷眼看著她,突然笑了起來,倪素心更加生氣,怒道:“小鬼頭,你笑什麽?”

楚小雲道:“我笑你處處落於林春愁下風,看樣子是永無翻身之日了。”

倪素心怒道:“要你來奚落我?小心我鬆開素女綾,把你摔下去!”

楚小雲麵無懼色,笑道:“如此一來,葉大哥一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你了。倪姐姐,你若想讓葉大哥喜歡你、對你好,這麽幹可不行。”

倪素心聞言立時轉怒為喜,道:“好小雲,你有什麽主意?”

楚小雲道:“葉大哥這人脾氣倔強,自己認準正確的事,全天下人說是錯的也沒用。況且他深愛蓮華姐,縱然她已離開葉大哥而隨他人而去,葉大哥仍一心牽掛。你要他向門內師長就此事認錯,豈不正觸了他的逆鱗?那還有你好果子吃?”

倪素心怔怔地看著前方,喃喃自語道:“他……他對她用情真有如此之深麽?可她已經走了啊,她已經和她心愛的人一起走了,再不可能回到他身邊了啊……我從小時候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無法忘了他,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在我心中,我日夜所盼,便是能與他再見,日夜所想,就是有朝一日,能成為常伴他身邊之人,可他……”

楚小雲點頭道:“不論他曾怎樣愛過蓮華姐,都已成過眼雲煙。倪姐姐,隻要你能抓住葉大哥的心,那麽將來他所牽所掛的人,未嚐不能是你啊。”

倪素心身子一震,嗬嗬地看著楚小雲,卻不知說什麽好。楚小雲微微一笑,道:“葉大哥必須得重回蒼雲門,因為蒼雲門中還藏著殺他父母的仇人!父母血仇,不共戴天,可他若是被蒼雲門排斥在外,又怎麽去查?你應該從這裏入手開導葉大哥,同時要避開蓮華之事,不要再讓他認什麽錯。而在你師父那裏,則要避開葉大哥戀妖之事,隻提此次幫助朝廷平叛之事,要讓他們覺得葉大哥是個心懷天下,一心救萬民於水火的好漢子。到時事成,不但葉夜要感激你,恐怕蒼雲門的諸位師長,也會認為你為蒼雲門挽救了一位弟子,而對你另眼相看呢!”

倪素心心中豁然開朗,高興地連連點頭,看著楚小雲道:“你這小鬼頭,真不像個十來歲的孩子!你比大人還有心計!”

楚小雲微微一笑,用力摟緊了懷中的五虛。倪素心並沒有注意到,此時的五虛,卻露出了一種古怪之極的神秘笑容。

荒山野嶺,寒夜最為難耐。林春愁似乎什麽都不在乎,懶懶地走到一株細高的樹前,飛身躍到樹上,在兩根細枝間一橫,便算躺了下來。葉夜擔心她半夜掉下來,忙道:“你爬那麽高幹什麽?下來圍著火堆睡吧,別再著了涼。”

林春愁閉著眼說道:“著涼便著涼,摔死便摔死,我看這地方風景也算不錯,做我的葬身地,也沒什麽不可以的。如果我半夜摔死,不能再幫你殺安慶緒,你就當我欠你個人情,下輩子再還吧。”

葉夜聽了這話不覺什麽,倪素心也隻當林春愁是在說怪話。楚小雲困得不行,倒在火堆旁摟著五虛沉沉睡去,葉夜怕他著涼,便將衣服脫下給他蓋上。倪素心見狀微微一笑,道:“葉大哥,不必如此。”說著,輕輕一揮手,素女綾立時脫袖而出,越伸越長,在樹枝間來回飛舞,不一會,就搭成了一個大帳篷,將三人全包在其中。

葉夜未料素女綾還有如此功用,心中微微覺得有些驚奇,但見林春愁仍在外麵,不由皺眉道:“怎麽沒把林姑娘包進來?”

倪素心心中懊惱難過,臉上卻裝出一副笑臉,道:“她離得實在太遠了。林姑娘,過來帳篷裏休息吧!”

外麵傳來林春愁的聲音:“算了,我還是喜歡睡樹上。葉夜,你也不用為我操心,我不像你們,嬌嫩得像溫室裏的花,受不了一點風雨。別忘了,冰冷的江水可都沒凍死我。”

葉夜聞言不由想起與她的相識,不自覺地笑了笑。倪素心看在眼裏,心中卻是另一番滋味,她強忍難過,借撥弄火勢之機,湊近葉夜坐下,沉默片刻後,道:“葉大哥,其實……其實我覺得你愛蓮華姑娘,並……並沒有什麽錯……”

葉夜一震,詫異地看著倪素心,完全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倪素心不敢正視葉夜,隻盯著地麵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從小就是個至情至性的人,所以你才能為了蓮華姑娘,而不惜得罪舉門師長。說真的,我從小就佩服你這一點。但這次回月芒山,我求你不要提蓮華姑娘的事好不好?我知道你要生氣,可是請你想一想,殺害你父母的仇人還在門中啊!如果你不能回到門中,你又如何去查?況且別忘了,你如今為的不是一己私情,而是為了天下啊,為了天下人的幸福,你總不會吝惜這一點犧牲吧?”

這番話說得葉夜心服口服,對倪素心的感覺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他輕輕地點著頭,道:“你說的沒錯,現在確實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放心,我明白其中的輕重。謝謝你。”

第二十七章 重回仙山(下)

夜色越來越濃,倦意侵襲中,倪素心不知不覺地躺在地上睡著了。素女綾的一端立刻伸展延長,如一床被子般,輕輕將她的身子蓋上。倪素心在睡夢中,嘴角掛起了一絲甜甜的微笑,也不知是夢見了什麽。

葉夜喚出雷武士看守篝火後,便靠著一棵樹坐下,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師父。那些在小院中度過的日子裏,師父就是這樣坐在院中的樹下,伴著夜晚的寒露和陰涼的風,度過一個又一個的黑夜。葉夜突然覺得自己小時候太不懂事了,獨自安睡在溫暖的屋子裏,卻一點也沒為師父想過。師父,這兩個字辛月鬆盼了多久呢?葉夜想到此處,不由淚光閃動。多少年來,他一直不肯叫辛月鬆一聲師父,卻是為了什麽?不過是心中那毫無來由的倔強而已!

刹那間,葉夜忽覺自己與厲君靜並沒什麽不同,都是那麽驕橫而就蠻不講理。看著熟睡中的倪素心,葉夜的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她何時曾得罪過自己?可自己卻是怎麽對她的?從最初見麵的奚落,到第二次的見麵時的無禮,再到今日的拍桌怒喝,自己憑的是什麽?而倪素心呢,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一心為自己著想,這樣的朋友,難道不該珍惜嗎?

混亂的思緒中,葉夜漸漸睡著。這一覺直到紅日東升才醒,睜眼時見雷武士站在火堆邊,正朝裏添柴,林春愁用樹枝穿著幾隻野鴨,正在火上烤,楚小雲手裏拿著一隻已經烤熟的,正在喂五虛,隻有倪素心還睡得正香。他長身而起,收回雷武士,拾起旁邊的枯枝添入火中,對林春愁道:“多虧讓我認識了你,否則,這兩天哪來這些好東西吃?”

林春愁慵懶地一笑,道:“原來你救我就是為這個?”葉夜知道抬杠抬不過她,隻是淡淡一笑,並不多說什麽。

聽到葉夜的聲音,倪素心立刻醒了過來,急忙收起素女綾湊過來幫忙。不多時野鴨已熟,幾個人圍坐一圈,邊聊邊吃,卻是其樂融融。看著大家,葉夜突然有了一種家的感覺,似乎回到了小時候,和爹娘圍坐在一起,共享天倫之樂。就在這刹那間,身邊的每個人,仿佛都成了他的親人,他對幾人的感覺,不知不覺地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在這種微感幸福的心境中,幾日後,四人終來到東海之濱。林春愁降到地麵,望著眼前茫無涯際的大海,眼中現出一片茫然之色,葉夜忙問道:“你怎麽了?”

林春愁怔怔片刻,才緩緩道:“沒什麽。我隻是……隻是覺得死在這裏也不錯。”

葉夜見她麵容恢複正常,不由長出一口氣,皺眉道:“你以後少拿這種事開玩笑成不成?”

林春愁搖了搖頭,道:“我並沒開玩笑。我不是說過麽,等還了你的恩情,我就要去尋我的安身之地,難道你忘了?”

此時倪素心剛剛追上來,見兩人立在岸邊傾談,急忙落下,帶著楚小雲硬擠在兩人中間,道:“就要到了,怎麽卻停下來了?”

林春愁道:“月芒山乃蒼雲門總壇所在,我和小雲均非蒼雲門門人,這麽貿然前去,恐怕不合規矩吧。我看還是你們兩個自己去吧,我和小雲在海邊等著。”

倪素心聞言立時喜上眉梢,暗想終於可以與葉夜一同翱翔天際,再無林春愁礙事,便急忙點頭道:“林姐姐說得不錯,葉大哥,你我都已離門多年,這麽貿然帶著外人進總壇,確實不大合適啊。”

葉夜點了點頭,道:“如此你們便在此處等待吧。隻是小心別吹多了海風,著了涼。”

林春愁淡淡一笑,道:“放心吧,我和小雲都是不懼風雨的人。”

倪素心見葉夜如此關心林春愁,心中又是一番不是滋味,急忙道:“葉大哥,咱們快走吧。”說著,已揮起素女綾,將自己和葉夜纏在一起,飛天而起。

葉夜無法忘記林春愁剛才所言,她那種茫然和淡淡的憂傷,讓葉夜始終放心不下,不時地回頭後望,卻惹得倪素心嫉意大生,催動法力與素女綾相合,飛行速度立時加快,不多時,海岸便消失在兩人視線之中。

飛行良久,葉夜感覺素女綾速度並不算快。他小時候曾分別由辛月鬆和蘇蘅蕪帶著在東海上飛過,知道月芒山距海岸尚有極遠路程,而素女綾速度別說與辛月鬆和蘇蘅蕪相比,便是與林春愁的紫雲相比,亦有所不如,不由問道:“素心,素女綾能飛得再快些嗎?照眼下的速度,一日之內能到達,都算不錯了。”

倪素心道:“素女綾並不是用來飛天的法器,所以自然沒那麽快。我已經將自己的法力注入其中了,葉大哥,你沒發現它已經快了不少嗎?”

葉夜搖頭道:“還是太慢!我的法力能注進去吧?”

倪素心俏臉一紅,偷偷笑了笑,道:“自然不能,你又不是它的主人,它哪會認你?不過……不過如果你的法力通過我的身體傳給素女綾,就……就成了。”

葉夜點了點頭,當下立即抓住倪素心的手,體內澎湃的法力立時傳了過去。他心無雜念,自然毫不為意,但倪素心被他抓住小手,心中卻是一陣又一陣的小鹿亂撞,又羞又喜。

她自然不知,葉夜體內除了擁有正常修煉得來的法力外,還有自小藏在體內的無雙雷力,和體內那神秘法器的紫氣之力。過去這三種氣各自為政,互不相犯,而當他拚著性命破了全身封印後,另兩種氣全被強大的雷力所引導,交融匯合在一起。如今的葉夜,單就法力而言,在門內已僅次於諸仙君仙子。

葉夜隻顧向前,卻未回答。倪素心心中卻更加欣喜――哪個姑娘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成為大英雄?以葉夜胸懷天下的俠士精神和這種不俗身手,他日定能成為光耀一天下的大人物。倪素心已情不自禁地憧憬起自己與葉夜美好的今後來。

如此速度下,不到半日,月芒山便已在兩人眼前。望著那熟悉的島上仙山,葉夜的心情突然變得不安起來,他不知道師父會怎樣看待自己當日保護蓮華的行為,更不知師父會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責難自己。就在這種不安的心情中,兩人緩緩落在了月芒山頂。

兩人再向前行出裏許,穿過一片雲海,來到那數十丈高的白石大門前。幾名守門的白衣門人立刻迎了上來,輕施一禮後問道:“二位,敢問從何而來?來本門何事?”

葉夜與倪素心離開時還是孩子,如今卻已是大人,這幾個門人自然不認得他們。而倪素心卻認得他們,衝領頭的一個年輕人笑道:“吳劍,你的禦劍術練得如何了?”

那人一愣,怔怔問道:“你怎麽認得我?”

倪素心嬌笑道:“我怎麽會不認得你?想當初你簡直笨得像豬,連我喚來的小怪也打不過,險些把小命都丟了。現在可有進境了?”

那人臉色一變,訝道:“你……你是倪素心?”

倪素心嬌笑道:“可不就是我?我回來見我師父,還不讓開?”

那人急忙點頭,看了看葉夜,緊張地問道:“這位是?”

倪素心本想說個謊,隻說葉夜是人間高手,好一路平安地見到諸師長,不想葉夜張口便道:“告訴門主,葉夜回來了。”

在場所有門人臉色立時大變,齊抽出背後長劍,如臨大敵般指向葉夜。倪素心責怪葉夜,雙眼一瞪,衝這些門人叫道:“你們想幹什麽?”

吳劍手指葉夜,衝倪素心道:“此人乃本門叛徒,你怎麽和他……”不等他說完,倪素心已怒道:“什麽叛徒!葉大哥不過是與各位師長有些誤會罷了,你們趕快撤開,我要和葉大哥去見我師父!”

吳劍不由麵露難色。倪素心從小受厲君靜嬌慣,在門內是出了名的蠻橫無禮。當年吳劍初學禦劍術時,倪素心隻為好玩,便以喚來術喚出魔怪攻擊吳劍,險些害了他的性命,而隻靠厲君靜一句話,此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那以後,普通門人無一敢得罪這位要命的小姐。此時這小姐長大成人,功夫法力自然更勝從前,而且身上還有厲君靜的素女綾,吳劍等人便更不敢惹,可又不能如此放葉夜進去,隻得硬著頭皮道:“倪姑娘,此事事關重大,我們也做不得主,還請二位先到會客廳中休息,等我稟明門主,再……”

吳劍急忙點頭,一揮袖,一隻小劍便自袖中飛出,眨眼變成一柄三尺青鋒浮於人中,吳劍飛身躍到劍上,立時禦劍飛走。其他門人收起長劍,在前邊引著二人向內走去。

倪素心滿心不高興地瞪著那些門人,嚇得他們急忙低頭。她衝他們冷哼一聲,隨後衝葉夜道:“葉大哥,你怕他們做什麽,我就不信咱們硬闖進去,他們敢把咱們怎麽樣!”

葉夜淡淡道:“都是自己人,做無意義的爭鬥有什麽意思?我是回來求各位師長的,求便要有個求的樣子。”倪素心連忙點頭稱是。

二人隨諸門人來到會客廳內坐下,倪素心見葉夜眼睛中透出不安之色,想張口安慰,卻又不知應說些什麽,心想一會兒見了師父,定要撒嬌耍賴,用盡小時候的一切手段,非讓師父答應幫葉夜不可。

不多時,外麵便傳了一陣陣衣袂破空之聲,隨後會客廳的大門被一把推開,隻見門主嚴火瀾滿麵怒色地帶著柴景青、白朗和厲君靜三人大步而入。嚴火瀾一見葉夜,立時怒喝道:“小畜生,你還敢回來?”

第二十八章 仙門驚變(上)

不等葉夜說話,倪素心一見厲君靜,便先嬌呼一聲“師父”,撲了上去。那吳劍急於稟報葉夜歸來之事,卻未提倪素心,厲君靜毫無準備下不由一怔,隨後便認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徒兒,不由淚濕眼眶,一把將倪素心抱在懷中,連聲問道:“是我的素心回來了?快讓師父看看,嗯,你長大了,變得越來越漂亮了!”

嚴火瀾不理他們師徒重逢的相互問候,隻瞪著葉夜。葉夜麵無表情地深深一禮,道:“參見門主。我師父怎麽樣了?蘇姑姑呢?”

嚴火瀾哼了一聲,道:“你還記得他們?我還以為你心裏隻有那女妖,已經把他們忘了呢!”

葉夜道:“葉夜怎敢忘卻師恩?門主,過去誰是誰非,我不想爭論,這次我回來,是想請求各位師長出山,幫助素心的義父哥舒翰將軍鎮守潼關。”

眾人聞言皆是一怔,倪素心急忙對厲君靜道:“是啊,師父,你們和葉大哥之間一定有些誤會。葉大哥他心懷天下,一心為天下安危而奔波,這次冒死回到門中,為的就是求各位師叔伯下山平亂,以安定天下,這樣的男子漢,怎麽會是壞人呢?”

嚴火瀾看著葉夜,沉聲問道:“你真的是為此事而來?”

葉夜點頭道:“值此亂世,天下蒼生流離失所,修仙之人又怎能躲在深山獨善其身?葉夜這次鬥膽回來,就是想請各位師長為天下無數善良百姓而盡一份力。至於各位要如何處置我――隻要師叔伯們答應下山平亂,便是將我當場處死,以正門規,我也絕無二言。”

厲君靜對葉夜心有芥蒂,本想嘲諷幾句,但倪素心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視著她,拉住她的胳膊不住輕輕搖晃,眼中全是懇求之色,不由令她心中一軟,輕歎道:“他能為天下著想,就算不是個英雄,起碼也是個心地善良之人,門主,我看之前的事,就……就算了吧。”

嚴火瀾看著葉夜,臉上已現出了淡淡的微笑,突然問道:“那女妖呢?”

他一口一個女妖,葉夜聽著極不順眼,臉色已微微改變。倪素心知他心情,急忙向他連使眼色,道:“門主,葉大哥早就將她趕走了,這些日子,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幫我爹整頓軍務,以平定叛亂,恢複天下清明。”

葉夜知此時當以大局為重,忍住閉口不言。嚴火瀾微微點了點頭,笑道:“好!老四果然沒看錯你!小子,你跟我來。”

葉夜隨著嚴火瀾離開會客廳,一路向蒼雲門中部走去,不多時便來到一間守衛森嚴的大殿前。眼見大殿四周乃至上空,均有佩劍門人守護,葉夜不由微感好奇,暗自猜測這殿中到底藏了什麽。

嚴火瀾來到殿門前,守殿門人紛紛向他施禮問好。他手指大殿,向葉夜道:“你知道此處守備,為何如此森嚴麽?”

葉夜搖了搖頭,嚴火瀾微微一笑,道:“因為我的師叔和你的師父都在裏麵。”

聽到師父的消息,葉夜不由一陣激動,當下再不顧許多,疾步奔向殿門。霎時間,十數名持劍門人突然自殿門兩旁隱蔽處飛身而出,手中長劍揮舞,齊指向葉夜,嚴火瀾忙叫道:“讓他進去!”

他方一張口,葉夜便已飛身而起,他話音未落之時,葉夜足底便已閃出一道炸雷,那雷電轟擊之力,推動葉夜如閃電般淩空向前飛出,瞬息之間便已穿過劍陣空隙,飛過數層白石台階來到殿門前,等嚴火瀾一句話說完,葉夜已推門跑了過去。一眾門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均為葉夜的身法震驚不已。

嚴火瀾在一怔之後,不由點頭微笑,自語道:“好個老四,教出的徒弟竟這般厲害!”

葉夜方推門而入,殿內便有一聲女子厲喝傳來:“什麽人敢擅闖進來?”隨即又是一聲驚呼:“小夜?你……你是小夜?”

葉夜隻覺聲音極為熟悉,但殿中門窗緊閉,他雙目一時間難以適應,卻什麽也看不清楚。情急下,他體內陰寒之氣湧動,雙目突然紅光一閃,隨後便看清了殿內一切,卻見蘇蘅蕪正滿眼淚水地向自己奔來。他心中一**,一時間也激動無比,兩眼濕潤,飛身撲了過去,與蘇蘅蕪緊緊擁抱在一起,哽咽道:“蘇姑姑,你……你瘦多了……”

葉夜鬆開蘇蘅蕪,苦笑道:“她已離我而去。我這次回來,是想求師叔伯們出山,幫助朝廷平叛,使天下萬民免於刀兵之苦。蘇姑姑,門主說我師父在這裏,他人呢?”

蘇蘅蕪微微一笑,回身一指大殿上首,道:“就在那裏。”

葉夜方才便注意到大殿上首有一個極大的東西,卻未細看,此時聞言細觀,卻嚇了一跳,隻見大殿上首竟是一座土台,無數樹根自那土台中鑽出,拚命地向上生長,編成了一張大網,將一個丈多高的金色巨繭網在其中。那巨繭之上一會兒水波流動,一會兒火焰升騰,令人歎為觀止。

葉夜不由訝然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蘇蘅蕪道:“那是師叔傾注全部法力,造就的‘五行輪轉之陣’。你師父被血離窟惡人的法器封閉法力那麽多年,體力和法力都已衰竭,師叔為求回咱們蒼雲門這第一高手,便拚盡法力,造出這五行輪轉之陣為他治傷。現在師叔和你師父都在這金繭之中,等有朝一日你師父法力複原,他們就會立時破繭而出了。”

葉夜聞言驚喜異常,上前幾步跪倒在五行輪轉之陣前,重重地磕了個頭,道:“師父,徒兒不孝,有負您的教導,這麽多年讓您受苦了!您放心,徒兒經過許多事,已知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蘇蘅蕪輕輕拉起葉夜,道:“你能想通這道理,著實令姑姑欣慰,我想你師父也會高興的。隻是……你此行恐怕不會有什麽收獲。”

葉夜一怔,愕然問道:“蘇姑姑,您這是什麽意思?”

“她的意思是,蒼雲門如今已是自顧不暇,更別說什麽幫助別人了。”正在此時,嚴火瀾眾殿外大步而入,微微搖頭歎道:“其實天下大亂已不是一兩日間之事,我們何嚐不知?隻是如今的局勢,已由不得我們心懷天下了。”

葉夜在短暫的驚訝後,心情卻漸漸變成了憤怒,他強壓怒火,沉聲道:“門主,我知道修仙人脫離紅塵,已不問俗事,但既然我等並未真正飛升仙界成為仙人,既然我等肉身仍在這紅塵之中,就永遠無法真正脫離它!門主,我以為修仙之人,更應該有著救蒼生於危難的決心!我不信一個隻知修練自己本事以求達到仙界,而不顧人間眾生疾苦的人,會真的修成什麽仙!若真是如此,那就是天道不公!”

嚴火瀾的脾氣與辛月鬆和葉夜不相上下,而且更甚於兩人,聞言立刻怒火上升,吼道:“你個小屁孩知道什麽?我們不顧人間疾苦?你知不知道千年之前,是哪個門派為了天下蒼生而與雲耀開戰,犧牲了幾乎全部的精英?那就是我們蒼雲門!違護天下安定的擔子,早就擔在了我們肩上,而且已經擔了上千年!這擔子,是我們用鮮血和生命來擔負的,為了天下,我們付出了多少,你這黃口小兒又知道什麽!”

不等她再作解釋,葉夜已怒道:“我活在世上方近二十年,千年前的事休和我提,我沒看見!我隻看到現在的蒼雲門不顧天下安危,而龜縮在東海之中獨善其身!我隻看到你們視蒼生之苦於不顧,隻吝惜自己的鮮血和生命!既然蒼雲門是這麽偉大的門派,你又為什麽要說出‘由不得我們心懷天下’這種話?”

嚴火瀾怒目圓睜,吼道:“你給我閉嘴!”

葉夜的眼睛也瞪得不小,向前一大步,道:“憑什麽閉嘴?你們口口聲聲說什麽以鏟妖除魔為己任,擺出一副偉大的模樣,可到頭來呢?眼見天下動亂已起,卻坐視不理,我倒要問一句,門主大人,您當日逼我殺蓮華時的威風哪兒去了?”

嚴火瀾雙拳緊握,猛一頓足,整個大殿都晃動了一下。他怒道:“原來直到如今,你心中還惦著那妖女!好,算我看走了眼,還以為你改了性,悔過了當初之錯,沒想到卻是如此!”

蘇蘅蕪眼見這兩人越鬥越凶,誤會越來越深,又急又氣中,猛地厲喝一聲。她平時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說話都很少有大聲的時候,此時一聲厲喝出口,將嚴火瀾和葉夜兩人都嚇了一跳,齊怔怔地望向她。

蘇蘅蕪激動得身子打戰,怒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小夜,你這是對門主說話的態度嗎?你回來為的是什麽,難道就是為了和門主鬥嘴嗎?事情的原委你有沒有問清?蒼雲門麵對的情況你有沒有了解?你一沒問清,二沒了解,憑什麽在這裏叫嚷!”

葉夜被蘇蘅蕪說得不知所措,一時怔在當場,嚴火瀾哼了一聲,剛想借題發揮,不想蘇蘅蕪矛頭又指向了他,衝他怒道:“門主,你身為一派之主,怎麽卻和個孩子一般見識?葉夜他為什麽回來?是為了你和吵嘴嗎?是為了一己之私嗎?他為的是天下!他為的是萬民!隻憑這一點,不管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你就都應原諒他!何況他根本不知道如今天下局勢和門內情況,你身為師長,不向他仔細說明,卻扯到陳年舊事上,這和小兒鬥口有什麽區別?這也算是一派之主的威儀嗎?”

第二十八章 仙門驚變(下)

這一番話又說得嚴火瀾啞口無言,方才的火氣一下被熄滅。葉夜也深感慚愧,不由微微低下了頭,道:“蘇姑姑,方才……方才確實是我不對,隻是……”

“不,我也有錯。”嚴火瀾出乎葉夜意料地道起了歉,弄得葉夜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忙躬身向嚴火瀾賠罪,嚴火瀾擺了擺手,輕歎了一聲,道:“葉夜,並不是蒼雲門不顧天下安危,而是確實有心無力啊!”

頓了頓,他肅容說道:“我蒼雲門乃仙道第一大派,分壇遍布天下各處,這我不用細說,你也知道,但天下門派中,卻並不唯我蒼雲門獨尊,還有一個勢力與實力與本門不相上下,甚至還有所超越的大派,那就是佛門。我們一仙一佛兩大門派,共同擔起了守衛人間安寧的責任,已有數千年的曆史。”

嚴火瀾接著說道:“曆朝曆代,不論天下之主是昏庸還是賢明,我們兩大派都自覺地維護安定,保護蒼生平安,自古至今曆來如此,可以說,我們兩派便是天下安定的支柱。然而如今,事情卻有了極為可怕的變化,佛門之長通鑒大師突然間不知所蹤,卻冒出一個什麽大日如來,成了佛門最高領袖。自這大日如來出現後,佛門弟子們突然全改了稱呼,再不以法號為名,而是按菩薩、羅漢、天眾、龍眾等將門人分級,各自冠以神佛之名。”

“這種名稱上的變化,若在其它門派上發生,並不算什麽了不得的事,但發生在佛門,意義卻大為不同。這表明佛門弟子們已經被名利纏身,墜入了魔障之中。果然,此後不久,佛門弟子便開始參與到人間的紛爭之中,與某些勢力勾結一處,使雙方實力都得以大大增強。”

“佛門的變化,已經預示了天下將要發生大動**,為防天下生變,師叔劉河仙師便派伏妖仙君雷傲去探查,然而時至今日,我們也沒再收到伏妖仙君的什麽消息。而在此時,咱們蒼雲門內又接二連三地發生了不少大事。師叔感覺情勢危急,這才決意耗費大量法力真元,建出這五行輪轉之陣,來恢複你師父的法力,好讓本門有力量對抗即將到來的莫測風雨。”

葉夜奇道:“門內會出什麽事?”話剛說完,忽想起自己爹娘之死,臉色立刻一變,道:“難道門內那名叛徒,又開始興風作浪了嗎?”

嚴火瀾自然知他所指,微微皺起眉頭,道:“這正是最大的隱患!時至今日,我們仍不能找到這個叛徒。那人在門中定然身居高位,如果我們有所妄動,隻怕那人就會趁機破壞,甚至給蒼雲門帶來毀滅性的打擊!這幾年中,咱們門中可謂禍事連連,先是你師父受困於血離窟,結果失了一身法力,再是一年多前紫雨仙子林春愁留下一封怪信後便突然失蹤,而最近,不但伏妖仙君一去佛門再無消息,就連靈光仙君肖照山也在一次外出中一去不歸,我蒼雲門五仙君三仙子,力量卻是折損了大半!葉夜,你自己想想,這個時候,我們還有能力去幫助朝廷麽?”

蘇蘅蕪點頭道:“這並非蒼雲門為自身安危而存有私心,實是維護天下安定的兩大派之一,已經開始失去了自己的立場,如果咱們蒼雲門再出什麽事,那……那天下就真的要大亂了!”

葉夜沉思片刻,道:“我明白了,你們所擔心的,是妖神雲耀!”

嚴火瀾和蘇蘅蕪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嚴火瀾道:“你倒有見識。我們最怕的,就是這位妖神。而他最怕的,應該就是我們蒼雲門,所以才會想盡一切辦法來破壞蒼雲門的安定。我們就好比一隻懸在他頭上的利刃,越是鎮定不動,他就越是害怕,但如果盲目亂刺,則反會失了牽製他的作用。”

嚴火瀾道:“這隻是我們的推測。但看如今天下之亂,卻的確像是他的手筆。不過我想,他即使已經複活,力量也絕對是不完全的,因為想集齊他的殘肢,恐怕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葉夜心中暗道:“那個自然,我體內就有此君殘器在。我一日不死,他一日休想集齊肢體。”同時突然想到嚴火瀾提到的林春愁之事,當下心中一動,便想將自己結識了另一個林春愁之事告之。

便在此時,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自殿外緩步而入,邊走邊道:“門主,聽說辛仙君的弟子回來了?”來到近前後打量了葉夜幾眼,微一拱手道:“想來這位便是葉夜吧?”

葉夜見這人一身白衣,完全是蒼雲門仙君打扮,但自己卻根本不認識他,不由訝然回禮,問道:“這位是?”

嚴火瀾臉色陰沉著,既不答話,也不看那人。蘇蘅蕪見狀急忙道:“小夜,這位是你師叔祖的代身傳人,咱們蒼雲門的新仙君莫鳳白。”

蒼雲門乃修仙大派,曆代均有精英人物參破紅塵玄機,而飛升仙界化身為仙。門內自古相傳,凡人化仙,卻必將在塵世留有代身,所以當這些人在預感到即將成仙之時,都會外出雲遊,尋找與自己法力真氣相合的代身之人。所謂代身,其實便是繼承自己所專之全部絕技者,也就是普通門派所說的衣缽傳人。代身傳人便是成仙者在人間的代表者,成仙者生前的地位與財物,均由代身傳人繼承。嚴火瀾便是先代門主尋到的代身傳人,所以其並不列入雷傲等人的弟子排名之中。這些門內典故,葉夜小時候早就聽辛月鬆說過,此時親見劉河仙師的代身傳人,不由訝道:“這麽說,師叔祖他就快要……”

那莫鳳白輕輕點頭,笑道:“不錯,師父他於一年多以前天人感應,預知自己將要成仙,所以便尋到了我。”

不等他繼續說下去,嚴火瀾已道:“莫仙君,你不加緊練習劉河仙師的五行輪轉之術,到這裏來做什麽?”

莫鳳白恭敬地施禮道:“門主,在下正是練功時遇上了為難之處,才特來向門主請教。”

嚴火瀾冷冷地說道:“我隻精於西方庚金之術,怕是沒那個本事指點於你。”莫鳳白立時笑道:“門主,我想請教的,卻正是西方庚金之術中的難題,不知門主可有時間指點一二?”

嚴火瀾道:“我還有一大堆事要辦,你還是自己回去琢磨吧!”

幾句話下來,葉夜已經看出二人關係極為不和,蘇蘅蕪在旁也覺得有些尷尬,急忙插言道:“莫仙君,小夜剛回來,正有事要與門主相商,門主卻是實在沒有時間。況且修仙一道,貴在自悟,莫仙君若能自行悟通其中道理,與他人指點相比,則更能接近飛升之道啊。”

嚴火瀾目視他離開,重重地哼了一聲。葉夜見狀悄聲向蘇蘅蕪問道:“蘇姑姑,門主與他好像……”蘇蘅蕪輕輕點了點頭,道:“你有所不知,這莫鳳白表麵謙和,但內心卻是張揚得很。自他來到蒼雲門,便四處結黨,拉幫立派,現在門內除了我和你三師伯外,其餘仙君都和他關係甚好,門人弟子也大多被他拉攏。”

葉夜立時恍然,道:“看來這家夥的野心不小,弄不好是惦記著門主之位呢!難怪門主要氣惱。”

嚴火瀾憤然道:“門主之位有什麽了不起?誰想要誰拿去!不過值此亂世之時,我卻不能讓他如願!”

葉夜亦點頭道:“如果此時本門陷入內亂,事情就更糟了。不過門主,潼關那邊如果失守,長安恐怕遲早都要淪陷,如此一來,天下就真的陷入亂局之中了,到時再談什麽牽製雲耀,也沒有意義了啊?”

嚴火瀾道:“亂一時與亂一世相比,哪個重要?隻要雲耀不敢妄動,區區叛軍做亂之事,僅憑朝廷自身的力量,便可平定。別以為大唐已無良將,那郭子儀、李光弼之流,定能成為將來平定亂局的英雄人物。那哥舒翰又是何等人物?真要動起手來,恐怕我也不一定是他對手,有他鎮守潼關,誰能打入長安?你要是還不放心,那就過去幫忙。素心那小妮子法力雖然差些,但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到時我再給你弄件好法器,就不信對付不了什麽叛軍!”

葉夜略一思索,便已明白其中道理,點頭道:“看來如今也隻有如此了。既然這樣,我就不多逗留了,門主,您多小心。”

蘇蘅蕪聞言忙道:“小夜,你好不容易才回來,就多住幾日,陪陪姑姑吧。”

葉夜何嚐不想在蘇蘅蕪身邊多留幾日,但此時局勢,卻不由得他如此,隻得道:“蘇姑姑,素心的義父轉眼間便要進駐潼關,實在是耽誤不得。等將來戰事稍緩,我再回來陪您和師父吧!”

辭別了蘇蘅蕪,葉夜隨嚴火瀾離開大殿,來到門主居所。嚴火瀾將葉夜請至大堂,自己則深入內室,不多時便捧著個錦盒走了出來,道:“咱們蒼雲門注重自身修為,對於法器卻不大重視,所以世上修仙門派中,雖隻有我派曆代均有人飛升成仙,但論起法器之利,我們卻又比不了別人了。你湊合著用吧。”

葉夜接過錦盒,打開一看,裏麵卻是個巴掌大的赤紅色玉石小盆,拿在手中,隻覺一陣涼意傳來,竟微微打了個寒戰。

嚴火瀾道:“此物名為血沙盆,對修仙之人來說並無多大用處,但對於指揮千軍的將軍來說,卻是天大的好寶貝。尋常豆類在此盆中放上十二個時辰後,如果接觸土地,便立刻會化為血沙兵。”

嚴火瀾點頭道:“正是。這盆雖不大,但放上千多粒黃豆,卻是綽綽有餘,一日夜間能讓兵力增長千人,雖無大益,但也不無小補,用以震懾敵膽,作用也頗為不錯。”

葉夜喜道:“豈止是震懾敵膽?有了它,隻要有足夠的時間,不就可以組成一隻大軍了嗎?”

第二十九章 九尾情深(上)

嚴火瀾笑道:“若真能如此,它早成天下第一的至寶了!告訴你吧,它的法力隻能在離盆的豆子上維持十二個時辰,時間一過,豆子就會失去變化之力。你算算看,新豆出盆之時,不正是舊豆還原之時嗎?”

葉夜苦笑道:“原來如此!兩軍交戰中,千人兵力的增減,的確沒什麽大益,也隻能是臨戰震懾敵膽吧。”

嚴火瀾道:“東西雖然一般,但也聊勝於無。況且若你能靈活運用,說不定還真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比如單身引誘敵人追擊時將它們放出,敵人隻當是中了埋伏,不大亂陣腳才怪。法器這東西,全看主人運用是否巧妙,寶劍在勇士之手才顯其威力,放在殺豬的手裏,也不過就是尋常利刃罷了。”

嚴火瀾這番話令葉夜茅塞頓開,不住點頭,在心中反複琢磨,隻覺不光法器如此,武功法術也是如此,並無絕對的優劣可言,關鍵要看使用者用得是否對路。想通此節,他的武功境界已然在不知不覺中大為增長。

二人回到會客廳時,倪素心正與厲君靜低聲細語,柴景青、白朗和莫鳳白則在高聲交談。未入會客廳時,葉夜便聽到白朗道:“那妖物不但法力高超,意誌更是堅定異常。我也煉過不少妖物,從沒一個像她一樣,在金爐烈火中不吭一聲,苦忍至今的。”

柴景青道:“若心境堅實者,也達不到那種境界。想當日若不是我等及時合力圍攻,門主都要傷在她手下了,此妖著實不可小覷啊!”

莫鳳白問道:“白仙君,難道那妖物至今還沒被煉化嗎?”

不等白朗回答,嚴火瀾已攜葉夜大步而入。嚴火瀾皺眉看了白朗一眼,白朗立時住口,將話題移開,問道:“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嚴火瀾點頭道:“我把門內的情況都對他說了,他在此久留無益。潼關那邊吃緊,他必須及早趕回,我們就在這裏別過吧!”

倪素心聞言先喜後憂,喜的是門主已然認下葉夜,憂的是,門主顯然沒有派人幫忙的意思,她急忙站起身,道:“門主,那……那你們不幫我爹啦?”

葉夜道:“素心,不要難為門主了,詳情我過後告訴你。我們走吧。”

倪素心見葉夜如此說,也就不再堅持。厲君靜眼見愛徒又要離開,心中一陣感傷,忍不住摟住倪素心,道:“好孩子,亂世之中,力量是最重要的,沒有力量,任誰都敢來欺淩於你,有了力量,任誰都會拜服在你的腳下,記住了嗎?”

倪素心眼睛一亮,喜得叫出了聲來。厲君靜卻笑道:“不過紫魔威力巨大,隻是喚其一臂便已極費法力,以此鐲之力,隻能連續使用三次紫魔臂膀之力。你的法力與為師相比,相差實在太遠,所以你平時要注意時刻向鐲內灌注法力,如此用時方可持久。”

倪素心聽後不由微感失望,但一想今後再使這招時,再不必耗費自身法力,仍是欣喜大於失落,當下撤嬌著謝過了師父。

葉夜一一與眾人告辭,攜倪素心方要離開,莫鳳白卻突然對白朗說道:“可惜那妖物未能煉化成法器,否則贈與葉閑侄,何愁保不住小小潼關?”

這話一出口,嚴火瀾等人臉色都不由一變,葉夜卻想起方才聽過的那些話來。他知道白朗與其他仙君不同,並不精於武功,而對煉丹藥和法器之術極有研究,他的金堂爐,便是用來煉製法器丹藥的,而他金堂仙君的名號,也正因此而來。但他卻不知這煉製的原料,竟然可以是活生生的妖物,此時好奇之心大起,問道:“方才我聽幾位師長正談論此事,卻不知是什麽妖物,竟有如此能耐?”

白朗張著嘴,不知說什麽好,隻瞪著眼看著嚴火瀾,嚴火瀾忙道:“沒什麽,不過是個尋常妖物罷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等葉夜再問,莫鳳白已搖頭道:“怎能說是尋常妖物?那九尾妖狐法力高強,血離窟一戰中,門主不是都險傷在她手下嗎?”

這話如同晴空驚雷,震得葉夜腦中嗡地一響。血離窟、妖尾狐,那除了碧林,還會有誰?

碧林,那個單戀著葉夜的善良女孩,在那麽多年黑牢生涯中,是她給了葉夜一次又一次的快樂,而代價,卻是她數年的痛苦。她明明深愛著葉夜,卻要將自己的情誼轉嫁到他人身上,最終,更是犧牲自己,以成全葉夜與蓮華。每當想起她,葉夜的心中都愧疚無比,他曾無數次地猜想她的下落,但不論如何他都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在蒼雲門中!竟會在白朗的金堂爐中!

眼看著葉夜的表情變化,嚴火瀾狠狠地瞪了莫鳳白一眼,怒道:“少說一句你能死不成?”

然而就在這時,葉夜卻又突然恢複了鎮靜,他得體地向幾位師長再次拜別,拉著倪素心大步而去。幾人看著他們的背影,一時怔在原地,好半天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人我,都沒想到葉夜竟會如此離去。

“不對,絕對不對!”嚴火瀾反複地嘀咕著:“這小子不對勁!”

倪素心急問道:“那你呢?你難道不回去嗎?”

葉夜道:“我得留下來,我還有些事要辦。”倪素心道:“你要去救碧林對不對?”

葉夜一怔,正不知如何回答,倪素心已道:“我知道,他們說的那九尾妖狐就是碧林。你對我說過,正是她救了你和蓮華,我明白你要報恩。可是……可是你不能這樣做啊!門主和眾位師長好不容易才原諒了你,你這時卻又要去幫妖物,況且還是一個這麽可怕的妖物,那……那之前我們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費了嗎?”

葉夜怒道:“什麽妖物?她不是妖物!我不許你這麽叫她!她是個好姑娘,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她活了這一輩子,從來沒做過一件惡事,憑什麽將她投入金堂爐中,煉成法器?我葉夜若連身邊有恩於我的人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麽保護天下萬民?天下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可她不同!如果我不去救她,她就要死了!”

看著葉夜那憤怒的表情,倪素心幾乎要流下淚來。她並不怕葉夜發怒,但她在乎葉夜為誰而怒。那是為了另一個女人,而不是她。

衝冠一怒為紅顏,為什麽這些妖女總是如此有幸,可以得到葉大哥的這衝冠一怒,而我倪素心,什麽時候才能讓葉大哥為了我而動感情?

她傷心,但她並沒有忘記楚小雲的話。她明白,對葉夜這樣的人,絕對不能用強。於是她低下頭擦掉眼角的淚,抬起頭道:“葉大哥,我明白了。剛才是我不對,你應該救她。你放心,我會留下來,幫你把她救出去!”

葉夜沒想到倪素心竟會說出這番話來,愣了半晌後,不由感激地道:“素心,剛才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衝你吼。但……但你知道嗎,一想到碧林這樣的好女孩,竟然被投入到金堂爐中,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樣啊!”

倪素心強作笑臉,道:“我明白。對於這裏,我怎麽也比你更熟悉些,我們找個地方先藏起來,等到了晚上,我帶你去金堂仙君宮,一定把碧林姑娘救出來!”

兩人就此躲入山間林內,隻等天黑已後行事。葉夜心中惦記著碧林的情況,深恐其在這段時間裏剛巧再挺不住,一顆心七上八下,倪素心在旁不論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恨得倪素心暗咬嘴唇,委屈得不行。

好不容易等到入夜,二人又耐心地等待夜色漸濃,這才離了樹林,小心謹慎地一路向門內而去。蒼雲門夜裏仍有巡宮弟子,但又如何能防得住這二人,在倪素心的帶領下,葉夜穿過一座座宮殿,毫無阻滯地來到了白朗的金堂仙君殿中。兩人看好左右無人,倪素心將袖一揮,素女綾立時扁扁地伸直,順著殿門縫隙鑽了進去,輕輕將門栓打開。葉夜不由低聲笑道:“你這法器卻是打家劫舍,梁上君子的工具。”倪素心佯怒道:“要是讓我師父聽到這話,看不和你拚命。”

此時丹房中並無人看守,亦未掌燈,但室內卻光亮如白日。在室中央處,立著一座金色的火爐,正是它發出亮而不刺目的光,將整間屋子照亮。這正是那金堂爐,葉夜想到碧林正在此爐中受苦,不由百感交集,忍不住顫聲呼喚道:“碧林,你……你還在嗎?”

猛然間一陣氣息動**,屋內平地生風,吹得倪素心通體生寒,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隨即,一道妖氣自那爐中湧動而起,一個女子的聲音哽咽響起:“你……你是葉大哥?”

倪素心隻覺那聲音中充滿了無盡的相思與刻骨的愛意,本來微有些害怕的心,霎時被嫉妒與厭惡充滿,她忍不住咬牙在心中罵道:“什麽金堂爐,簡直是一個破茶壺!這麽長時間,怎麽連一個妖怪也煉不死?老天保佑,葉大哥可別喜歡上這個女妖才好!”

葉夜聽得出,那正是碧林的聲音,心內一陣激動,叫道:“碧林,你挺住,我這就救你出來!”

第二十九章 九尾情深(下)

他正要動手,碧林卻悲呼一聲:“不!葉大哥,你快逃吧,蒼雲門內高手如雲,就算你救我出爐,也一樣逃不出這裏!”

“她說的沒錯。”便在此時,白朗的聲音響起,葉夜和倪素心均吃了一驚,隻見屋內一麵牆忽地升起,嚴火瀾在白朗和蘇蘅蕪的陪伴下,自其後緩步而出,看著葉夜二人,哼了一聲道:“不爭氣的東西,沒想到你還真的來了,你太令我失望了!”

葉夜二話不說,當即跪倒在地,道:“門主,碧林與我一起長大,一生從未做惡,當日更是虧她冒死盜走了血離窟的鎮窟之寶離之心,血離窟黑城外的迷陣才會不攻自破,大家才能衝入城中,將血離窟搗毀……”

不等他說完,嚴火瀾已怒吼一聲:“住口!什麽從未做惡,你知道些什麽!老實告訴你,她若是尋常妖類,我看在你為天下奔波的分上,或許可以網開一麵,給她一條生路,但她卻是九尾妖狐!是製造著災禍與死亡的妖中梟惡之輩!葉夜,你這一生難道注定要與此類為伍不成?才離開一個妖神後人,你又要投向另一個的懷抱嗎?”

如果嚴火瀾麵色沉痛地來一番語重心長的教導,葉夜定會心感慚愧,然而他如此厲聲喝斥,卻正犯了葉夜的大忌,他當下挺身而起,怒道:“九尾妖狐又如何?妖神後人又如何?如今的天下大亂,難道是她們挑起的麽?凡人做惡,你們閉目不見,一味縱容,怎麽一見到妖族,就來了本事,不問青紅皂白便要誅除?碧林是個好姑娘,她為我已付出了太多太多,我若不能還,還算什麽男子漢?還提什麽心懷天下!今日便是一死,我也要將她救出!”

葉夜本來已經非常激動,聞言更是不能自製,吼道:“不要胡說!葉夜今日若不能救你出去,便陪你一起死在這裏好了!”

倪素心呆呆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地看著葉夜。她心裏湧起的,是一陣陣的酸楚,她心中期盼的,是有朝一日,葉夜也能這樣對自己。她甚至有些羨慕爐中的碧林,雖然身陷絕境,死期已定,但卻有葉夜這樣的男人,肯為她犧牲自己的生命,肯為她拋棄自己的一切。

嚴火瀾已然怒極,蘇蘅蕪見狀急忙攔住他,對葉夜道:“小夜,不要使性子,如今天下時局動**,你要以大局為重啊!”

葉夜深深一禮,道:“蘇姑姑,對不起,我娘從小就告訴我,是非善惡從來不是書上說的那樣涇渭分明,沒有誰是天生的惡類,也沒有誰是天生的好人。我現在更信這話了。蓮華也好,碧林也好,她們不過是生而為妖,你我不過是生而為人,難道隻因投胎不同,便注定了一生的善惡嗎?妖也好,人也罷,不過都是世間的一種生靈,憑什麽人就是善,妖就是惡?”

蘇蘅蕪急得不知說什麽好,嚴火瀾則怒極而笑,冷冷道:“我明白了,你實在已是無藥可救!”話音方落,澎湃的真氣已然透體而出,刹那間,無數金粉自嚴火瀾周身湧動而起,自四周向葉夜衝去。

葉夜此時完全失去了冷靜,不計後果地催動真氣,大喝聲中,全身上下電光閃動,揮手中,一道雷蛇螺旋起舞,直撞向層層金粉。

嚴火瀾冷笑一聲,手掌微動中,金粉立時化為道道金絲,編成一張金色大網,將雷蛇罩在其中,雷蛇一遇金網,立時被拉扯變形,身上的雷電被金網如抽絲般一道道抽走,片刻間便被分解成無數電光,纏繞在金網之上,直向葉夜罩來。

葉夜未料嚴火瀾此技竟有如此功用,不由一怔,倪素心見狀忙揮出素女綾,將其舞成螺旋之狀,勉強頂住了那金網。

嚴火瀾麵色一沉,道:“小丫頭,你也敢和我動手?”

倪素心不住將法力灌注在素女綾上,道:“動手便動手,誰想傷害葉大哥,我就和誰拚命!”

嚴火瀾仰天大笑,道:“有趣,兩個小娃娃,也想和我動手?葉夜,我的西方庚金之術,正是你雷力的克星,你便是本事遠高於我,也絕不是我的對手!”說著一揮手,那金網立時散開,轉而化成無數金槍,分向倪素心與葉夜刺去。

蘇蘅蕪急得不行,但又不好出手阻攔嚴火瀾,隻能在旁不住叫道:“門主手下留情!”

說著,雙手連動,雷刃蒼月刀立時飛舞於空中,將飛近的金槍盡數斬落。倪素心仗著素女綾,也有驚無險地擋住了刺向自己的金槍。

嚴火瀾輕咦一聲,低聲自語道:“小子的本事果然了得,一個蒼月刀,竟被他練出花來了!辛老四,可喜可賀啊!”

葉夜自知本事遠非嚴火瀾敵手,況且對手的仙術,又正好克製自己的法術,單論功夫對比而言,此戰可說毫無勝算。但他此行的目標,卻不是戰勝嚴火瀾,而是解救碧林,勝敗與否,卻並不重要。

斬落最後一根金槍後,葉夜猛地雙手連揮,同時擲出四條雷蛇,襲向嚴火瀾,隨後立即探手入懷,將那金屬小人取出,向空中一扔。那小人立即化成雷武士,與葉夜心意相通,飛身撲向金堂爐,抓緊蓋子,用力掀起。

雷蛇乍現,嚴火瀾完全不屑一顧,揮手中,麵前數尺方圓的地麵忽化為金色,直直向上升起,同時化為巨盾之形,四條雷蛇擊在其上,盡數被分解為絲絲電光,順巨盾入地而逝。

巨盾落下而重為地麵,嚴火瀾卻正看到那雷武士撲向金堂爐。他未料到葉夜竟有如此法器,一怔後立即怒喝一聲,右掌擊出,一柄金槍自空中迅速凝結成形,直射而出,正中雷武士胸口,將它撞飛出去,化成一團電光散於空中。

葉夜手下不停,雷刃蒼月刀輪番向嚴火瀾劈去。丹室內雖然寬敞,但兩人相距卻並不算遠,雷刃正好夠得到嚴火瀾,嚴火瀾叫了聲好,伸手虛空一握,無數金粉立刻於其掌間凝結成一杆金色戰槍。他單手持槍,從容應對葉夜雙刀,竟然氣定神閑。

二人交手之際,空中破散的雷光已慢慢凝在一起,又化成那雷武士,飛身撲上金堂爐,用力拉動爐蓋。倪素心不敢插手與嚴火瀾對抗,便揮起素女綾纏上爐蓋,催動法力幫起雷武士來。嚴火瀾看得眉頭大皺,忽然暴喝一聲,也不理葉夜劈來的雷刃蒼月刀,猛地將金槍朝地上一戳,霎時間,一股仙氣流動,圍著嚴火瀾快速地旋轉起來,將葉夜的雷刃蒼月刀擋開。

蘇蘅蕪和白朗臉色同時大變,白朗愕然道:“門主竟要使出‘六獄戒芒陣’,這……這怎麽行?”蘇蘅蕪驚呼一聲,道:“門主,你難道要毀了金堂仙君宮嗎?你連對付血離窟主時都未用出此招,他隻是個孩子,你這是做什麽?”

嚴火瀾沉聲道:“你們放心,我自不會拆了白老六的家!”說著,雙臂猛然一振,無數金粉飛散而出,散入旋轉的仙氣之中,立時與仙氣相融,化成六麵金色的方形巨盾,圍著他的身體旋轉不休。這六麵金盾上不停有華光閃動,光芒每閃一下,葉夜便感覺周圍的氣息沉重一分,數息過後,隻覺已有些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雷武士突然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擊中,瞬間被打回原形,摔落地上。嚴火瀾冷然道:“葉夜,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我知道你心高氣傲,從不肯向人低頭,所以我也不難為你,隻要你此時轉身而去,再不來救這女妖,我就當方才的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今後你仍是辛月鬆的唯一傳人,仍是我蒼雲門的好弟子!”

葉夜完全看不透嚴火瀾的招術,但他卻本能地感覺到,這招足有毀天滅地的力量,憑自己現今的修為,除了死於此招之下,根本無任何選擇的餘地。倪素心忍不住向葉夜投去求懇的眼神,隻盼他能知難而退,不要把事情真的弄僵。

然而以葉夜的性格脾氣,又怎會在這種時候選擇退縮?況且那爐中不是別人,而是與自己一起長大的朋友,是曾經為自己付出了一切的朋友!他絕不會退!

長笑聲中,葉夜身上的電光猛地增強,他目視嚴火瀾,麵無懼色地說道:“有多了不起?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我葉夜若救不出碧林,情願死在此室之中!”

“葉大哥!”爐內又傳了碧林的悲呼聲,她異常艱難地說道:“我求你快走吧,我能再見你一麵,已經是上天開恩,我知足了……”

葉夜淒然一笑,道:“碧林,你我一起長大,相伴度過那麽多寂寞的歲月,是為有情;漫漫黑牢生涯,你忍住自己的眼淚來安慰我,是為有義;蓮華大婚那日,你不顧性命盜走離之心,為救我們大戰諸仙君,是為有恩。你對我有情有義更有大恩,我又怎能貪圖自己的安危,而棄你不顧?你太小看葉夜了!”

刹那間,一股為碧林寧可身死的衝動湧上葉夜心頭,他再不顧許多,在狂叫中將體內所有暗藏著的力量全部釋放而出!

第三十章 再叛仙門

當葉夜將生死置之一旁,毫無顧忌地催動法力之時,他體內的數種力量,忽然發生了奇妙的變化,先是那森寒陰冷的雲耀殘器之力,在仙道法力中間硬擠而出,凍得葉夜全身一陣發寒,雙目紅光驟閃間,卻清楚地感覺到,嚴火瀾身邊六麵金盾正放出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整個金堂爐包圍起來,那力量既是攻擊之矛,又是防守之盾,攻防一體,著實可怕,但卻隻是護住金堂爐,並不向外擊發。

未等葉夜再細看嚴火瀾身邊的金盾,他體內的雷力猛然升騰而起,與仙道法力相融為一體,再不分開,而這兩股力量一結合,就立刻將雲耀殘器的力量壓製下去,再抬不起頭來,而就在這刹那之間,他體內一直暗藏著的那神秘法器之力,亦突然暴發,無數紫氣自他體內湧動,與雷力纏繞糾結,溢出體外。

嘯聲中,葉夜的目光緊盯住金堂爐,雙手同時向前推出,一道紫氣順著他的雙掌噴出,化為一隻由紫電凝成的六爪妖蛛,尖叫著撲向金堂爐,六爪淩空飛舞,狠狠打在金堂爐上。

一聲沉悶的聲音過後,緊接著便是一陣炸雷般的巨響,整個金堂仙君殿被紫色的雷光所淹沒,遠遠望去,便如月芒山上突然炸開了一個雷球一般。巡宮的弟子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所驚呆,如木雕泥塑般怔怔地站在原地,愣愣地望著光芒閃動的金堂仙君殿,卻已被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丹室內,到處都是紫電流竄,那巨大的金堂爐已經化成無數碎塊,一個柔弱的長發女子,倒臥在碎塊之中,吃力地抬起頭來看著不遠處的葉夜,眼中淚光閃動,人已泣不成聲。

倪素心呆呆地看著這個遠比自己更為美麗的女子,突然間覺得自己不該幫葉夜救她。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我應該殺了她!”

雷光閃動中,原本被嚴火瀾的力量打回原形的金屬小人,又重新化為雷武士,一把抱起碧林,飛身躍回葉夜身邊。此時的葉夜,隻覺全身的力量都已用盡,身子裏空****的,沒有一絲力氣可用,但他還是拚盡全力從雷武士懷中接過了碧林,兩人四目相對,感慨忽生,都忍不住流下淚來。

一旁的倪素心見了,隻覺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的手臂輕輕地顫抖著,素女綾竟然緩緩地飄起,對準了碧林的後心。

法器無心,它隻感覺主人的意誌而有所行動。素女綾如此而為,可見倪素心此刻心中對碧林充滿了怎樣的嫉妒與仇恨!

嚴火瀾此刻,已沒有餘力去理葉夜了。方才那一擊之力,不但破壞了金堂爐,更毀了他周身六麵金盾,強大的力量更衝破法力防護,直刺入他的體內,此刻的他全靠一股倔強意誌支撐,身子搖搖晃晃,隨時都有可能倒下。蘇蘅蕪見狀急忙上前扶住他,從懷中取出菡香瓶來。

她這菡香瓶,亦是一件了不起的法器,雖無攻擊之效,但卻可造出醫百病的瓊漿,用來療傷最有奇效。她將瓶中瓊漿喂嚴火瀾喝下,嚴火瀾立時長出一口氣,驚呼道:“這小子,哪來這麽強的力量?”

碧林注視著葉夜,極力想看清葉夜如今的模樣,奈何淚如泉湧,卻總是模糊雙眼,她不停地擦著淚,哽咽道:“葉大哥,你這是何苦?”

葉夜淡淡一笑,方想開口,卻忽覺體內一陣劇痛,忍不住鬆開碧林,單膝跪倒。刹那間,一道紫氣自他體內湧出,瘋狂地舞動著,向碧林卷去。

素女綾本已飄在空中,準備出擊,此時見紫氣衝來,不待倪素心運力,便已先一步疾卷而出,將紫氣裹住,那紫氣東衝西撞,卻始終逃不出素女綾的包圍。

便在此時,葉夜忽覺雙臂一陣劇痛,忍不住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劇痛與紫氣受製有關,忙叫道:“快放開那紫氣!”

倪素心聞言急忙收回素女綾,那團紫氣立時衝向葉夜。一旁的雷武士見狀急擋在葉夜身前,揮手擊向紫氣,不料卻被紫氣纏了個結實。那紫氣如蛇一般緊緊纏住雷武士,轟地一響中,竟將雷武士生生擠碎。

電光閃耀中,一絲絲的雷氣從破碎的雷武士身上飄離,卻鑽入葉夜體內。葉夜隻覺這正是自己的雷力,當下毫不拒絕地全部接收,調息引導其回歸自己體內。這雷力一回體內,紫氣亦隨之而回,他身上的疼痛立時消失,當下一躍而起。

再看雷武士碎裂的身體,卻縮小化為金屬小人。隻是那小人仍是破碎之體,一件好好的法器,竟這樣莫明其妙地被葉夜自己的力量給毀了。

眾人都被眼前發生的這一幕驚呆了,反是葉夜最先回過神來。他見嚴火瀾受傷不輕,白朗一個勁地對著金堂爐的碎片發愣,而蘇蘅蕪則忙著給嚴火瀾治傷,正是逃離的最好時機,當下再不猶豫,一把拉起碧林和倪素心,向外便跑。碧林久困爐中,身子虛弱之極,跑不幾步,便欲摔倒,葉夜此時力量已回複不少,幹脆將她抱在懷中,一路疾奔。

躺在葉夜懷中,碧林幾乎疑心自己是在做夢。

沒錯,也許這就是一個夢。她忍不住這樣想著。這麽多年來,自己不是無數次夢見葉夜這樣擁著自己,對自己說上一句“我也喜歡你”麽?

倪素心的心神也是恍惚的。她不敢想象事情會發展到什麽程度,也不敢去想這個美麗的狐女碧林,將來會為自己帶來什麽,她一片茫然,又心有不甘,隻恨自己當初不該幫葉夜救她。

一出大殿,葉夜便立刻向倪素心問道:“你的素女綾能帶咱們三個一起飛嗎?”倪素心聞言心頭一顫,猶豫了片刻,搖頭道:“恐怕不行吧……”葉夜皺眉道:“將我的法力注進去也不成嗎?”倪素心道:“葉大哥,方才一戰,你的力量怕已經快用光了吧?光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恐怕……”

葉夜急得直咬牙,碧林忍不住又道:“葉大哥,你們快走吧,不要再讓我連累你們了。”

這話倪素心聽來自然滿心高興,隻恨不得葉夜立時答應,但葉夜卻眼睛一亮,看著倪素心手腕說道:“差點忘了它!素心,你師父贈你的息元鐲中,定存有你師父注入的法力,用它不就成了嗎?”

息元鐲內充滿了厲君靜平日灌注的法力,一經注入素女綾,飛行速度立時加倍,天未亮前,三人便已回到內陸岸邊。

此時四下一片漆黑,卻無處尋找林春愁和楚小雲的蹤跡,葉夜運起殘餘的法力,勉強擲出一條雷蛇。雷蛇破空而起,雖然纖弱,但在暗夜之中,還是發出了奪目的光芒,縱是相隔裏許,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多時,林春愁便踏雲帶著楚小雲找了過來,一見碧林,林春愁不由一怔,隨即笑道:“這姑娘身上的妖氣被折磨得七七八八,看來是被扔進金堂爐中煉過了。”

葉夜一愣,訝然道:“你怎麽知道金堂爐?”

林春愁被他問得也是一愣,思索半晌後才道:“好像是過去聽什麽人提過,金堂仙君白朗的丹房、金堂爐、練妖之法……”說著說著,她忽然一陣頭痛,身子搖晃中,險些摔倒。

葉夜隻道她夜涼受了寒,急忙伸手將她扶住,林春愁輕輕將他推開,道:“不用怕,老毛病了,一用腦子就頭痛,已快成廢人了。老實說吧,這小姑娘是怎麽回事?”

葉夜道:“她就是我提過的碧林。”

幾人相處日久,對於葉夜之事,林春愁早已知曉,此時見到碧林,不由連連點頭,道:“好個有情有義的奇女子,誇得這小子是個有良心的,不然真可惜這麽一位好姑娘了。”

碧林身子虛弱,連開口說話亦極費力,但還是勉強向林春愁施了個禮。倪素心卻隻覺林春愁的話刺耳得很,不耐煩地說道:“咱們快走吧,一會兒師長們追來就糟了。”

林春愁聞言愣了愣,隨即淡淡一笑,道:“我明白了。葉夜,你小子可真有一套,明明是來賠禮認罪,請求幫助的,結果……”她話到口邊留半句,腳下紫雲湧動,將楚小雲向倪素心一推,道:“老規矩,你帶他。”說完一把將抱著碧林的葉夜拉了過來,一句話也不多說,駕雲便走,恨得倪素心真咬牙,卻也隻能無可奈何地追了上去。

黑夜中方向難辨,但林春愁卻仿佛有雙夜眼,又似是極熟悉地形般,與白日飛得一般速度,倪素心生怕迷路,在後拚命追趕,卻是一步也不敢被落下。如此疾行至天明,恰巧飛到一座小村附近,林春愁道:“在這裏休息一下吧。就算蒼雲門的人追來,也不會想到咱們有如此大膽,竟敢跑到有人的地方來。”

葉夜看著腳下的村落,不由又想起王家村來,心中一猶豫,指著遠處一片山林道:“還是到山中去吧。我……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我是個招引災禍的人,我怕把不幸再帶給這個字靜的小村……”

碧林自血離窟一戰後,便被投入金堂爐內,算來已有大半年的時光,她雖擁有離之心的強大力量,但又怎受得了這麽久的折磨,一身法力早被煉得所剩無幾,若是葉夜遲來幾日,說不定她便已被煉成了什麽不知名的法器。再加上這一夜奔波,她體力早已承受不住,此刻她輕輕靠著葉夜的肩膀,雖然疲憊,卻不想就此睡去。她心中有一肚子的話想對葉夜說,有一肚子的疑問想對葉夜提,但一時間卻又不知從何處說起,隻是怔怔地看著葉夜,默默地流淚。

林春愁知機地拉著楚小雲站起身,道:“奔波了一夜,我可是餓了。走,陪我去弄點吃的。”眼看著倪素心,道:“你也一起來吧。”

倪素心使勁地白了她一眼,卻是一動不動。楚小雲連忙向她使了個眼色,她心中猶豫了片刻,雖不明所以,但知道楚小雲定是在幫自己,便一萬個不情願地站起身,隨林春愁去了。

葉夜輕歎一聲,道:“這段日子,真苦了你了。一想到你為我們受了那麽多的苦,我……”

碧林柔聲道:“葉大哥,你不用多說,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葉大哥,蓮華姐呢?她怎麽沒和你在一起?”

葉夜沉默半晌,終強忍住心痛,道:“她走了。和殘異一起走了。她心中所愛,始終都是殘異……”他緩緩地訴說著過往發生的一切,人似乎隨著回憶回到了過去。

碧林靜靜地聽著葉夜的訴說,用心體會著這一段時間來葉夜心境的變化,漸漸隨之黯然,許久後才道:“她……她終有一日會回心轉意,明白你才是真正愛她、真正對她好的人,我想,那時她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葉夜苦笑一聲,輕輕搖了搖頭,道:“你就別安慰我了。她已和殘異盡釋前嫌,心中已再無我之地,我知道,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碧林眼見葉夜難過,卻是無法可想,心中不由大為難受,輕輕地咬著嘴唇,隻盼能將葉夜全部的憂愁和煩惱全轉到自己身上。奈何別說她此刻法力低微,便是立時恢複九尾妖狐之力,對這種感情之事,卻也隻能是無可奈何。

葉夜緩緩說道:“這些事我已經不想去想了,現在我想的,是如何保住潼關,如何能殺了安慶緒,如何讓人間的動亂早日結束,還有,如何能讓高大哥和我們相認……提起高大哥之事,我就恨得不行,恨不能讓叛軍殺入長安,宰了李隆基那昏君才好!”

葉夜輕輕點了點頭,道:“我明白。老實說,這一點我始終無法理解高大哥,可能我們自小的經曆不同吧。他自小受的是忠君愛國的教育,而我,隻記得我娘說過眾生平等,原沒什麽高低貴賤,所以誰也別想站在我頭上,對我頤指氣使。”

碧林緩緩說道:“所以你才是誰也不服的修仙浪子,而他則是名動天下的大將軍啊。”

葉夜道:“不錯。人生際遇原本不同,每個人都會走上與他人截然不同的道路,所以才總有人感歎世事難料……我們說這個幹嘛?碧林,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碧林垂首道:“打算?我能有什麽打算?我從小生長在血離窟,根本沒有自己的家,如今世上除了蓮華姐和你,我已再沒一個親人了……”

葉夜輕輕拉住碧林的手,這動作在他看來並無什麽意義,但碧林心中卻是猛地一顫。他誠懇地說道:“那你就跟我去潼關吧,如果你能憑強大的力量幫助人間平定動**,我想不論是我的師長們,還是其他正道之士,都會因你而對妖族改觀。你想想看,這是多麽了不起的舉動?說不定你就能憑這而名垂青史呢!”

碧林重重地點了點頭,但她心中想的絕非是什麽名垂青史,而是自己終於可以陪在葉夜身邊,再不分開了。她不奢望葉夜會喜歡上自己,也沒想要趁蓮華離開後葉夜空虛的機會來搶到葉夜的愛情,她隻是想陪在葉夜身邊,每天能夠看到他的笑臉。對她而言,那已是今生最大的幸福。

葉夜與碧林之間的感情亦非常深厚,那種感情遠超過與其他任何人的友情,就像是自己最親的親人一般。和碧林在一起,葉夜毫無任何顧忌,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想說什麽便說什麽,兩人彼此互相了解,憑著對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知道對方所想所需。與這樣的朋友在一樣,葉夜隻覺說不出的愜意愉快,忍不住和碧林傾談起來。碧林隻靜靜地聽,不時或笑或悲,完全把自己融進了葉夜的世界裏,卻沒將自己所受的苦對葉夜念叨一句。

許久之後,林春愁帶著倪素心和楚小雲,拎著一隻野鴨和兩隻野兔走了回來,見葉夜正說個不停,不由淡淡一笑。倪素心卻心向下沉,咬著嘴唇,狠狠地瞪著碧林,恨不能現在就一下將她刺死。

吃過飯,幾人靠在樹邊小睡了一會兒,便立刻出發。碧林體力虛弱,始終被葉夜攙扶,看得倪素心氣不打一處來。加上飛天後林春愁絲毫沒有等她的意思,隻顧駕雲向前,累得她拚命催動法力緊追,不由越來越氣憤,自己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倪素心哼了一聲,道:“小孩子懂什麽!少胡說。”

楚小雲笑道:“我之前給你出的主意不是挺管用嗎?你自己說,自那以後葉大哥對你的態度是不是好多了?”

倪素心默然無語,半晌後道:“這和那不一樣……”

楚小雲一撇嘴,道:“你總以為我不懂男女之事,所以才輕視於我。我也不和你鬥氣,我告訴你,這個時候你可不能瞎吃醋。沒看出來嗎?林姐姐和葉大哥的關係微妙得很,碧林姐姐又是和葉大哥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你這時要是因為吃醋而和碧林姐姐有什麽磨擦,我保證葉大哥會偏向她們。”

倪素心委屈地道:“那……那難道我還得忍氣吞聲不成?”

楚小雲笑道:“你忍什麽氣,又吞什麽聲了?別人又沒欺負你!你想想,碧林姐姐和葉大哥分別了那麽久,又為他吃了那麽多苦,葉大哥多照顧她一下,多陪她一下,又算什麽?難道這就算是給你氣受了?我知道你喜歡葉大哥,可你越是喜歡,就越要對他放鬆一點,在這個時候,你要表現出對碧林姐姐的關心和同情來,這樣葉大哥才會覺得你可愛,才會感激你,將來才有可能喜歡上你,懂不懂?”

倪素心道:“可是……可是萬一他們熱乎來熱乎去,熱乎到一起,我……我怎麽辦?”

楚小雲不耐煩地哼了一聲,道:“他們從小一起長大,而你隻是葉大哥的同門,相識又不久,你說誰與誰的感情更深?就算他們想要熱乎到一起去,你又憑什麽管?你看人家林姐姐,總是會見機行事,所以葉大哥嘴上雖然經常和她鬥,心裏卻極重視、感激她,你得向她學才行。隻有這樣,你在葉大哥心裏的地位才會越來越重,你才有和碧林姐姐競爭的本錢!”

倪素心想了半天,心裏終還有些猶豫,但想想楚小雲說得的確有理,自己與葉夜的關係,確是無法和碧林相比,除了按楚小雲說的去試試,還真沒別的辦法,無奈下隻得歎了口氣,點頭答應。

隨後幾日內,倪素心按楚小雲指點,隨時製造機會,讓葉夜和碧林能單獨相處,隨意談心。她處處照顧碧林,噓寒問暖自不必說,還時常捉來珍奇野味、采來草藥山參,為碧林補身子,不但感動得碧林熱淚盈眶,更讓葉夜大為感激,對倪素心的態度越來越好。倪素心心中不由大喜,同時對楚小雲大為感激,拿定主意,今後不論遇上任何事,都要聽從楚小雲指點才是。

林春愁整日不動聲色,卻在暗暗觀察倪素心和楚小雲――尤其是楚小雲,她看楚小雲的目光也變得越來越怪。

幾人一路奔波,始終未見蒼雲門諸仙君追來,不由都鬆了一口氣。這日幾人飛到潼關附近,隻見潼關數裏之外,帳篷連綿,軍士逡巡,卻是一座極大的軍營,營中“安”字旗飄揚,不問便知,定是打算攻打潼關的安祿山叛軍,看得幾人眉頭大皺,深感擔憂。幾人原打算直接經過,先回長安,不料卻見潼關城頭“哥舒”大旗飄揚,倪素心不由驚呼道:“我爹已經進駐潼關了?”

便在此時,左軍自城頭大喊道:“是自己人!”說著,已順階梯而下,葉夜急忙迎了上去,焦急地問道:“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麽早。這幾日可有我大哥的消息?”

左軍皺眉道:“戰事危急,我們隻能匆忙趕來。婉兒姑娘堅持要留在長安尋找高將軍,祁大哥不放心她,就一起留在長安。至於她是否已經遇上高將軍,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葉夜不無擔憂地點了點頭,隨即將碧林介紹給左軍,雙方見禮後,葉夜道:“我們方才見關外數裏處,叛軍已布下大營,不知哥舒將軍做何打算?”

左軍道:“依將軍之意,此戰隻可力守,絕不可出城作戰。賊兵勢大,且屢戰屢勝,正是氣勢高漲之時,而我方……大多是臨時征集的兵勇,不說是老弱病殘之師,也差不到哪兒去。唉,大唐的太平日子過得太久,兵士已經失去了銳氣,而敵方秣馬厲兵多年,相比之下,我們也隻能死守。大將軍言道,賊兵遠來,後備不濟,不能久戰,我們完全可以拖垮他們。這樣等後方兵力、糧草儲備充足,各路大軍陸續趕到,便可一舉殲滅叛賊。”

葉夜點頭道:“我大哥當日肯定也是這樣想的,隻可惜被邊令誠這閹狗所害……”

左軍看了看幾人,沉吟問道:“葉兄弟,你們此次回月芒山,沒有請到眾仙長嗎?”

葉夜默然半晌,道:“一言難盡,等見到哥舒將軍,我再說明吧。”

第三十一章 潼關之謀(上)

在潼關內部帥府內,幾人與哥舒翰重新見麵,揮退左右侍從後,葉夜將蒼雲門現狀詳細說明,哥舒翰與左軍聽得眉頭大皺。葉夜道:“如今天下之亂,也許便與雲耀或其它妖神有關,卻不止是單純的軍隊叛亂這麽簡單。門內為防出現更大的禍亂,也隻能采取這種靜觀的態度。”

哥舒翰輕輕點頭,道:“難怪那邊令誠會有佛門高手護衛,看來佛門已經變成某些惡賊作亂天下的工具了。就算沒有雲耀之危,單憑一個佛門,已經夠讓蒼雲門頭痛,況且此時蒼雲門又出了這麽多事,唉……”

葉夜道:“我走之前,門主贈我一件法器,名喚血沙盆,此盆可變豆為兵,雖然數量隻在千餘間,但用於戰事之中,作用應當不小吧。”

左軍立即道:“當然不小!試想,你若獨潛入賊營,於中軍處突然放出這些神兵,我們再趁亂率大軍攻入,賊兵軍力便是遠勝於我,也是有敗無勝!甚至被我方全殲,也不是不可能!”

葉夜等人聞言大喜,楚小雲訝道:“這……這麽簡單就能全殲數倍於我方的敵軍嗎?”

哥舒翰與左軍相視一笑,哥舒翰道:“哪有那麽簡單?就算是以弱勝強,那弱的一方也隻是士兵數量而已,似咱們這些老弱殘兵,再怎麽出奇,也難以致勝。當前之計,就是敵軍互相耗著,耗得他們士氣低落,內心焦躁;耗到他們糧草不足,食不裹腹;耗到我們各路大軍擾得安祿山後方不安;耗到咱們這些臨時征集的民夫,被訓練成可以上戰場的虎狼,到那時,葉公子再突發此奇招,何愁賊兵不滅?”

眾人不由同時叫了聲好。葉夜不由對這位老將更感佩服,暗讚不已,想想自己對行軍打仗之事可謂一竅不通,便將血沙盆大方地送給了左軍,左軍推卻半天,在葉夜堅持下隻得收下。

正說著,軍士突然來報,說大將軍杜乾運求見。哥舒翰與左軍聞言一怔,左軍訝道:“這家夥來做什麽?”

葉夜不明就理,倪素心在一旁低聲解釋道:“這杜乾運乃是楊國忠的心腹,素來與我爹不我睦。他並非帶兵將領,此次守衛潼關的將軍中,也並無他,不知這家夥為什麽會突然前來。我看多半不是什麽好事。”

此時哥舒翰亦道:“想來不是什麽好事。叫他進來吧。”

軍士退下,不多時,一個一臉傲氣的中年將軍手扶腰畔劍柄,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到得堂中神態倨傲地看了看眾人,挺胸向哥舒翰一抱拳,道:“大帥在上,本將軍有禮了!”

說是有禮,但任誰都看得出,這小子實是無禮之極,左軍臉色一沉,冷冷地哼了一聲,哥舒翰則淡淡一笑,拱手道:“杜將軍萬金之軀,不在長安伺侯著國相享福,跑到這種苦巴巴的地方來做什麽?難道是國相擔心你操勞過度,所以安排你頂替老夫,來此地掌管三軍麽?”

哥舒翰表麵客氣,實際一番話卻極盡貶損,不想那杜乾運竟然絲毫未聽出,反得意地笑道:“哪裏哪裏,本將軍便是再有功勞,也不敢搶大帥的位子啊!”眾人不由均在心頭暗笑。

左軍冷然道:“那杜將軍來此,所為何事?”

杜乾運看了看左右,得意地笑道:“本將軍此次前來,隻為告之大帥――國相已在潼關後方布下精兵,而這隻精兵,便由我杜乾運掌管。大帥盡可全力施為,去對付叛軍,而不必束手束腳。潼關若有危機,自有我率兵來救。”

哥舒翰與左軍臉色齊變,杜乾運卻未看出來,仍然說道:“國相這也是擔心大帥過於謹慎,如那高仙芝之流一般不敢出戰迎敵,所以才如此為之。組建這支精兵,國相沒用國庫一錢,完全是自己出資招募,國相為國為民之心,那才叫天日可鑒啊!我等屬下,如何敢不用命?大帥,休怪本將軍多嘴,你率軍駐守潼關已有多日,卻一直按後不動。眼見叛軍大營離我潼關隻有數裏之遙,你卻如同無事一般躲在關中安坐,這與國相憂國憂民之心相比,恐怕……”

哥舒翰微微一笑,道:“杜將軍不必再意,左軍動起怒來下手從不知輕重,這點大唐眾將人盡皆知。”

杜乾運怒道:“動怒?他動什麽怒?”

哥舒翰麵帶笑容,便如與老友對話般緩緩說道:“論起職位,本帥與國相一文一武,並無高低之分。況且現下本帥受命於聖上,帶兵駐守潼關,除了聖上有權責備本帥帶兵不利外,便是楊國忠,也沒權力說我一個不字。杜將軍難道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竟跑到潼關斥責起本帥來,怕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他於談笑間說這等威脅之言,卻自有一番震懾人心的威嚴,杜乾運不由得又是一哆嗦,麵無人色地看了看左右,隻見眾人目光不善,急忙拱手道:“小……小將也是奉皇命駐守潼關後方,此次前來,隻為告之一聲,這也是……也是聖上的意思。現在既然大帥已經知道,小……小將就此告辭了……”說完慌張地一邊作揖,一邊退了出去,等到了門外,便撒腿疾奔而去。

葉夜目視杜乾運背影,不由放聲大笑,那杜乾運回頭看了一眼,狠狠咬了咬牙,腳步越發疾了。

葉夜笑聲漸止,轉頭向哥舒翰問道:“我看這楊國忠必然不懷好心,他弄出這路‘精兵’,於戰事實是多餘之舉,哥舒將軍怎樣看此事?”

哥舒翰冷笑一聲,道:“楊國忠向來妒賢嫉能,唯恐誰搶了他這國相的位子。此次我受命天子,手握兵權,他必是小人心性,感覺我成了他最大的威脅,所以才弄出這路鳥精兵。我看,他不過是在潼關與長安間布下一道防線,以防我對他不利罷了!讓杜乾運前來,定然也是他的主意,無非是想借此警告我,他早已有了充足的準備,不要打他的主意。”

葉夜不由一拍桌子,怒道:“這狗賊,窩裏鬥倒本事得很!”

左軍點頭道:“不錯!這路兵馬不但可以保護他不被大帥回師攻擊,更可在大帥勝利時乘機出兵,劫奪軍功。假若大帥兵敗,他們更可能會借此事由殺害大帥,奪得兵權,到時楊國忠就可想呼風便呼風,想喚雨便喚雨了!”

葉夜聽罷心中怒氣狂湧,舉掌又是一拍桌子,怒道:“如此惡賊,留在人間實屬多餘,幹脆讓我回長安殺了他!”他這一拍也在不自覺間用上了真氣,一道電光閃過,一張桌子立刻化為焦碳,在他掌力擊打下散為一地碎屑。

他低頭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左軍,兩人不由相視而笑。

哥舒翰卻道:“此事說說也就罷了,他畢竟是一國之相,怎能輕易刺殺?我們身為軍人,想好保家衛國之事也就夠了。從今日起,我們便集中精力訓練士兵,以圖能早日突發奇兵,將叛軍一舉全殲!”

葉夜一行人同住在一處大院內,碧林身體仍然虛弱,葉夜放心不下,飯後便陪她回到房中。兩人坐在一處,葉夜有說不完的話講,碧林則一臉幸福地聽著,隻覺天下最美之事不過如此。

不一會兒,敲門聲響,卻是倪素心為碧林端來了燕窩粥,道:“碧林姐姐身子尚虛,需要好好補一補,我看你晚飯沒吃多少,就親手為你熬了粥,快吃點吧。”

她這舉動讓碧林和葉夜大受感動,碧林感激地道:“素心妹妹一路上已經夠照顧我的了,如今還親自下廚,這……這叫我怎麽敢當呢?”

倪素心笑道:“這算什麽?我與葉大哥是同門,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照顧自己的親友還不是我應該做的?來,趁熱快吃吧。”

葉夜感激得不知說什麽才好,隻覺自己也應為倪素心做些什麽,才對得起她。想來想去,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此次鎮守潼關之事上,不由微微皺起眉頭,道:“素心,哥舒將軍雖然已定下良計,但皇上是否會依他之計而行呢?”

倪素心正忙著服侍碧林喝粥,聞言冷哼一聲,道:“那老昏頭,他知道什麽?若是有這種智謀,高仙芝也不會死了!”

話剛一出口,她便立時後悔,急忙偷眼看了看葉夜臉色,見他隻是黯然而並無異常,這才鬆了口氣,道:“葉大哥,對不起……我的意思是,有楊國忠和邊令誠那樣的混蛋在皇帝身邊不住吹風,皇帝肯定會催我爹速速出兵的。”

葉夜咬牙道:“不錯!楊國忠也好,邊令誠也罷,都隻是為一己私欲而不顧天下安危的混蛋!也不知婉兒和祁大哥在長安是否找到了大哥?是否殺了邊令誠?”他沉吟片刻,忽道:“素心,我想去長安!”

倪素心愣了半晌,愕然道:“回長安?回那裏做什麽?”

碧林卻放下碗,問道:“葉大哥,你是想回去刺殺楊國忠嗎?”

第三十一章 潼關之謀(下)

葉夜一點頭,道:“不錯!那奸賊在皇帝身邊一日,就多幾個好人受他所害,不如就此將他殺了。我聽左軍說,安祿山叛軍起兵的借口,便是要鏟除奸臣楊國忠,清君之側,殺了楊國忠,不但能令朝堂安定,更可讓安賊沒了借口,是一舉兩得之計。”

倪素心躊躇道:“可……可我爹並不同意這麽做啊。”

葉夜道:“哥舒將軍雖然功力高強,用兵如神,但卻與我大哥一樣,太過執著於朝廷規矩,把皇帝老子看得高過一切。我一介江湖浪子,管他什麽重臣國相、官場規矩!便是皇帝老兒將我當成亂黨那又如何?隻要天下萬民得安,我自可悠遊於江湖,朝廷就是把我當成反賊通緝我也不怕!碧林,你說呢?”

倪素心臉色微微一變,隨即立刻以笑容將不快掩蓋,道:“那好,反正這邊一時半刻也用不著咱們,我看咱們這就出發吧!碧林姐姐身子虛弱,我看就和林姐姐他們一起留在這裏,有咱們兩人去,就夠了!”

碧林看了看葉夜,又看了看倪素心,心中突然感悟到了些什麽,嘴角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淒苦笑容,道:“是啊,葉大哥,有倪姑娘幫你,此行定能成功。事不宜遲,你們快去吧,過後我再向大家說明。”

葉夜搖了搖頭,道:“哪有那麽容易?想想邊令誠身邊的那兩個老和尚吧,如果楊國忠身邊也有這樣的人在,僅憑我們二人之力便絕難成功。這次行動,實是高手越多越好。林姑娘人雖別扭,但法力遠勝於我,此行必須要帶上她;碧林現今身子雖弱,但若回複九尾狐之力,那力量更是強過蒼雲門仙君。咱們四個人的力量合在一處,才可無堅不摧。所以我看還是等碧林休養幾日後再說吧。”

倪素心臉上露出失望之色,但又不好反對,便強作笑容,道:“也好,明日起我多為碧林姐姐弄些補身子的東西吃,讓她盡快好起來!”

葉夜點頭道:“我這就去把林姑娘找來,咱們一起好好商議一下。”說著,便一陣風般衝了出去。

倪素心眼見葉夜離去,看了看碧林,眼珠一轉,忽道:“他這個人啊,從小做事就是這麽風風火火的,現在都是大人了,還是如此,真拿他沒辦法。”

碧林一怔,訝道:“你和葉大哥自小便認識麽?”

倪素心得意地一笑,道:“那當然了,我們是同門嘛!葉大哥失去雙親後,便被我辛師叔帶回月芒山,那時他心裏淒苦,我便天天安慰他,他最聽我的話了,小時候他還說過,將來要娶我過門,當他的新娘子呢!”

碧林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倪素心見狀心中不由得意萬分,接著說道:“可惜後來出了許多事,他竟然被血離窟的惡妖們捉了去,不然……不然說不定我們現在已是一對恩愛夫妻了呢!碧林姐姐,你說有這可能嗎?”

碧林勉強笑了笑,道:“或許吧……”

倪素心故意回頭向外看了看,隨後低聲道:“碧林姐姐,今後你可千萬別在他麵前提蓮華姑娘的事,我好不容易才讓葉大哥忘了她呢。你看現在的葉大哥,多麽幸福快樂啊,這可都是我的一番心血,你可要幫我守護好啊!”

碧林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暗念著:“素心妹妹,你又何苦對我用這種伎倆?我這一生中,從未敢奢望過葉大哥會屬於我,隻要他能幸福快樂,便是我最大的快樂,隻要能像如今這樣守在他身邊,縱使他不知我對他的一片深情,我也已知足了!隻是他對蓮華的一番深情,豈是那麽容易便能改變的?”

楚小雲拚命搖頭,道:“你們有什麽大事非要背著我?葉大哥,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葉夜連忙道:“那哪能呢?隻是這事你知道了也沒什麽用――我們要商量的,是回長安刺殺楊國忠的事。”

楚小雲眼睛一亮,道:“這樣的大事,我可一定得跟著去!”

葉夜斥道:“胡鬧,你知道這是多危險的事嗎?你還是留在這裏為妙。”

楚小雲眼淚汪汪地看著倪素心,哽咽道:“素心姐姐,為什麽你們都去,偏偏要留下我一個?難道我真是沒用的人嗎?”

倪素心片刻間心思電轉。她知道楚小雲絕不像表麵看來的那樣,隻是個普通孩子,更知道帶著楚小雲在身邊,對自己絕對是有利無弊,當即替他向葉夜求情道:“葉大哥,就帶他去吧,他失了親人後,就把你當成至親,是一刻也離不開你的。大不了到時由我照顧他。”

林春愁亦道:“帶著他吧,不然他不會甘休的。至於說照顧……他機靈得很,恐怕到時還要他來照顧我們呢。”

葉夜聽得直搖頭,暗道哪有楚小雲照顧大家的道理?但見兩人均如此說,也隻得答應,楚小雲高興得真蹦,連聲歡呼,嚇得葉夜急忙捂住他的嘴,生怕被人聽到後傳到哥舒翰耳內,這位老伯父再出麵阻止。

葉夜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後,林春愁點頭道:“如果碧林姑娘能恢複力量,別說是刺殺楊國忠,便是守住潼關,也絕無困難。不過她在金堂爐中困了那麽久,想恢複力量,恐怕也絕非易事。除非……”

她話說到此,便住口不言,葉夜皺眉道:“你就別賣什麽關子了,既然知道辦法,趕快說不就是了?”

林春愁淡淡一笑,道:“你從前說過,她是盜得離之心而化身為九尾妖狐的,對不對?”

不等葉夜回話,碧林已點頭道:“確是如此。我身為狐族,卻並無太大力量,自那日盜得離之心後,那法器便與我融為一體,賜給了我絕頂的法力,這才化身為九尾。”

林春愁道:“我想碧林現在之所以沒了法力,定是離之心在金堂爐壓製下,法力衰退之故,如果能重新激發它的力量,碧林的法力也就會回來。”

葉夜忙問道:“那你知道如何激發離之心的力量嗎?”林春愁道:“血離窟的離之心不是雲耀殘器之一麽?我想如果能以其它雲耀殘器之力與之共鳴,便可將其激發。”

楚小雲立即道:“葉大哥體內有三件雲耀殘器,不正好可以……”

林春愁卻搖頭道:“沒用。他連那三件雲耀殘器有怎樣的力量都不知道,又不能加以控製,卻和一件沒有沒什麽兩樣。”

林春愁看了看眾人,懶懶地靠在椅背上,道:“我想,如果讓碧林再得一件雲耀殘器,兩件法器的力量相遇,離之心定會被重新激發。”

葉夜立時道:“不可!雲耀殘器有亂人心智之力,萬一碧林被其控製,成了雲耀的傀儡,那可怎麽辦?”

林春愁微微一笑,道:“有你在,這種事就絕不可能發生。”

眾人聞言皆是一愣,林春愁繼續說道:“你身負三件雲耀殘器,卻根本無法使用其力,而且你的心智亦不受其影響,這隻能說明,你體內的法力與雲耀殘器的力量相互排斥!而且還略占上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碧林訝道:“林姐姐的意思是,葉大哥的法力可以壓製雲耀殘器的力量?”

林春愁點頭道:“不錯!雖然我們都不知這是怎麽回事,但事實卻不可否認。基於此,我才敢出這種主意。離之心的力量被催發之際,葉夜隻要將法力注入碧林體內,壓住新的雲耀殘器之力,碧林自然便可不受其影響。”

葉夜搖頭道:“我還是覺得此舉太過冒險。如果說我的法力可壓製雲耀殘器之力,那麽到時豈不是將離之心的力量也壓回去了嗎?”

林春愁緩緩道:“這你放心。我敢出這樣的主意,自然就有應付的法子。你若是相信我,就照我說的辦好了。不然,我勸你還是打消刺殺楊國忠的念頭吧,因為僅以你我加素心三人的力量,恐怕極難成事。”

葉夜猶豫不決,碧林卻道:“葉大哥,既然我們已經決定要去刺殺楊國忠,那就不必再猶豫了吧。如果說雲耀殘器能控製我的心智,那早在血離窟中時,我就應該已經成為雲耀的奴隸了,可你看,我到現在不還是好好的嗎?”

倪素心打了半天小算盤,隻覺若碧林真受了雲耀控製,對自己來說卻是大為有利,當下道:“是啊,可見碧林姐姐也有抵抗雲耀殘器之力的本事。葉大哥,我看就照林姐姐說的辦吧,她可是咱們的好朋友,怎麽也不會害自己人吧?”

她最後一句話出口,林春愁的臉色卻微微變了變,別人未留意,楚小雲懷中的五虛卻看了個清楚,一張狗臉上,竟然微微現出一絲如同人類般的詭異笑容。

葉夜皺眉道:“就算如此,可我們又到哪兒去尋找什麽雲耀殘器?”

林春愁臉色在瞬間便恢複如常,一指楚小雲懷中的五虛,大有深意地一笑後,道:“別忘了五虛的本事。上次你從血天救出祁連甲,可全是它的功勞。”

五虛注意著林春愁的目光一閃,那裏麵隱隱透出一絲狡黠。楚小雲立時道:“可五虛隻能在接近虛無境時有所感覺,天下之大,咱們卻到哪兒去找虛無境的入口呢?”

林春愁仍盯著五虛的眼睛,不冷不熱地說道:“巧得很,數年前我曾聽過一則傳聞,或許那傳聞中說的,就是虛無境的入口。”

第三十二章 殺神左軍(上)

林春愁道:“順渭水向西,直達渭水盡頭,有一片山脈,其中有一山為渭水之源,名為鳥鼠山。此山主峰上有一處斷崖,據傳此崖上有一道神秘的裂縫,站在其邊上,能清楚地聽到風吼水嘯,還隱帶雷鳴與嘶吼之聲,當地傳說,這道裂縫乃是千多年前雷神以雷斧劈擊而成。”

葉夜訝道:“你的意思是,那裏便有虛無境的入口?”

林春愁點了點頭,道:“不過我隻是根據虛無境入口均有雷蛇把守這點而隨便猜測而已,也說不定,那裏什麽都沒有。”

這時五虛突然昂起頭,大叫了三聲,楚小雲激動地站起身,道:“五虛也有感覺!葉大哥,說不定那裏真的就有虛無境的入口呢!”

葉夜不由再次驚歎於五虛的神奇本領,道:“好,那我們就去試一試吧。”

幾人商議妥當後,倪素心留書一封,向哥舒翰說明情況,隨即便與眾人一起來到屋外,直接飛天而起,離城而去。

眼見快到城牆之孫,葉夜低頭觀察城內巡邏將士動向時,卻發現一個黑影正避過巡城軍士,一路向城牆而去,他急忙要林春愁穩住雲頭,仔細觀察。驀然間眼中紅光一閃,卻是雲耀殘器之力發動,腳下景象立時變得清晰無比,卻見那黑影正是左軍。

隻見他此時一身黑衣,背背彎刀,卻正是夜行打扮。葉夜不由愕然道:“左兄這是在幹什麽?”

不多時,左軍已來到城牆邊上,見左右無人,他閃身來到牆下,學了幾聲貓叫。城牆上立時有位軍官打扮的人探出頭來,低聲問道:“是左將軍嗎?”

左軍點頭道:“老趙,是我!”那軍官聞言急忙放下一條繩索,左軍順繩索而上,頃刻間來到城牆之上,道:“到時我仍從時地回來,你在此等候就是!”那老趙應了一聲,幫他將繩索放出城外,左軍便又順索出了城。

倪素心訝道:“他這是要幹什麽?要回長安嗎?”

林春愁冷冷道:“如此偷偷摸摸,定然不是什麽好事!”

倪素心立即搖頭道:“絕不可能。左軍自小便被我爹收養,他對我爹,就像兒子對父親一樣親。每次上戰場,他都護在我爹左右,他們兩個啊,活脫是一對殺神,可說不論於公於私,都親密無間,他絕不會幹損害我爹的事的。”

葉夜道:“這可奇了。左兄如此穩秘行事,卻是為什麽?咱們還是跟上去看看吧。”

幾人自空中一路跟蹤,漸向長安方向而去。途中左軍時常隱於山石或樹後回頭後望,似是對有人監視自己心生感應,但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那些監視者竟在天上,也自然無法發現幾人。

左軍屏息斂氣,躬身接近軍營。營前箭樓之上火把通明,但樓上了望弓手卻靠著欄杆打瞌睡,營中逡巡的士兵也隻有兩三隊,一邊低聲談笑,一邊逛大街般三五成群地隨便走著,走得累了,便聚成一堆,站在營內空曠處繼續談笑。葉夜看後不由搖頭道:“這也叫精兵?簡直比江湖幫派還有所不如。”

碧林道:“或許他們感覺身後是都城,前方有潼關,自己處在最為安全的地方,所以才會如此懈怠吧。”

林春愁道:“應該就是如此。哼,那杜乾運明顯是個蠢貨,楊國忠派他來此的用意,乃是為防範哥舒翰,他卻如此托大,若是哥舒翰真有心除掉楊國忠,此時若率軍前來,定能將整個大營在瞬間鏟平。”

葉夜正要表示讚同,卻忽覺那箭樓上的了望弓手有些不對勁兒,他不以為意地凝目看了看,隻見那弓手仍保持著斜靠欄杆小寐的姿勢,一雙眼卻精光閃爍地睜著,直盯著左軍接近的方向。

他不由一驚,道:“糟糕,他們已經發現左兄了!”

眾人聞言皆感驚訝,倪素心道:“不會吧?他們不都在聊天嗎?怎會……”

不等幾人討論,左軍已飛身躍過營外木柵,進入軍營之中。他順著黑暗處躬身潛行,繞過談笑中的巡邏隊,向軍營深處而去。

那了望弓手假裝睡醒,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向左軍移動處偷瞄了一眼,見左軍並未注意到自己,便立刻挽弓搭箭,對準了左軍。葉夜暗叫聲不好,方要撲下去阻攔,那利箭已如閃電般疾射而出,劃破夜空,向左軍而去。

利箭方一離弦,左軍的身子便輕輕地震了一下,隨即反手拔刀而出,回身一斬,正中利箭。這一刀奇準無比,刀刃與箭鋒相交,竟將一支箭從箭鋒至箭尾,一分為二,分向左軍左右兩側偏開,射落地上。

葉夜不由暗叫聲好,心中對左軍的本事佩服得五體投地。便在此時,那些本在閑聊的兵士突然收起散漫的笑臉,以最快的速度向左軍立身處包圍過來,那弓手在箭樓上揮動火把,軍營各處立時有無數火光閃起,無數軍兵手持武器自暗處衝出,齊向左軍處聚來。

葉夜心中焦急,忙向林春愁道:“快,咱們得下去救他!”

林春愁卻道:“不急,先看看他到底為什麽來此再說吧。”倪素心亦道:“葉大哥,你放心吧,這些人絕困不住左大哥的。”

聽二人這麽一說,葉夜也不由心中好奇,一是想知道左軍深夜偷偷來此,究竟有什麽圖謀,二來也想看看左軍本領到底如何,當下點了點頭,在空中靜觀事態發展。

這些軍兵前後姿態的反差,著實令左軍吃了一驚,但卻嚇不住他。他麵不改色在注視著那名將軍,緩緩問道:“杜乾運呢?”

那人一怔,隨即怒道:“大將軍之名豈是你隨便叫的?你到底是什麽人?有何圖謀?快說!”

左軍冷笑一聲,道:“你也配與我說話?叫杜乾運來,我要問問他,誰給他的權力,敢扣下我軍糧草?”

葉夜等人聞言大訝,彼此對視,倪素心道:“這杜乾運好大膽子,竟敢扣下前線將士的糧草?他就不怕皇上治罪?”林春愁卻皺眉道:“既是如此,為哥舒翰不正式派人來,卻要左軍深夜暗暗潛入,這不是反而授人以柄嗎?”

地上那將軍麵色一變,衝旁邊親兵使了個眼色,那親兵立時會意而去。那將軍冷眼打量左軍,問道:“你是駐守潼關的軍兵?為何穿成這樣,偷偷潛入我營?”

左軍冷冷道:“我再說一遍,以你的身份,沒資格與我說話!”

那將軍麵顯怒色,強自忍住,道:“或許你的身份地位遠高於我,若是你手持軍方文書騎馬由營門而入,我可能還得跪地迎接於你。但現在卻不同,大敵當前之際,你身著夜行衣深夜潛入前線軍營之中,不論你身居何等高位,我都可以先斬後奏!隻要我一聲令下,你便會在頃刻間魂歸天外,還敢與我談什麽資格!”

左軍冷笑道:“大敵當前?你的敵人在哪裏?你後方是長安,前方是潼關,難道這兩座城中有你的敵人?前線軍營,你這裏若是前線,潼關算什麽?難道潼關已經失落於賊手了嗎!”

左軍說話間,眼中殺機流露,那將軍見了不由打了個寒戰。但對方隻有一人,且孤身潛入自己地盤,不論地位多高、功夫多強,都是有死無生,想到此處,那將軍不由膽氣大壯,怒道:“少囉嗦!你是生是死,自有我家杜將軍決定!”

正說著,杜乾運已在一隊親兵的護衛下,自遠處大帳內走了過來。他一見是左軍,立時停在遠處,不敢靠近,得意地笑道:“這不是左將軍嗎?怎麽,白天才見過麵,夜裏就思念杜某了?可惜杜某人不好那個調調兒,不然真要將左將軍請入帳中,來場巫山雲雨嘍。”

這番話說得極盡下流之能事,天上的倪素心和碧林聽了,不由都羞得紅了臉,而地上的兵丁們聽後,卻同時放聲大笑起來。左軍臉色越發冰冷,咬了咬牙,道:“杜乾運,我問你,誰給你的權力扣下我軍糧草?”

杜乾運一愣,隨即笑道:“左將軍的消息得來得好快啊,我天黑前才將糧草卸下,你天一黑就跑來了。隻是為何要如此打扮深入營中呢?難道這是哥舒老將軍的授意?”

杜乾運冷笑一聲,道:“那麽說,你是私自離開潼關,夜探我軍大營了?哼,眾將士,你們還等什麽,還不將他給我拿下!”

軍兵聞言齊聲應命,手中武器對準左軍,便要衝上前來。左軍怒吼一聲,道:“杜乾運,本將軍軍階與你不相上下,你敢傷我?”

第三十二章 殺神左軍(下)

杜乾運仰天一陣大笑,道:“傷你又如何?老實告訴你,糧草是我奉國相之命扣下的!他早已看出哥舒翰心懷不軌,所以才要我在此牽製。潼關內糧草已經足夠,哥舒翰卻還上表朝廷,要求調撥軍糧,這安的是什麽心?是不是要囤積糧草,以充實軍備,當第二個安祿山?”

左軍怒道:“放你娘的狗屁!我帥奉聖旨鎮守潼關,楊國忠竟敢扣我帥軍糧,分明就是想造反!待我帥奏明聖上,看你家國相還能風光幾時!”

杜乾運又是一陣大笑,道:“左將軍,你之前說這話,我還有幾分害怕,可現在……你授哥舒翰之命夜探我軍大營,足以證明哥舒翰意圖不軌,如今被我現場拿住,卻是最好的證據!隻要將你押到聖上麵前,哥舒老兒就死定了!”

左軍氣得麵色發白,狠聲道:“此事全是我一人之意,與大帥無關,你休要借題發揮!”

杜乾運笑道:“你乃是哥舒翰軍中上將,說沒授哥舒翰之意,誰信?”

空中的葉夜,聞言氣得鐵拳緊攥,低聲怒道:“真是卑鄙無恥之極!這等小人留在世上也是多餘,不如殺了!”

不待他有所動作,左軍已在冷笑聲中直向杜乾運衝去,叫道:“我管誰信與不信,今夜本將軍就取了你的首級,和糧草一並運回潼關,看哪個敢治我的罪!”

杜乾運離左軍距離不近,中間又有無數軍兵阻攔,故此他卻是一點也不害怕,笑眯眯地道:“真是可惜,如果左將軍跪地受縛,還能少受些皮肉之苦……眾將士,給我狠狠地打!”

在杜乾運看來,任哪個本領通天的將軍,在大軍圍困下,也隻有束手就擒的份,但他卻沒料到,眼前這個左軍,實在不是普通將領所能相比的。隻見他持著一柄單刀,如虎入羊群一般殺入軍兵之中,手起處,鮮血飛濺,人頭落地,竟無人能當住他一刀!刹那之間,便已有十數人身首異處,倒斃地上,其餘眾軍兵見了,莫不膽戰心驚!

左軍雙眼發紅,如一位殺神般,隻顧揮刀向前。他手中的刀,仿佛不是凡間的鋼鐵,而是地府中閻羅的生殺之筆,每一次揮出,都將數人生命從塵世間輕易抹殺。在刀光閃動中,鮮血如雨一般飄灑!

所有與左軍交手的軍兵都臉色慘白,在他們眼裏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殺神!是掌握殺戮的恐怖之神!他的刀就是催命的閃電,隻要你看到他在你眼前閃亮,你的生命便會立即從這個世上消失!

整個軍營一下子全亂了,這混亂卻隻因左軍一個人而起!空中的葉夜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他從未見過如此悍勇的殺人手段,倪素心剛才說的那句“殺神”,在他心中久久回**。

幾乎就在片刻之間,杜乾運與左軍間的距離便由百步變成了數步,一道刀光匹練般閃耀飛出,撕破了軍兵們最後的防線的同時,刀刃緊緊地貼在了杜乾運的脖頸之上!

杜乾運不是不想跑,而是沒有力氣跑!他從未見過如此殺法,麵對那一地身首異處的屍體,他早已被嚇破了膽!他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驍勇恐怖的大將,更不敢相信在層層親兵護衛下的自己,竟然會在突然間成了對方砧板上的肉!所以麵對那把貼在自己頸上的刀,他第一時間產生的感覺竟然不是恐怖,而是不敢相信!

左軍的身後,是一條由屍體覆蓋的血河,那條河上無數屍身,均與自己的頭顱分了家。紅色的鮮血流淌一地,也濺了左軍一身一臉,在月光映照下,左軍那冰冷的麵孔,活脫就是一位來自地獄深處的殺神模樣!

“杜乾運,你想死嗎?”左軍持刀的手抖也不抖一下,看著被自己刀架脖頸的杜乾運,冷冷說道:“如果想死,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

“不、不要!”杜乾運終於想到了恐懼,他雙腿一軟,竟然跪倒在地,哭求道:“我……我也隻是照國相吩咐辦事而已,請左將軍饒我一命啊!我現在就命人將糧草送去潼關,今夜之事,我絕不向別人提起!將軍若有需要,我可以在聖上麵前為哥舒大帥作證,我會向聖上解釋,是國相扣留潼關糧草,意圖逼反大帥的!”

左軍看著他那副模樣,忍不住一陣大笑。空中的葉夜長出了一口氣,自語道:“想不到,真想不到!左兄不愧有殺神之稱!”

在刀鋒壓頸下,左軍一句話未說,杜乾運便已急急命令軍兵將糧草裝車,然後押運向潼關而去。一切辦完後,又諂媚地向左軍求饒了半天,左軍打量四周,一把拉住他,笑道:“杜將軍真是好人,既然是好人,幫人就要幫到底。來,送我回潼關!”說著,也不顧杜乾運哭爹叫娘,硬架著他出了大營。杜乾運受製於左軍,其營中軍兵均不敢上前,隻能眼睜睜看著左軍離去。

倪素心長出了一口氣,道:“好了,這下沒事了。葉大哥,咱們是護送左大哥回城,還是趕咱們的路?”

葉夜道:“他畢竟隻身一人,我們還是護送他一程吧。”眾人均點頭同意。

眼見左軍已無事,葉夜等人便打算離開,便在此時,一個人影忽然自密林中竄出,來到杜乾運跟前,杜乾運驚魂未定,嚇得驚叫一聲,撲倒在地,那人一把拉住杜乾運頭發,將他頭拉了起來。

片刻間杜乾運便看清那人麵孔,立時怒道:“你想造反嗎?竟敢……”未等他說完,那人已獰笑一聲,揮手一刀,將杜乾運的頭斬了下來!

葉夜等人均是一驚。聽杜乾運剛才那句話,此人定與杜乾運熟識,而且應當就是杜乾運部下,卻不知為何竟然弑殺主將。那人將杜乾運的頭扔在一旁,又潛入密林中,一路向杜乾運軍營而去。

葉夜沉思良久,越想越覺得奇怪,半晌後突然叫聲不好,催促林春愁駕雲追趕左軍。眾人不明所以,也隻得聽他吩咐,不多時,便追上左軍。

眼見幾人從天而降,左軍不由嚇了一跳,訝道:“你們怎麽會……”

葉夜揮手道:“別說這些了,方才你走不久,就有人出現殺了杜乾運,那人看樣子是杜乾運的手下,而且模仿的正是你殺人的手法!”

左軍一愣,隨即道:“你的意思是……他們要陷害我?”

葉夜點頭道:“不錯!定是如此!”

眾人這才明白葉夜著急的原因,倪素心怒道:“好毒的計策!如此一來,那麽多人眼看著左大哥將杜乾運劫走,左大哥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左軍皺眉道:“害我倒在其次,我怕他們的目標是大帥!正如剛才杜乾運所說,我乃大帥帳下上將,說我殺杜乾運不是受大帥指派,恐怕無人會信。”

倪素心急道:“這可怎麽辦?要不然我們立刻追上那人,把他……”

葉夜搖頭道:“沒用的,不論是捉住他還是殺了他都沒有用,沒人會相信杜乾運是死於自己人之手的。”

左軍懊悔地一跺腳,道:“都怪我!晚飯後得到糧草被扣的消息,我見大帥毫無表示,心中激憤,這才……本來我隻打算夜探軍營,看看消息是否屬實,沒想到被那杜乾運一激,就……現在可把大帥害了!”

葉夜忙安慰道:“左兄,事已至此,咱們還是想想解決的辦法吧。”

左軍歎道:“有什麽辦法?這啞巴虧咱們是吃定了!天知道楊國忠那廝會如何在皇上麵前搬弄是非!我現在立刻就回去向大帥請罪。”

眾人皆為之黯然,碧林卻忽然說道:“既然一切是非的源頭都指向楊國忠,那麽我們隻要依計行事,將他殺了,不就不用怕這許多了嗎?”

葉夜點了點頭,道:“確是如此,隻是途中發現左兄行事隱秘,所以……左兄,碧林說得不錯,如果我們殺了楊國忠,從今以後,就沒人在哥舒將軍背後捅刀子了。”

左軍麵露喜色,道:“好兄弟,你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早就對大帥說過,楊國忠不是什麽好東西,死了對天下有百利而無一害,奈何大帥太過鞏固於朝廷法度,我又不能私自行事而連累大帥,由你出頭,卻是再好不過了!隻是……隻是小心不要讓素心牽連進去。”

倪素心生怕葉夜就些將自己趕回潼關,忙道:“你放心,到時我自會喬裝一番的。既然已經有了對策,時間緊迫,咱們就快走吧。”

葉夜也知此時行事宜早不宜遲,當下叮囑左軍萬事小心後,與眾人飛天而去。左軍目視眾人背影,喃喃自語道:“老天保佑,於此亂世之時,賜給大帥這幾人,但願以他們的絕頂神力,能力挽狂瀾,穩住我大唐江山,保住我大唐百姓,讓大帥能順利破賊,得勝還朝!”

眼見幾人頃刻間飛遠,左軍也不多逗留,當下發力疾奔,直追糧草車而去。

第三十三章 秘境迷蹤(上)

鳥鼠山主峰之中,一道斷崖如上古大神刀劈出一般,立於山側。在這道斷崖之上,一處裂縫自崖頂直裂而下,深不可見底。

葉夜等人此時便站在這裂縫之上,側耳聆聽,縫內果然有雷鳴獸吼與風聲水聲。五虛圍著裂縫來回踱步,卻始終沒有吠叫。林春愁看著它那猶豫不決的樣子,淡淡一笑,道:“怎麽,五虛這回不靈了?”

五虛抬頭看了看她,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憤恨,楚小雲忙道:“或許是此處水氣太大,弄得五虛鼻子不靈了吧。”

葉夜道:“既然已經來了,不管有多大把握,都得下去看看。”說著抱起碧林,自斷崖上飛躍而下,腳下炸雷連環,托著自己像下台階一樣移向崖底。

倪素心見狀急忙飛奔過來,叫道:“葉大哥等等我,我也和你一起去!”說著已揮起素女綾,打算飛下去追葉夜。

葉夜卻抬頭道:“你還是在此等候吧。虛無境入口皆有雷蛇守護,除了身有雷力者外,無論是誰接近入口,都會遭到雷蛇的攻擊。我隻能保護離我最近的一人,卻不知能不能帶更多人進去,萬一發生意外可就不妙了。”說著,低頭繼續向下而去。

林春愁站在崖頂,緩緩說道:“如果真是虛無境,如果裏麵真有雲耀殘器,你就先將你的法力注入碧林體內,將她的真氣完全壓製住。等雲耀殘器進入碧林體內的刹那,你便立刻催動你的法力,讓它遊走碧林全身,將雲耀殘器頂出去。切記,一定要在雲耀殘器初進入的刹那便發動,如果晚一點,後果我就不敢保證了。”

倪素心眼看葉夜將碧林抱走,自己卻不能跟去,氣得直咬嘴唇,賭氣一屁股坐在一邊,抬頭望天,看也不看那裂縫一眼。林春愁則以一種詭異的目光望著五虛,而五虛也毫不示弱地與她對視,此時的楚小雲,卻如同在做白日夢一般,傻了般立在原地不動,兩眼呆呆地盯著裂縫看,不知是在擔心葉夜的安危,還是在驚歎自然造物的神奇。

葉夜一路向下,耳中聽到的雷鳴之聲也越來越強,就在他下到一半的時候,忽見裂縫內有電光閃動,心中不由大喜,立刻踏雷奔了過去。

碧林伏在葉夜懷中,隻覺幸福無比,緩緩說道:“葉大哥,沒想到你現在竟能變得這樣厲害,我看叫你雷神也一點不為過。”

葉夜邊走邊笑道:“得了,我有多了不起?等你力量恢複了,我還得靠你保護呢!”

碧林微微笑道:“那樣就好了。”隨即低聲道:“若你願意,碧林情願伺侯你一輩子,就算永遠隻能當你的奴婢,我也知足了……”

然而她聲音太小,加之葉夜已闖入裂縫,耳邊雷鳴聲越來越強,卻是一個字也未聽進去。他眼見裂縫深處越來越寬,裏麵不斷有電光閃出,心中大喜下,急忙加快步伐,不多時,便已來到裂縫最深處。

眼前,是一塊巨大的光滑石壁,壁上深深地刻著一道巨大的雷蛇符。在石壁之上,兩條雷蛇正盤旋糾纏,嘶鳴起舞,見有人到來,立時立起身子,朝來人吐著閃電信子。

葉夜一見這石壁與雷蛇,臉上喜色更濃,他知道,此處必是虛無境入口之一。想到碧林很快就能恢複力量,他由衷地感到高興,那並不是因為自己多了一個強力的夥伴,而隻是單純地為碧林、為這個與他一起長大的女孩,感到高興。

雷蛇見葉夜疾步向前而來,立時嘶叫一聲,雙雙撲了過來。葉夜擔心碧林有失,立刻運起雷電之氣護住全身。兩條雷蛇未觸葉夜身體,便已感覺到熟悉的雷力,當下再不進攻,而是在葉夜周身盤旋遊走,片刻後,飛回石壁,化為一道光屏。

葉夜當下抱緊碧林,飛身衝入那光屏之中。

一入光屏,兩人眼前景象便陡然一變,隻見麵前是一望無際清澈無比的淡藍色大海,腳下則是一座奇怪的巨大島嶼。這島嶼上鋪滿了光滑無比的地板,每塊地板,皆有數丈方圓,兩人站在其上,隻覺腳下發滑,仔細一看,卻見地板之上光華流動,卻是抹上了一層極滑的膜。更怪異的是,兩人隻覺一陣陣海風撲麵,海水如飛馳般向後退去,卻原來是這座巨島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前方移動。

見此情景,別說是初次進入虛無境中的碧林,便是已經數次踏足虛無境中的葉夜,也吃驚不小。他急忙回頭觀望,見身後竟是一根直立天際的粗大巨柱,其上卻並未寫上此處虛無境的名字。

碧林赧然點頭,心中隻覺無比幸福,隻盼著這雲耀殘器越晚找到越好。

葉夜抱著碧林繞過巨柱,向後望去,卻不由大吃了一驚。自巨柱向兩旁,地麵形成了一個拱形的長坡,直入海中,而巨柱之後,竟是無數細柱連成一麵牆,每隔十數丈便有一根巨柱插在其中,直直地向島後延伸,除此之外,卻並無別物。兩人訝然對視,心中均充滿了驚駭。

葉夜道:“這處虛無境可真怪異,之前我所到過的幾個虛無境,雖然也是各不相同,但好歹都有標明地名之處,而且也都是陸地,而這裏……說是小島,可又不像小島,滿島上什麽都沒有,這又是怎麽回事?”

正說著,兩人忽覺島嶼震動,島旁的海浪翻滾,整座島竟然緩緩地向上浮起。這島上的地板光滑無比,兩人立時覺得立足不穩,葉夜急忙揮掌而出,狠狠刺入一根巨柱之下,這才穩住二人身形。

驀然間一聲怪異的巨吼聲自島前方傳來,那聲音如同千雷齊響般震人雙耳,未等兩人從驚駭中清醒過來,島上的地板忽然紛紛翹起,無數長著六隻怪足、全身被硬殼覆蓋的妖物,自其下直衝而出。這些妖物足有老虎般大小,怪頭上生著如同剪刀一樣的大嘴,長滿尖銳硬刺的舌頭如同鞭子一樣伸出口外,來回揮舞,直奔兩人衝來。

漫島妖物,足有數千,如同潮水一般湧來,任誰見了,都不免膽戰心驚。饒是葉夜曾在血天中獨戰數千青翼妖魔,卻也被這情景嚇了一跳,插入巨柱的手掌急忙用力一拽,人則借力飛天而起向巨柱上方而去。

不想那些妖怪揮動腳爪,竟然如履平地一般在巨柱及柱牆上奔走,自下而上向葉夜二人追了過去。葉夜此時雙手都沒閑著,一隻手狠狠插在巨柱上,另一隻手則抱緊了碧林,卻無法出手攻擊妖物,不得已下,隻能以插入巨柱的那隻手發力,拉動自己和碧林不住向上方飛升。他越向上感覺巨柱越細,一絲不妙的感覺不由襲上心頭。果然,等他接近巨柱頂端時駭然發現,原來到最上方,巨柱已經變為一個尖刺,根本沒有任何立足之地!

此時二人身處不上不下之地,下方是無數妖物,上方又無處藏身,縱目四望,茫茫大海之上不見一座島嶼。葉夜雖可脫離巨柱踏雷遁走,但此島移動之速極快,一旦離開,以葉夜的速度絕難再次追上,兩人必將被困在這茫無涯際的大海之中,再無法回到人間!

碧林望著追來的妖物,猛地一掙紮,險些掙脫葉夜懷抱掉下去,葉夜被她嚇出一身冷汗,忙收緊胳膊,道:“你幹什麽?”

碧林慘然一笑,道:“葉大哥,我……我連一隻妖物也殺不了,隻能成為你的累贅,我不想讓我因為我……”

葉夜怒氣上湧,厲聲道:“糊塗!你這一輩子是為誰而活?難道隻是為我葉夜嗎?那我告訴你,我不值得、任何人都不值得!你的人生隻屬於你自己,你要為爭取自己的幸福而努力,不要再像從前一樣,為了讓別人開心,去犧牲自己的幸福與生命了!我們來這裏為了什麽?是為了讓你恢複力量,而不是讓你來送死!”

碧林淚水潸然而下,道:“可是眼前的情況,卻是……”

葉夜怒道:“不用你管!不就是一群妖物嗎?有多了不起?”說著,他猛地揮起雙足,輪番向妖物們踢去。

在這一瞬間裏,憤怒讓他忘掉了所有顧忌,竟然將蒼月刀的法力倒轉運行,將本應注入上肢經脈的法力,強行壓入下肢。

法力真氣運行之道,絕不可隨意逆轉,拳力便是拳力,腳力便是腳力,如果隨意反運法力,便會進入走火入魔的險境,而葉夜此時被憤怒衝昏了頭,卻再不顧這些,澎湃的雷力遊走而下,直衝入雙足之中。隻在刹那間,他便嚐到了亂運法力的苦處,一雙腳如同千刀齊割般劇痛無比,那種劇烈的痛楚令他忍不住咬緊牙關,身子猛地一顫,嚇得碧林急忙抱緊他,連聲問道:“葉大哥,你怎麽了?”

鑽心一般的痛苦,並沒讓葉夜失去意識,相反,卻令他的憤怒更加強烈,在一聲震天的狂吼中,他不顧一切地運行法力,竟然讓那澎湃的真氣順足而出,化為一道道雷刃蒼月刀,將最先衝來的一撥妖物斬了個粉碎!

第三十三章 秘境迷蹤(下)

然而劇痛中的他,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冷靜,那奪命的雷刃,也不再像從前一樣從容而準確地斬出,而是在妖群中胡亂紛飛。這樣的結果,是連那巨柱也跟著遭了殃,被雷刃斬得碎屑亂飛。

葉夜也不知自己踢出了多少雷刃蒼月刀,更不知自己斬殺了多少妖物,他隻覺得體內的法力湧動越來越亂,腦子越來越昏沉,到最後已再不能思考,隻能勉強牢記住一個信念――抱緊碧林,斬殺妖物!

碧林眼看著葉夜的眼神逐漸黯淡,不由痛哭失聲,此時,她才突然感覺到力量的重要。她恨自己竟然失去了全部力量,竟然隻能眼睜睜看著葉夜為了自己而遭受苦難。她想掙脫葉夜的懷抱,落向妖物的潮水中,讓葉夜不用再顧及自己而無法逃生,但葉夜那堅實的臂膀,如同一道鐵箍一般將她緊緊勒住,讓她無法掙脫。她不由抱緊了葉夜,悲聲闖哭起來。

葉夜的另一隻手,仍牢牢地插在巨住上,抱著碧林,隨著柱牆的墜落而向下墜去。

葉夜此時全身真氣混亂,雖仍有知覺,卻已全身僵硬,再無法動一下,碧林看著他那張剛毅的臉,情不自禁地伸過手去,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龐,喃喃自語道:“葉大哥,為了你,我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又怎麽能讓你在這裏死去呢?”

驀然間,隨著一聲刺耳的尖嘯聲,一道澎湃的妖氣自碧林體內洶湧而出,在這刹那之間,旁邊與二人一起向下跌落的妖物,竟然被這突然爆發而出的妖氣活活震死!

無數黑暗的雷光,與綠色的閃電交替出現,九條赤紅的狐尾,自碧林裙下騰地鑽出,兩人下落的勢頭立時停住,本來抱住碧林的葉夜,此時卻被懸浮於空中的碧林抱在懷中。

碧林的九尾妖狐之力發動了!

然而這種發動的代價,卻是極高!這是碧林燃燒了生命的力量,催動起了離之心之力,妖狐之力多維持一刻,碧林體內的真元便會燒光一分,而當她的真元耗盡之時,她將會脫離人形,化為一隻普通的小狐狸!

葉夜明顯感覺到,碧林體內的力量忽然上升之後,便開始逐漸減弱,他更能感覺到,那減弱的並不是法力或真氣,而是碧林的真元!他立時想通了碧林力量恢複的秘密,眼見碧林為救自己,竟然不惜做出如此犧牲,他恨不能立刻起身阻止,奈何全身真氣散亂的他,卻已動不得分毫。

這一刻裏,他心中充滿了對自己的憎恨!他恨自己沒有那絕頂的力量,竟然第二次要碧林以性命來保護自己!

此時的碧林,已經顧不了這許多了,她飛似地降到島上,九尾齊動中,妖氣澎湃而出,凡被那妖氣撞上的妖物,立時化為一地碎骨爛肉!連島上那厚重的地板,也被碧林的妖氣紛紛擊碎,而在那些被擊碎的地板之下,竟然奇怪地湧出一道道血箭來。

碧林卻並沒注意到這些,她此刻想到的,隻是在自己耗盡真元被打回低級妖形之前,將這全島上萬妖物盡數擊殺,留給葉夜一個安全的空島,讓他有時間慢慢恢複。

而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震動忽然自島嶼深處傳來,那震動之劇,連妖力頂天的碧林,竟然也站立不穩,險些跌倒,那些小妖物,更是經受不住,紛紛被震飛出島,掉入大海之中,少數緊緊抓住島上石板的,雖未掉入海中,卻被其後傳來的更強震動,生生震成了碎塊!

當兩人被升力推入高空後,無比駭人的一幕突然出現在兩人麵前,當兩人向下鳥瞰下方的島嶼時,竟駭然發現,那哪裏是什麽島,而是一條巨大無比的魚!

葉夜不由恍然,原來那光滑的地板,卻是魚背上的魚鱗,而那巨柱與柱牆,卻正是這巨魚的背鰭!

僅是背鰭便已巨大若斯,這魚全身之大可想而知,眼看著下方那足有百裏長的巨魚,兩人不由一陣眩暈,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見竟然是真的。

沒等兩人從驚駭中清醒,那巨魚已淩空翻身,那巨大無比的尾鰭,竟向兩人狠狠拍了過來,碧林驚呼一聲,拚盡全身法力與上升之力對抗,終於在空中做出一段快速移動,堪堪躲過巨尾的下麵一擊。

然而僅是巨尾帶起的勁風,也擁有強大無比的力量,二人就算身體在全盛之時,拚盡全力也難以抵住,此時被勁風襲中,立時被擊落海麵,狠狠砸入海中。

那下砸之力太過強猛,兩人被擊入水中後,仍以極快的速度不斷向海底衝去,任碧林如何催動法力,也無法擺脫這股巨力。入水越深,周圍就越黑暗冰冷,兩人隻覺周遭的海水如萬斤巨石一般,狠狠壓在自己身上,幾乎要將自己的五髒六腑都擠出來,說不出的難受。

不久之後,周圍已是一片黑暗,兩人身上的壓力也大到讓兩人快要承受不住的地步,但那下砸之力,卻也已變得非常微弱,碧林運足全力,拚命順勢向旁遊出,再仰頭向上,打算向海麵而去。

就在這時,一股更強大的水壓之力,突然自上方傳來,那壓力籠罩方圓百多裏的空間,令碧林根本無法躲過,兩人被這強大無比的壓力一壓,立時又向海底更深處而去。

碧林完全絕望了,熱淚不由從她眼中湧出。她恨自己沒用,到最後也沒能保護葉夜。而葉夜心中,卻暗恨自己無能,竟帶著碧林進入如此險境。

墜落,仿佛沒有盡頭,力量越來越弱的碧林,已漸漸支撐不住,而就在這時,一道微弱的亮光,卻突然從海底升起,隨著二人的不斷下落,那亮光也越來越強,同時兩人下落的速度竟然越來越快。

兩人心中驚愕異常,正不明所以,腳下突然傳來一陣水響,隨後,兩人竟墜入了一塊柔軟的草地之上。

葉夜感覺身下一片柔軟,一陣陣涼風緩緩吹過,送來一陣陣草味清香,他仰躺地上,看不清地上環境,卻能清楚地看到,這片天地上方的天空,卻是無邊無際的藍色海水!他和碧林兩人,方才就是自上方的“海天”中掉落下來的!

看到仍僵硬不動的葉夜,碧林卻沒時間去感慨這片天地的神奇了,她趕忙衝向葉夜,不顧一切地以自己的法力去疏導葉夜體內法力的流向。然而葉夜體內的力量混亂無比,雖然仙道法力與雷力已經混合而成一體,但還有雲耀殘器之力和他自身暗藏的那神秘法器之力,碧林就算法力再高,卻也無法同時疏導這三種均絕頂強大的力量,無奈下隻得收回力量,恢複成常人之身,陪在葉夜身邊,隻盼他能自己調勻法力,慢慢恢複。

望著碧林那充滿了擔憂與關切之情的眼睛,葉夜隻覺既感動又慚愧。他的心中萬分焦急,可越急就越難將體內紛亂的真氣引導順流,身子僵硬的狀況一時半刻間,卻極難有改善。

仿佛是故意刁難這對患難兒女一般,在這時,一股強大的妖氣卻自森林深處傳來,而且越來越接近二人。碧林急忙抱起葉夜,鑽入林中,欲尋找到暫時的藏身之所。

那股妖氣的主人似乎已經發現了碧林和葉夜,不論碧林逃向何處,它始終緊追不放,離二人也越來越近。而就在這時,另一股一樣強大的妖氣,自前方傳來,碧林不由匆忙止步,轉身向左側密林而去。

她一路奔行,隻見前方一片藍色草地之後的樹叢中,一個山洞若隱若現,她不由大喜,急忙鑽出密林,穿過草地向那山洞跑去。

可就在她跑到草地中央之時,那山洞隨著一陣氣息的動**,突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隻散發著強大妖氣的怪獸。那怪獸有兩丈多高,虎身蛇首,尾巴卻是赤紅如欲滴血般的尖銳蠍刺,一邊吐著紫色的信子,一邊緩步向碧林逼了過來。

另兩股妖氣此時也越來越近,忽然一下子自碧林背後左右兩側包抄而來,自林中一躍而出,卻與眼前這怪物一模一樣,隻是個頭卻小得多,隻有尋常健牛般大小。

碧林這才知自己上了當,這三隻妖物定是一家,前兩隻負責驅趕獵物,而這隻大的則在這裏守株待兔,真可謂是狡猾之極。

這三隻妖物雖然妖力強大,但還不被碧林放在眼裏。她之所以躲避,隻是不想妄費真元,萬一將來出現更可怕的敵人,自己再無力應付而已。此時見三隻妖物將自己包圍,並不斷逼近,她的眼中不由閃出一道寒光。

刹那間,妖氣再次湧動而出,碧林已拚著真元損耗,再次化為狐妖之形。

但葉夜卻清楚地看到,這次的碧林,隻生出了八條火紅的狐尾!

眼見碧林如今隻餘八條狐尾,葉夜隻覺慚愧無比,心如刀割。他明白,碧林為了他,已經犧牲掉了相當多的真元,而碧林從未修煉過武技與各種妖法,她的真元樸實無華,是最純粹的珍貴本源,一經損耗,極難恢複,除非能再得到那不知是否存在於此境中的雲耀殘器,激發離之心的力量,否則想要將真元恢複到原來水平,恐怕要花費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的光陰!

碧林看著懷中的葉夜,溫柔地一笑,道:“葉大哥,你不要這樣,我這樣做並不隻是為了你。我也得在這虛無境中生存下去啊,除了這樣做,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雖然隻剩八尾,但碧林的力量,仍遠遠淩駕於這三隻妖物之上,三隻妖物驟然感應到碧林那強大的妖氣,驚得瑟縮不前,那隻高大妖物,更是生出轉身逃走的念頭。

碧林感應到對方的意圖,便立即飛身而出,先向那高在妖物攻去。她知道,若這三隻妖物不除,自己一旦恢複常人之形,它們必會再次前來騷擾,如此反複幾次,自己的力量便將耗盡,到時兩人都將成為砧板上的肉,任三隻妖物品嚐。所以她寧可讓真元被劇烈損耗,也要將這三隻妖物一舉擊殺!

在飛身撲向最強妖物的同時,她背後有四隻狐尾同時擺動,甩出兩道綠色閃電,如光之鎖鏈一般,狠狠纏住另兩隻妖物,一陣淒厲的慘叫過後,兩隻妖物同時被化為一團焦炭。

高大的妖物見碧林撲來,當下怪叫一聲,身子一沉,後方的蠍刺已脫離身體,閃電般向碧林刺來,而它則趁機轉過頭去,飛身躍向密林深處,打算趁機逃走。然而它這點小伎倆如何被碧林放在眼裏?狐尾揮動中,一道綠電燒焦了那蠍尾,而碧林則已攔在妖物麵前,揮手重重一擊,將妖物的蛇首生生擊碎!

而就在妖物死亡的瞬間,碧林背後的狐尾,又消失了一條。

她自知真元損耗巨大,危險一解除,便立刻收起力量,背著葉夜,艱難地進入密林中,尋找藏身之處。

工夫不負有心人,在她找了近半個時辰,力氣幾乎都要耗光的時候,終於發現了一處隱藏在草叢中的山洞口,大喜下,她急忙背著葉夜進入洞中。

這山洞裏麵空間不大,但卻極為深邃,碧林仔細探查,發現洞內另有兩條通路通向外麵,而且兩條出路的洞口均被草木掩蓋,隱藏得非常好,用以藏身卻是再好不過。她在外拔了不少柔軟的長草,在洞內鋪上了厚厚的一層,小心翼翼地將葉夜放了上去,生怕他被硌到一點,葉夜眼看著她忙碌不休,不由想起碧林為了他所付出的一切,不覺間,這堅強無比的男兒,竟已感動得流下淚來。

收拾好一切,碧林已經累得香汗淋漓,一屁股跌坐在葉夜身旁,看著隻能動動睜眼的葉夜,輕輕一笑,道:“好了,咱們的家已經完工了。”

此刻,這個簡陋的洞窟,非但不能與葉夜小時候的家相比,就是和王家村那普通的小屋相比,也是天地之別,然而葉夜卻忽然覺得,這個臨時的家才最像自己兒時的家,隻因為這個家裏,也有一個可以為自己付出一切,對自己無比關心的女人。

葉夜閃爍的目光,很快也感染了碧林,看著躺在地上的葉夜,碧林忍不住流下淚來,情不自禁地說道:“葉大哥,你知道嗎,我……我……”

一個“我”字重複了半天,卻始終沒有下文,最後,碧林隻是輕輕地歎了一聲,低下頭道:“我隻盼你早些好轉,咱們也不找什麽雲耀殘器了,隻要找到出口,我們就一起離開,回到人間……倪姑娘她一定在盼著你回去呢!她是很好的人,比任何人都更關心你,她的笑與淚,總是為你一個而流,葉大哥,你將來一定要對得起她才行啊!”

刹那間,葉夜又想起了自己在黑牢中的歲月,那時的碧林便總是如此欲言又止,在片刻的沉默後,對自己說出一大堆“蓮華”的情話來。他明白,碧林又是故計重施,在為別人的幸福而盡自己的力了。他不由有種衝動,想大聲告訴碧林,不要再這樣無怨無悔地為別人付出了!葉夜已經明白,天下隻有你,才是真正對葉夜好、為葉夜哭、為葉夜笑的人!

可惜現在的他除了能眨眨眼外,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

在焦急與慚愧中,葉夜在這洞中度過了數日時光。這幾天裏,碧林曾到洞附近尋找食物,但卻一無所獲,這個奇異世界的森林中,並沒有人間林內所應有的各種獸類,甚至連普通的小蟲子也沒有,碧林又不敢冒險留葉夜獨自在洞中,自己好去更遠處尋找食物,便呆能苦忍著。

饑餓還好忍受,可幹渴卻遠比饑餓更加折磨人。洞附近沒有水源,兩人隻能在忍受饑餓的同時,再忍受著難耐的幹渴。幾日裏,碧林隻能寸步不離地守在葉夜身邊,忍受著饑渴與焦慮雙重的折磨。眼看著葉夜的嘴唇如果枯樹一樣幹裂,碧林急得心如火焚,卻全沒注意到自己的雙唇也已裂開了一道道的血口子。

情急下,碧林卻想出了好法子。洞在森林之中,周圍到處都是花、樹和草,這個世界裏雖然沒有白天和黑夜,但卻如人間一般,有著寒熱交替的變化,也因此,每到寒熱交替之際,花草樹葉上便會出現一點點露水,碧林發現這一規律後,便趁此天氣變熱前,盡量收集露水,喂葉夜喝下。然而露水畢竟有限,她又不敢走遠,每日能收集到的露水連供一人飲用尚有不足,她便將這些露水全倒進葉夜嘴裏,而自己卻寧可渴著。

而真正讓葉夜的感動與羞愧升華到極點的,卻是碧林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縱然他是絕頂高手,縱然他是連門主都承認的下任門主最佳人選,但他還是要和其他凡間的人一樣吃喝拉撒。混亂的真氣令他全身癱瘓,根本無法控製自己,隻能任由大小便自由排出體外。每當這種時候,他都感覺到羞愧難當,恨不能立刻死了算了。

然而碧林卻並沒有嫌棄他,她不故那腥臭的氣味,不顧汙物的肮髒,一次次幫葉夜清理幹淨。為了讓葉夜保持幹淨,她寧可滴水不進,也將好不容易采到的多餘露水,用來為葉夜擦洗身子!

麵對這樣的碧林,葉夜這剛強的男子漢,竟然哭了。他突然發現,碧林對他的情、對他的恩,他即使用自己的一輩子去還,也還不清!

我能給她什麽?葉夜不止一次地在心中責問自己。他知道,碧林對他的付出是無私的,是不求回報的,但他卻必須要報!身為一個男人,如果不能回報如此珍愛自己的女子,還有何麵目活在天地之間?

在這數日之間,葉夜的心境終被碧林感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他心中,原來隻屬於蓮華的那片聖土,已經悄悄地幹涸、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隻懂為心愛之人無私付出的女子――碧林!

我要用我的一生去疼她、愛她、守護她,讓她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或許是老天感歎於碧林對葉夜的情義,也或許是因為葉夜下定了這個決心,而使得心誌突然變得異常堅定,在刹那之間,他體內好紛亂遊走的真氣,竟開始漸漸停止奔流,緩緩地重新凝聚,進而漸漸回歸它們應呆的地方,在葉夜全身重新正常的流動起來。

這時,碧林正用因饑餓折磨而顫抖的手,將盛在一隻巨大樹葉中的露水,緩緩地灌進葉夜的嘴裏,冷不防葉夜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嚇了一跳。等葉夜慢慢地坐直身子,再一把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後,她才驚喜地叫出聲來:“葉大哥,你……你終於好,太好了、太好了!”

她的聲音已經沙啞,使得喜悅的聲音聽起來卻像是哭腔。葉夜緊緊抱著這個深愛自己的女人,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他用低沉而堅定的聲音,在碧林耳邊說道:“曾經有一個女孩,以自己的眼淚為代價,讓我得到了最開心的笑容;曾經有一個女孩,以自己的痛苦為代價,換來了我渴望得到的幸福;曾經有一個女孩,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換來了我與我所愛之人的天長地久……現在,這個女孩又在用她自己的命,來換我的命!我葉夜值什麽?我什麽都不值!我不值得她為我如此付出!我欠那女孩太多太多了!我是個混蛋,我不是個男人!在一個女孩為我付出了這麽多後,我竟然什麽都沒給她!”

“不!”葉夜以一聲大吼打斷了她,哽咽道:“碧林,你知道那女孩是誰,你知道!我現在要告訴你,碧林,今生今世,我發誓隻愛你一人,我要讓你成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我要讓你付出的一切都得到回報!我要讓你成為我的妻子,成為我孩子的母親,不論是誰,不論出於什麽理由,都不可能將我們分開!”

碧林呆住了,她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聽到葉夜說出這樣的話,她泣不成聲,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這一生就盼著這一刻,但她卻雙必須拒絕這一刻的到來,因為她明白,自己隻會給葉夜帶來無數的風波與動**!她拚命地搖著頭,哭道:“不,那不行!我是妖族,是為人所不容的妖族,我不能害了你啊……倪姑娘是你的同門,又是那麽喜歡你,葉大哥,她才是值得你疼的人啊!”

第三十四章 海內洞天(下)

“不對!”葉夜雙目通紅,大聲吼道:“碧林,從今以後,我再不許你說一句這樣的話!你愛我,我是知道的,那麽為什麽不敢勇敢地追求這份愛?我葉夜傻了那麽多年,如今不能再傻下去了!”

說著,他猛地鬆開碧林,跪在地上,仰頭看著洞上方,大聲說道:“我葉夜不信什麽老天,所以今日對我的師父和我死去的雙親發誓――如果葉夜今生不能與碧林在一起,那麽我就終生孤獨一人終老!我若有負碧林,就讓全身雷力將我炸裂,死無全屍!”

“不要說了!”碧林哭著撲了過來,跌入葉夜的懷中,葉夜看著碧林那遍布血口子的嘴唇,心痛得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低下頭,重重地將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太過強烈的情緒波動,讓碧林的身子忍不住劇烈的顫抖起來,在巨大幸福的衝擊下,她一下昏厥了過去。

看著形容憔悴的碧林,葉夜心中更湧起一股誓死要保護她的衝動。這衝動令他忘記了饑餓,一把抱起碧林,大步向洞外而去。

兩人在洞中已經度過了七日有餘,七日的饑餓,讓兩人都全身乏力,然而此時葉夜卻被一股保護愛人的意誌支撐著,忘記了一切肉體的痛苦,大步向前而去!

初時,葉夜還感覺頭暈目目眩,但隨著步伐的邁進,他的腦子卻越來越清明,那種無力感也漸漸消失無蹤,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力量開始快速地恢複,原本因饑餓而異常難受的腸胃,突然間變得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受用,仿佛剛喝下一碗熱熱的燕窩粥一般。他感覺自己的力量已經恢複到了最強時的狀態,這種舒服的感覺,令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又一聲的長嘯!

修成辟穀之術者,將再不必食用人間煙火,而自可靠體內法力循環不息的遊走,而產生永遠不會衰竭的力量。不飲、不食亦如已飲、已食,多飲、多食亦如不飲、不食!

葉夜心中不由一驚,他想不到自己竟會修成這種仙術,更不信自己竟真有這般幸運。他默默體會體內法力,卻真的在自行流動不息,生出一股股生命的力量!

沒錯,這就是辟穀!

興奮之餘,葉夜卻沒時間去思考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擁有這一神技仙法。碧林已經非常虛弱,必須喂她喝些水,吃些東西才行。

而仿佛是老天在保護碧林一樣,正當葉夜為到哪兒尋找食物而發愁時,一股強大的妖氣卻驟然向葉夜接近,葉夜心中一喜,當下迎著妖氣飛奔而去。

那又是一隻蛇首、虎身、蠍尾的妖物,隻不過這隻妖物竟然高達四丈,便似一座小一山般,與數日有碧林遭遇的那隻相比,個頭與力量,都強出十倍有餘!

然而這樣的家夥對體力充沛,力量處於巔峰狀態的葉夜來說,又算得了什麽?一道耀眼的雷光過後,那妖物的巨頭便已化為焦炭飛灰。

碧林餓了太長時間,絕不能吃難以消化的食物,而這妖物的鮮血,卻正是最好的食物,不但可以解決饑餓的問題,更可以補充碧林損失的水份。葉夜毫不猶豫地以蒼月刀斬開妖物前肢,將妖物的熱血,緩緩灌入碧林口中。

昏迷中的碧林受到血腥氣的刺激,漸漸醒來,不由自主地大口喝起血了,好關於才停下口來,久久地注視著葉夜,喃喃道:“葉大哥,剛才的一切,都隻是我的夢嗎?”

葉夜看著她,深情地一笑,道:“是夢,不但剛才是夢,現在也是夢。這夢,你還要做上一輩子,你做好準備了嗎?”

碧林看著葉夜,良久之後中,終於在眼光中重重點了點頭。

這一日中,兩人忘記了一切,靠在妖物皮毛柔軟的屍體上,開始了誰也不願結束的傾談。兩人從小時候一直談到分開,又談起之後各自的遭遇,一會兒開懷大笑,一會兒一起相擁而泣,沉浸在二人世界中,使然忘了來這裏要做什麽。

當碧林聽說葉夜突然間修成了辟穀之術時,不由驚訝得叫出了聲,道:“難道你就要成仙飛升而去了嗎?這……這……”

葉夜當然知道她心中所想,笑道:“你怕我一去不回,永遠離開了你,對吧?別怕,我哪有那麽大神通,這麽容易就修成了仙?況且連這辟穀之術是如何練出的我也不知道,更別提修什麽仙了。”

碧林連忙道:“不,不是的,如果你能飛升成仙,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到時你自管去,千萬莫因為我……”

兩人一時默然,還是葉夜先打破沉默,道:“不說這些了,總之今後你就是我的未婚娘子,我就是你未婚的夫婿了。等將來有空的時候,咱們就拜堂成親。現在當務之急,卻是尋找雲耀殘器。此處虛無境的出口,恐怕也得費一番工夫尋找,咱們在這裏呆了這麽多天,林姑娘他們一定早已等得急了。咱們還是快些行動吧!”

碧林無限嬌羞了點了點頭,在葉夜攙扶下,又喝了些妖物的血,隻覺體力又恢複了少許。

葉夜抱著碧林踏雷而起,來到高空之中縱目四望,隻見腳下全是一望無際的藍色樹海,卻看不到任何山峰,仿佛這個海底的世界,就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藍色平原。如此廣袤的世界,想尋找一件法器、一個出口,實不亞於大海撈針,葉夜看了不由愁得頭大如鬥。

驀然間,一道紅光自眼底閃出,葉夜立時明白,這是雲耀殘器那神奇的目力發動了,他立刻警覺,知道自己在方才的環視中,一定忽略了什麽重要的東西,這雲耀殘器之力才會自行發動來提醒自己。於是他忙仔細地再次環視四周,發現數裏之外的樹木掩映下,有什麽金屬物件,正反射著微弱的白光。他不知那到底是什麽東西,除此物外,再無出口線索,便立刻抱著碧林,在空中向那處奔行而去。

自空中奔走,取的是最近的直線,況且沒有地形高低起伏的影響,再加上踏出的炸雷自然生出的推動之力,使葉夜的速度變得極快,雖比不上林春愁的踏雲而行和倪素心的素女綾飛天之速,但也已令普通飛鳥望塵莫及。不片刻間,二人與那金屬物的距離便隻剩下了一半,葉夜擔心人間的朋友們等得心急,便一心奮力向前,卻沒有留意腳下樹海中的動靜。

似乎是為了懲罰他的不小心,一股尖銳的氣勁突然自葉夜下方破空而起,直刺入葉夜足底,毫無防備下,葉夜身子不由一個趔趄,腳下雷光倏止,人自空中疾落而下,摔入樹海之中。

他大驚下急忙抱緊碧林,以自己的身軀臂膀,護住碧林的頭臉要害,背朝下狠狠撞在根根橫生的枝椏之上。

樹海密集,枝葉叢生,雖被葉夜一層層砸斷,卻也緩和了他的下落之勢,而且葉夜多年修煉,身體之堅實,絕非尋常武人可比,落地時雖摔得一時緩不過氣來,但卻並無大礙。碧林有他護著,隻被枝葉擦破了點皮,急忙將他扶了起來,關切地問道:“葉哥,你怎麽樣?”

葉夜輕輕搖了搖頭,抬起被那氣勁擊中的左足看了看,隻見足背並無損傷,足底卻已鮮血淋漓,知是虧了雷氣護身,這隻腳才未被刺穿,忙低聲道:“沒什麽大事,隻是腳底被刺破了一點。小心,這道氣勁威力驚人,偷襲我的人,一定是法力絕頂之輩!”

葉夜也一樣沒有感覺到絲毫妖氣,但他卻不敢大意,道:“虛無境隱秘無比,且有雷蛇守護,若非修煉雷力達化境者,根本無法入內,又怎麽會這麽巧,竟有人與我們一同進入這裏?就算真的是人,憑他方才無故襲擊我,也絕對是敵非友!我們還是小心些為妙。”說著,便拉起碧林,向另一方向而去,打算避開對方。

然而葉夜還是低估了自己的傷勢,方才足不沾地還不覺得,如今腳底一接觸地麵,立時感到一陣鑽心的劇痛,他咬牙悶哼一聲,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在地,多虧碧林一把拉住,焦急地問道:“葉哥,你的腳……”

葉夜強自咬牙忍住,道:“無礙!”掙紮著再要向前,卻覺整條腿都痛得幾乎抽筋,一下摔倒在地上。

碧林驚呼一聲,想要拉住他,卻被葉夜帶著一起摔了個跟頭。但她不顧一切地立刻翻身而起,拚命拉起葉夜,道:“葉哥,我背你!”

葉夜隻覺一陣慚愧,忍不住在心中埋怨起自己來。便在此時,一股熱流突然自他體內湧起,化為無數紫氣奔湧而出,凝成了一隻與他下半身相融一體的紫色六爪蛛,碧林並未見過葉夜此技,立時大驚失色,葉夜卻不由一陣驚喜,急忙抱住碧林,道:“別怕,這是我體內莫名法器之力!”

他一邊低聲說,一邊指揮著身下的六爪蛛,穿過層層密林,向著那金屬物的方向,繞了個大圈跑了過去。

他並不懼怕那不發出絲毫妖氣的神秘敵人,在他看來,對方不過是仗著偷襲才先勝了一籌,如果他現在是隻身一人,就算腿上有傷,但憑著這移動迅速的六爪妖蛛,他也敢與對方鬥上一鬥,看看那究竟是人是妖。但現在卻不行,碧林的真元已經為他而大損,他不能讓碧林再冒任何險。

六爪蛛的奔行速度,一點不差於葉夜的淩空奔走,在密林之中,它便如一道紫色的閃電,帶著葉夜與碧林兩人穿過層層樹海,向目標而去,漸漸離那金屬物越來越近,最後終於來到那東西的前方。

第三十五章 虛無之秘(上)

來到近前,兩人才真正看清那東西的樣貌,但即使如此,兩人還是不能猜出那到底是什麽。

那東西高有丈許,乍看上去,便仿佛是把被巨力扭曲過度的刀刃,但仔細觀察,卻又覺得像是個長著螺旋狀尖頭的長蛇,碧林訝道:“這是什麽奇怪的東西?”

葉夜繞著那東西轉了一圈,卻並未發現其上有任何文字,用手摸了摸,卻被那看似冰冷的東西燙了一下,不由愕然道:“好怪的家夥!”

那是一個穿著灰色長袍的古怪男子,體型與常人無異,隻是額上生有一對白色的尖角,一雙眼睛不分眼白眼瞳,盡是淡藍之色,便仿佛在眼眶中鑲了兩隻圓形的藍寶石一般。不知為什麽,葉夜突然覺得這人給自己一種親切之感,他不由一時訝然,不知這是何道理。

這人目視葉夜,臉上顯出驚訝之色,訝然問道:“你……你也是我族類?”

葉夜看看身下的紫色六爪妖蛛,立刻明白了此人之意,腦子飛快一轉,當下點頭道:“不錯!剛才襲擊我的,難道就是你?”

那人尷尬地一笑,道:“正是。我方才將你當成了凡人,真是對不住。不過閣下的法力當真駭人,竟然能偽裝得如此巧妙,活脫便是個凡人,卻怪不得我莽撞出手了。”

葉夜示意碧林不要說話,慢慢移動六隻利爪將身子擋在碧林與那人中間,問道:“不知閣下是?”

那人毫無戒備地邁步向前,道:“我叫骸由邪,正是此天之王。數日前我突然發現一股強大的妖氣出現在本界之中,殺了我治下三隻妖獸,所以才匆忙趕來,一直在附近尋找。方才更是感知又有一隻強大妖獸被殺,又正巧見到閣下,這才在不明所以下出了手,請見諒。難道這四隻妖獸,皆是閣下所殺麽?”

葉夜假裝爽朗地一笑,道:“正是。我想可能因為我偽裝得太好,原來那些妖獸誤以為我是凡人,才會突發襲擊。也怪我因為妻子受了重傷,心中擔憂,出手時沒加多想,這才殺了它們,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碧林聞言,不由滿臉嬌羞,心中卻對這稱呼欣喜不已。

骸由邪聞言身子微微一顫,對葉夜的態度忽然變得更加恭敬起來,他看了看碧林,問道:“這位是閣下的妻子?她受了什麽傷?”

葉夜歎道:“此事實是一言難盡啊……不知此處是何境界?”

骸由邪道:“此處乃是無天治下之碩天。二位怕是自人間而來吧?如不嫌棄,請到我的居所休息一下,一來可以好好為尊夫人療傷,二來我正好也想知道知道人間如今是何模樣,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此時葉夜受傷的左腿傳來一陣陣劇痛,他強自忍住,笑道:“那自然好了。”

骸由邪卻看出他正強忍疼痛,笑道:“閣下,不知方才被我傷的是哪一隻腳?我的法力不同尋常,裏麵藏著無數小如針尖的小妖,一進入血脈,便會瘋狂破壞血脈經絡,若不及時治療,恐怕整條腿都會廢掉,所以……”

葉夜和碧林聞言都吃驚不小,但葉夜表麵卻不動聲色,道:“我化為人形時,左側三條腿合為一條,方才受傷的正是這邊。”說著,他收回紫氣,六爪蛛便立刻收回他體內,現出原本的雙腿,指著左腳道:“還是化為人形醫治比較方便。”

葉夜隻覺左腿上一陣酸麻,隨後疼痛立消,等骸由邪將氣勁收回後,甚至連被刺破的足底,也已再不疼痛,當下暗道了聲好險,假若不是體內有這奇怪的法器之力,今日就算逃出這碩天,恐怕也要當個獨腿的殘廢了。

骸由邪仰頭向天,突然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嘯,不一會兒功夫,兩股強大的妖氣便由遠而近,呼呼風響中,兩隻四丈多高的蛇首虎身妖物,便躍落到三人麵前,骸由邪恭敬地將葉夜與碧林請到其中一隻背上,自己坐上另一隻,也不說話,隻揮手一指,那兩隻巨大的妖物便馱著他們飛躍而起,在樹海上空踏著枝葉飛奔。

葉夜對這骸由邪,總有種莫明其妙的親切感,這令他大感奇怪,忍不住不斷偷眼打量對方,卻想不出個所以然。正納悶之際,蛇首妖物突然加速,一陣勁風撲麵而來,卻正吹開了骸由邪灰袍的前襟,露出他那健壯無比的胸膛來。

驀然間,葉夜眼中紅光一閃,周圍一切運動都變得緩慢起來,在這緩慢的世界中,葉夜清楚地看到,一個其上刻滿了奇怪符號的三角形金屬飾物,被一條鋼鏈連著,掛在骸由邪的頸上,當葉夜眼中紅光閃動的時候,那飾物也隱隱閃起了紅光!

雲耀殘器!

絕不會錯!那東西就是上古妖神雲耀所化成的法器之一,葉夜對骸由邪生出的那種親切感,也正是因體內雲耀殘器與其呼應的結果!

葉夜不由在心中驚呼一聲,一陣驚喜狂湧心頭,沒想到找來找去,它卻自動出現在自己麵前!真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葉夜真的想突然下手,將這骸由邪殺了,搶下雲耀殘器,但他卻又不敢莽撞。這個身上不帶一絲妖氣的家夥,令葉夜有種莫測高深的感覺,他不敢輕易冒險,因為那賭注可是他和碧林兩個人的性命。

既然他將我當成了人間的妖魔,又對我們如此友好,那我便將計就計,找到良機再下手不遲!

妖物載著三人奔行了大半個時辰之後,來到一座青色的四層寶塔前。寶塔每層均有五丈多高,所以雖然隻有四層,卻比人間尋常十數層的寶塔還要高出許多,不過它每層麵積均極大,遠遠看去,便似一個短粗的柱子一般,倒並不顯得如何高大。

三人來到第二層後,地板便自動閉合,看不到一絲通向下層的縫隙。葉夜目視此層,隻見其中並無間隔的牆壁,而且在外麵看來本應無窗無洞的牆上,此時竟已在四麵各開了一扇窗子,照得塔內明亮無比。

骸由邪請二人坐下,尷尬地道:“我這人不好享受,本天內卻沒有奉客的種種美食熱飲,還請兩位見諒。”葉夜急忙客套了幾句,同時心中盤算著如何套出此境出口所在。

骸由邪卻先開了口,道:“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葉夜清了清嗓子,不懷好意地笑道:“我叫殘異,她叫厲君靜。”

骸由邪忙重新向二人見禮,道:“無天境中少見來者,自我在此天為主至今二百年間,並未見有任何人進入此地,不知二位怎麽會來到這裏?”

葉夜長歎一聲,道:“你我身為同族,我也不怕你笑話了。我們夫婦二人新婚不久,本來正沉浸在甜蜜之中,不想卻遭遇人間仙道,我雖有一身本事,奈何敵人太過厲害,若不是我妻子拚得真元大損舍身救我,恐怕我已經是一具死屍了。”

他說這話,卻是發自真心,碧林又如何聽不出來?她為葉夜付出許多,願不指望任何回報,但此刻聽葉夜如此說,還是忍不住心中欣喜,滿足地笑了笑。

骸由邪不由一怔,愕然道:“閣下妖力之強,在我看來,便是在無天之中也少有敵手,怎麽會敗在區區人間仙道手中?難道……難道人間又出現了如辛雲那樣的高手不成?”

葉夜與碧林均未聽過辛雲這個名字,聞言皆是一怔,骸由邪見狀立時訝道:“怎麽,二位難道不知辛雲?”

葉夜搜遍記憶,也想不起聽誰提過這個辛雲,隻得硬著頭皮說了實話,道:“閣下誤見怪,我們夫婦二人久居深山,向來不問凡間之事,對於凡人中的事,知之甚少,否則也不會為那些個修仙之士偷襲得手,弄得身受重傷了。”

他這番話倒也前後呼應,加之骸由邪深信其是妖族高人,自然深信不疑,道:“那辛雲是千多年前人間不世出的絕頂高手,當年若不是他,那個人間第一的修仙大派蒼雲門,就注定要灰飛煙滅了。”

葉夜不由吃了一驚,他早聽過,千多年前,蒼雲門曾經曆過一場浩劫,那便是與雲耀決戰之事。那場大戰中,蒼雲門高手幾乎死絕,才勉強將雲耀擊敗,令其分身為法器,隱於虛無境中,今日聽骸由邪提到這事,他不由將兩件事聯係在一起,心中疑惑頓生,急忙問道:“你說的,難道是蒼雲門與雲耀那場決戰?”

葉夜愕然點了點頭,心中卻是一片驚駭。他自小便聽師父和門中師長們說過,雲耀大妖神乃是被蒼雲門擊敗,而蒼雲門也為此付出了極慘重的代價,門內精英幾乎死難盡淨,也正因如此,蒼雲門才能在人間各派中占有如此高的地位。這件事,也是每一位蒼雲門門人驕傲的資本。可若按這骸由邪所說,蒼雲門卻不但沒有任何功勞,反而占了救派恩人之功,非但不是什麽英雄,簡直可算是無恥之極!

第三十五章 虛無之秘(下)

碧林見他神色異常,怕露出馬腳,立刻接道:“不錯,那蒼雲門現在仍是人間修仙第一大派。不過據我們所知,當年擊敗雲耀大神的,乃是蒼雲門,並有誰提過辛雲這個人啊!”

骸由邪怔怔半晌,隨即哼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難怪二位竟不知辛雲之名!二位,我雖是妖族一員,但對這位人間高手,卻自小便有無限敬仰。他乃是人間神技符法之術的唯一傳人,天生的雷神之體加之天下無雙的絕世法器武息,一生縱橫天下,實是無人可敵!便是雲耀大神也要忌他,而且事實證明,他的力量確在雲耀大神之上。當年他擊敗雲耀大神後,雲耀大神不得已,隻好將身子化成數件法器,藏於諸天各處,沒想到他卻能以雷蛇封閉所有人間通向諸天的入口,令人間妖族無法進入其中。隻是時隔千年,想來那些封印,已經消了吧?”

碧林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無法想象,是怎樣的人,竟可以一己之力,封閉虛無境入口達千年之久,而且時至今日,那些雷蛇仍是威力無邊,除非身具雷力者,否則法力再高,也隻能望而卻步!

葉夜也同樣被驚呆了,但最令他感到震驚的,並不為辛雲那匪夷所思的絕世法力,而是骸由邪所說的那兩個字眼――“符法”和“雷神之體”!

辛雲、辛月鬆……符法的唯一傳人!相同的姓氏和相同的神技,而且還有那個代表絕無第二人的“唯一”!難道說,師父就是這個曾無敵於天下、曾擊敗雲耀、曾救蒼雲門於將滅的辛雲的後人嗎?

而師父不是曾說過,我葉夜就是天生的“雷神之體”嗎?這是巧合,還是……

而我體內為何會有個神秘法器?那難道會與辛雲的“武息”,有什麽關係嗎?如果沒有,為什麽我又會是天生的“雷神之體”?是巧合,還是……

葉夜的腦子完全亂了!

碧林雖然震驚,卻遠沒到葉夜這種程度,她見骸由邪目視二人,眼中露出一絲不解之色,便忙道:“閣下所說的一切,實在讓我夫婦二人震驚。我們從不知那些守護虛無境入口的雷蛇,竟然是千年前的高人所留!要知道,直到如今,世上如雲高手們,仍還被這些雷蛇無情地擋在虛無境之外。我們是機緣巧合下逃入斷崖裂縫,才發現了此境入口,可若不是我夫君身負雷電之力,卻根本無法進入此地。”

葉夜無法將一切合理地組合到一起,他隻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強打精神,努力讓自己什麽都不想,他要先知道一切,要知道一切自己及世人所不知的秘密,然後,他才有信心將一切串在一起,給自己一個答案!

深吸了一口氣後,他裝出一副笑容,道:“沒想到這辛雲竟有如此神力,真是令人敬仰。隻可惜蒼雲門將他的一切事都變成了秘密,如今的人間,卻沒有任何人知道此人了。不知閣下又如何知道這些?”

骸由邪笑道:“無天中人,有幾人不知此事?”說著,他從衣袍中拉出掛在胸口的雲耀殘器,向葉夜晃了晃,道:“你看,這就是雲耀大神肢體化成的法器之一,名為巨溟。”

葉夜眼睛一亮,方要伸手過去,骸由邪卻急忙將身子向後一移,笑道:“兩位不是諸天內人,還是不要碰它為妙。”

碧林一笑,道:“閣下未免太過小心了。”

骸由邪道肅容:“並非我小氣。二位或許不知,雲耀殘器隻要與人間各族類接觸,便立時會與其相融為一體,進而控製其心智,成為雲耀大神的不二奴仆。我這可是為二位好,請莫誤會才是。”

碧林奇道:“那你怎麽可以隨便碰它?”

骸由邪道:“這話若說起來,可就長了。”

葉夜拱手道:“不瞞天王,我夫婦二人淡薄名利,向來久居深山,便是對人間之事,也知之甚少,至於這諸天之事……我們也隻知世人稱其為虛無境,而什麽雲耀大神之事、蒼雲門之事,我們就更不清楚。今日有緣與天王相識,不知天王能否不吝賜教,讓我夫婦也一開眼界?”

骸由邪認定葉夜法力高深已極,此時見自己竟能有此機會,讓如此高手俯首請教,虛榮之心立生,心裏好一陣得意,表麵卻忙謙虛地道:“閣下過謙了,既然閣下想要知曉,我必當知無不言。”

“連同本天在內,我無天治下,共有一百零八天,大部分天界中,均有受封於無天各君主的天王。以無天為首的諸天,乃是我妖族誕生之所與生長之處,如今人間的諸妖,均是上古時自諸天進入人間的妖族後裔。”

“諸天與人間,本來互通無礙,但自雲耀大神挑起蚩尤與黃帝的大戰,而蚩尤卻戰敗身亡後,情況便立時變了。黃帝為懲罰幫助蚩尤作亂的妖族,率其部下神將,將雲耀大神逼回無天,並以無上神力封印諸天出口,自那之後,不管法力如何高深,我諸天內妖族,隻要從出口進入人間,便會立刻化為一堆爛泥!”

骸由邪笑道:“所以才說,雲耀大神乃是我諸天中亙古以來第一高手!人間有一種神術,名為‘喚來術’,本是蚩尤與昔日我族各部首領以真元簽下的契約,約定不論何人,若能以法力運行此約,我族簽約者便當借其人法力現身人間,幫助其消滅異己。而雲耀大神正是利用這喚來術,成功地自諸天內進入人間,不知用何法反占了使用喚來術者的身子,得以在人間永生。”

葉夜未料厲君靜最為得意的喚來術,竟然還存在如此危險,不由聽得心中一凜,骸由邪又怎知曉,仍得意地繼續說道:“雲耀大神現身人間,黃帝老兒造就的太平世界,立時就翻了天啦!”

碧林知道倪素心所精之術,便是這喚來術,聞言不由擔心起來,插口問道:“如此說來,現在諸天內的妖族,不是都可以學雲耀的樣子,潛入人間了嗎?”

骸由邪搖頭歎道:“那是不可能的,除了聰明絕頂的雲耀大神,自古至今,再無人能辦到這點。我年輕時不相信,以為自己也可學雲耀大神,反過來控製凡人,好將人間玩弄於我股掌之間,嚐嚐一聲令下積屍數萬的滋味,於是便借喚來術進入了人間,可是……唉,說來慚愧,雖然我的法力強於使用喚來術者十倍,但一入人間,卻是不由自主地聽命於他。這喚來術本就是契約,一經借使用者之力進入人間,便等於同意了這契約,卻絕無反悔之法,所以直至他最後身死,我才得以自由,現在想想,真是不堪回首啊!更可惜的是,時至今日,乃有不少年輕妖族抱著我當年的想法,結果為凡人所奴役,真是可悲可歎!你剛才問我,為何我可隨意碰觸雲耀殘器,那是因為諸天各族,均無法得到雲耀殘器的力量。我想這定是雲耀大神炸裂自己身體時便做下的安排,諸天各族均無法進入人間,而他將來又定要到人間複活,所以,隻有來自人間者,才可得到那力量,受他的控製。”

他說到此處,便不再繼續,似乎是沉浸在感慨之中,又似乎不知再說些什麽才好。半晌後忽道:“二位繼續是遭受追殺才偶入本天,我看就不要走了吧。人間也沒什麽好的,二位不如到無天去,以二位的法力,必能受封為無天內的一方領主,豈不比在人間擔驚受怕要強上千百倍?”

葉夜聞言問道:“那無天到底是什麽樣子?也和這裏一般奇怪而荒涼麽?”

骸由邪笑道:“這裏怎麽能和無天比?一百零八天中,無天是最大的所在,也是我族誕生之處,如今的無天,繁華絕不下於人間,二位……”

骸由邪搖頭道:“這個恐怕沒人知道吧。這個辛雲,著實神通廣大,竟能在一瞬間封閉所有入口,真是令人難以琢磨。”

葉夜又問了不少關於辛雲的事,但這骸由邪也隻是聽過傳說而已,所知也並不算多,葉夜問來問去,也再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不由意興索然,衝碧林使了個眼色,道:“天王,你我今日相識,實是投緣,至於您方才的建議,我也覺得不錯,若真能受封為無天領主,我必重謝天王!”

骸由邪聞言大喜,道:“如此我便先多謝殘異兄了!我這就去做準備,帶你們去無天麵見我家大王!”

葉夜搖頭道:“這個不急,我妻子有傷在身,實是不便行動,這幾日我一直在替她療傷,卻令法力消耗過多,再無法繼續。不知天王能否幫我為妻子療傷?”

骸由邪忙道:“這個正是我的拿手絕技,咱們現在就來!”說著,便站起身來到碧林身後,道:“夫人別動,我的法力會將無數小妖送入你體內,不用多久,便可治好你的內傷……”說著,已運起法力,全神貫注地向碧林體內送出一道真氣。

而就在他心無旁鶩地打算為碧林治傷時,葉夜卻悄悄繞到他身後,冷不防刺出一記雷刃蒼月刀!

第三十六章 碩天神器(上)

毫無防備之下,強大的雷力之刃,立時刺穿了骸由邪的胸膛,而此時,他的氣勁卻還未進入碧林身體,他驚訝地看著胸口的傷痕,轉過頭瞪著葉夜,一臉的不解。便在此時,碧林猛地旋身而起,瞬間化為妖狐,不過這次已不再是九尾,隻是六尾,可見她真元損耗之劇。

葉夜見碧林再次強催真元變身,心下不由一陣焦急,未及開口勸阻,碧林已拚盡全力,狠狠向骸由邪後後拍出一掌,骸由邪慘叫一聲,向前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而碧林的狐尾,卻又消失了一條,葉夜見狀忙衝碧林吼道:“快停下,你不要命了嗎?”說著,又是一記雷刃蒼月刀斬出,直取骸由邪頭顱。

雷刃破空而出,半途卻遇到了看不見的阻礙,便似是劈在鋼鐵上的冰刀一般,立時碎裂飛散,骸由邪踉蹌後退,怒視葉夜,咬牙道:“你……你為什麽……”

葉夜冷笑一聲,昂然道:“老實告訴你,我與你根本不是同族,我是人!對你這種一心想到人間作亂的混蛋,我隻有一個字――殺!”

骸由邪狂吼一聲,一雙眼藍光大盛,刹那間,強橫無比的妖氣自其體內溢散而出,竟震得這堅實的寶塔搖晃不定!

葉夜著實被嚇了一跳,他雖知對方實力絕不容小覷,但卻未料到其竟厲害到這種地步,若不是二人合力先將他擊成重傷,天知道他還可以發出多強的力量來!

說話間,兩道銳利如錐的氣勁,已自其兩掌間發出,分別擊向葉夜與碧林,其勢之快,令人難以防備,葉夜雖勉強躲過,碧林卻慢了一步,立時被擊中肩膀,又有一條狐尾在微微震動中消失不見,人也被氣勁之力撞倒在地。

葉夜見狀狂吼一聲,全身雷力立時迸發,電光纏繞其全身上下,揮手間,兩條雷蛇飛竄而出,分左右襲向骸由邪,而葉夜則掠至碧林身旁,一把將其抱起,自窗口飛身躍出。

葉夜假作向塔下墜去,卻腳踏雷光,自窗下繞過而來到窗口上方。片刻後,盛怒之中的骸由邪飛身自窗口躍出,葉夜當下擲出一道雷蛇,正中其後背,骸由邪慘叫一聲,墜落地上,雖然其身上的妖氣及時撞散雷蛇,但卻摔得不輕,好不容易才爬起身來,葉夜卻已自空中射下,揮起雷刃蒼月刀,狠狠向他劈去。

骸由邪狂怒已極,他自知葉夜方才那一刀已傷及自己要害,自己已然活不了多久,便再不顧許多,任由葉夜的雷刃劈向自己,卻運起剩餘的力量,向葉夜打去。

葉夜懷中尚抱著碧林,卻不敢和他正麵對撞,急忙淩空踏雷而走,避過銳利氣勁,一招雷刃蒼月刀卻也因此而斬到了一旁地上,將大地生生劈出一道裂痕。

葉夜遇此強敵,心頭卻是一片清明,他知道自己與骸由邪相差甚遠,絕不可力敵。一躲過骸由邪氣勁,他便立刻繞到寶塔後麵,飛身躍入窗中。

骸由邪怒吼著銜尾追來,葉夜在塔內立於窗邊憑息斂氣,隻等骸由邪衝入後,再施偷襲。然而他卻低估了這位碩天之王,骸由邪已經吃過一次虧,再不會上第二次當,他尖嘯一聲,雙掌齊出,一道巨大的銳利氣勁立時向塔身擊去。

轟然巨響中,那氣勁如一隻巨錐般,刺破厚實的塔身,將寶塔擊了個對穿,藏身其中的葉夜與碧林雖然在緊要關頭躲過氣勁尖鋒,但還是被其餘勢掃中。葉夜知一但被其中暗藏的小妖侵入體內,後果不堪設想,立時抱緊碧林,將全身雷力運至最高,但如此硬抗下,強大的衝力卻震得葉夜全身發麻,血脈混亂,立時受了不輕的內傷。

他強咬牙關,順勢躍出,自側麵窗口跳出塔外,忍住體內氣血秋翻滾的痛苦,先向天空一揮手,向上擲出一條雷蛇,隨後立刻繞到塔後,向窗外的骸由邪又擲出一條雷蛇。

骸由邪似乎早已知曉葉夜會從側麵迂回而來,葉夜剛一露麵,他的錐般氣勁便已打了過去,同時身子向旁一閃,側身躲過了葉夜的雷蛇。

便在此時,葉夜先前擲向天空的那條雷蛇,卻已經繞過塔尖,自上方飛竄而下,葉夜暴喝一聲,運力與那氣勁硬撞的同時,猛一揮手,以法力指揮那條雷蛇,朝著骸由邪的頭頂擊去。

強大的雷電之力,立時透體而入,狠狠襲遍骸由邪全身,在劇烈的顫抖中,骸由邪仰天摔倒在地,右邊半個身子,已化為一團焦黑之物。

而葉夜也不好過,他分心控製雷蛇,使得用以防禦的雷力減弱不少,一陣撕裂骨肉般的劇痛中,不少氣勁已經打入葉夜體內,他再支撐不住,悶哼一聲,自空中跌落地上。

摔落中,他仍不忘保護碧林,以自己後背著地,卻又狠狠地摔了一下,胸口發悶,竟咳出一口血來。

傷在他身,痛在碧林之心,悲呼聲中,碧林拚命將他扶起,哭道:“葉哥,你這是幹什麽?我摔一下又死不了……”葉夜笑道:“我已經發過誓,這一輩子都要好好保護你,若讓你受了傷,我豈不是違了誓言?來,扶我過去,那家夥肯定已經不行了,讓我再補他一刀!”

兩人踉蹌著向前而去,方走出幾步,卻駭然發現,半邊身子幾乎已經化成焦炭的骸由邪,竟然又站了起來!僅存的那隻左眼,放射著駭人的凶光,緊盯著葉夜,喉嚨裏咯咯一陣響動後,竟開口說道:“該死的凡人,我死也要……殺了你!”

話音方落,他便仰天長嘯,一陣轟鳴聲傳來,本來臥在寶塔底層沉睡的兩隻蛇首妖獸,猛地撞破寶塔而出,尖叫著向葉夜和碧林撲來,而骸由邪卻瞪圓了獨目凝視虛空,體內僅存的法力不斷自其眼中集束射出,在空中漸漸凝成一個暗灰色的圓球,絲絲若有若無的尖叫聲不斷自那球中傳出,仿佛是有無數的小妖魔被關在其中,正想破球而出。

眼見妖獸衝來,葉夜隻能勉強運起法力應付,碧林不顧一切地催動真元,再次化身為妖狐。兩隻妖獸自左右兩側分向兩人襲來,在吼聲與嘯聲中,終於與兩人撞在一起,葉夜全力揮出的蒼月刀,狠狠劈裂了張開大口向自己咬來的蛇首,碧林的雙掌,也同時擊中另一隻妖獸的蛇首,兩隻妖獸身子劇烈地一顫,倒地掙紮了幾下,便再不動了。

然而兩人卻也耗盡了全部的力量,葉夜隻覺體內如有無數螞蟻在啃食自己一般,全身劇痛難當,碧林的狐尾也消散得僅剩一條,兩人再站立不住,互相扶著,同時頹然跌坐在地上。

而此時,骸由邪麵前的那圓球,已經變大數倍,足有一人多高,葉夜絕望地看了看碧林,苦笑道:“看來你我今日定是要死在此處了……”

碧林眼含熱淚,道:“死便死吧,能聽你說句愛我,能與你相守在一起這麽長時間,我……我已經知足了……”

骸由邪的眼神變得越來越黯淡,他強打精神,獰笑道:“無恥的東西們,你們怎麽不逃?沒有力氣了嗎?哈哈……”

碧林微笑著抱緊了葉夜,而葉夜卻咬緊牙關,在承受住體內劇痛的同時,拚命地想聚起法力。隻要將一點力量注入足底,他就可以踏出一道炸雷,讓兩人脫出這險境!

似乎是上天不願這讓剛剛定情的兒女就這樣死去,就在這時,骸由邪的身體突然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他那隻凶狠的獨眼,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光彩,推出的那隻手還沒碰到灰球,便軟軟地垂了下去。

骸由邪仰天摔倒在地,竟是在這關鍵時刻因傷勢太重而死了!

那些生存在真氣中的小妖,似乎是以骸由邪的法力為生命之源,骸由邪這邊方一死,葉夜體內的劇痛便立時消失,而那凝在空中的灰球,也立時煙消雲散,逝於虛空之中。葉夜驚訝地望著骸由邪的屍體,半晌後才長出一口氣,輕輕拍了拍碧林,笑道:“我的好碧林,咱們死不了了!”

碧林抬起頭,看到骸由邪的屍體,立刻喜極而泣。而在這時,葉夜卻清楚地聽到一聲聲嘯叫自遠方傳來,想起那血天中的青翼血魔之王可呼喚無數血魔,心頭不由一震,叫道:“不好,碩天內的妖獸們必定已被喚來!咱們得快走!”說著,急忙抱起碧林,飛身奔到骸由邪屍體前,一把將其灰袍撕開。

三角形的法器,便靜靜躺在骸由邪的胸口,葉夜放下碧林,將法力緩緩注入碧林體內,道:“收起你的真氣,千萬莫叫它再流動,然後把那東西拾起來……”

碧林感受到葉夜那既溫暖,又令人身子發麻的真氣在自己體內運行,突然間與葉夜生出無比親密的感覺,甜甜地一笑,道:“我已用盡了法力,連真元都已近耗盡,就算想讓真氣流動,也無真氣可用啊。”說著,已彎腰將那法器拾在手中。

第三十六章 碩天神器(下)

葉夜不由暗道聲僥幸。要知道將自己法力注入他人體內,反過來壓製他人真氣,乃是極危險之事,除非自己法力高於對方極多,方可一舉將其人真氣壓服,不然則容易使雙方真氣在體內互鬥,結果令人身受重傷。不想經曆這一番波折,卻正好成全了他們,讓這最難之事竟然變得如此簡單。

不等葉夜多想,他便立時感覺到,一股森寒的力量已順著碧林的手掌進入,而碧林體內深處,亦忽地生出另一股強大無比的陰寒之力,葉夜知道離之心已被雲耀殘器重新激發,急忙運力於碧林手掌處。

果然,他的力量與雲耀殘器之力格格不入,互相厭惡,剛要進入碧林身體的雲耀殘器,立時向碧林掌外退去。葉夜心中一喜,暗讚林春愁所料不差。

便在此時,雲耀殘器之力卻忽然轉向,自碧林掌中撤出後,化為一道紅光,飛起來直擊在葉夜額上,葉夜猝不及防下立時被撞得頭暈眼花,朦朧中又進入了那片血海天地之中。

片刻之後,葉夜便從幻境中清醒過來,眼前出現的是碧林關切的眼神,但葉夜卻視如不見,他腦子裏反反複複想的全是方才聽到的那句話,他已隱隱感覺到,自己和辛月鬆、和辛雲、和雲耀,似乎有種他不敢去細想的聯係。

他本能地拒絕去想,但又本能地充滿了好奇,迫切地想要弄清一切,矛盾的心情弄得他心頭一片混亂,根本整理不出清晰的思緒來。而就在這時,無數妖氣隨著陣陣尖嘯聲湧起,自四麵八方,直向這邊逼來,葉夜急忙拋開思緒,拉著碧林飛天而起。

環視四周,到處是一片片無盡的藍色樹海,根本看不出哪個地方會藏有碩天出口。葉夜不由想起之前見過的那奇怪金屬物,立刻抱住碧林,淩空向那東西的方向奔去。

碧林訝道:“葉哥,你這是到哪裏去?”葉夜道:“除了那個怪東西外,我們已再無別的線索,好歹去看看吧。”

那處離此地極遠,而葉夜奔行的速度,又遠遜於那四腳的蛇首妖獸,情急之下,他忽想起自己體內的神秘法器之力,當下催動那紫氣破體而出,化為六爪妖蛛。這妖蛛奔行之速,遠超蛇首妖獸,加之能與葉夜的雷力相合,淩空踏雷奔行,竟連原來一半的時間也未用上,便回到那奇怪金屬物前。

兩人自空中落下,葉夜收起六爪蛛,疾步上前,前後左右仔細打量起這東西來,碧林環視四周,隻覺一道道妖氣離自己越來越近,知是碩天內的妖獸們已追了過來,當下全神戒備,守在葉夜身邊。

葉夜轉了一圈,也未從這東西上看出什麽,但他卻隱隱覺得,這東西覺不隻是一尊沒有意義的雕像,就算與出口無關,其中也必暗藏著此境中的秘密。他踏雷而起,來到那東西上方,凝目俯瞰下去。

驀然間,眼前紅光一閃,那東西竟不斷放大,葉夜不由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一切!

隨著雲耀殘器目力之能發動,隨著那蛇般扭曲的金屬物在葉夜眼中不斷放大,他漸漸地看到,那東西上竟然布滿了山川河流、村舍房屋!他甚至清楚地看到,一個牧童正騎在牛背上,吹著翠綠色的短笛;一個村婦正將洗好的米放入鍋中,而她的丈夫,則正扛著鋤頭,自田裏向回走。他的目光移轉,一座繁華無比的城市立刻出現在他眼前,裏麵人來車往,熱鬧非凡,離那城市不遠的地方,聳立著一座大山,山峰之上一道斷崖,當葉夜的目光凝集在那斷崖上一道裂縫上時,那裂縫忽又被放大,他感覺自己的目光穿入一片光芒之中,看到一片藍色的海洋,無數各種各樣的魚在其中暢遊,隨著目光的繼續深入,他驚訝地看到,在那片海洋之下,竟然是一片長滿藍色樹木的大地!

而剛才的那座城市,就是渭源城!那座山,就是鳥鼠山!

葉夜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數千隻高達五、六丈的蛇首妖獸,已經自遠處凝集到附近,將他和碧林團團圍住!

碧林已經化身為九尾妖狐,離之心的力量充滿了她的身體,令她擁有了可以對抗天下最強者的力量!然而碧林卻清楚地感覺到,這種力量已再不像從前那樣,可以長存於她的體內,她感覺隻要自己一出手,這力量就會立時被耗盡,因為此時她自身的真元,幾乎已經完全耗盡,憑借的完全是離之心之力。失去了自身法力根基的外來之力,也隻能借用一時而已!

所以此時的她心裏已是萬分緊張,她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對付這數千妖獸!

然而不知為什麽,這些妖獸雖然個個咧著大嘴,一副想將二人活撕了的樣子,卻沒有一隻敢再向前靠近,似乎是懼怕二人,又似乎是懼怕那奇怪地金屬物。碧林隱隱察覺到這點,急忙抬頭向葉夜道:“葉哥,它們好像怕這東西!”

葉夜什麽也沒聽到。此時他的目光正穿過層層樹海,來到一個奇怪物體的上空。他看到,在那如扭曲了的蛇般的東西周圍,已經站滿了高大的妖獸,一個熟悉的身影擺動著九隻紅色的狐尾,正抬起頭,向那金屬物上方望去。

他更清楚地看到,在那金屬物上方的,正是自己!

這是什麽?這到底是什麽?葉夜瞪大了雙眼,怔怔地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他感覺自己的腦海裏一片空白,自己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催促著他似的,他竟然忍不住慢慢伸出了手,向眼前的自己抓了過去!他甚至奇怪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但卻又仿佛被鬼神附身般,無法將手收回!

猛然間,一陣鑽心的劇痛自伸出的手上傳來,葉夜忍不住大叫一聲,拚命地掙紮著想將手收回,然而不論他如何努力,那隻手還是不斷向前伸,仿佛要脫離他的身體一般。

碧林剛說完那句話,便發現葉夜有些不對頭,他眼神呆直地看著那金屬物,右手向下緩慢地伸出,正當她滿心奇怪,想飛上去看看時,卻突然感覺到天色變暗了。

所有的妖獸,也在同一時間感覺到了天象的變化,它們驚恐地抬起頭向天上看去。

隻見一片巨大無比的黑影,正自代替藍天罩在這片世界的海洋中緩緩降下,那黑影之巨大,便仿佛是一片籠罩百裏方圓的雲朵一般。

終於,那片黑影突破了海洋,慢慢地向下方降下,所有的妖獸立刻驚叫著四散奔逃!

那黑影不是別的,而是一隻巨手!

任誰看到一隻能遮住半邊天空的巨手從天而降,恐怕都會因驚駭而忘記一切,碧林也不例外,此時的她已經驚訝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來,隻知呆呆地站在原地。

碧林的心中生出無限的恐懼,忍不住閉起眼驚叫起來,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她並沒有摔到地上,而是倒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一股熟悉而親切的氣息洋溢在她周圍,令她忍不住睜開眼來。

沒有什麽巨手,頭上,還是那片藍色的海,身邊,還是那片藍色的樹林,葉夜的眼睛正充滿了關切地望著自己,葉夜的聲音正不斷問道:“碧林,你怎麽了?”

碧林慌忙掙紮而起,看了看周圍,妖獸們早已跑散,而那奇怪的金屬物也已不見,原來立著它的那片草地上,隻剩下了一片被翻開的泥土。

她不由訝然問道:“這……這是怎麽回事?我剛才明明看到一隻巨手從天而降……難道是它將那東西帶走了?”

葉夜笑著搖了搖頭,輕輕伸出右手,道:“哪有什麽巨手,隻是我這隻普通無比的手罷了。”

此時在葉夜右手的手背之上,突然多出了一道銀色的蛇形圖案,仔細看去,那卻正是之前的那奇怪金屬物。碧林抓著葉夜的手,驚訝地看了半天,道:“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葉夜道:“我也不清楚。方才在我這東西上麵,看到了人間和碩天裏的一切,然後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抓住了這個東西。等我清醒過來後,隻看到你倒在地上,那些妖獸都逃走了,而這東西,卻已深深嵌入我右手手背,與我的身體連成一體了。”

碧林用手輕輕觸摸,隻覺那色色圖案堅硬無比,分明就是塊鋼鐵,但卻可以隨著葉夜手掌的運動而自行扭曲彎轉,卻似是葉夜身上原本的皮肉一般,不由大為驚奇,道:“這……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啊?”

葉夜輕輕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也許是一件法器?等出去後問問林姑娘吧,她的見識遠高於我們,也許她會知道。”

碧林輕輕點了點頭,又不放心地問道:“你……你沒有不適的感覺吧?”

葉夜笑道:“沒有,不但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反而感覺右手上多出了一股力量。不要多想了,方才我已從這上麵看到碩天出口所在,咱們走吧!”

說著,拉起碧林,踏雷衝天而起,竟直奔入頭頂那片海洋之中。

一入水中,雷光立時渙散,葉夜拉著碧林,以隻手之力一路向上遊去。遊了半晌,碧林隻覺氣悶無比,幾乎再忍不住,不由向葉夜投去問詢的目光。

而就在這時,她卻看到,一道巨大無比的黑影正葉夜身側疾速而來,她不由在水中發出一聲驚叫!

驀然間,那黑影已將二人包圍,在一陣水聲轟鳴中,碧林隻覺周圍變成了一片無盡的黑暗!

鳥鼠山上,一處古木蔥蘢的斷崖邊,立著三條身影,其中一個白衣如雪,長發散風自在飄舞,人則懶懶地靠在樹幹上;一個一身華麗錦服,兩臂間一道飄帶輕輕舞動;另一個身穿尋常服飾,懷中緊緊地抱著一隻黑色的小狗。

正是林春愁、倪素心和楚小雲三人。他們在此地露宿了數日,卻始終等不到葉夜與碧林回來,心中早已焦急萬分。

三人麵前不遠處,一道裂縫深不見底,此時三人均呆呆地盯著那裂縫看,其中,倪素心的眼中已滿是淚水。

楚小雲走到裂縫前,探頭向下望了望,除了一片黑暗外,他什麽也看不到。輕歎一聲後,他猶豫不決地道:“林姐姐,葉大哥他們會不會出了什麽事?不然怎麽會這麽久也不回來?”

不等林春愁回話,倪素心已怒道:“不許你胡說!我葉大哥英雄蓋世,區區虛無境,怎麽能困住他?”

楚小雲道:“我知道,可是……”他看了看林春愁,道:“林姐姐教葉大哥的法子,萬一不好用呢?如果碧林姐姐被雲耀殘器控製了心智,突然對葉大哥出手,那……”

“不會的、不會的!”倪素心厲聲喊叫著,眼淚已然如雨而下。她奔到那裂縫前,對著裂縫大喊道:“葉大哥,你在哪兒?為什麽不回來啊!”

說完,又猛地轉頭怒視林春愁,道:“都是你!胡亂出什麽主意?那法子你又沒試過,怎知管不管用?萬一……萬一葉大哥真的出了什麽事,我絕不與你甘休!”

林春愁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不與你甘休又怎樣?”

倪素心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會親手殺了你,然後……然後到虛無境中去救葉大哥!”

林春愁仿佛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輕蔑地一笑,道:“殺我?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不知天高地厚!再說,就算你殺得了我,又怎麽進入虛無境?那裏可有強大無比的雷蛇守護,除了葉夜這樣的用雷高手,誰進不去!”

倪素心狠狠道:“進不進得去,我都得去!大不了死在入口處,就算……就算我為葉大哥陪葬了!”

林春愁冷笑道:“你倒癡情。可惜葉夜喜歡的,恐怕並不是你吧?”

倪素心眼睛一瞪,道:“你胡說什麽?”

林春愁懶懶地伸了伸腰,道:“從前葉夜深愛的人,是一個叫蓮華的女孩。而現在……碧林不論從相貌到品性,都強你千倍,而且又與葉夜青梅竹馬,你憑什麽和人家爭?”

倪素心被氣得身子打戰,右手一豎,露出腕上黑色的息元鐲,道:“林春愁,你以為你功力勝過我,便可隨意欺辱我嗎?告訴你,真要放手一搏,你絕不是我的對手!”

林春愁冷冷瞥了息元鐲一眼,冷哼道:“那你就來試試吧。”

正在此時,一聲炸雷響動,卻自裂縫中傳來,對峙的兩人同時一驚,急忙向斷崖邊奔去,不等兩人來到近前,葉夜已抱著碧林自崖下踏雷而上,一見三人,立時滿懷歉意地道:“你們等急了吧?”

倪素心初見葉夜,不由喜上眉梢,待看清葉夜懷中碧林那幸福嬌羞的模樣,臉色不由立刻大變。林春愁卻隻淡淡一笑,道:“看來已經成功了?”

葉夜躍到崖上,點頭道:“你的主意果然不錯,我的法力確實能將雲耀殘器驅出碧林體內。現在那殘器,已經跑到我身上來了。加上之前的三件,我體內現在已有四件雲耀殘器了。雲耀妖神想要複活,恐怕隻能殺了我才有辦法。”

林春愁和楚小雲同時微微一笑,倪素心卻狠狠地瞪著碧林,不發一語。碧林感受到倪素心極不友善的目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急忙掙紮起來,道:“葉哥,快放我下來……”

葉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眾人,嘿嘿一笑道:“這樣便害羞了?將來嫁給我時,他們幾人要鬧洞房,你豈不得羞死?”

碧林臉色通紅,嗔道:“葉哥,你……你別亂說了,快放我下來吧。”

葉夜大笑著將碧林放下,卻沒看到倪素心一張俏臉已經變得煞白。

林春愁笑道:“沒想到你們一去數日,卻是到虛無境中纏綿去了,真有你的。”

碧林道:“林姐姐,你就別開我們玩笑了,這次進入虛無境,實是凶險之極,若不是葉大哥心眼轉得快,恐怕我們兩個都得死在其中。”

葉夜正色道:“別聽她的。這次能從虛無境中安全脫離,全是碧林之功。若不是她拚著耗盡真元保護我,恐怕我早已成了妖獸的食物。”

林春愁著實吃了一驚,一把拉過碧林,道:“好妹子,天下怎麽有你這樣癡情的女子?為了葉夜,你竟連真元都舍得?”

倪素心臉色慘白,在旁邊冷冷地哼了一聲,道:“那又如何,換了我,一樣可以!”

林春愁冷冷道:“你懂什麽?你若耗盡真元,不過失了一身法力,變成個普通人,但妖族若耗盡真元,卻會化為獸形,想再恢複人身,恐怕得苦修數十甚至上百年!這其間的差別,可謂天差地別!”

倪素心冷笑道:“那又算什麽,反正妖族壽數長,慢慢修煉,不一樣可以再變回來麽!”

林春愁臉色立變,碧林見狀忙將話題岔開道:“別說這些了,咱們出來這麽久,也不知潼關如何,咱們還是快些趕回去吧!”

楚小雲立時道:“好啊好啊,我可在這呆煩了,咱們快走吧!”

葉夜也沒注意倪素心的表情,拉著碧林便來到林春愁身旁,林春愁會意地一笑,腳下紫雲頓起,載著三人飛天而起。

三人已飛上九天,倪素心卻還在地上,目光凶狠地注視著三人。楚小雲輕歎一聲,拉了拉她的衣襟,道:“事已至此,你生悶氣也沒用了。快走吧,咱們還得回潼關幫你爹呢。”

倪素心默然無語,帶上楚小雲,駕素女綾飛天直追林春愁,半晌後,才吐出一句:“小雲,難道葉大哥就……就這樣被那狐狸精勾走了?”

楚小雲微微一笑,道:“也不知道這幾天在虛無境裏發生了什麽,讓葉大哥突然對碧林姐姐傾心相許,唉,隻是苦了你了……”

倪素心冷冷道:“定是那狐狸精施展不要臉的騷媚功夫,把葉大哥的心智給迷住了!小雲,你就不能再幫我想個辦法嗎?”

楚小雲苦笑一聲,道:“辦法?什麽辦法?以葉大哥的脾氣,除非碧林姐姐死了,否則……否則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愛上別人的。”

倪素心聞言心頭一震,一絲笑意立刻自嘴角溢出。楚小雲懷中的五虛側頭看了看她,竟又是詭異地一笑。

飛行之中,林春愁忍不住打量著碧林,臉上掛滿笑意,弄得碧林一陣陣不好意思,嗔道:“林姐姐,你總看我做什麽?”

林春愁笑道:“怎麽,隻有葉夜看得,我就看不得麽?”羞得碧林滿臉通紅。

葉夜笑道:“你就別欺負碧林了。對了,我正想問你,你可聽說過辛雲這個人?”

林春愁一愣,臉色在瞬間變了變,隨即問道:“那又是什麽人?”

葉夜皺眉道:“我在虛無境碩天之中,聽碩天之王說起,原來千多年前擊敗雲耀妖神的,並不是蒼雲門,而是辛雲。”

林春愁訝道:“這不可能,世人皆知,是蒼雲門在千多年前擊敗了雲耀妖神,並為此付出了極慘重的代價,怎麽突然又蹦出個什麽辛雲來?”

葉夜並不想對林春愁說太多自己聽到的事,因為在他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一絲不可對外人道的疑惑。他不想在事情未弄清前,讓別人知道自己心底的秘密,見林春愁並不知曉辛雲之事,便也不再多提,隻道:“此事非常蹊蹺,確是令人難以置信,但碩天之王也沒理由騙我。我看,我必須得再回月芒山一趟!”

林春愁道:“你瘋了不成?現在蒼雲門想捉你來捉不到,你竟然要自己送上門去?”

葉夜輕輕搖了搖頭,道:“有些事我必須弄清,況且殺我父母的凶手還隱藏在門內,或遲或早,我都得回去。對了,我在碩天內得到了一件法器,你知道是什麽嗎?”說著,將右手的手背伸到了林春愁麵前。

碧林見到林春愁驚訝的樣子,立刻知曉此物絕非尋常,急忙問道:“林姐姐,這是件什麽樣的法器?”

林春愁搖頭道:“別問我,我不知道!”

葉夜訝道:“你明明知道它的名字,怎麽卻說不知道?”

林春愁苦笑道:“現今世上知道幻蛇劍的人不少,可真知道它威力的,恐怕一個也沒有。自從三百多年前,它與它的主人――當時的天下第一高手曲震空一同失蹤後,它的神力便漸漸被世人所淡忘,到現在,人們也隻是知道它向來附在曲震空右手背上,可化為一柄奇怪的蛇形劍,曲震空持它橫行天下,從無敵手罷了。至於它具體能施出什麽法術,蘊含什麽奇功,卻已無人知曉了。”

第三十七章 生死潼關(下)

葉夜道:“你可真是見識廣博,三百年前的人與事也知道,我算服了你了。”

林春愁笑道:“三百年前天下無敵的高手,難道三百年後便應被世人遺忘嗎?”

葉夜歎道:“三百年……想來這位前輩必是誤入虛無境,唉,無敵天下又如何?三百年的光陰,還不是要化為塵土?反是這劍,卻依然光亮如新……”

林春愁緩緩道:“你說的沒錯。人這東西,一念之間可毀天滅地、開山碎石,更可以一人之力,令天下臣服敬仰,天下萬物,仿佛都要為其所有、為其所用,任其驅策。然而滄海桑田間,百年一過,再英雄了得的人物,不也是一堆柘骨、一抔塵土?還不及一塊石頭存留得長遠。再名動天下的人物,等數百年、數千年的光陰流過後,還有誰會記得?”

一番話說得葉夜心頭無比沉重,忍不住長歎一聲,隨林春愁一起感傷起來。碧林卻微微一笑,道:“所以我說,求什麽名利,都不如活得開心些好。隻要享受過生命的美妙,隻要讓自己的生命有意義,不就行了嗎?”

一時間林春愁與葉夜都默然無語,同時思索起碧林的話來。

此行耽誤時日極多,葉夜擔心潼關有失,不免加急趕路,隻用了來時一半的時間,便已來到潼關附近。眾人遠遠望見潼關上大旗飄揚,一派平安景象,懸著的心都放了下來,加速向城池飛去。

眼見潼關隻有裏許遠時,葉夜心中卻沒來由地一陣不安,他看著那些飄揚的旗幟,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麽不對,凝目細看下,眼前紅光一閃,遠處的城廓立時變得清晰無比,他清楚地看到城上飄揚的旗幟,不由大驚失色!

因為那旗上分明寫著“安”!

林春愁也察覺到了不對,立時停住雲頭,仔細地看了半晌後,道:“葉夜,恐怕潼關已經……”

葉夜艱難地點了點頭,道:“沒錯,應該是……破了!”

葉夜真不知應該如何對倪素心說,這幾日幾人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潼關,可卻偏偏因為這幾日的舉動,讓他們錯過了把守潼關的重要大戰。潼關城破,帥旗已然換為安祿山的安字旗,哥舒翰的命運又會如何?

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縱橫天下無人可敵的絕世大將,恐怕已然不在人世了吧?

葉夜猶豫之際,林春愁已淡淡道:“倪姑娘,請你節哀吧。潼關上的旗已換為安字旗,恐怕哥舒將軍已經……”

倪素心身子一顫,凝視潼關城頭,奈何她目力遠不及林春愁,卻看不到旗上文字。她不住地搖頭道:“你胡說,絕不會如此,我爹功力高絕,運兵如神,敵人兵力就算十倍於他,也不可能這麽快就破了城……不會、不會的!”說著,人已駕著素女綾向潼關方向疾飛而去。

碧林焦急地叫道:“林姐姐,快追上她,這太危險了!”林春愁微一點頭,腳下狂風吹動紫雲,已疾追而去。

倪素心離潼關越來越近,所看到的也越來越清晰,終於,那個大大的“安”字,清楚地出現在她眼前,她怔怔地停在空中,久久注視著城頭身著叛軍甲胄的士兵,眼淚忽然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此時林春愁已然追上她,停在她身邊,葉夜猶豫了一下,輕聲安慰道:“素心,以大帥的本事,應該不會有事,可能……”

倪素心卻連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隻是喃喃自語著:“這是為什麽?這是為什麽?我爹呢?左軍呢?他們兩人聯手,就算千軍萬馬也未畢能傷到他們,他們現在在哪兒?”

碧林心中一陣酸楚,道:“倪姑娘,你不要難過,葉哥說得對,哥舒將軍武功蓋世,絕不會有事的,可能已經逃走……”

倪素心猛地一轉頭,怒視碧林,道:“我爹絕不是臨陣逃亡的人!就算敗,他也會殺到流盡自己的最後一滴血!”

碧林慌忙道歉,連聲道:“倪姑娘你別生氣,我不是這個意思……”

倪素心仍不肯罷休,怒道:“那是什麽意思?這一切因為什麽?還不都因為你?如果不是要幫你恢複什麽力量,我們怎麽會一去這麽多天,怎麽會錯過大戰,潼關又怎麽會失守?都是你!你賠我爹、你賠我潼關!”

碧林被她說的心頭愧意大生,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倪素心卻還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葉夜見狀不由怒喝一聲,道:“夠了!要說錯,這全是我的錯!是我出的主意去刺殺楊國忠,是我出的主意要幫碧林恢複力量,你要怪就怪我吧!如果哥舒將軍有什麽三長兩短,你就把我的命拿去賠好了!”

倪素心沒想到葉夜會因此發火,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後,突然一咬牙,猛地將楚小雲拋給林春愁,駕素女綾疾飛而去。眾人皆未料她會有此舉動,林春愁猝不及防下,險些被撞個跟頭,好不容易接住楚小雲,穩住雲頭後,倪素心卻已不知所蹤。碧林不由埋怨道:“葉哥,倪姑娘這麽傷心,你怎麽還對她發火?”

林春愁搖了搖頭,道:“她的速度不及我,我們現在就找找看吧。”

幾人在潼關附近飛了大半日,但卻始終找不到倪素心的蹤跡。眾人心中都明白,倪素心如果存心想躲起來,隻要不用素女綾飛行,在這群山密林中,幾人法力再高,也隻能無可奈何。

最後,林春愁在離潼關不完的林中降下雲頭,向葉夜道:“找也是白找,山多林密,你們就是真神仙也沒辦法。以這妮子的功夫,想來也沒人傷得了她,我看也不用多操心。”

葉夜沉思片刻,終點頭道:“或許她隻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可能用不了多久,她自己就想通了。說實話,我真想不到潼關竟會如此輕易被破,也不知哥舒將軍和左兄如何了。我們還是等天黑後進城探探吧,我想素心她也會這樣做的,說不定我們就在城中相遇了。”

眾人別無它法,也隻得點頭答應。幾人在林中休息,直等到天色全黑後,才駕雲飛向潼關。

雖然城防嚴密,但對可以淩空飛行的修仙者來說,卻等同無烏有。林春愁輕鬆飛躍城頭,來到城內。幾人對城中布置皆了然於胸,淩空直飛入當日的帥府內,落在屋頂,四處觀察。

來到帥府大廳處,隻見院中及廳內燈火通明,院內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皆是穿著錦衣輕甲的帶刀衛士,而大廳內則是一片歌舞升平,幾人伏在屋頂,聽了片刻後,葉夜道:“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這裏定是攻打潼關的叛軍主帥,不如咱們就此殺進去,把主帥宰了,叛軍一定大亂,到時……”

林春愁聞言立時搖頭,道:“你以為行軍打仗是江湖鬥毆嗎?你這麽胡搞一氣,沒有任何意義。你就敢肯定安祿山軍中沒有法力高強的好手?別弄個枉自送死!”

葉夜本隻是隨便說說,但聽林春愁一句“枉自送死”,心頭立時火起,道:“好手?有多了不起?我就一定是去送死?哼,我倒要看看,叛軍裏麵有什麽好手!”說著,也不與幾人商量,已一掌擊穿屋頂,飛身躍入大廳內。

大廳內,十數美女正輕歌曼舞,頭上猛然轟響,接著瓦礫如雨而下,嚇得眾女紛紛尖叫逃命,大廳中眾人未及從驚愕中緩過神來,一道電光已自屋頂射落,閃得眾人眼前一花。

那正是葉夜,此時他已運足了法力,全身雷光閃爍,看準大廳上首座中的中年將軍,便要飛身攻上。

那將軍能身居高位,果然並非僥幸,初時他雖與眾人一樣大吃一驚,但轉眼間便已反應過來,揮手一指葉夜,喝道:“攔住他!”

然而這等凡間衛士,又怎入葉夜法眼?怒吼聲中,他雙掌在胸前一錯即分,兩道雷刃蒼月刀自其胸前分向左右橫斬,衝在最前的幾名衛士,立時在雷光閃動中,化為兩段。

而這片刻的延遲,已經讓外麵的衛士有時間衝了進來,一隊守在外麵的持戟衛士衝入殿內,自後方向葉夜攻來,葉夜反手擲出一道雷蛇,電光中,那巨大的雷蛇在人群中肆虐,立時有十數人全身冒著黑煙倒斃於地。

那將軍眼見葉夜如此悍勇,不由心頭驚駭,立時起身,在四外衛士護衛下,向幃幔內逃去。葉夜雖不懼眼前的衛士,但卻也是疲於應付,無法快速追上那將軍,不由急得叫道:“你們還在看什麽?還不快下來幫忙?”

林春愁輕歎一聲,方要動身,碧林已先她一步跳了下去,但與一個人相比,她還是晚了一步。在她足尖剛剛著地的時候,那人已將手中的利刃輕輕架在了那將軍的脖子上,冷冷地低聲道:“不要動,叫他們都退下。”

那人正是四名護住將軍的衛士之一,在方才電光石火般的刹那間,他手中的刀已經將另三位衛士的頭顱斬落在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衛士們齊轉頭望向將軍,當葉夜看清那人麵孔後,不由驚喜地叫道:“左兄!”

正是那專愛斬人頭顱的殺神左軍!

第三十八章 妖軍幻境(上)

左軍輕輕轉頭看了葉夜一眼,雖然那目光冰冷,但葉夜卻從中感受到了一絲溫暖。很快,左軍的目光又移回那將軍身上,冰冷的刀鋒已陷入將軍的頸側,絲絲縷縷的鮮血,自將軍脖子上,順著光滑而寒冷的刀刃向下滑落。那將軍滿麵冷汗,小心而緩慢地揮了揮手,道:“爾等退下!”

眾衛士互相看了看,眼見主帥受製於人,誰也不敢妄動,隻得依言退了出去,片刻間,這大堂內便隻剩下那將軍與葉夜幾人。

林春愁帶著楚小雲躍入堂中,緩步走到大堂門前站定,目光緊緊盯住門外衛士,眾衛士隻覺通體生寒,不由自主地又向後退出老遠。

那將軍麵如白紙,卻仍強作鎮定,衝左軍道:“左軍,你要幹什麽?”

左軍冷冷道:“沒什麽,隻是請崔將軍把哥舒將軍交給我,我保證不會傷你一根毫毛!”

那將軍愣了愣,隨即冷哼一聲,道:“原來是為救哥舒翰啊,真是條忠心於主人的好狗!隻可惜哥舒翰已經被我裝進囚車,運往洛陽交給安大帥了,你就是殺了我,也休想再見到他!”

左軍與葉夜等人均是一怔,未料哥舒翰竟已不在此地,左軍一咬牙,刀鋒又向內推了推,道:“走的哪條路?”

左軍冷冷一笑,轉頭衝葉夜道:“葉兄弟,你都聽到了?”

葉夜輕輕點了點頭,道:“左兄,我這次也是為救哥舒將軍而來。既然將軍已不在此地,咱們就趕快去洛陽吧!”

那崔將軍冷笑道:“想走?恐怕沒那麽容易……”未及說完,左軍右手已動,刀刃閃起一道寒光,從崔將軍頸上滑過,一道血箭飛射起老高,那崔將軍瞪眼望著左軍,滿眼的難以置信。

他實在想不通,在外有衛士重重圍困的情況下,左軍怎麽會如此輕易地對他下殺手?

屍體摔落地上的刹那,門外的衛士們同時驚叫了起來,再不顧許多,拚命向大堂內衝來。林春愁雙手倏分,一道狂風自其袖中旋轉而出,將兩扇大門自門框上吹離,橫飛而出,掃向眾衛士,人則立即向後躍出,一把抱起楚小雲,腳下紫雲湧動,衝葉夜與左軍叫道:“上來,我們走!”

左軍早知葉夜幾人有飛天之能,區區潼關,絕困他們不住,所以才敢對那崔將軍痛下殺手。早在林春愁動手之際,他便已飛奔而來,林春愁腳下紫雲方起,他便已拉著葉夜站在其上。

碧林身上妖氣湧動,九條赤紅狐尾自裙下鑽出,其中一尾上紅光閃動,托著碧林飛天而起,林春愁微微一笑,腳下一陣狂風吹起,紫雲扶搖直上,順著屋頂破洞疾飛而出。

府內立刻亂成一團,幾人卻駕雲而去,眨眼間便出了潼關,來到城外。左軍長出了一口氣,見倪素心不在附近,不由問道:“素心呢?”

葉夜輕歎了一聲,道:“對不起,左兄,素心她……她不知跑到哪兒去了。”隨即將白天在城外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左軍半晌無語,最後道:“算了,誰叫她天生這種脾氣。她肯定會如你我般潛入城中,到時自然會知道將軍的下落,追到洛陽來的。以她的本事,別人也傷她不得,倒不用怎麽擔心。”

葉夜道:“都怪我胡出什麽刺殺楊國忠的主意,不然也不會錯過保衛潼關的戰鬥……”

左軍淡淡一笑,道:“別自責了,潼關最大的罪人是我,要自責,怎麽也輪不到你。”

林春愁看了看左軍,緩緩道:“是不是因為杜乾運的事?”

左軍輕輕點了點頭,道:“都是我太莽撞,才害將軍他……”

葉夜皺眉道:“左兄,到底是怎麽回事?潼關城池堅固,怎麽也不至於在幾日內便被叛軍攻下啊?那杜乾運的事,又與潼關失守有什麽關係?”

左軍一臉的激憤與後悔,道:“還不是楊國忠那廝借題發揮!他誣陷大帥久不出兵,乃是要擁兵自重,與朝廷對抗,杜乾運之死則成了推斷大帥欲反的鐵證,皇上也不由得對大帥產生了懷疑,連下數道聖旨,逼大帥出關迎敵。大帥無奈之下,痛苦一場,率二十萬軍兵出戰,可……可沒想到叛軍竟然早就得到了消息,布下了埋伏,結果二十萬大軍最後隻剩下了八千殘兵!”

葉夜狠聲道:“不用問,這定是楊國忠那奸賊做下的好事!杜乾運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目的就是在皇上麵前證明哥舒將軍的反意,然後逼他出戰,將二十萬將士送入賊兵布好的陷阱中!楊國忠,你這惡賊,若不殺你,怎對得起那二十萬英靈!”

左軍目露寒光,道:“楊國忠此賊不死,左某此生枉為男兒!”

林春愁輕輕皺了皺眉,道:“以哥舒將軍的本事,縱然兵敗,也不至於被擒吧?”

左軍怒道:“那當然!若無大帥,恐怕我軍早已一人不剩。本來大帥還可率眾突圍,可誰成想,久受大帥提拔重用的大將火撥歸仁等幾名大將,竟然突然暗算大帥,將大帥擄至敵陣,這才……唉,都怪我隻顧殺敵,卻沒保護好大帥!”

葉夜冷哼一聲,道:“無恥叛徒,被我逮到,定要讓他們變成一團焦炭!”

左軍沉默半晌,長歎一聲,道:“也不知大帥現在如何,千萬、千萬不要……”

他這句話隻說一半,但眾人都料到他咽下的那半句是什麽意思。一軍大將,為敵所擒,又怎能保住性命?但一日未得哥舒翰死訊,一日便還有希望,怎樣也得趕到洛陽,將哥舒翰解救出來。

一路東去,所經之地已全在叛軍之手,眾人不由得加倍小心。途經城池市鎮,隻見滿目蕭條,隨處可見被殘殺的百姓屍體,大好河山,卻是一副淒慘模樣,眾人見之,均感目不忍睹。

大家各懷心事,終來到洛陽城外。未近城池,便見一隊軍兵,正圍住十來個百姓,那隊軍兵約有百多人,全騎著高頭大馬,其中十數騎,正圍著百姓們飛馳,其他人簇擁著一位將官打扮的男子,在圈外指手劃腳地說著什麽,圈內百姓個個嚇得麵無人色,其中有幾名女子姿色頗為不錯,此時已經嚇得花容失色,葉夜一拉林春愁,道:“等等!”

林春愁向下看了看,立時明白葉夜意思,低聲道:“這裏可是安祿山的地盤,如果你想救哥舒翰,我勸你還是別多管別的閑事為妙。”

葉夜在心中略一權衡,也知何事更為重要,正暗自咬牙,打算離去,眼前突然紅光一閃,地上百姓和官兵的表情立時變得清晰無比,他清楚地看到,那些官兵臉上露出的是得意與**邪的笑容,而眾百姓臉上,卻露出了深深的絕望與無奈,那種表情讓他的心猛地一顫,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隨辛月鬆尋找月盈鏡時,辛月鬆對劉雲澤說過的那句話。

“他的生命寶貴,難道別人的性命便不值錢嗎?”

那句話久久回**在他腦中,他不由得一再重複,忍不住喃喃自語起來:“一代名將、自己親友的生命寶貴,難道別人的性命便不值錢嗎?”

左軍聽得清楚,不由暗暗點頭,道:“葉兄弟,說得好!”

碧林卻仿佛看透了葉夜心思一般,衝著葉夜淡淡一笑,人便忽然疾飛而下,落到圈中眾百姓麵前。

忽見一個身具九條紅色狐尾的絕美女子從天而降,不論是圈內百姓,還是策馬奔騰著的官兵們,都是一愣,碧林衝著眾百姓微微一笑,道:“大家不用怕,我是來救你們的。”

“你是何人?”正在此時,一位騎士最先緩過神來,長刀遙指碧林,厲聲喝問道。碧林目泛寒光,猛地轉身麵對眾官兵,喝道:“你們這些亂賊,除了作亂害人,還會些什麽?”

圈外,被眾軍保護著的那名將官在大吃一驚後,也回過神來,他仔細打量碧林,見她麵目俊美,初時的驚訝立時消失無蹤,眼中卻流露出**邪之色,緩緩策馬向前,邪笑道:“哪裏來的小美人,莫不是慕本將軍之名,特意前來投奔的?”

碧林麵色一寒,呸了一聲,罵道:“無恥之徒!”

話音未落,一道雷光已自九天疾落而下,直取那將軍頭顱,那正是葉夜。他惱火於此人出方戲耍碧林,故此出手毫不留情,誓要將此人當場擊殺。

不想這將軍竟然非是等閑之輩,雷聲方動,他便已警覺,抬頭匆匆向上看了一眼,便在大駭中向後疾躍而出,那閃電一般的速度,實在不像是凡人的身手。全身電光閃動的葉夜一掌擊下,卻打在馬兒身上,一聲轟響中,那馬兒被炸得四分五裂,化為無數焦黑的碎屑。

葉夜淩空轉身落地,望向那將軍,心中不免有一絲驚訝。要知道葉夜這一擊全無留手,而且又是暗中偷襲,這將軍卻能安危避過,其功夫之高,實在超乎葉夜想象。

第三十八章 妖軍幻境(下)

那將軍淩空踏步,竟然足踏虛空,退出數丈遠,一落地,便手指葉夜,怒喝道:“你是什麽人,竟敢在神都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葉夜閉口不語,隻猛然前衝,揮手中,兩條雷蛇直衝入對方人群之中,盤旋遊竄,立時擊斃十數人,對方官兵立時陣腳大亂,各自打馬逃散,那將軍見了怒喝一聲,飛奔向前,雙手化爪,輪流向葉夜頭頂抓去。

葉夜迎著對方衝了過去,便在此刻,他眼中紅光一閃,立時清楚看到,十道刀鋒般銳利的氣刃,正隨著對方雙爪揮動,而分成兩波依次向自己斬來,他當下側身閃過,左手化刀橫斬出一記雷刃蒼月刀,直取對方胸腹處。

那將軍果然厲害,當下足尖點地,身子在空中橫了過來,並順勢淩空向前翻滾,避過刀鋒的同時,一條鞭子一樣的黑影自其背後順勢甩出,直抽向葉夜。

葉夜未料到方竟有此變招,微吃了一驚,急忙轉身閃過,趁那將軍落地瞬間定睛細看,卻嚇了一跳。

那將軍落地後,並不急於轉身攻向葉夜,而是望了碧林一眼,**邪地笑道:“小狐狸,等哥哥收拾了這小子,再回來疼你!”

碧林氣得身子打戰,正要飛身上前,卻被圍住百姓們的那十數騎擋住,心中的惱火立時全發在這些人身上。這些凡人在她九尾之力麵前,便連一隻螻蟻也有所不如,哪裏能擋得住她,火紅的狐尾隻一擺,十數騎士便全飛上了天,未及落地,便已成了死人。

但這片刻功夫裏,那將軍已轉身重又衝向葉夜,隻見他雙目在寒光閃爍中猛地變大,眼瞳也變成了猛獸般的一條縫隙,口中犬齒長長地呲出唇外,十指上指甲變得如尖刀一般銳利,彎曲向前伸出,活脫便是一隻人形猛虎。

葉夜微感愕然,隨即便怒吼一聲,迎了上去,猛斬出一記雷刃蒼月刀,那強大而銳利的雷刃,就算是嚴火瀾那一級的高手,亦不敢正麵如之相抗,何況是這不人不妖的家夥?眼見雷刃斬來,那將軍急忙縱躍閃避,複又以極快的速度,攻入葉夜近身。

兩人近身交手,數合之後葉夜便發現,這將軍若單論武技與法力,其實遠遜於自己,隻是其行動起來快如閃電,自己卻極難擊中他。辛月鬆曾對他說過:“千招千破,唯快不破。”,葉夜這時才算真正明白其中的道理,遇上這種如風般難以捕捉的對手,實是最令人頭痛不過。

碧林眼見兩人纏鬥,打成平手,有心上前幫忙,但又始終不敢。她與葉夜一起長大,這世上除了蓮華外,就隻有她最了解葉夜的脾氣,她深知葉夜最討厭被別人輕視,若自己貿然上前幫葉夜除了此人,葉夜非但不會感謝,反而還會生一頓悶氣。好在她已看出這將軍其實關非葉夜對手,倒也不用為葉夜擔心。

正在此時,奇變突生,碧林隻見到一道黑影閃過,葉夜便突然全身一震,哇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那半人半妖的將軍一見,立時麵露喜色,一爪重重拍向葉夜胸口,葉夜強咬牙關,猛然向後疾退,而方才那道黑影,卻已化成一個黑衣人,靜靜地站在葉夜身後,手中短刀,緩慢地朝正向自己退來的葉夜後心刺去。

碧林不由大驚失色,立時出了一身冷汗,當下想也不想,尖嘯一聲,運起全力猛地向前衝出,直向葉夜撲去。葉夜背後那黑衣人見碧林衝來,突然怔了一下,隨即繞過葉夜,向碧林迎來。

眼見葉夜搖晃著倒在地上,碧林恨不能立刻就跑到他身邊,查看他的傷勢,然而那黑衣人卻擋在她麵前,揮舞著短刀向她猛刺,她不由心頭怒意狂湧,厲嘯一聲,全力向那人攻去。

不想那人卻並無戰意,隻是全力閃避,一邊躲,一邊冷冷地笑道:“這種身手也想殺我?真是可笑!”

就在碧林欲再出手之際,那黑衣人卻突然揮手一擲,手中短刀竟然淩空飛起,在空中遊竄盤旋,向不遠處倒在地上的葉夜射了過去,碧林氣得身子打戰,一掌將那黑衣人擊飛後,拚盡全力撲向葉夜,背後狐尾瘋擺,直擊在那短刀上,立時將短刀打碎,但她的狐尾,卻消失了兩條。

就在這刹那之間,葉夜突然長身而起,身子一轉,一腳狠狠踢在碧林胸口,碧林萬料不到葉夜會突然向自己出手,猝不及防下被打個正著,雖然強大的護體法力將葉夜的腳力化解大半,但自身已沒有一絲真氣的碧林,卻還是頂不住,眼前一黑,便昏死了過去。

朦朧中,她隻覺自己的思緒亂成一團,無數個葉夜,不住對著她冷冷地笑著,她感覺自己不斷地朝著無底深淵裏跌落,想要掙紮,全身卻使不出一絲力氣來,猛然間,她感覺後背撞在了地上,立時驚出一身冷汗,忽地坐了起來。

激烈的喘息後,她這才發現方才不過是昏迷中的短暫一夢,再看周圍,卻發覺自己身在山洞之中,林春愁、左軍和楚小雲坐在不遠處,而葉夜則被倪素心抱著,麵色蒼白地歎息著。見她醒來,林春愁立刻起身走了過來,葉夜也掙紮著想要起身,卻無力地重新摔倒在倪素心懷中,隻能艱難地笑了笑,問道:“你醒啦?沒事吧?”

見葉夜一副身受重傷的樣子,碧林不由立時驚慌失措,撲到葉夜麵前,哭道:“葉哥,你……你怎麽樣?傷在哪裏?”

不等葉夜說話,倪素心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怒道:“傷在哪裏?你親手打的,還問葉大哥做什麽?”

碧林身子一顫,訝道:“我打的?”

林春愁緩緩道:“她說的沒錯。當時我在天上看得很清楚,葉夜和那個半人半妖的家夥正在交手,你突然發瘋般衝了過去,將兩人生生撞開,然後就對著虛空中一通亂打。那妖人想趁機偷襲你,葉夜便發出雷蛇擊他,不想你卻先是一掌打傷了葉夜,複又衝過去幫那妖人擊散了雷蛇。那妖人反過來打你,你便昏了過去。當時我完全被你弄糊塗了,一時間太過驚訝,卻沒能及時出手相助,如果不是倪素心突然出現,恐怕你和葉夜都要完了。”

碧林怔怔地聽著,卻不敢相信林春愁說的都是真的,葉夜卻道:“我想……我想你一定是中了某種幻術吧?”

倪素心冷哼了一聲,道:“幻術?我看是她自己失心瘋吧!”

葉夜麵色一沉,冷然道:“素心,你救了我們,我心中自然感謝你,但你若再如此對碧林……大不了這條命我再還給你!”

倪素心聞言臉色變得慘白無比,苦笑道:“葉大哥,我……我錯了,你別生氣。”

碧林重重地點了點頭,哽咽道:“都是我不好,竟然把你……”

葉夜安慰道:“別這麽說。我曾在虛無境內中過幻術,明白那時的感受,真的是身不由己啊……”

倪素心怔怔地看著這雖身帶傷痛,卻仍沉浸在幸福中的二人,突然覺得鼻子發酸,她急忙轉過頭去,不讓別人看到她掉淚的樣子,不住咬著自己的嘴唇,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凶狠之色。

林春愁對葉夜淡淡說道:“我早說過,多餘的閑事不用管,這下可好,那些百姓沒救出來,你還弄了一身傷。你認為那幻術是誰發出的?我覺得肯定不是那妖人。”

葉夜輕輕搖了搖頭,道:“那家夥惟一的本事,就是速度,別的倒沒什麽。我想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助他。安祿山手下倒也算人才濟濟,這裏叛軍的實力,絕不能與潼關同日而語,看來我們必須要多加小心才是。”

楚小雲在旁忍不住道:“葉大哥,我們接下來怎麽辦?咱們已經打草驚蛇了,還能混進城中嗎?”

左軍道:“怕就怕安祿山軍中,也有身具飛天之能者。如果他們在天上也布下崗哨,那咱們就真的極難混入城中了。”

倪素心轉過頭來,臉上的淚水早已擦淨,低聲說道:“葉大哥的傷需要靜養一陣子,等他的傷好了,咱們再行動不遲。到那時,說不定對方的防備就會鬆懈下來。”

葉夜點了點頭,道:“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碧林忽道:“這是什麽地方?安全嗎?萬一他們出城搜尋……”

林春愁微微一笑,道:“好妹妹,你就放心吧,此處離洛陽雖然不遠,但我已在洞口布下迷陣,神仙也找不到咱們。”

楚小雲道抱著五虛跑到葉夜跟前,道:“葉大哥,五虛雖然小,但卻有醫治傷病的本事,讓它幫你治傷吧,這樣你會好得更快!”

葉夜聞言不由倍感驚喜,正要答應,林春愁卻已懶懶地扭了過來,一把將楚小雲推開,道:“區區小犬,能有多大本事?別再誤了他的傷。”

她斜眼瞥著五虛,眼中隱隱閃過一絲寒光,別人均未發覺,五虛卻看得清楚。林春愁清楚地看到,五虛微微地呲了下牙,眼中也有寒光閃過,不由冷冷一笑,轉向葉夜,道:“若說醫治內傷,咱們這些人中,恐怕沒有誰比得過我,你若信我,就由我來試試吧。”

碧林急忙替葉夜點頭答應,道:“那就有勞林姐姐了……”

林春愁微微一笑,看了看五虛,又看了看倪素心,在心中暗道:“也不知葉夜能否平安等到傷愈。小子,這幾日恐怕有你好受的了!”

洞內見不到陽光,全靠林春愁拾來枯枝敗葉,生起火堆。碧林攙著葉夜來到火前坐下;左軍並不願久坐,借著火光不住擦拭著隨身長刀,仿佛明日便要用它殺入城中,痛飲反賊鮮血一般;倪素心在遠處呆呆地看著葉夜和碧林,心中一會兒酸楚,一會兒憤怒,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五虛左右顧盼,一會兒看看葉夜,一會兒看看倪素心,突然露出一絲邪笑。隨著這笑容的消失,楚小雲已長身而起,來到倪素心身邊,低聲道:“倪姐姐,我想方便一下,你陪我去好嗎?”

倪素心愣了一下,剛要回絕,卻見楚小雲不住向自己打眼色,微一沉吟後,點頭而起,拉著楚小雲的手,向洞內深處而去。

這山洞內部曲折深邃,七彎八轉,兩人一路向前,越走越遠,卻是誰也不說話。越向裏走,光線便越弱,倪素心終於先忍不住,道:“你還要向前走?小心撞破頭!”

楚小雲微微一笑,低聲道:“在你和某人之意,必然要有一個弄得頭破血流的,但那個某人可絕對不是我。”

倪素心咬了咬嘴唇,道:“你到底要說什麽?”

楚小雲笑道:“怎麽,心情不好,就連我之前幫過你的忙也忘了?”

倪素心沉默半晌,終輕聲道:“好小雲,我知道你是這世界對我最好的朋友,我求你幫幫我,幫我搶回葉大哥好不好?你再給我出個主意吧,這次我絕對全聽你的!”

楚小雲嘿嘿一笑,輕輕撫摸著五虛,道:“從前我並不喜歡狗,而是喜歡貓。我養過一隻貓,那貓兒非常聰明,就像能聽懂我的話一般,我叫它做什麽,它便做什麽,我真是喜歡得不得了。”

倪素心急道:“說這些做什麽?我問的是怎麽搶回葉大哥!”

楚小雲也不理她,繼續說道:“可後來,那貓兒卻死了。怎麽死的,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反正它死了。為此,我難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那時我覺得我的心都死了,真想找條河跳下去,陪我心愛的貓兒一起走算了。可後來……”

他又摸了摸五虛,笑道:“五虛就出現了。它遠比從前的那隻貓兒更聽我的話,更懂得討好我,雖然我並不喜歡狗,但那時失去貓兒的我,心裏正空虛寂寞,就不管它是貓是狗了。現在我雖然還會想起那隻貓兒,但也隻是想想,在我心中,五虛已經完全取代了它的位置,就算它再活回來,我也不可能再喜歡它了。”

說完,他便轉過身去,抱著五虛向來路大步而去。

倪素心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由陷入沉思之中。她並不是笨人,楚小雲話裏之話,她聽得明明白白。黑暗之中,她的眼睛漸漸射出了光彩,她輕聲自語著:“對,他說的沒錯,時間會衝淡一切,死去的人,又怎麽能爭得過活人?”

兩人回到眾人身邊,表麵平靜,麵無表情地坐了下來,似乎方才什麽事也沒有發生。然而林春愁卻抬起頭看了看兩人,露出一絲大有深意的笑容,仿佛她完全猜得到,方才在兩人間發生了什麽事一般。

其後幾日,平安無事,葉夜在林春愁的幫助下,很快治好了內傷,恢複了元氣。眾人略一商議後,便再不耽擱,起身離洞。

一路向前,碧林卻發覺林春愁將眾人帶到了死胡同之中,正要發問,卻見林春愁輕輕一揮手,麵前的石壁便立刻像冰般溶化,灑落地上,竟化為一灘血水。一個寬敞的洞口,立時出現在她眼前,向外而望,隻見天色黑暗,滿天繁星似海,周圍一片黑乎乎的樹林。林春愁腳下紫雲湧動,將左軍一把拉到去上後,淡淡道:“倪姑娘,你與楚小雲素來交好,便由你帶著他吧。”又看了看葉夜,衝碧林笑道:“你既然有飛天之能,便帶上他好了。”

碧林臉色一紅,道:“林姐姐,還是你帶著葉哥吧,我……我又不像你會駕雲,背著葉哥的話,恐怕……恐怕太不成樣子了……”

葉夜嗬嗬一笑,道:“都是相公背娘子,今天咱們來次娘子背相公,也不失為人間美談啊!”

碧林嬌嗔一聲,道:“才不呢!”狐尾已自裙下鑽出,人立時飛天而起。林春愁微微一笑,看了看葉夜,道:“本想給你們親熱的機會,這可是你們自己不知珍惜。”說著足下一頓,狂飛平地而起,托著紫雲和她緩緩飛升,葉夜急忙一步邁了上去,笑道:“要把我扔下不成?”

眼見幾人均飛上九霄,倪素心急忙以素女綾卷起楚小雲,疾追上去。楚小雲看了看倪素心,故意輕歎一聲,道:“有道是關心則亂,反過來說,這不關心,也就不亂了。你看人家,還有閑情笑鬧呢,我看就算救不出你爹,他們也不會怎麽難過。”

倪素心麵無表情,道:“那又怎麽樣?”

楚小雲幹笑一聲,不再多言。

不多時,幾人便已飛至洛陽城上方。此時天色大黑,明月未升,隻有星光點點,為大地獻上光明。昔日即使在夜晚仍熱鬧非凡的洛陽城,此時卻如同一座巨大的墳塋,寂靜無聲,不見一點燈火,散發著慘淡淒涼的氣息。

林春愁停下雲頭,沉吟片刻,皺眉道:“洛陽城這是怎麽了?即使是陷入叛軍之手,也不應是這副樣子啊?情況不對,我看對方可能有所警覺……”

葉夜打量著腳下的大城,隻覺正門城頭處似乎有什麽異常,急忙凝目細觀,眼前立時紅光一閃,城頭處的景象在他眼中不斷被放大,也變得越來越清晰,他隱約看到兩個人影,正站在城頭,方要再細看,忽覺身邊勁風不善,大訝下急忙收回目光,憑著直覺踏雷飛躍而出。

不但他們如此,一直飛在兩人身旁的碧林也突然瘋了般與虛空搏鬥起來,口中叫道:“林姑娘,保護好葉哥,這些家夥由我來對付!”邊說邊空中疾飛、盤旋,不住出手,似是在和看不見的敵人戰鬥一般。

倪素心也陷入了瘋狂之中,她一手抱緊楚小雲,一手揮動著素女綾,不住飛舞攻擊虛空,雙眼通紅地叫道:“竟然敢傷葉大哥,我要殺了你!”

葉夜看得驚駭無比,卻不知幾人中了什麽邪,他連連呼喚幾人,卻根本無人理他。

猛然間,他想起碧林當日舉動,立時明白眾人定是中了幻術。急忙轉過身,凝目再向城頭望了過去。

景象不住放大、越變越清晰,最終,兩人的身材樣貌,均被葉夜看得清清楚楚,當兩人的麵孔進入葉夜眼中的刹那,葉夜不由驚得心頭瘋跳!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麵相莊嚴,全身肌肉虯結,不怒自威,卻正是倪素心的義父、大唐名將哥舒翰!此時的他下身穿著烏黑的重甲,精赤著上身,全身的皮膚卻化成了暗紫色,一雙眼睛閃動著紅光,頭上白色的長發無風而起,在空中舞動不休,而且順著頭皮脖頸,一直生長到了臂膊之上,看上去詭異無比,顯然已再不是正常的凡人!

而另一人,身材修長,年輕英俊,麵如白玉,便是尋常絕色女子,在他麵前也要自愧不如,而當他凝眉佇立之時,那殺機流動的雙眼,又令他擁有了一種令人戰栗的王者霸氣,他仿佛便是霸王與美人的完美結合體,卻正是葉夜再熟悉不過的血離窟血蝠洞主――殘異!

“是他!”看到殘異,葉夜的心便無法保持平靜。他不由不想起蓮華。殘異在此,那蓮華呢?她在哪裏?她得到殘異全部的愛了嗎?她和殘異成親了嗎?若是她知道此刻殘異在向自己出手,她會如何?是會阻止殘異,還是幫助殘異?

葉夜心湖紛亂之際,忽聞耳邊風響,卻是碧林等人,仍在空中飛舞,與虛空相搏。他心猛地一震,突然想起當年辛月鬆被擒之事,不由暗道:“我明白了,原來這又是殘異那‘大夢無常’!”

刹那間,他的心突然恢複平靜,私心雜念全煙消雲散。他不知殘異為何獨不對自己施展“大夢無常”,但卻知道,此刻自己是惟一清醒的人,也是眾人得以生還的惟一希望!他再不猶豫,清嘯一聲,踏雷疾衝向殘異。

城頭之上,美如仙子,又帶有殺神之威的殘異,眼見葉夜衝自己而來,不由輕咦一聲,自語道:“我的‘大夢無常’已臻完美,為何卻影響不到他?難道是雲耀殘器之力不成?”

第三十九章 妖氣洛陽(下)

哥舒翰聞言暴喝一聲,身子微微一蹲,便一躍而起,那巨大的起跳之力,竟將腳下青石震出道道裂痕來。殘異看了看地上裂痕,微微一笑,自語道:“蓮華,哥舒翰若是把葉夜殺了,可與我無關,這可沒違背我與你的誓言。”

哥舒翰人在空中,雙臂一振,長在臂膊上的白發突然脫體而起,纏繞化成一杆粗大的長戟,哥舒翰單手握住戟杆,暴喝聲中,一戟狠狠刺向衝來的葉夜。

葉夜心中清楚,此時的哥舒翰,已絕不再是神智正常的凡人。同時,他也想通了安祿山軍中為何會有那種半人半妖的將官,惟一的原因,便是殘異!

化妖之術,血離窟乃是天下一家,別無分號,除了血離窟高手,誰能教讓凡人化身為妖?

再看哥舒翰,顯然已經變成了妖怪,而且神智也已紛亂,除了擁有“大夢無常”之功的殘異,又有誰能辦到?

刹那間,葉夜隻覺怒火滿腔,忍不住怒吼道:“殘異,你這妖孽,就算蓮華會傷心欲絕,我今日也必除了你!”

殘異隻微微一笑,淡淡道:“先過了哥舒翰這一關再說吧。”

說話間,哥舒翰長戟已然刺到,葉夜知這位將軍名動天下,武功自有過人之處,絲毫不敢大意,忙集中精神,踏雷閃過。

長戟帶風,自葉夜臉側刮過,那強勁的風勢,竟如小刀子般,刮得葉夜臉頰生疼,葉夜不由心中驚歎哥舒翰功力之高。他深知,眼前這個哥舒翰,其實已可算是個死人,與其交手,根本不必顧念前情,當下毫不猶豫地運起全身雷力,全身上下立時雷光閃動,大喝聲中,兩條雷蛇已然出手。

他心思所至,法力便延伸連在雷蛇之上,兩條雷蛇完全順著他的心意在空中移動,與哥舒翰周旋相搏。哥舒翰身上白發自頭頂正中分成兩股,如翅膀般不時扇動一下,帶著他在空中翱翔飛舞,躲避雷蛇。

城頭之上,殘異臉色微變,自語道:“沒想到他不但不受‘大夢無常’影響,這些時日不見,他的法力更竟然進展到這種地步!葉夜啊葉夜,我真是留你不得啊!”隨即高聲道:“哥舒翰,不必和他糾纏,速速將他殺了!”

此言一出,哥舒翰便不再躲閃,吼叫聲中將長戟掄成滿月之形,同時將兩條威力無比的雷蛇一齊擊散!

葉夜心中一凜,倏然後退的同時,又發出兩條雷蛇,同時雙手相合高高舉起,合兩手之力而斬出一記三丈多長的巨大雷刃蒼月刀,那兩條雷蛇立時纏繞於雷刃之上,激起一陣劈啪作響的電光,以毀天滅地之勢,直劈哥舒翰!

轟響聲中,葉夜不由輕輕閉上了眼睛。他實在不忍看到哥舒翰被雷蛇擊穿的樣子。

然而事情卻並非像他想象的那樣,哥舒翰受兩條雷蛇夾攻,身子竟然隻是微微晃了晃,其後心處的皮膚,隻是略顯焦色,雙手一舉,長戟狠狠向葉夜頂頭劈落。

這可讓葉夜著實吃了一驚,要知這兩條雷蛇乃是他全力發出,但竟然傷不到哥舒翰分毫,葉夜不由心向下沉。

劈落的長戟,容不得他有絲毫遲疑的時間,足下雷光閃動中,他急忙踏雷遁走。然而哥舒翰卻始終不舍,長發扇動中,以略快於葉夜的速度直追而來,手中戟倏然刺出,中途戟上分裂出無數縷白發,將葉夜纏了個結結實實!

大驚下,葉夜急忙將身上電光雷力催升至最高點,試圖以絕頂雷力,將白發燒斷,然而這樣做卻是徒勞無功,那些白發仿佛鋼鐵鑄就的柔絲一般,全不怕雷擊電打。

殘異微笑著,輕聲自語道:“葉夜,別說是你,縱觀大唐天下,便是當日將我變成廢人的高仙芝、毀滅了血離窟的嚴火瀾,也未必是哥舒翰的對手,你法力進展再快,也隻有死路一條!”

此時,哥舒翰的長戟已抵在葉夜胸口,饒是葉夜膽識過人,此時也嚇出一身冷汗!那些白發已將他纏得動彈不得,如果哥舒翰要取他性命,他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然而那長戟卻並未再向前遞出,葉夜驚愕地看著哥舒翰,隻見他兩眼中紅光忽明忽滅,臉上也顯出痛苦的神情,不由心中一動,沉聲道:“哥舒將軍,快醒醒!”

殘異也感覺到不對,立時厲聲叫道:“哥舒翰,你還在等什麽?快殺了他!”

哥舒翰握著長戟的手在不住顫抖,臉上的痛苦表情也越來越明顯,終於,在殘異不住聲的催促下,他仰天發出一聲大吼,兩行熱淚自他眼中滾滾而下,片刻之間,他眼中的紅光完全消失,看著葉夜,艱難地說道:“葉兄弟,快……快殺了我!”

葉夜驚喜異常,連聲道:“哥舒將軍,快集中精神,我相信你一定能戰勝殘異的‘大夢無常’!到時我們一起殺入城中,宰了安祿山!”

哥舒翰痛苦地搖了搖頭,道:“晚了,一切都晚了,如今我不但已化為妖形,更已受他們所控,成了大唐的叛徒!一切都已再難挽回,我也再難回複理智……葉夜,我隻求你殺了我,不要讓我成為被他們控製的行屍走肉!還有,我……求你殺了楊國忠!他根本就是雲耀妖神部下妖魔,我現在已經知道,殺高仙芝,就是他的主意,目的……目的就是奪取他體內的雲耀殘器!此賊不除,天下永無寧日,葉夜,拜托……”

隨著殘異眼中精光閃動,哥舒翰臉上的表情就愈加痛苦,他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著,拚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將長戟撤回,那纏住葉夜的絲絲白發,也盡數散落,他艱難地挺起胸膛,暴喝道:“快動手!”

葉夜隻覺心頭酸楚,熱淚忍不住湧出眼眶,雙手相合,叫道:“哥舒將軍,一路走好!”

一道雷刃當頭劈下,這位昔日名動天下的大將,在血光中一分為二,摔落地上!

殘異臉色大變,他無論如何也料不到,哥舒翰在如此重要關頭,竟然會恢複神智,不但放過葉夜,還毅然選擇了死!

悲憤難當的葉夜,再忍不住,暴叫一聲,腳踏雷光,飛般來到城頭。站在殘異麵前,他的眼裏散發著無盡的殺機,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殘異,我要你死!”

殘異的目光,初時還充滿了驚駭,然而片刻之後,卻又冷靜了下來。他微笑著,輕輕拍著巴掌,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葉夜,你不愧色是蒼雲門第一高手辛月鬆的弟子。我一身修為,全在一對青翼之上,高仙芝已將我多年修煉之功毀去,單就武功來說,現在的我遠不是你的對手。但即使如此,今日你想殺我,恐怕沒那麽容易。”

葉夜怒道:“你以為我會顧念蓮華,而放過你嗎?你錯了!就算蓮華會傷心一生、會恨我一輩子,我今日也要殺了你!”

殘異輕輕點著頭,道:“大丈夫有所不為,也有所必為。好,你倒真是條漢子。隻是你以為我會用蓮華做護身符嗎?”

淡淡的笑容中,殘異伸手指了指空中仍在瘋了般與虛空相鬥的眾人,道:“老實說,我其實應該感謝高仙芝。如果不是他讓我嚐到了恥辱的滋味,如果不是他毀了我多年修煉化妖術的成果,我就不會硬著頭皮去仔細鑽研苦練我原本並不看好的‘大夢如常’,也就不會將它練到最高境界,而使我成為天下無敵的神!葉夜,我得承認,你真的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我的‘大夢無常’,連辛月鬆也無法與之相抗,而你竟然不受它影響,真是令我既驚駭,又不得不讚歎。隻是葉夜,你雖然不怕我,但他們卻不同!你信不信,在你殺我的同時,我會讓他們將彼此認做死敵,而互相殘殺至死?你可以不在乎蓮華,但你可以不在乎他們嗎?”

一番話,讓葉夜臉色鐵青,恨得葉夜將牙齒都咬出血來!殘異明明就站在自己麵前,自己隻要一揮手,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他,但自己卻偏偏不能!

是的,他現在可以不在乎蓮華的感受,那是因為殘異一死,蓮華雖然會傷心,但也不至於會傷心致死,而自己的這些朋友,卻正在受到殘廢的威脅!如果殺了殘異,他們便絕無生路,那與自己動手殺了他們,又有何差別?

殘異微微一笑,道:“我雖然與你不同道,但一樣擁有高貴的人格。你的懷疑,是對我最大的汙辱!葉夜,請你記住,雖然我對蓮華發過誓絕不會傷害你,但將來讓你下地獄的,一定是我!”

說罷,殘異重重地一甩袖,轉身大步而去。

許久之後,天空中的打鬥忽然停止,幾人都滿麵詫異地環視四周,似是在為突然失了敵蹤而茫然失措。

而在這時,城下火光忽起,喊殺之聲大作,無數軍兵自城中衝出,直向城頭而來,葉夜強忍怒意,踏雷來到天下,一把拉過碧林,衝眾人道:“走!”

第四十章 大唐妖相(上)

長安,這座大唐帝國最為繁華的城市、這座大唐帝國的都城,曾經車水馬龍,熱鬧非凡,而如今,那熱鬧的景象絲毫未減,但熱鬧的內容卻已完全不同於往日。街上奔走呼號的,仍是往日的商戶與行人,但他們奔走的目的和呼號的內容,卻完全不同於往日!

他們在逃命、在慘叫,在刀與劍的光影中掙紮!在血光與火光的交疊中,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崇仁坊處,數十具屍體倒臥在血泊之中,這些因恐懼而瞪圓了雙眼的死者胸口,無一例外地敞開著一個血洞,那洞正在心髒的位置。在屍身們不遠處,便是數十個暗紅色的心髒,他們竟是被人活活挖出心髒而死!

沒人會相信,這些死者,便是昔日大唐王朝掌握著絕對權力的皇新國戚,就是各公主、王妃、駙馬宗室!

在動亂麵前,沒有任何人能幸免,百姓如此,皇家血脈亦是如此。楊國忠、高力士等人昔日權傾天下,他們的親人朋黨,何人敢惹?可如今,他們卻全被撬開腦蓋,虐殺而死!

長安城內,如今已是血流成河,皇室宗親盡被誅殺,尋常百姓則被群群妖化了的士兵們追殺屠戳。那些力量遠超常人的妖兵們,將殘殺百姓當成了一種娛樂,更有一些妖化過了頭的家夥,竟然在將百姓殺死後,坐地而食!

長安,赫然成了一座人間地獄!

飛過長安上空的葉夜,幾乎要將牙齒咬碎。他無法坐視善良的百姓們遭此橫禍,卻又真的對此無可奈何。

因為當他的心被怒意充滿時,林春愁冷冷地說道:“你又想管閑事了對不對?葉夜,若大一座長安城,已盡被安祿山的妖兵占據,你就是天神降世,又能殺得幾個叛軍妖兵?你能將全城妖兵殺光嗎?你能將全城百姓都救出嗎?如果不能,你這麽做又有什麽意義?送死以殉那些死難的百姓嗎?葉夜,你要知道你來這裏為的是什麽!是殺楊國忠、是殺這個害死了哥舒翰、高仙芝,讓天下大亂,讓這些無辜百姓遭此橫禍的罪魁禍首!他不死,天下就仍將動**不休,他不死,這樣地獄般的城鎮就會不斷增加!你明白嗎?”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地獄般的景象,狠心轉過頭去,咬牙道:“咱們走!”

之前林春愁捉了一個普通叛軍,已得知長安未破時,玄宗及楊國忠等人便早已逃走,似乎是朝著蜀地而去,而攻入長安的大將孫孝哲卻沒有追趕的意思,隻顧忙著指揮士兵屠城殺人。

林春愁再不耽擱,立刻駕雲而走,一路向西北方向而去。

眾人心頭皆沉重無比,都沉默不言。飛了大半日後,左軍忽道:“葉夜,不論如何,楊國忠都要交給我,我要親手殺他!”

葉夜輕輕點了點頭。他知道左軍對哥舒翰的感情,因為自從他將哥舒翰的死訊告訴眾人後,便已看出,左軍心中的悲痛,比倪素心還要來得重。

一日後,一座小驛館便已出現在幾人眼內,驛館外是大隊軍兵,不用細看便可知,這定是逃亡的皇室權臣眾人。

林春愁打量四周,道:“此處應是馬嵬驛,看這行軍陣勢,肯定是逃亡中的皇帝老兒,楊國忠一定就在其中,隻是你打算怎麽辦?難不成要和這些軍兵交手?”

倪素心駕素女綾飛近,凝目打量地上,忽指著一處坡上正與幾個吐蕃人交談的錦衣官員,道:“葉大哥,那就是楊國忠!”

那坡離軍隊甚遠,除了那幾個吐蕃人外,楊國忠身邊隻有四名待衛保護,葉夜不由大喜,心道隻要自天而降,以最快的速度殺了楊國忠,也就不必與軍隊發生衝突了。

沒想到就在此時,離那坡不遠的一處亂石堆中,突然躍出一個獨臂大漢,那漢子手持一柄大斧,向楊國忠疾奔而去,大喝聲中大斧飛擲而出,竟帶著一道耀眼的雷光,狠狠向楊國忠劈去!

葉夜不由驚呼一聲,道:“祁大哥?”

那漢子正是祁連甲,他一斧擲出,便立刻轉身,向著亂石堆逃去,而此時在另一方向的一片小樹林中,突然躍出一個美貌女子,挽弓搭箭,連珠而射,箭箭均直取楊國忠要害,卻正是林婉兒!

見兩人安然無恙,葉夜人覺一陣驚喜,不由道:“是他們!太好了,看來他們一定已經找到了大哥!”

當雷斧與利箭自兩方而至之際,楊國忠身邊那四名待衛,突然將楊國忠圍在當中,其中兩人同時出手,一股強大的氣勁立時將雷斧與利箭統統擊落。出手二人中的一個哼了一聲,道:“如此身手,還敢來刺殺國相,真是自不量力!”

那兩名出手待衛聞言,立時飛身而出,分別向祁連甲和林婉兒所在處撲去。這兩人動作迅速,一看便是絕頂高手,絕非一般待衛。林春愁輕咦一聲,道:“這兩個家夥,好像就是那金剛手和除蓋障!”

左軍道:“這兩個家夥不是邊令誠的爪牙嗎,怎麽又跑到楊國忠身邊來了?”

葉夜冷然道:“既然害死我大哥的主謀之人是楊國忠,那邊令誠自然與他是一夥的,說不定,當日就是他派這二人去保護邊令誠的呢!”

話音未落,奇變又起,在離楊國忠所立土坡不遠處,地麵突然炸裂,一條暗紅色的人影,如同一道暗紅閃電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衝上土坡,手中白色骨槍抖成一團白光,直刺向楊國忠身邊兩名待衛,這兩人反應不及,其中一人當場被槍花擊中前胸,連慘叫聲也沒來得及發出,上半身便成了一堆碎肉,紛飛漫天!

此時追殺祁連甲和林婉兒的兩人,見楊國忠身邊危機頓生,叫聲不好,急忙放棄追殺,拚命向楊國忠處奔來。

而另一人功力顯然更高,竟然能快速閃身避開要害,隻是始終還是慢了一步,被槍花打中左肩,一條右臂立時在血雨中化為碎肉!

葉夜又忍不住喜極而呼,因為那人正是已經化身為妖,但卻未失昔日心智的高仙芝!

眨眼之間,高仙芝手中骨槍已再次刺出,虛取那傷者胸口,實則為將他逼走,好刺死楊國忠。不想那待衛雖然受傷,卻不退避,擋在楊國忠身前一動不動,不顧右臂傷痛,以左掌向高仙芝狠狠擊來。一道光芒自其掌心處閃起,化為一柄鋒利短劍,直刺高仙芝。

高仙芝未料此人如此悍勇,且那短劍來勢甚疾,閃避不及下,隻得以骨槍橫掃,向外撥打。不想槍身自那短劍上一掃而過,便如打在幻影上一般,那短劍絲毫不受影響,直射進高仙芝胸口。

高仙芝後退幾步,突然跌坐地上,手中骨槍扔在一旁,人呆呆地看著前方,便如突然喪失了心智清明一般。

葉夜在空中看得大驚失色,顧不得許多,急運起全身雷力,自高空中一躍而下,人仿佛化成了一道驚雷,狠狠擊向坡上的楊國忠。那受傷待衛本來打算上前擊殺高仙芝,但突然感覺空中殺氣流動,一抬頭,卻見葉夜如雷神般撞了下來,急忙護到楊國忠麵前,向空中的葉夜擊出一掌。

一道光芒閃動,又一隻短劍自其掌心發出,向葉夜刺來。

葉夜知這短劍厲害,不敢輕攖其鋒,身子淩空一轉,足踏雷光而去,繞了個圈,落在那待衛身後,一記雷刃蒼月刀橫斬而出。

雷刃蒼月刀長有丈許,而此時那待衛與楊國忠間的距離不過數尺,這一刀橫斬,卻是將兩人同時籠罩在攻擊範圍之內,那待衛臉色大變,想也不想,便運起全身功力,以左掌硬擋雷刃蒼月刀。

而楊國忠,竟然出乎葉夜意料地飛身而起,淩空幾個擰身,落在坡下十數丈外!

眼見那待衛身死,金剛手和除蓋障同時悲呼一聲,金剛手更是怒吼道:“又是你!你竟然敢殺我佛門虛空藏菩薩,我佛門絕不會放過你!”

除蓋障眼中淚光閃動,右手突然一垂,一道光華立時自他身上發出,將坡上那數名吐蕃人籠罩其中,刹那間,這幾位本來駭得怔在原地的男子,眼中突然射出赤紅之光,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瘋狂無比,同時向葉夜撲了過來。

早在第一次交手時,葉夜便見識過除蓋障這招,隻是未料到,此招竟然也可用來控製他人心智,不由怒意大生,叫道:“將他人變成殺人的瘋子,這也是菩薩行徑嗎?”說著,腳下已踏雷而起,自空中繞過眾吐蕃人,直向除蓋障二人攻去。

此時高仙芝已然清醒,看到葉夜,身子不由輕輕一震。那些吐蕃人失去理智,隻知尋人而擊,見高仙芝就在眼前,立時向他撲了過去。

第四十章 大唐妖相(下)

這些凡人,如何被高仙芝放在眼裏,他長身而起,隻揮起一拳,強大的妖氣便已將眾人擊飛坡下。再揮手,遠處的骨槍自行飛回,他手握骨槍,冷冷看著坡下的楊國忠,突然疾衝而去。

楊國忠麵色凝重,眼睛盯著高仙芝,向後疾退而去,高呼道:“有刺客,眾將士快來捉拿!”

話音未落,頭頂冷風忽起,楊國忠這本應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竟然猛地使出鐵板橋的招式,整個人橫了過來。

那正是左軍,他眼見仇人就在眼前,再不顧許多,竟然自雲上縱身而下,舉刀劈向楊國忠,卻不料楊國忠竟能閃過。一刀落空,左軍將身子一團,摔落地上後貼地疾滾,將下落之勢化去不少,但還是摔得口角流血。他翻身而起,不顧身上傷痛,提刀便向楊國忠疾追。

驛館外的大軍,初見楊國忠遇襲,都呆在了當場,等楊國忠呼叫,才想起過來援助,方衝到近前,左軍已指著衝到近前的高仙芝大喝道:“你們看看這是誰?”

高仙芝在大唐軍中威名赫赫,誰人不知,眾軍兵立時停足不前,看著這身體發生了奇怪變化的昔日名將,呆呆地不知所措。左軍高聲道:“他便是名揚天下的高仙芝!你們可知,他為何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你們可知,你們為何要遠離家鄉,逃亡天涯?你們可知,我大唐江山,為何會滄入賊手?”

眾軍士其實早對楊國忠有一肚子怨氣,隻是誰也不敢發作出來而已,這下一經左軍開頭,所有人的情緒,立時暴發出來,一個個手指著楊國忠怒罵不休,大叫道:“他說的沒錯,就是這奸相害慘了我們,殺了他、殺了他!”

楊國忠臉色大變,叫道:“你們想造反不成?”

一員大將手持長劍,幾步上前,怒道:“造反?我看造反的是你才對!若不是你妒賢嫉能,我大唐那麽多忠良,又怎麽會不得重用,又怎麽會最終慘死?若不是你擾亂國政,我等又怎有今日之恥?大唐能有今日,聖上能有今時,全是你楊國忠做出的好事!楊國忠,你實是死有餘辜!”說著,竟然舉劍刺向楊國忠。

楊國忠臉色數變,猛地怒吼一聲,數道青色的紋路立時自他臉上浮現,他的兩隻手竟然化為鷹爪,左手牢牢抓住劍身,右手抓在那將軍頭上,沉聲道:“你們想殺我?好,且看看誰先死!”

話音未落,手上一運力,那長劍與將軍的頭顱,便同時在他爪下粉碎!

高仙芝冷哼一聲,挺起骨槍便要上前,卻被左軍攔住。左軍衝高仙芝一垂首,道:“高將軍,我求你將他讓給我,我要為我家王爺報仇!”

同為軍中大將,高仙芝自然認得左軍,更知這左軍名為哥舒翰親衛,實際上幾乎等於是哥舒翰的兒子。哥舒翰等於是直接死於楊國忠之手,自己若不讓他親手報仇,實是說不過去,當下點頭道:“小心,楊國忠似乎也已經化身為妖了!”

左軍長刀下垂,斜指地麵,步履緩慢地同楊國忠走去。楊國忠卻完全未將左軍放在眼裏,隻盯著高仙芝,冷冷道:“想不到我有四位佛門高手護衛,卻還是落到這步田地,高將軍,楊某真是不得不佩服你啊!”

高仙芝道:“我跟了你這麽久,為的就是看清你到底有多少護衛,不然,我早在長安便下手了!”

楊國忠點了點頭,道:“好,不愧是大唐名將!隻怪我疏忽大意,否則,邊令誠初向我稟報你屍解成妖時,我便派重兵追剿,焉能有今日之失!”

高仙芝冷笑一聲,道:“你為禍天下,作惡多端,便是今日沒有高某來殺你,也一樣會有別人取你人頭,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楊國忠仰天長笑,道:“什麽必自斃!古往今來,成大事者,哪個不用些特殊手段?我今日之失,隻在於過於相信佛門力量,又過於低估了你高仙芝!”說著,他向遠處的葉夜望了過去,此時,葉夜已經與金剛手交上了手,碧林也已化為九尾妖狐,自空中落下,與除蓋障交上了手。

七尾之力,幾乎與除蓋障未傷時實力相當,而麵對受傷的除蓋障,則占盡了便宜。碧林全力施為下,逼得除蓋障隻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他雖身懷可瞬間醫治傷痛的摩尼寶珠,卻始終沒有餘暇將其取出使用,隻能被碧林逼著全力出手,而致使內傷越來越重,不由令除蓋障又氣又急。

而碧林心中的焦急,其實一點也不弱於他。她深深知道,此刻自己雖然占據上風,可時間一長,離之心力量慢慢耗盡,自己便將越來越弱,到時定會斃在除蓋障手下。

其實,兩人現在比的,並不是武功法力,而是誰的力量先耗盡!

葉夜這段時間的武功進境也極為快速,但他卻深知,自己與金剛手相比,絕對難以取勝。他能感覺到,這老和尚的武功法力,實與蒼雲門諸仙長不相上下,而且佛門向來重視武技修煉,這金剛手練的又是剛猛一路的功夫,武功更為精湛。他本已打定主意,與這老和尚遊鬥,仗著自己年輕力壯,且法力充沛,將金剛手的體力與法力耗盡,再圖擊殺。然而兩人方一交手,葉夜便驚喜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又起了奇妙的變化!

那變化正來自於他在碩天中意外修成的辟穀之術,他本以為這門奇術的作用,隻是令人不飲不食,但卻未料到,此術竟然可令人體力永遠充沛!當他體力真氣運轉不休時,這種奇術便與他全身法力真氣合為一體,令他的身體感覺不到任何疲勞,他與金剛手對抗,招招均是全力而為,卻可久戰不疲,實是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金剛手雖然武功法力勝於葉夜,但卻不能像葉夜這般體力法力永不枯竭,故此出招間必須考慮輕重緩急,不能招招全力出擊,所以葉夜與金剛手間實力的差距,便如此被填平了!兩人鬥在一處,卻是不相上下,若如此打下去,金剛手的法力體力終會被耗盡,而被葉夜擊殺!

眼看著金剛手與除蓋障陷入苦戰,楊國忠不由輕歎道:“我真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樣本領高強的幫手,連堂堂佛門菩薩,也不是他們的對手……真是天不佑我!”他仰頭向天,突然狂笑道:“雲耀,你曾許諾過我,隻要我幫你找回身體,便保我成為天下之主,這誓言你可曾記得?現在大功幾乎快要告成,我卻身陷險境,你又在哪裏?為何不出來助我?”

此時左軍已漸漸走近楊國忠,陽光照在他手中長刀上,卻被反射成一道寒光,在大地上不斷遊弋,仿佛是跟隨著死神的不二奴仆,隨時準備在主人的命令中,奪走他人性命!

說著,他突然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小盒子來。打開盒蓋,一道紅光立時閃耀而出,將楊國忠的臉照得通紅,他大笑著伸手入盒,那紅光便立時爬到他的臂上,再蔓延至他全身,眨眼之間,卻又消失無蹤。

高仙芝微微一驚,隨即叫道:“左將軍小心,他將雲耀殘器融入自己體內了!”

他與左軍同朝為將,彼此雖未常見麵,卻均熟知對方心性。他知左軍為人自尊心極強,隻怕自己立即上前相助,反令左軍不快,所以隻是挺起骨槍,隨時準備當左軍有險時再衝上去。

左軍仍是麵無表情,隻是尖鋒垂地的長刀,已被他緩緩舉起,斜指向右方,他腳下的步伐也越來越快,隨著一步飛躍,那如死神目光般冰冷可怕的長刀,已匹練般劈向楊國忠脖頸!

殺神的利刃,向來隻飲人頸之血,隻斬人頭顱!從無人能從這把刀下保留住自己的腦袋,不論是普通士兵,還是軍中大將!

然而楊國忠卻能!

隻是輕輕一抬手,一股看不見的力量,便自楊國忠掌中發出,那是一條常人肉眼無法看見的銀絲,此刻,它正在空中快速地扭曲、盤旋、纏繞,在瞬息之間,便織成了一麵盾牌,左軍那收割頭顱的死亡之刃,狠狠斬在那盾牌之上,卻立時被那細密糾纏在一起的銀絲,割裂成無數碎屑!

高仙芝在遠處叫聲不好,不顧一切地挺起骨槍,向楊國忠衝了過來,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

狂笑聲中,楊國忠手掌倏張,那織成盾牌的銀絲立時如爆裂般向外炸散開,將那如同殺神般強大恐怖的左軍,生生割成一地細碎的血肉!

第四十一章 人身妖心(上)

林春愁站在紫雲之上,眼見到這一幕慘劇,不由心頭一顫。而一直浮在她身旁的倪素心,卻是麵無表情,所關注的,隻是碧林與除蓋障的戰鬥。林春愁不由道:“左軍與你一起長大,論起感情來,隻怕與你的兄長相當吧?”

倪素心淡淡道:“沒錯。你想說什麽?”

林春愁微微動氣,道:“沒什麽,我隻是沒想到你竟如此無情。方才如果你出手相助,他也不會死。”

倪素心側頭看了看林春愁,冷笑道:“你不是也沒下去幫他嗎?怎麽單單說我?”

林春愁哼了一聲,道:“我隻管葉夜一人,其他人與我何幹?可你不同,你是哥舒翰的義女,是左軍的妹妹!”

倪素心突然笑了起來,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林春愁不由怒道:“你笑什麽?”

倪素心輕輕搖了搖頭,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比你們更了解左軍。你以為他能與我爹縱橫馳騁在百萬軍中,殺敵頭顱如探囊取物,憑的是什麽?”

她不由大吃一驚,再看楊國忠麵前,分明仍有一具被絞成細塊的屍體,她不由愕然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倪素心冷笑道:“這就是他天生擁有的本事――在被殺的刹那,他的身體會自動選擇附近的其他人作為代替,替自己而死!他把這副身體叫做‘閻羅之體’!”

話音未落,左軍已分開人群,再次衝向楊國忠背後。本在得意的楊國忠忽感覺到背後殺氣衝天,回首後望,不由駭然。左軍一刀斬來,他竟忘了以斬離之力抵擋,而是慌張地向後退去,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驚呼道:“這……這怎麽可能?”

左軍並不說話,隻以最快的速度飛身上前,再次一刀斬向楊國忠脖頸!

本來因左軍之“死”而懊悔不已的高仙芝,此時也不由被驚呆了,他看看地上的屍體,又看看左軍,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轉眼間,左軍已斬出十數刀,而楊國忠卻還未從驚駭中解脫出來,隻知一味躲閃回避,而左軍的刀一刀快似一刀,令他由衷地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對於死的恐懼,終於讓他重新恢複冷靜,在一聲怒吼中,再次揮出右手!

銀絲飛射,這次並未化成任何物體,直接先纏在左軍刀上,將刀刃割斷後,再掃中左軍的脖頸,在鮮血飛濺中,左軍的頭顱淩空而舞,摔落地上,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也緩緩倒地。

楊國忠第一次“殺死”左軍時,將他的身體打成了碎塊,所以根本無法看出屍體的異狀,而這此,他卻能清楚地看到,在那顆頭顱脫離身體的刹那,左軍竟然化成了一個身著甲胄的大唐兵卒!

就在他驚駭詫異之時,一道人影自軍隊中躍起,踩著眾將士的肩膀一路飛奔而來,淩空飛躍到楊國忠頭頂,怒吼聲中,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刀,已向楊國忠當頭劈下!

楊國忠抬頭再看,那卻又是左軍!

楊國忠驚駭不已的同時,佛門菩薩級高手金剛手,也在心驚肉跳。在他的印象中,葉夜雖然算得上是年輕一輩中比較出色的高手,但同自己相比,卻還差得太遠。雖然他一擊將與自己同為菩薩級高手的虛空藏斬殺,但虛空藏卻是身受重傷在前,依金剛手看來,虛空藏能挺著沒倒下,已經算是條硬漢了,再遇上葉夜全力一擊,自然無力抵擋。所以甫一交手時,他還以為自己三招兩式便可將葉夜擊殺,為同儕報得血仇,卻不想葉夜之頑強,遠超出了自己想象之外,而且這小子不知哪裏的神力,招招威力無比,竟與自己打成平手,更可怕的是這小子的法力像是無底深潭一般,深不可測,兩人交戰半晌,他竟還是法力充沛!

感覺到危險的他,再不敢托大逞強,雙掌擊出一道無形氣勁後,立時探手入懷,將降魔杵取出,淩空擲起,吼道:“小輩,不要太猖狂了!”

降魔杵瞬息間便化為巨柱一般大小,對準葉夜狠狠砸了過去,葉夜踏雷遁走,回身合掌斬出一記丙丈多長的雷刃蒼月刀,劈在那降魔杵上,但雷刃雖疾斬而過,卻未能傷到降魔杵分毫,他不由眉頭微皺,暗道:“這種東西又該如何破它?”

忽想起自己右手背上那銀色的幻蛇劍,心中一動,暗道:“林春愁說過,當年曲震空持著它橫行天下,這東西必然也是一件極厲害的法器,以它對付這降魔杵,不正合適嗎?”

想到此處,急忙運起法力集中到右手上,試圖“喚醒”這幻蛇劍,然而不論他如何運力,那幻蛇劍始終隻附在他手背上,便好像是件無用的裝飾一般,任他急出一頭汗來,還是依然故我地一動不動。

轉眼間,降魔杵已再次擊來,葉夜除了閃避,卻無它法可想,不由心中氣悶。金剛手眼見葉夜無可奈何的樣子,心中不由得意起來,集中精神控製著降魔杵不斷攻擊葉夜。

就在這時,一聲慘叫卻令他心頭一震,轉頭一看,卻是甫一與碧林交手,便身受重傷的除蓋障,再難堅持,一個疏忽下,被碧林一掌擊在頭頂。

碧林眼見有機可乘才擊出這一掌,掌上已運足當前的十成力道,這一掌讓她瞬間從六尾狐變成了三尾狐,其力可想而知,除蓋障哪受得了如此沉重一擊?當下眼球爆裂,七竅流血,身子不住掙紮著後退,眼見是受了要命的重傷。

金剛手心中一驚,再看楊國忠被左軍纏死,與自己同來的三位佛門高手全數斃命,當下沒了爭鬥之心,指揮著降魔杵向葉夜猛然一擊的同時,腳下生出日輪蓮花,飛天而起,向遠處逃去。

葉夜眼見他遁逃,卻苦於應付降魔杵而無法追趕,此時天上紫雲湧動,卻是林春愁駕雲直追了過去,揮起鮮血所代長刀,淩空便斬向金剛手。

金剛手此時一心逃遁,哪裏還願與林春愁多做糾纏,當下招手收回降魔杵抵擋林春愁,自己仍疾飛奔逃。林春愁雖然法力高深,卻仍是奈何這降魔杵不得,被它擋著,始終無法衝過去追趕金剛手,葉夜沒了牽製之物,立時踏雷疾追。

此時,楊國忠在斬離之力幫助下,已經連“殺”左軍十數次,但左軍卻仍在不斷進攻,殺得楊國忠冷汗如雨,全不右到底該如何應付。二人一個仗法器之力,極難落敗,一個仗天生神術,加之附近軍兵眾多,絕無性命之憂,卻是打來打去,也難分勝負。高仙芝看得心中焦急,忍不住叫道:“左將軍,不要和他多做糾纏,我亦與他有血海深仇,讓你我合力殺了他吧!”

左軍始終無法傷到楊國忠,已殺得紅了眼,一門心思隻想著如何斬殺敵人,卻根本聽不進其它任何聲音,高仙芝的話,他卻是一字未聞。而楊國忠卻聽得清楚,高仙芝力量如何,他身為當朝宰相,當然早有所聞,方才更親眼見他頃刻間將佛門高手打得一死一傷,心中對他早忌憚萬分,相比之下,對於一直不能傷到他分毫的左軍,卻不免有些輕視。

此時見高仙芝來相助左軍,楊國忠立時心中大駭。他本非武功好手,隻是修得力量強大的妖身,再加上雲耀殘器斬離之力,才有與左軍相抗的本事,此時心中一亂,卻是顧頭顧不得尾,慌張下急忙快速出手,隻求先快速擊殺左軍,再全力迎擊高仙芝。

斬離所化銀絲,在楊國忠的控製下,未加任何變化,以最為迅速的方式直接飛刺而出,準確地穿透了左軍的心口。楊國忠心裏想的全是如何抵擋高仙芝,見狀急忙抽回斬離,將銀絲化為一麵大網,撲麵向高仙芝罩去。

高仙芝身為斬離的前主人,自然知道此物厲害,當下停住身形,將骨槍舞出一人多高的巨大槍花,護住全身要害,移身向旁閃避。而他未移出多遠,卻又突然停下,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看得楊國忠一陣心慌。

就在此時,一道寒風自背後刮來,楊國忠大驚下急忙回頭,但尚未來得及將頭轉回,便覺頸上一涼,隨即隻覺一陣天旋地轉。

他自然會覺得天旋地轉,因為此刻他的項上頭顱,已經隨著一道刀光而脫離身體,淩空飛起!

那正是左軍所為!

銀絲的確是刺穿了左軍,但隻因傷口太小,卻不能令他立時便死,使他能拚盡最後一絲力量,在與別人轉換軀體之前,先斬出一刀,自背後將楊國忠的頭顱斬下!

左軍的身體向前傾倒,在摔落地上的刹那,卻突然變成了一員兵卒,而左軍,卻在片刻之後,大步自軍隊中走了出來,站到楊國忠的屍體前,伸手輕輕一推。

這名讓大唐陷入亂局的妖相,便仰天倒下,墜落黃塵之中,再無法站起。

第四十一章 人身妖心(下)

高仙芝注視著楊國忠自天下摔落而下的頭顱,輕輕鬆開了持槍的手,那骨槍立刻一分為二,化為兩條肋骨,融合進高仙芝皮肉之中。

許久之後,軍隊中一員將軍,突然領頭發出一陣歡呼,整個大軍立時隨之沸騰,齊聲高叫起來。那將軍叫道:“楊國忠死了,害咱們流離失所的家夥死了!”

一時群情激憤,士兵們一擁而上,舉起手中的刀槍,紛紛向楊國忠身上招呼。左軍見狀分開人群,緩步來到高仙芝麵前,低聲道:“高將軍,多謝你沒有出手!”

高仙芝輕輕搖了搖頭,歎道:“隻怪我想通得太晚,若我生前能想明白一切,直接殺了楊國忠,哥舒將軍也就不會……”

不知不覺間,一行熱淚已自左軍眼角滑落,這個如同殺神一般可怕的男子,竟然在刹那間變成了一個淚人。他仿佛自語,又仿佛在向高仙芝傾訴般說道:“我真的很想叫他一聲爹,因為在我心目中,他就是我最親的親人、最崇拜的英雄、最尊重的父親!可我卻始終沒能叫出口。他是大唐名將,是王爺、是大帥,我不想讓別人說,我是個攀龍附鳳的小人!高將軍,我也想通得太晚了,我再沒機會讓他聽到了!”

高仙芝黯然無語,隻輕輕拍了拍左軍的肩膀,一切,不言之中。

這時,楊國忠已經被眾軍兵斬成了一堆肉泥,一名將軍振臂叫道:“不行,楊家還有人在,將來他們一定會找左將軍的麻煩,也一定不會饒了咱們這些人!要想今後不被人殺死,咱們就得先殺光楊家的人!”

眾軍兵一起高呼:“沒錯!”

又一名將軍道:“楊國忠之所以能當上宰相,靠的還不是他的妹子?若不是這女子,咱們大唐的一代賢君,又怎麽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走,咱們找楊玉環算帳去!”

就這樣,軍兵們叫嚷著,歡呼著,一起向不遠處的驛館衝了過去,圍住驛館高聲叫道:“殺楊玉環、殺了楊玉環!”

左軍轉過頭來,皺起眉頭道:“這些家夥瘋了嗎?大唐能有今日,怎麽單單隻怪一人?他們難道要一個女子承擔亡國之責不成?”

高仙芝緩緩道:“他們的心裏積壓了太多的怨恨,而且剛才那名將軍說得也對,隻要留一個楊家人在,將來他就必定會報複。他們也是不得已。”

這時,林婉兒和祁連甲從方才藏身處跑了出來,林婉兒跑到高仙芝身旁,激動地說道:“高大哥,你的仇終於報了!”

祁連甲則仰頭望天,焦急地尋找著葉夜。隻是葉夜早已追金剛手遠去,此時天空中還哪有他的蹤影?

金剛手逃遠後,便將降魔杵收回,林春愁少了牽製,便立刻駕雲疾追,卻是後來居上,漸漸趕到葉夜前頭。隻是金剛手逃得太遠,一時間卻極難追上。

葉夜踏雷而追,但因速度太慢,卻被越落越遠,初時他還不服氣,仗著自己法力與體力無限,發狠地一路疾追,等眼見林春愁超過自己追了過去,這才感覺一陣泄氣,搖頭作罷。他知道以林春愁的實力,即便不敵金剛手,也絕對能全身而退,所以幹脆轉頭回去看高仙芝與左軍的戰況。

碧林一掌拍中除蓋障,將他打成重傷,但菩薩級的高手畢竟非同尋常,雖然已眼球爆裂,七竅流血,但卻仍有一搏之力。碧林已然隻剩下三尾之力,想一招將其擊殺,卻也不大容易。葉夜與林春愁追金剛手而去時,兩人仍在纏鬥,直到半晌後,除蓋障自感全身無力,身體發涼,知自己已撐不了多久,情急下再顧不得諸多顧慮,伸手入懷,卻取那能瞬間醫治傷痛的摩尼寶珠。

而碧林,也因為耗盡全部力量,頹然倒在地上。

此時,左軍與楊國忠還正打得熱鬧,高仙芝一心關注二人戰況,卻未留意碧林這邊。葉夜這方,就隻剩下倪素心和楚小雲看到碧林的狀況。楚小雲詭異地一笑,指了指坐倒在地的碧林,道:“真是大好的機會呀,別看她平時身具九尾妖狐之力,不可一世,可如今,恐怕隨便哪個,都能輕易要了她的命吧?”

倪素心冷冷一笑,道:“不錯!”說著,已駕起素女綾,自空中俯衝而下,直落到碧林麵前,笑著朝碧林伸出手,道:“碧林姐姐,你可真厲害,這麽容易就殺了一名佛門高手,真是令我佩服。走,咱們去幫葉大哥追殺另一個和尚吧!”

碧林感激地點了點頭,拉著倪素心的手站了起來,倪素心將楚小雲放在一旁,笑道:“小雲,我可帶不動那麽多人,在此好好等著!”說著,已卷起碧林,飛天而去。

她帶著碧林越飛越高,越向空去,便越寒冷,碧林此時全身再無一點法力,自然抵受不住,輕聲道:“倪姑娘,我……我受不了寒冷,能不能降低些?”

倪素心冷冷一笑,道:“姐姐的吩咐,妹妹當然得照辦了。姐姐要低些是不是,那妹妹就放你下去好了!”

碧林隱約感覺倪素心語氣不對,可沒等她再加細思,纏住她的素女綾已突然鬆開,她驚呼一聲,自高空中疾墜而下。此時她身無半點法力,根本無法淩空飛行,眼見倪素心在空中一動不動,隻冷眼看著自己墜下,她隻覺心頭一陣冰寒,不由暗思:“她是要故意殺我嗎?她為何要殺我?難道因為葉哥?是了,一定是這樣。我的命為什麽這麽苦,才剛和葉哥在一起,卻要……”

一行淚水,不由自她眼中滑落,縱使她不想就此死去,但人在空中,卻已無法可想!

就在她幾乎放棄了求生之望,閉上眼睛準備迎接那令人不甘的死亡時,在她身子下方的空中,突然湧起一陣奇怪的氣流波動,隨後,一個胖大的黑袍老者,突然踩著一個大圓盤出現在這股波動之中,剛要環顧四周,便被碧林砸中了後背。

這老者胖大異常,身子的寬度幾乎都要超過了高度,其身上肥肉之厚可想而知,碧林撞在其上,卻如同摔在大棉花堆中一樣,竟然毫發無傷,那老者被砸得身子不穩,直向下墜,一陣手忙腳亂地掙紮後,才穩住了圓盤,怪叫道:“什麽人?想砸死我不成?”

碧林順著老者的背滑到那圓盤之下,歉然道:“這位老人家,對不起,我……”

碧林感覺這老者身上有種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氣息,加之這老者言語不成體統,心中反感頓生,但畢竟自己是因其才能保住性命,況且現在又身在空中,卻不能輕易得罪老者,當下隻是淡淡一笑,道:“小女遭人陷害,才有此遭遇,還請老人家將我送回地上……”

那老人聽得連連搖頭,道:“那怎麽成?天上掉的餡餅,還有扔給別人的道理嗎?小美人,你從天而降,不偏不斜正落到我身上,那就是老天賜給我的禮物。你不想想,要是沒有我在這兒接著你,你還不落到地上摔成一張大餡餅?你的命是我給的,你敢不跟我走!”

碧林聽這老者越說越不像話,已然明白此人並非善類,不由叫苦連連,隻覺自己真是才離狼窩,又入虎穴。然而此時自己身無半點法力,卻是想逃逃不得,想打打不得,看來也隻有任人魚肉的份。

沒等她想好如何騙這老者將自己放回地上,倪素心已自空中追了下來,口中厲喝道:“哪來的老鬼,敢壞我的事?”喊聲中,素女綾已倏然伸長,直向那老者擊來。

老者眉頭一皺,剛要發作,卻見倪素心亦是貌美少女,眼睛立時又眯成了一條縫,拍手叫道:“真好真好,老子剛從虛無境中逃出來,老天爺就給我送來兩個大美女,真好!”

說著,伸手輕輕一抓,便將素女綾抓在手中!

這一抓令碧林和倪素心同是心頭一震!

他這一抓,真是舉重若輕,便如在抓一條尋常飄帶一樣,毫不費力,而素女綾一入他左手,便立刻失去了法力,軟軟地垂了下來。倪素心驚呼一聲,急忙運力向回拉,卻哪裏拉得動?那老者嘻嘻一笑,猛地將素女綾朝懷中一帶,倪素心便被大力拉扯著,不由自主地向老者懷中飛去。

那老者**笑著展開雙臂,滿臉陶醉的表情,隻等倪素心前來“投懷送抱”,倪素心不由氣得滿臉通紅,卻又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一道雷光劃破天際,自遠處向那老者狠狠擊來,老者轉身而視,隻見一條雷蛇飛馳而至,輕咦一聲,道:“好有意思!”卻不鬆開素女綾,隻以右手輕輕向外一抓。

電光一閃,那條雷蛇竟被這老者捏住了脖子,在老者手中不住掙紮!

此時倪素心已撞入老者懷中,老者右手抓著雷蛇,左手摟住倪素心,目光射向遠方,隻見一人踏雷而來,不由訝道:“莫不是雷神來了?呸,想和老子搶女人,就算是雷神,我也打你個半死再說!”

第四十二章 再踏虛無(上)

見到雷蛇,碧林不由發出歡呼,高聲叫道:“葉哥,快來救我們!”

那老者一愣,隨即嘻笑道:“原來是你的小情郎來啦?正好,老子就殺了他,絕了你的念想!”說著,將手中雷蛇反手擲出,直撞向葉夜發出的雷蛇。

葉夜不由冷笑一聲,心道:“無知之輩,兩道雷蛇均是我之法力所化,你讓它們撞在一起,卻正好融成一條,不電死你這老鬼才怪!”

不想兩條雷蛇相撞,卻並未相融,而是撞成一片耀眼的電光,兩相抵消。葉夜不由更為驚訝,輕視之心立消,運起全身法力,謹慎地向老者奔來。

倪素心在老者懷中不住掙紮,但老者的胳膊就像鐵箍一樣,將她緊緊困住,始終無法掙脫,想要讓素女綾擊殺老者,無奈被老者抓住一端的素女綾,像是由法器變成了普通的綾子一般,不論倪素心如何催動法力,始終不動分毫。

老者也不理她,更沒把就站在自己身旁的碧林當一回事,事實上,碧林也確實無法將這老者如何,如果是在離之心力量全盛之時,以她九尾妖狐之力,還有擊傷這老者的可能,但現在碧林不過是個普通的狐妖,除了看著老者出手而幹著急外,確是再沒什麽辦法。

圓盤輕顫,托著老者迎向葉夜,轉眼間,兩人的距離便已不過數丈。葉夜厲喝一聲,道:“你是什麽人?為何對我的朋友出手?”

老者邪笑道:“你的朋友?從今天起,她們就要成為我的女人啦!”

葉夜聞言大怒,雙手相合,狠狠劈出一記雷刃蒼月刀。那老者眼見兩丈多長的雷刃自葉夜掌中發出,向自己斬落,不由點頭道:“以你這年紀,能有這般武藝,真是難得,要是讓老莫見了,肯定要逼著你認他作師父了!”

他一邊說,一邊抬起手來,向雷刃抓去。也不見他如何用力,那雷刃便被他伸手抓住,拑得死死。

葉夜再次被這老者奇怪的功夫所震撼,要知道這雷刃連佛門菩薩級的高手也無法抵擋,這老者卻破得如此輕巧,可見不但其法力遠超佛門高手,更擁有某些不同尋常的本事!

否則,他絕無法像捉取有形之物一般,將無形無質之物捉住!

雷刃受製,葉夜也不與這老者較力,當下撤開雙掌,踏雷繞向老者左側。而就在這時,又一件令他吃驚的事發生了,失去了後繼之力支持的雷刃,本來應當消失,但此時,它卻如一柄真正的刀子般,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形狀,被老者緊緊拑在手中!

有了之前雷蛇的經驗,葉夜一點也不敢大意,急忙小心地閃躲。老者隨意地胡亂劈砍,沒有一點章法,可卻能將葉夜阻擋在數丈之外,無法攻入其近身。情急下,葉夜催發全身力量,全身上下立時電光閃爍,連他不常使用的那紫氣之力,也自然而然地發動,混合著雷力洶湧而出,化成了巨大的紫雷六爪妖蛛,將葉夜下半身裹在其中。

六爪蛛移動快如閃電,六隻利爪在空中齊踏雷而動,輕易地閃過老者劈來的雷刃,在空中幾個轉折,竟已繞到老者身後,六爪齊動,自四麵八方向老者狠狠擊去。

與此同時,葉夜迅速地伸出手,一把將站在圓盤之上的碧林拉了過來。他並非存有私心而不顧倪素心,實是倪素心被老者緊緊摟在懷裏,想要救她卻是極難,而碧林卻無任何束縛,葉夜在來不及細想的情況下,當然本能地先救最容易脫險者。

老者見碧林被葉夜搶走,臉上立現不悅之色,怒喝一聲,回身抖腕,雷刃立時快捷無比地刺出,一化為六,擋住了紫雷六爪蛛攻來的六爪,隨後一翻掌,六道雷刃立時旋轉著脫手而出,化成一隻刀輪,向葉夜卷去。

倪素心滿含怨恨地看著碧林和葉夜,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竟將嘴唇咬得鮮血直流。在她看來,葉夜隻顧著救走碧林,顯然是根本沒把自己放在心裏,那麽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為了占有葉夜而對碧林下的毒手,又有什麽用?到頭來自己費盡心機,葉夜卻根本沒把自己當成一回事!

這一刹那間,她突然感覺自己已經不愛葉夜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無休的恨!她恨碧林,更恨葉夜,她眼看著他們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心裏的恨如滔天大浪,一波高似一波地湧了上來!

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心裏的這種變化,空中的另三個人,都專注於這場危險之極的搏鬥。葉夜全神貫注,靠著六爪蛛那閃電般的速度在空中奔走,躲過了那雷刃刀輪,雙手與六爪齊揮,同時放出八條雷蛇!

雷蛇們在葉夜法力控製下,在空中散開,纏著那老者盤旋飛舞。那老者訝道:“好強的法力!一口氣竟能發出這麽多小長蟲來,這小子的法力看來都快趕上老子了!”

葉夜冷冷道:“趕快放了我的朋友,否則,便讓你化成一團焦炭!”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子,你以為憑著這麽幾條小長蟲,就能要了我的命?我看你還是趕快把懷裏那小美人還給我,老子或許會饒你一命也說不定呢!”

葉夜冷哼一聲,再不多話,八條雷蛇從不同角度,齊向那老者擊去。老者麵色一凜,再不嬉皮笑臉,單手飛快地一抓,便將一條雷蛇抓在手中,隨後身子一擰,飛快地旋轉起來,那條雷蛇便如同鞭子一樣被他甩了起來,眨眼間便將另七條雷蛇抽散。

刹那間,他眼前突然紅光一閃,周圍的一切運動立時變得慢了下來,周圍的世界全變成了一片血紅色中,而在這片無盡的血紅之中,葉夜隱約看到,有一點淡淡的綠芒正在跳動,而那綠芒,便在那老者的雙手之上!

葉夜一愣,不由暗思:“這是怎麽回事?難道說雲耀殘器在告訴我那老鬼的弱點所在?可那明明就是他最強的地方啊?什麽法力真氣碰上他的手,便立刻成了他的武器,又怎麽去對付?”

忽然間,一絲光明突然浮現,他突然想到了一種方法,不由微微一笑,暴喝聲中,雙手高高舉起,一道雷刃立時順掌而出。

與此同時,六隻利爪同時擲出雷蛇,六條雷蛇飛竄而上,纏繞在雷刃蒼月刀之上,葉夜大喝一聲,飛步向前,趁老者的疾轉剛剛停止之機,一刀狠狠斬下!

那老者麵色凝重,顯然是覺得葉夜這招不可小視,握著雷蛇的手輕輕一甩,手中的雷蛇便先竄向了雷刃。但在威力強大,且有六條雷蛇相助的雷刃蒼月刀麵前,一條雷蛇根本發揮不出任何威力,便被生生打散。

但老者顯然並沒指望著它有什麽作為,方一甩出雷蛇,他便盯緊雷刃,伸手一抓,那迅疾的手法令人歎服,雷刃自然又被他拑在手中,動彈不得。

葉夜嘴角掛起一絲微笑,在雷刃受製的刹那,突然放開雷刃上的六條雷蛇,控製著六條雷蛇,齊向那老者的右手擊去!

老者顯然沒料到這種變化,驚訝中,急忙用力甩開雷刃,再伸手向雷蛇抓去,但終是晚了一步,他手方到半途,便已被六條雷蛇擊中,霎時間一陣雷鳴電閃!

眼前紅光又閃,這次葉夜清楚地看到,那老者右手上的綠光更強了,但他也看到,那六條雷蛇並未能擊傷老者的右手,而那老者,仍緩慢地抓向其中一條雷蛇。

想起方才老者以一條雷蛇擊散七條的情景,葉夜心中突然生出一個想法――或許老者這種化虛為實加以控製的奇術,隻有控製一條雷蛇的力量!

想到此處,他不由一陣興奮,立時催動雷力,控製著六條雷蛇合而為一。就在六蛇合一的刹那,那老者正好抓住雷蛇的脖頸,但這次,卻再不能像之前那樣舉重若輕,而明顯是運足了力量,額頭上已浮現出青筋來。

沒錯!葉夜冷冷一笑,暗道:“我明白了,這弱點的確就在他手上,因為他的力量是有限的!”

想到這裏,他雙手連揮,接二連三地擲出條條雷蛇,這些雷蛇不攻那老者,卻全都鑽入六蛇合成的那條巨大雷蛇體內,令那雷蛇不斷變大!

老者本想再施故計,以雷蛇掃打雷蛇,但無奈手中雷蛇力量太強,自己運足力量才可將其拎起,想要將它當成鞭子揮舞,根本就是癡人說夢。眼見一條條雷蛇不斷融合進巨蛇軀體,老者臉色也愈加難看,咬牙道:“好小子!這般催動法力,你不要命了嗎?”

正在他準備發出更強的雷蛇之時,老者一直摟住倪素心的左手,卻突然鬆開,一下抓住雷蛇的身子,狂吼道:“老莫,老子弄到足夠你逃出來的法力了,快發功啊!”

第四十二章 再踏虛無(下)

這一聲大吼,仿佛猛虎咆哮,竟震得葉夜耳邊嗡嗡亂響,連方圓數十丈內的氣流,也隨之動**不休,諸人的身影如幻影一般搖擺不定。葉夜驚訝地看到,當老者左右手同時抓住雷蛇時,那已變得龐大無比的雷蛇,竟然快速地變細、變小,他右手上原本不住變大的綠芒,已突然消失不見!

但老者的背上,卻是綠光閃動!

正當葉夜排除雜念,準備向老者背後下手的時候,又是一道氣流湧動猛地自他麵前出現,虛空中,一隻枯瘦修長的手突然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葉夜大驚下急忙用力向回奪,卻將一個瘦高老者的半個身子,從虛空中拉了出來。

那老者盯著葉夜,冰冷陰森的目光看得葉夜一陣發毛,忍不住發動兩隻利爪,向這老者刺去。老者並不驚慌,任兩隻利爪擊在自己身上,點頭道:“好法力,正好助我出來!”

那邊,那胖大老者重新摟住倪素心,笑道:“老莫,把那小子弄進去得了,把那美人給我留下來!”

那瘦老者森然一笑,道:“自然要把他弄進去,不然我的法術如何圓滿?”說著,手上突然發力,葉夜隻覺全身一麻,不由大驚失色,來不及反抗,已被枯瘦老者拉了過去,消失在天空之中。

葉夜和碧林隻覺眼前景物突變,從蔚藍天空,轉到了陰森洞窟之內,兩人被柘瘦老者拉得站立不穩,一下摔倒在地。

那枯瘦老者嘿嘿一笑,道:“我們兩個可真是好命,竟然能碰上你這樣的救星。小子,多謝了,你就代我在這裏等死吧!”說著,身子一顫,鑽入身旁一團波動的氣流中,立時消失不見。

葉夜一躍而起,拉著碧林,方要追過去,卻覺周身劇痛,碧林顯然也是如此,身無法力的她,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顫抖著倒了下去。葉夜心中大驚,這才發現,兩人正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暗藍色法力球中,正是這遍布周身的法力,壓得兩人承受不住,他急忙抱緊碧林,將法力調和釋放出來,包緊兩人,與外界法力對抗。

碧林周身劇痛立消,喘息著抱緊葉夜,打量四周,道:“這……這是什麽地方?”

葉夜輕輕搖了搖頭,道:“不知道。這兩個老鬼太奇怪了,我現在心中一片混亂,根本想不通方才發生的一切。”

碧林猛地響起之前老者說過的話,急忙道:“葉哥,這裏恐怕是虛無境之中!方才那胖老頭說過,他剛從虛無境中逃出來……”

碧林道:“或許……或許是那瘦老者有什麽奇怪的功夫,可以於虛空中破開出口,所以才會在天空中突然現身吧。”

葉夜再次打量包圍著自己和碧林的法力球,隻覺組成這球的法力怪異無比,似乎沒有任何力量,但又似乎蘊藏了毀滅天地的可怕能力,他隱約聽到,在這法力球內,正有無數細小的爆炸聲在接連響起,卻看不到任何法力爆發形成的光華,不由點了點頭,道:“也許吧。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兩個老家夥未免太過可怕了!要知道,虛無境便等於是另一個世界,他們竟能靠自己的力量,在兩個世界間打通一道門,這簡直……我已不知怎樣形容才好了。”

碧林低頭沉思,自語道:“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麽人呢?”

葉夜卻無心想這個,他不斷地提升法力,想靠自己的力量將這法力球衝破,然而試了大半天,卻隻能勉強護身,不論自己法力如何提升,都隻能如一層衣服般覆蓋在自己和碧林身邊表麵,無法再向外擴展。他試著起身移動,那法力球也跟著移動,始終將二人包住。

雖然他不怕耗盡法力,但這如同狗皮膏藥一樣粘在身邊無法弄掉的法力球,卻讓他越來越感覺到煩躁,他豎掌成刀,狠狠劈出一記雷刃蒼月刀。

毫無作用。那本來應該長達丈許的雷刃,根本就沒有出現,那銳利的掌風,也未能將這惱人的法力球斬開。葉夜大怒下再擲出雷蛇,卻一樣隻見有電光在自己手臂上遊動,不見雷蛇出現。

碧林道:“看來這法力球,可以禁錮一切力量。葉哥,我們……可怎麽辦?”

她本來想對葉夜說,等離之心力量恢複後,以九尾妖狐之力再試試看,但話方到嘴邊,無比熟悉葉夜脾氣的她,卻又生生將它咽了回去。她知道,這等於告訴葉夜――你的力量不如我,還是我來吧。

以葉夜的脾氣,聽到這話隻會因賭氣而更加拚命地胡來。這不是碧林願意看到的。

葉夜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哼哼地說道:“這該死的老鬼!也不知外麵的力量是否可以傳到這球內,如果是這樣的話,咱們兩個可慘了,萬一此境中的妖魔闖進洞來,咱們就隻能站在這裏挨打了。”

唉聲歎氣一番,兩人卻仍對此球無可奈何。葉夜法力充沛,閑著也是閑著,便不斷地嚐試各種方法,但都是徒勞無功。碧林道:“葉哥,我記得那枯瘦老人說過,不把咱們弄進來,他的法術便無法圓滿,還說我們是他的救星,我想,會不會這法力球原本囚禁了那枯瘦老人,直到他將我們拉進來替代他,他才可脫身而出?”

葉夜沉默半晌,隨後道:“如果是這樣,那就不妙了。我們兩個誰也不會破開虛無境的法術,就隻能呆在這法力球中等死了。”

葉夜眼前一亮,道:“也對!好碧林,多虧你心思細,不然真就要困死在這裏了!”說著,拉起碧林,順著洞中有亮光的一端,尋路向洞外而去。

走了半晌,這才來到光明處,兩人急忙向外飛奔,出了山洞。

入眼是一片崢嶸怪石,遍布大地,這些石頭極少有圓滑者,大多是如刀槍般給人以銳利之感,且棱角分明的石塊,其顏色暗黑,上麵布滿裂痕,而從那裂痕之中,又透出鮮紅之色,便如皮膚綻開,露出血口子的黑色巨人一般。

葉夜皺眉道:“也不知這又是什麽‘天’,裏麵有沒有厲害的妖怪。”碧林卻道:“如果這裏到處都是石頭,沒有食物的話,咱們的前景也不容樂觀啊。”

虛無境中無從分辨東西南北,兩人不由犯了難,不知究竟應朝哪處走。葉夜凝目打量周圍,雲耀殘器之力不知不覺間自行發動,紅光閃動中,葉夜驚訝地看到左方有一團綠光,略一沉吟,便拉著碧林向左而去。

碧林也不多問,一副葉夜想帶她去哪兒便去哪兒的樣子。的確,在她的心中,這世上已沒有任何可怕之事,隻要能陪在葉夜身邊,便是刀山火海,她也會毫無猶豫地陪著葉夜跳下去。

這一片黑岩世界,仿佛沒有盡頭一般,任葉夜發足疾奔,走上了大半日,也沒見到除岩石之外的別的什麽東西。但雲耀殘器既指明方向,便必有道理,況且除了按它的指引向這邊走,葉夜二人也不知應向何處去。

此虛無境的天空中一片明亮,但卻不見太陽,也不知亮光從何處發出。雖不見日,但卻仍有日夜之分,兩人越走天光越暗,最終完全黑了下來,竟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碧林身為狐妖,天生夜眼,自然不懼黑暗,但在這種完全沒有一絲光亮的世界中,視力所及之範圍,卻不過身邊數丈。葉夜卻不同,如果他想看清周圍,隻需凝目細觀即可,雲耀殘器之力在他凝目之際,便會自然發動,將周圍變成一片紅色的世界,與白天運用雲耀殘器之力所見之範圍一般無二。

葉夜不由深為感歎。單是雲耀肢體所化的一個法器,便有如此之力,雲耀本人法力與神術之強,自然可想而知。葉夜不由大感好奇,這雲耀殘器的目力之功,不但可以看破黑暗,更可瞧出敵人弱點所在,還能將瞬間發生之事,變得緩慢無比,讓主人能清楚地看清一切,實是可怕之極的神術。

想到這裏,葉夜不由對辛雲生出無邊的仰慕。雲耀已是如此厲害,他卻能以凡人之身,將雲耀生生逼得自爆身體,化為法器逃逸於虛無境中,千多年不能重回人間,這又是何等的英雄了得?

一番奔波讓碧林疲憊無比,不一會兒,就枕著葉夜大腿沉沉睡去。葉夜輕輕拂拭著碧林的秀發,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了小時候,想起了血離窟城破那天,更想起了碧林在蒼雲門中所受的苦難,不由更加憐惜眼前這個深愛自己的女子。

他也想起了蓮華。蓮華是他心中永遠的痛,他承認,自己還是忘不了她。想起曾與她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想起兩人在王家村中差點就結為夫婦,葉夜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如今,蓮華或許已與殘異成親,而自己也已與碧林定情,昔日種種,仿佛雲煙,飄飄而過後,再不留一絲一毫曾經存在過的證據,深一去想,不由令人平添感傷。

葉夜不由發出一聲輕歎。

或許是巧合吧,在這一聲歎息過後,黑色的岩石仿佛被歎聲喚醒,紛紛緩慢地蠕動起來,自那無盡的黑岩世界中,在那些蠕動著的黑色岩石中,竟然緩緩地鑽出一個個黑色的、高大的牛頭魔怪,睜著紅光閃爍的巨眼,緩緩向葉夜與碧林走來!

第四十三章 絕地凶牛(上)

紅光閃爍在眼中,黑暗世界中的一切皆是纖毫皆現,更別說是這些個個高達七尺有餘的牛頭怪物了。

眼見這些怪物朝自己而來,葉夜立刻警覺起來。以他的經驗來看,虛無境中的魔怪,無一例外地會將闖入者當成敵人而加以攻擊,這些緩慢無比的家夥,想來也定是如此。他輕輕搖醒碧林,低聲道:“小心,我們被圍住了!”

碧林目力有限,睜大了眼睛卻看不到遠處。眼見丈許外一片黑暗,隻聽到一陣陣低喘之聲和輕輕的腳步聲,不由感到一陣陣恐懼,情不自禁地抓緊了葉夜的衣襟,問道:“葉哥,它們……它們又是什麽樣的怪物?”

葉夜淡淡笑道:“碩天中那奇怪的魔物都沒嚇著你,這次卻怎麽怕起這些牛頭人來了?”

碧林臉色一紅,道:“不許你笑我,我倒不是怕那些妖魔,隻是……隻是有點怕黑……”

沒等她說完,葉夜已麵容一凜,低聲道:“衝過來了,小心!”說著,左手一把抱住碧林,猛地長身而起,右手橫斬而出,想以雷刃斬殺已經接近自己的三隻牛頭妖。

然而雷刃並未如平日裏一般出現,一道電光自他臂上一閃,便退於平靜,葉夜不由一跺腳,道:“我怎麽忘了,咱們現在是被這該死的法力球包著?”

此時牛頭妖已越來越近,碧林忙道:“葉哥,快試試看能否讓它們代替咱們吧!”

為首的那隻牛頭妖怪笑一聲,不躲不閃,竟展開雙臂向二人撲來,看架勢是想將二人一起抱住。但兩方之間,還有法力球相阻,那牛頭妖飛身一撲,正撲在法力球上,立時被強大的法力撞得飛了出去。

另兩隻牛頭妖見狀急忙收住衝勢,葉夜卻哪裏肯放過它們?腳下發力疾奔,轉眼便追上兩妖。兩妖一被法力球碰到,便立刻如先前那隻一樣,被撞得橫飛出去。

碧林先是一皺眉,隨即喜道:“葉哥,咱們衝過去,繼續撞,把這法力球的力量耗盡,咱們不就可以出去了嗎?”

葉夜麵色沉重地搖了搖頭,道:“方才它擊飛妖物,用的卻是我的法力。”碧林愕然半晌,隨後道:“這……這法力球也太可惡了,多虧你身有辟穀之術,不然法力豈不要被它吸幹?”

葉夜道:“也好,我本來還在擔心,若是遇上敵人無法還手,現在看來,卻不需要擔心這個了!”說著,已抱緊碧林,向著雲耀殘器白天指明的方向,一路疾奔而去。

岩石的世界無邊無際,牛頭妖的數量也多得驚人,葉夜放眼望去,隻見四麵八方全是牛頭妖,自己仿佛陷入了牛海中一般。碧林目力不能及遠,但卻能聽到牛妖們的呼吸與奔走之聲,不由駭然道:“怎麽有這麽多的牛頭妖?”

葉夜一邊仗著法力球之力,將一個個牛頭妖撞得橫飛而出,一邊說道:“說來你或許不信,這些家夥卻是自岩石中變出來的。”

碧林又是好一陣驚訝,道:“從岩石中變出來的?我倒是聽說過石頭化妖,但……但又怎麽會變成這副牛頭人的樣子?”

葉夜道:“我也不明白。想來它們若不是石頭所化,便有躲在石中的本事吧……”

正說著,忽見無數大石向自己砸來。

這些牛頭妖長得極為健壯,雖然動作遲緩,但卻力大無比,眼見同伴在近戰中吃了大虧,離得遠的牛妖竟然將一塊塊巨大的黑岩從岩山或地麵上生生掰了下來,怒吼著擲向葉夜。一時間巨石以鋪天蓋地之勢而來,饒是葉夜法力高強,也不由嚇出一身汗來,急忙拚命疾奔,試圖躲過這場石雨。

好不容易躲過這一番石雨,葉夜卻故意迎著最後一塊飛來岩石撞遼過去。他要看看,這法力球是否可以像撞飛牛妖一般撞飛岩石。碧林耳聽空中破空聲大動,而葉夜突然站在原地不動,立時明白了葉夜想法,急忙叫道:“葉哥,快走,試不得!”

此時,那巨石卻已砸上了法力球。麵對巨石,法力球竟然形同虛設,絲毫沒有阻住巨石,那大石帶著呼嘯的勁風,狠狠砸落。

刹那間,葉夜已擰身側移,躲過了這一擊。碧林驚得抓緊了葉夜的衣襟,連聲道:“你怎麽這麽莽撞?若是砸到了你,我……我還怎麽活?”

碧林長出了一口氣,嗔怪道:“下次可不許你這麽嚇人了!”隨即道:“你忘了咱們白天在石間行走時,法力球碰到岩石,卻未有任何變化麽?”

葉夜笑道:“我隻顧奔走,哪注意這些?還是你心思細密啊!”

兩人對話之時,葉夜仍腳下不停,衝著前方疾衝。他仗著法力球之威,什麽也不用想,隻管一路橫衝直撞便是,自然有空與碧林聊天。牛頭妖眼見葉夜身處重圍卻仍在談笑,視己方如同無物,一個個氣得齜牙咧嘴,呼呼喘氣,暴叫聲中,又舉起巨石,不停地向兩人擲去。

如此一來,二人處境立見不妙,葉夜除了靠雲耀殘器的目力之功,挑選出石塊間的空隙左躲右閃外,卻再沒有任何辦法。本來以他之力,隻要擲出雷蛇,自然可將遠處牛妖殺得哭爹喊媽,但現在卻因受製於法力球,空有一身強大法力,隻能像蠻牛般衝近狠撞,他隻覺異常憋氣。

牛頭妖們趁葉夜躲閃之機,漸漸聚攏,將二人包圍在一個大圈中。參與擲石的牛頭妖越來越多,天空中石塊如雨,葉夜的躲閃也越加艱難,他運足目力,努力尋找著安全之地,卻終於在絕望中發現,以自己的速度,根本無法在巨石落下前,到達遠處那片安全之地!

他的心一下涼到了底,不由絕望地咬牙暗道:“混帳東西,難道我一身法力,卻要死在這些蠢牛的手中不成?”

他當然不會死在這裏。一個身具四件雲耀殘器的人、一個擁有雷神之體的人、一個天生體內就藏著件神秘法器的人,又怎會輕易死在一群牛頭妖手中!

刹那間,一股強大的力量在葉夜體內猛然暴發,那力量葉夜並不陌生,它從葉夜出生起,便一直陪著他,曾救過他的命,也曾讓他身陷不幸之中,那就是那神秘的法器之力,就是那神秘的紫氣!

法力球禁錮了葉夜的雷力與法力,但卻不能禁錮這股紫氣,它化為萬道紫絲,自葉夜體內鑽出,如尖銳的針一般,刺破法力球,飛散到外麵自由的空中。道道紫絲,閃動著雷電之光,在瞬息之間凝結成一隻高達丈許,全身電光閃爍的紫色六爪妖蛛!

六爪蛛昂首向天,尖嘯聲中,竟然化為無數紫色的電柱,向天空中四射而出,將漫天的巨石炸成無數碎塊,如冰雹一般砸落一地!

葉夜抱著碧林,驚訝地看著那漫天遊弋的紫電。他記得在蒼雲門中營救碧林時,自己曾在無意之中讓紫氣自行凝為六爪蛛,脫離自己的控製單獨行動,但之後卻一直沒有深加研究此技。他想不到,這六爪蛛竟可突破法力球的禁錮,還可化為雷電,分散攻擊群敵,不由訝道:“這……沒想到它竟有此奇功!”

沒等牛頭妖們反應過來,六爪蛛已足踏紫色雷光,向擋在葉夜前方的牛頭妖衝了過去,霎時間六隻閃著雷光的利爪起伏飛舞,健壯無比的牛頭妖們,在利爪麵前竟如紙糊的一般,經不住利爪一擊,被打得粉身碎骨,一時間慘叫聲響徹黑暗的岩石世界。

已覺絕無勝望的牛頭妖們,並不與六爪蛛做拚死抵抗,它們在亂吼狂叫聲中,紛紛四散奔逃,如同投入水中一般,融入一塊塊巨大的黑岩之中,消失不見,不一會兒,方才還聲勢浩大的龐大隊伍,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六爪蛛不見了敵人,立刻平靜了下來,幾下躍到葉夜身邊,化為道道紫氣,刺入法力球中,鑽入葉夜體內。

碧林早聽葉夜講過紫氣的秘密,此時長出了一口氣,道:“多虧你體內這神秘的法器,不然今日咱們恐怕……”葉夜亦點頭道:“其實這些牛頭妖除了力大無比外,也沒有什麽厲害之處,比之碩天中的蛇首魔物,簡直不值一提。隻是這法力球讓我無法全力施展。這一招大石雨,實在是可怕之極,要不是六爪蛛嚇住了它們,咱們恐怕真要死在這裏了。”

碧林不無擔憂地道:“這些家夥可以融入石中,而且數量龐大,咱們根本無法將其趕盡殺絕。可它們想偷襲咱們,卻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咱們怎麽辦?”

葉夜道:“睡覺是不成了,這法力球擋得住它們,卻擋不住石頭。咱們必須走!”說著,抱著碧林向那綠光閃動處疾走而去。

第四十三章 絕地凶牛(下)

他仗著辟穀之力,一路疾奔,隻求能盡快離開這危險之地,不覺間已奔行了數個時辰。碧林不似他般精力無限,初時還強撐著,最終還是在他懷中沉沉睡去。這一覺直到天色變亮才醒,睜眼見葉夜仍在疾步飛奔,不由大感愧疚,道:“葉哥,都是我拖累了你……”

葉夜一笑,道:“胡說些什麽?我反正也不累。”

碧林心頭一陣甜蜜,隻願永遠被葉夜這樣抱著,但又不願太過勞累於他,掙脫葉夜懷抱,道:“天一亮,我就什麽都能看到了,還是讓我自己走吧。”

但這樣的堅持,還不到一個時辰,便被葉夜強製終止。碧林的速度根本無法跟上葉夜,這樣一來,葉夜就要慢下來遷就她,而且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是,碧林已經將近一日一夜水米未進了,從她那疲倦而無力的步伐中,葉夜看得出,她根本就是在強撐。

所以葉夜毫不猶豫地將她抱了起來,繼續保持著最快的速度向前飛奔。

在碧林為此感動的時候,葉夜卻感到憂心忡忡。這片黑色的岩石世界中,即沒有水,也沒有任何食物,有的,隻是一望無際的黑色岩山。葉夜不知道還要多久才可以走出這個世界,他擔心碧林能否堅持到走出岩山的那一天。

然而,他雖然不知疲倦,但速度卻始終有限。無法踏雷而行的他,就算全力奔跑,也不過是凡人的速度,以這種速度,他真不敢想象,要用多長時間才可以離開這裏!

轉眼又是一日匆匆而過,碧林的身子又虛弱了很多,天剛黑不久,便在葉夜懷中沉沉睡去。葉夜看著她幹裂的嘴唇,一陣心疼,一陣焦急,抬頭望望無盡的黑岩世界,再看看包住自己的法力球,隻恨得牙根發癢,在心中不住咒罵著那一胖一瘦兩個怪異老者,不住在心中怒吼:“隻要我能出去,我定要找到你們兩個混蛋,把你們轟成焦炭飛灰也不能解我心頭之恨!”

似乎是怕葉夜將怨恨憋在心中太過難受,而想讓他有處發泄一般,當天色完全黑透,岩石世界又變得伸手不見五指時,隨著一陣陣岩石的顫動,百多隻黑色的牛頭妖,自葉夜前方不遠處的岩石中緩緩鑽出,分散成一個圓弧形,將葉夜的去路擋住。

葉夜冷笑一聲,暗道:“又來了!這次怎麽隻有這麽幾隻,難道是牛頭妖中的精英不成?我管你是什麽,不怕死的就讓我撞一下看看!”他知道多想無益,當下足下加力,衝著牛頭妖們直衝過去。

牛頭妖們一動不動,眼見葉夜便要衝近之時,大地突然顫動了一下,一隻高達丈許的牛頭妖,自地麵岩石中一躍而出,擋在葉夜與眾牛頭妖中間。

這牛頭妖不但身材高大健壯,而且還披著一層黑色的重甲,手中那柄黑色的巨斧,如同一麵巨大的盾牌,給人一種連山也能劈開的力量感。與其它牛頭妖不同,它身上祼露的皮膚上,布滿了紅色的裂痕,便與周圍的岩石一般無二,一雙眼睛的紅光,卻比其它牛頭妖更為微弱。

目視著越衝越近的葉夜,這牛頭妖猛地大喝一聲,雙手將巨斧高高舉起,以開山之勢,狠狠劈向葉夜。

斧帶勁風,嗚嗚呼嘯,葉夜不敢小覷,向右一轉,繞過巨斧。那巨斧力劈而下,直入地下,卻沒發出半點碎石之聲,仔細一看,地上更連一絲一毫裂痕也沒有。葉夜本想趁機撞向牛頭妖體側,但一見此異相,不由心中詫異,卻不敢輕易出手,急忙閃身向後躍去。

腳尖方一著地,葉夜便慶幸自己沒有貿然進攻。因為他已清楚地看到,那劈入地下的巨斧之刃,竟然從牛頭妖身側的地麵上鑽了出來,便好像是在地底拐了個彎一樣。如果方才他撞過去的話,此刻說不定已被那巨斧自下而上地斬成了兩半!

牛頭妖緩緩地拔出巨斧,那以詭異角度從它身邊鑽出的斧刃,也隨之慢慢沉入地下,又從原本進入地麵處被抽出。牛頭妖似乎是在顯示自己強大的力量一般,以單手提斧,伸直手臂遙指葉夜,開口道:“該死的凡人,你竟敢傷害我的部下,今天必要讓你血債血還!”

牛頭妖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們這些凡人,不許我們進入人間,卻屢屢進犯無天,不殺難道還留著你們到處作亂不成?”

葉夜冷冷一笑,道:“不就是想殺我嗎?那麽多廢話幹什麽,來吧!”

牛頭妖狂笑一聲,道:“小子,口氣不小啊,你那點本事我早已知曉了!不就是這護身法力和喚來術嗎?告訴你,區區六爪蛛,還不被我放在眼裏!”

一邊說著,牛頭妖一邊彎下身子,右足一個勁兒地刨著地,一句話說完,它竟然將頭一低,提著巨斧向葉夜猛衝直撞而來。

直到這時,碧林才被驚醒,她緩緩睜開眼,隻見一隻巨大的牛妖衝著葉夜衝來,此刻已近在咫尺,不由驚呼一聲。葉夜本想與這牛妖對撞,看看它是否能抵得住這法力球之力,但見碧林驚慌的樣子,卻不由心頭一緊,倏然側閃中,催動起紫氣之力。

霎時間,道道閃爍著電光的紫氣再次破開法力球,在虛空中凝成六爪妖蛛,嘶叫著舉起兩隻利爪,向牛頭妖撲去。

牛頭妖並不後退,反而將頭完全低下,以兩隻巨大的利角,迎向六爪蛛的利爪,二者帶著各自的強大力量在空中相撞,爆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在牛頭妖巨大的衝擊力麵前,六爪蛛的身子被撞得四分五裂,化為絲絲電光紫氣四散於空中,而牛頭妖也不好過,它被六爪蛛碎裂前爆發出的紫電擊中,身子劇烈地一顫,向前踉蹌奔出幾步後,便全身發麻,跪倒在地,勉強以巨斧支撐住身子才沒有倒下,一個勁兒地喘息起來。

葉夜未料到這牛頭妖竟如此強悍,不由眉頭微皺,抱著碧林再退數步。此時絲絲紫氣已再次凝結,重化為六爪蛛,在牛頭妖身後嘶吼不止。牛頭妖詫異地回過頭,顯然不明白本已被撞碎的六爪蛛,為何又會重新再生,它轉過身子,怒吼聲中將巨斧高高舉起,直衝向六爪蛛,一斧狠狠劈下。

六爪蛛毫不畏懼地迎了上去,根本不顧對方劈來的巨斧,舉起兩隻帶著雷光的利爪擊向牛頭妖胸口。

牛頭妖也毫不躲閃,與六爪蛛硬碰硬地對了一招。威力巨大的斧刃破開六爪蛛的頭顱,直劈入地麵,將六爪蛛一分為二,六爪蛛那兩隻擊出的利爪,也因此而威力大減,雖然命中牛頭妖胸口,卻未能將其貫穿,隻是令牛頭妖搖晃著後退了兩步。

牛頭妖單手舉斧,得意地又吼了一聲,隨它而來的百多隻牛頭妖,也跟著吼了起來,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武力一般,葉夜看了不由頗覺好笑。

牛頭妖將巨斧柄朝地上一頓,正要對葉夜說些什麽,卻駭然發現,那分成兩半的六爪蛛,竟然在絲絲紫氣與電芒的牽引下,又重新合在一起,衝著自己一邊嘶叫,一邊揮舞著利爪。

他一番話方說完,六爪蛛便敏捷地向後一躍,輕巧地躲過了巨斧後,張口吐出一張紫絲大網來。這張大網上遍布著絲絲電芒,將牛頭妖全身罩在其中,一陣火花四濺,牛頭妖的身子被電得直冒青煙,哇哇亂叫,顯是痛苦已極。

碧林訝道:“難不成這六爪蛛能聽你的吩咐?”葉夜怔了半晌,搖頭道:“恐怕隻是巧合吧?”

嘴裏這樣說,可葉夜心裏卻真的一動,他情不自禁地開始試著控製那六爪蛛的行動,一試之下,卻發現自己與六爪蛛之間,仿佛有一根看不的線連著,六爪蛛的一舉一動、嘶叫跳躍,都能引得自己心頭湧起一陣陣莫明的感覺。

這難道便是心靈相通?

遲疑中,葉夜集中起全部精神,努力尋找著控製這種感覺的方法,漸漸的,他發現自己的思想竟可以影響六爪蛛的行動,在他心意指揮下,六爪蛛繞著牛頭妖不住疾走,又連續吐出六張紫絲電網,將牛頭妖罩在其中,動彈不得。

遠處,那百多隻牛頭妖全都傻了眼,方才的嚴整隊形,開始漸漸散亂,站在最後麵的幾隻,突然轉身就逃,這一下,其餘牛頭妖再也堅持不住,紛紛向後退去,融入一個個黑岩中消失不見。

葉夜看著在網中掙紮的牛頭妖,冷冷一笑,道:“烏合之眾的頭領,本事也不過如此!老實告訴我,這附近哪裏有食物和水源,我便可饒你一命。你放心,我絕非食言小人。”

“饒我一命?你?”牛頭妖喘著粗氣,眼中紅光陡然大盛,吼道:“我堂堂荒岩之主,難道懼怕你一個小小人凡人嗎?”

隨著它眼中紅光的閃耀,遍布它全身的血紅裂痕深處,也發出的耀眼的紅光,隨著紅光的增長,它身上所散發出的妖氣,也越來越強,最後竟如同一道火焰一般,在它周身燃燒起來!

葉夜本能地感覺到不妙,忍不住抱緊碧林,不住向後退去,同時命令六爪蛛飛撲而上,淩空以六隻利爪,同時擊向牛頭妖!

一聲震天的大吼在此時傳來,網中的牛頭妖突然振起雙臂,它那兩隻本來便粗大異常的胳膊,瞬間變得比腿還要粗壯,臂上的紅色裂痕中,爆發出耀眼的紅光,那柄巨斧在它手中突然變得輕巧無比,如同旋風般瘋狂地旋轉起來,將數張紫電蛛網盡數絞碎!

破空聲中,巨斧從旋轉化為上撩,一道紅芒直刺天宇,淩空撲來的六爪蛛在這道紅芒與巨斧的衝擊之下,立時破碎散作漫天電光!

這一次,電光與紫氣徑自消失在空中,再沒能重組成六爪蛛!

第四十四章 紫氣伏妖(上)

接著,它那對赤目便盯緊了葉夜,它邁開步伐,一麵朝葉夜走去,一麵用低沉的嗓音說道:“該死的凡人,竟將我逼到這般地步,絕不能輕饒!”說著,腳已發力狠狠蹬地,彎下身子向葉夜疾撞而來。

如果換在平時,葉夜絕對有信心與此妖一爭高低,更有信心斬殺此妖。但現在,受到法力球禁錮的他,卻隻能憑著硬撞來攻擊敵人,麵對如此強敵,哪還有勝算?

怎麽辦?是與它硬碰硬,看看到底是這法力球厲害,還是此時已經發狂的牛頭妖厲害?或者,幹脆轉身便逃?

哪種都不是正確的選擇!

危機時刻,葉夜的腦子卻比平時更加清醒,在電光石火的刹那,葉夜已地將自己的思緒理清。

這法力球絕不是強力的武器,而是一個不斷消耗人法力的恐怖囚籠,將兩人的安危全寄托在這東西上,顯然是不智之舉;這牛頭妖雖然體格魁梧,貌似憨拙,但當它發力奔跑起來,那速度卻絕不亞於六爪蛛,而且看這家夥的架勢,根本不懼崢嶸的黑岩,想依靠地形迂回來降低它的速度而從容逃生,根本就不可能。

葉夜明白,現在自己所能依靠的,隻有體內那神秘的法器――那能突破法力球的紫氣!

“來吧,是死是活,全看你的了!”葉夜抱緊碧林,猛地將體內紫氣力量催升至極點,縷縷紫氣自他全身溢出,飛射到法力球外,瞬間再次化成六爪蛛,一邊不住吐著紫電蛛網,一邊揮動利爪,向牛頭妖撲去。

牛頭妖顯然已經不將六爪蛛放在眼裏,它腳下不停,隻單手掄起巨斧橫掃而出,先將紫電蛛網擊散,又帶著風雷之勢,狠狠斬中六爪蛛,在微弱的雷電爆裂聲中,六爪蛛的利爪還未觸到牛頭妖,身子便先被橫斬兩斷。

然而這次,帶著電光的紫氣卻並未消散,而是閃出更強的電光,如同煙霧一般,將牛頭妖的頭臉籠罩在其中,令其看不清眼前景物。牛頭妖忙用力甩頭,但那紫霧卻仍閃著電光,圍住它的頭顱,令它不得不停下腳步,伸手在麵前揮舞,以求將紫霧驅散。

隻是這短暫的片刻,葉夜已趁機疾衝到它身側,先是用法力球重重地撞中它的軟肋,再催動紫氣,化為六隻利爪同時刺擊而出!

這一撞,隻是令凶牛全身一顫,卻未能傷到它,而那六隻帶著紫電的利爪,雖然全數刺中牛頭妖,但被其身上的盔甲所阻擋,刺入肉中的,也隻刺進寸許深,對於這隻健壯無比的牛妖來說,根本無關痛癢。刹那間,包圍住它頭臉的紫霧已被揮散,牛頭妖瞪著一雙赤紅的眼,以葉夜想象不到的速度,猛地掄起巨斧,向葉夜腰際斬來!

然而葉夜沒想到的是,那牛妖並不隻會一味力劈猛斬的功夫,當巨斧掃過葉夜足底後,那牛妖竟然利用腰力帶動著雙臂和巨斧,在自己頭頂劃出一個圓弧,再狠狠地向身在空中的葉夜劈了下去!

刹那間,葉夜隻覺全身的毛孔全都張開,冷汗如雨而下!

雲耀殘器的目力之功,能讓瞬息之事在葉夜眼中變得慢長無比,但卻不能讓葉夜本身的速度有絲毫的提升。葉夜眼看著那巨斧一點點緩緩地向著自己頭頂劈來,卻是無計可施!

巨斧一點點破開法力球,漸漸臨近葉夜頭頂,葉夜知道,再過片刻,這柄利便將破開自己的頭顱與軀體,將自己和懷中的碧林,斷為兩半!

絕望感刹那占據葉夜心田,他忍不住一遍遍在心中狂喊:“我就這樣死在這裏了麽?爹娘的仇還沒有報,殺害王家村鄉親們的厲嘯還在人間逍遙,我就這樣死了麽?”

自然不能!

當葉夜以為一切都要結束時,熟悉的紫氣之力,再次在他體內發動!這次,他感覺到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化為那紫氣的一部分,自他周身狂湧而出,如同萬柄鋼槍般直刺而出,將那巨斧打成漫天碎屑後,全數刺入牛頭妖體內!

慘叫聲震徹天地,但那聲音卻並非葉夜所發出,而是來自牛頭妖口中。

萬道紫氣刺入它體內,在它體內到處亂竄,無情地肆虐不休,它痛苦地大步後退,不停地扭動身體掙紮,卻始終不能擺脫紫氣的控製。在葉夜與它中間,是萬道雖被拉長,但卻絕不斷絕的紫氣之線,這些紫線將二者的身體緊緊相連,就算牛頭妖能逃到天涯海角,恐怕也無法將這種連接斷開!

自從知道自己擁有這紫氣力量以來,葉夜還從沒見過這種情況,此刻不由也被驚呆了,他呆呆地看著前方的牛頭妖,隻見在痛苦的掙紮中,它的身體竟然漸漸變成紫色,那從皮膚裂痕中射出的紅光,也漸漸被雷電之芒取代,片刻之後,這牛頭妖停止掙紮,它全身都已化為紫色,那些裂痕中的紅光,也盡數化為電芒。

葉夜還沒想通發生了什麽事,那牛頭妖便忽然化為無數道紫氣,飛快地衝破法力球,鑽入了葉夜體內。

碧林驚得目瞪口呆,半晌後才問道:“葉哥,你……你怎麽樣?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葉夜輕輕地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想來是我體內那莫名的法器,已將那牛頭妖變成我力量的一部分了!”

碧林聞言驚喜異常,一把抱緊葉夜,卻不自覺地流下淚來,道:“剛才真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會……”

葉夜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道:“老實說,剛才我也被嚇壞了。那一瞬間裏,我突然感覺到死是那麽的可怕。我在這世上,還有那麽多想做但還沒做的事,還有那麽多牽掛著我和我牽掛著的人,如果我死了……碧林,我們都不能死!縱使天塌下來,地陷下去,我們都要活著,誰能不能奪走我們的生命!”

話未說完,她便因體虛加上驚嚇,而虛脫昏了過去。

第四十四章 紫氣伏妖(中)

雖然戰勝了一名強敵,但葉夜心中卻無喜悅可言。茫茫石海,無邊無涯,無水無食,碧林能否堅持到走出此地的那一日?一想到這,葉夜的心中就焦急萬分。

猛然間,葉夜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隨即恨得直跺腳,連聲道:“你這個蠢貨!既然紫氣不受這法力球禁錮,你為何不讓六爪蛛馱著跑?真笨、真該死!”

一通自我埋怨過後,葉夜精神一振,急忙催動體內紫氣力量,向外放出。那絲絲縷縷的紫氣在法力球外不住聚集在一起,漸漸形成了一隻丈多高的健壯妖物,但卻不是六爪蛛。

看著這妖物,葉夜不由嚇了一跳,因為那正是方才化為紫氣的那隻牛頭妖!

這牛頭妖,仍保持著方才的樣子――全身紫色,皮膚的裂痕內電光閃爍,一雙眼中,放射著淡淡的雷光,而且手中還多了一柄紫色巨斧,那如同門板一般寬大的斧麵上,也閃動著道道電芒。

葉夜愕然而視,心中不由訝道:“這是怎麽回事?紫氣怎麽會變成牛頭妖?六爪蛛呢?”

顯然,這牛頭妖是友非敵,它靜靜地站在葉夜麵前,雖然麵相凶悍,但卻予葉夜一種馴服於自己之感。他試著以指揮六爪蛛的方式,以法力配合心意指使這牛頭妖,這牛頭妖竟聽話地趨步向前,將葉夜輕輕托起,放在了自己肩頭。

葉夜驚訝了半晌,心道:“難道說紫氣將牛頭妖納為己用後,就隻能再變成它的模樣了嗎?如此說來,那六爪蛛……那六爪蛛並不是我體內法器原本之形,而是它吸入了妖物後所化而成!可我又是在何時擊殺吸入了六爪蛛?”

他想來想去,也隻記得小時候在蒼雲門內,夜半噩夢中力量爆發,毀屋傷人時,第一次用出了這六爪妖蛛之力,至於這力量何時進入自己體內,卻完全不得而知,再細想下,也隻有當日爹娘遇害時的可能性最大。他不由暗自點頭,心道:“沒錯,定是那時仇人曾驅使六爪蛛攻擊我爹娘,而我體內的法器之力,也定是在那時爆發,將六爪蛛擊殺,吸納為自己之力……如此說來、如此說來……”

想到此處,他漸漸感到一絲怒意在心底升騰,他隱隱感覺到,蒼雲門中那個隱藏的叛徒,定然就是那人!

“厲君靜!”葉夜在心中狠狠地念著這個名字――這個他提起來就覺得生氣的名字。他在心中狂喊著:“是她,一定是她,蒼雲門上下,隻有她一人精通喚來之術!除了她,還有什麽人能喚出這六爪妖蛛來?定是她!”

片刻的憤怒過後,取而代之的,又是深深的疑問,他不由在心中自問:“真的是她麽?那信對她來說十分重要,不然她也不會殺死我爹娘,為了此信,她定會親自出手,以保萬無一失。可以她的法力,根本不必喚出什麽六爪蛛,便可將我爹娘輕易擊殺,她又為什麽要費這一番周折?難道是要用六爪蛛來試探我爹娘武功的深淺?不對,厲君靜為人狂妄自大,在她眼裏,如何會瞧得上一對江湖俠士?又怎麽會如此謹慎地先出手試探?還有……如果我真是在那時擊殺了六爪蛛,得到了它的力量,怎樣都會留下一些線索痕跡吧?以師父的本事,難道會發現不了?如果他發現了,又為什麽沒有告訴我?可如果不是在那時,我又是在何時殺過六爪蛛呢?”

牛頭妖受葉夜所令,慢慢躬下身子,右足不停地用力刨地,隨後猛地低頭向前衝出。它猛衝起來,不但勢不可擋,更有著極快的速度,葉夜抱住碧林坐在其肩背之上,便如乘了一輛無堅不摧的大車,不理周圍地形,隻依直線一路向前而去。這牛頭妖原本便力大無比,不懼堅石,現在更是視岩石如無物,尖角到處,巨石碎裂,頭顱著處,石屑紛飛,遇到巨大而堅硬的岩石時,它便將巨斧先行擲出,等那帶著雷電之力的巨斧,將岩石連砸帶炸毀個七七八八後,再一頭將其撞得粉碎,手中同時又能生出新的巨斧,便如一架開山衝車般,岩擋碎岩,石擋裂石。

如此直衝直撞地奔行了一日一夜,次日天明之時,一片丘陵起伏的原野,漸漸出現在葉夜眼前,葉夜不由心中大喜,忍不住加緊催動紫氣之力,令牛頭妖的奔跑速度陡然提升一倍有餘,向著原野衝去。

漸近原野,頭頂鉛灰色的天空竟也起了變化,慢慢地被一種灰暗的藍色所取代,一片片長如飄帶般的雲,像被巨人用手壓平後貼在天空中一般,停在九霄之上一動不動。地上,入眼處,盡是一片微帶淡黃的綠色,便如方入初秋一般。

野草遍地的丘陵世界中,點綴著無數黑色的細小枯樹,間或有一兩棵枝葉茂盛的不知名大樹,隨著陣陣微風,輕輕搖**著它的枝葉,在更遠的地方,隱約可見一座座小山,和一片片並不廣袤的森林。

有草、有樹,便有生命,便有能讓生命繼續下去的水。葉夜又怎麽不欣喜?他躍下牛頭妖的肩膀,將牛頭妖化為紫氣收回體內,抱著碧林在這丘陵世界中漫步,一邊打量眼前世界,一邊尋找著食物和水。

不多時,他已走到一棵大樹之下,抬頭向上望去,隻見高處的樹枝上,結滿了拳頭大小的紅色果子,不由更加高興。可那結果的樹枝離地甚高,無論葉夜怎樣盡力縱身,也無法碰到,受法力球限製,他又不能放下碧林,獨自爬到樹上,氣得他狠狠地踢了大樹兩腳。

這兩腳力道不小,足有兩人合抱粗細的大樹,竟也搖了搖。葉夜心頭一動,忙喚出牛頭妖,讓它朝著大樹,重重一撞。

第四十四章 紫氣伏妖(下)

這一撞之下,大樹立時劇烈地搖晃起來,紅果如雨點般從枝頭落下,摔落一地。葉夜拾起一枚,謹慎地先聞了聞氣味,再放入嘴裏嚐了嚐,隻覺入口酸澀,極為難吃,但好在汁水極多。

他不知這虛無境中的果子,究竟是否可食,便先硬著頭皮吃了兩個,坐了下來等了半晌,覺得體內並無異常,這才敢讓碧林服用。他抱過碧林,顧不得幹不幹淨,輕輕用手捏碎了一個果子,將汁水滴到碧林嘴邊。昏迷中的碧林似是感覺到了果汁的清新,眼睛動了動,慢慢地張開了嘴,將果汁咽下。

碧林慢慢坐了起來,環顧四周,訝然道:“這……這又是哪裏?”待見到站在一旁的紫色牛頭妖,不由嚇了一跳。

葉夜笑道:“別怕,這是我體內紫氣所化。走了幾天,咱們終於走出那邊黑岩地了。你幾天不吃不喝,身子虛,快別亂動,小心再暈過去。”

碧林軟軟地靠在葉夜肩頭,隻感覺到自己像隻找到停靠地的小舟般,心中充滿了溫暖與安全感,接過葉夜遞來的紅果,一口氣連吃了三個,這才道:“這是什麽果子?怎麽這麽難吃?”

葉夜道:“誰知是什麽東西,反正能吃就是了。我看你也別多吃,小心傷胃。”碧林聽話地點了頭,將剛拿起的一隻果子,重又放到了地上,看了看那紫牛頭妖,問道:“葉哥,你體內那紫氣,不是隻能變成六爪蛛嗎?怎麽會……”

葉夜搖頭道:“其中的道理,我似乎已經想通,但又似乎一點不懂。你來幫我想想吧。”隨即將之前自己所想,盡數說與碧林,碧林靜靜地聽完,凝神細思了半晌後,道:“如果這法器的功效真的如你所想,那麽最大的可能,就是當年你爹娘遇害時,確曾有六爪蛛襲擊你。除了你紫氣化成的六爪蛛外,我從小到大,從未見過此種妖物,可見其根本不曾生長在人間,必是由喚來術召喚出的虛無境內妖物。由此可見,厲君靜的嫌疑的確最大。可你也說了,依她的脾氣和本領,如果真是她幹的,她必定會親自出手,絕不會費力喚什麽六爪蛛出來。”

葉夜點頭道:“所以我才困惑不解,猜不透到底是怎麽回事。”

碧林道:“我想,無非有兩種可能。一是此事確實是厲君靜所為,而六爪蛛,則是她故意召喚出來,用以混淆視聽。”

葉夜眼睛一亮,道:“不錯!如此一來,初時我們或許會懷疑她,但細一想,便會覺得是有人在陷害她!這手段也太高明了!”沉吟片刻後,又搖頭道:“但我總覺得,厲君靜為人雖然蠻橫傲慢,但卻不像有極高心計之人。”

碧林道:“那就是第二種可能了,如你所說,是有人在陷害她。那人定是蒼雲門中高手,而且也懂得喚來術。六爪蛛,隻是他用來試探伯父伯母身手,外加陷害厲君靜、擾亂大家視線的手段而已。我想,辛仙君當時可能已經發現了現場六爪蛛留下的痕跡,而他當時一定偏向於第二種可能,所以才一直沒有對你提過,怕的就是中了凶手的計,將蒼雲門搞亂。”

葉夜道:“我明白了。唉,要查出凶手,實在太難了。”

碧林道:“等咱們離開了此地,你便回蒼雲門去一趟吧,一切的真相,畢竟隻能在那裏才可弄清。”

兩人在樹下又休息了一會兒,碧林腹胃將吃下的紅果盡數消化,身體和精神的狀態都大為改善後,兩人才起身離開。

雲耀殘器繼續指示著前進的方向,葉夜便攜著碧林,一路向那綠光閃動處而去。途中經過一片灌木叢,忽見其中躍出一隻怪鳥來。這鳥高及人膝,頸長嘴尖,一身淡黃羽毛,翅膀卻極小,身下隻生有一隻粗壯無比的腳爪,走路全憑這一足跳躍,但速度卻頗快。兩人大覺稀奇,目視那鳥跳著遠去後,葉夜忽搖頭道:“光顧驚奇,卻忘了該將它捉住,給你補補身子。”

碧林聞言搖頭道:“算了,這般怪異的東西,我可不敢吃。方才那紅果雖然難吃,但卻能充饑解渴,我寧可吃它。”

葉夜觀察碧林氣色,確實已大為好轉,臉上已見紅潤,可見那紅果確實有效。

兩人在這原野中走了將近三晝夜,這天天黑前來到一片樹林之中。此地與那黑岩地同屬一個虛無境,雖然地上環境不同,天上景象也有差異,但卻都是不見日月,白天不知光從何處來,夜晚則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此地處處是柔軟的野草,露宿時遠比那黑岩地舒服得多,葉夜摟著碧林躺在厚厚的草墊之上,竟覺得十分舒服愜意,忍不住道:“等天下安定,我爹娘和王家村鄉親們的仇報了,咱們就到這裏來住也不錯。”

碧林輕輕將臉貼在葉夜胸膛上,柔聲道:“我全隨你,你到哪裏,我就跟著你到哪裏,不論是天上還是地下,隻要你還要我,我就永遠跟著你。”

葉夜心中一陣感動,忍不住又想起碧林的種種好,輕歎道:“我葉夜上輩子做了什麽好事,竟能得到你這樣好女子的垂青。碧林,你對我也太好了,我這一生也報不完你的情義啊。”

碧林輕輕笑了笑,抬頭注視著葉夜,道:“那你就好好愛我一生一世吧!”

望著碧林那充滿深情的眼,葉夜心頭一暖,忍不住探過頭去,輕輕吻上碧林的紅唇。碧林的身子輕輕一顫,也情不自禁地摟緊了葉夜。

唇上,一陣溫暖柔潤的感覺傳來,葉夜隻覺腦海中突然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被燒沸了一般,燙得葉夜心似火燒。一陣心神激**中,他也將碧林緊緊摟住。

此刻,天地間一切風雲變幻,均被兩人拋在腦後,彼此心中所思所想,也僅有對方一人而已。

而就在這時,一聲尖叫卻突然自樹林深處響起!

第四十五章 曉月震空(上)

兩人同時被那尖銳刺耳的叫聲嚇了一跳,急忙站起身來,向聲音起處望去。黑暗中,碧林目力有限,便向葉夜問道:“葉哥,那是什麽東西?”

那正是雲耀殘器的目力之功,所看到的那綠光!

那綠光原來不是出口?葉夜眼見綠光越來越近,腦子裏不由亂成一團,暗道:“它是活的!可它是什麽?是強大無比的妖怪,還是別的什麽?綠光不是出口,那出口又在哪裏?我們如何能離開這虛無之境?”

沒等他再加細想,一隻一人多高的怪鳥,便自空中落了下來。這怪鳥與先前二人所見之單足怪鳥一模一樣,但兩隻翅膀卻極為寬大。它掙紮著落下時,翅膀還在拚命揮舞,似乎想讓自己再次飛上天空,但那左翅上觸目驚心的巨大傷口,卻令它再無法飛升,隻能緩緩地摔倒在地。

它驚恐地掙紮著,不時回頭向後觀望,並仰頭向天,發出陣陣尖銳刺耳的叫聲,碧林努力睜大雙眼,才勉強看清它的樣貌,訝道:“沒想到這種鳥還能飛……葉哥,我看這鳥似乎並不是凶惡妖物,我們……我們幫幫它好嗎?”

正說著,一陣妖風驟起,葉夜抬頭上望,隻見自遠方天空中,飛來一隻巨鳥,與這受傷怪鳥長得一模一樣,隻是高達丈許,一邊嘶叫著,一邊如同閃電一般疾速向這邊飛來。地上那怪鳥見了,立刻發出更高亢的叫聲,似乎是在呼喚它前來營救自己。

“它別誤以為是我們打傷了小鳥。”葉夜擔心地拉著碧林,向一邊退去。空中那大鳥掃了他們一眼,疾落到傷鳥身邊,低聲鳴叫著收攏羽翼,用尖嘴輕輕地碰著小鳥的傷口,目光中充滿了憐愛。

“那是它的孩子吧?”碧林被這一幕感動,忍不住要流下淚來:“它可真可憐,也不知是什麽妖物傷了它?”

葉夜卻沒心思看這兩隻鳥,他已經發現,那團綠光正快速地接近,一心凝神注視著綠光出現的方向。眨眼之間,那綠光飛躍出樹林,淩空而至,竟然是一位身材健碩的男子。

這男子一身光滑閃亮的皮製黑衣,麵容英俊脫俗,眉宇間透出一種瀟灑不群的氣度。葉夜未料到這虛無境中竟有人類,不由為之一怔。

那男子目光炯炯,似乎也如葉夜一般,可看破黑暗,他淩空之際側頭掃了葉夜和碧林一眼,眼中微顯出一絲驚訝,旋即目視雙鳥,在一聲厲喝中,猛然出手,一道如同月輝般的銀色光芒立刻順其手臂而出,直擊向那小鳥。

碧林不由驚呼一聲,心中充滿不忍,那大鳥則雙目圓瞪,尖叫著伸出翅翼護住那小鳥,黑衣男子急忙淩空撤掌,那月輝般的光芒,便立刻消隱無蹤。這一手收發自如的功夫,令葉夜大為感歎。

就在這時,那小鳥眼中突然閃過一絲陰冷之光,一口狠狠啄入大鳥胸膛,大鳥悲鳴一聲,身子一軟倒了下去,那小鳥卻一抖身,化成一道墨綠色的霧,順著大鳥傷口直鑽向其體內。

隻在眨眼之間,那小鳥化成的綠霧便已盡數鑽入大鳥體內,大鳥長嘶一聲,目光中突然滿是邪惡獰厲之色,麵對那柔和的銀輝,狠狠地扇起翅膀,霎時間狂風驟起,將銀輝包圍,在震**碰撞之中,竟將那銀輝吹散。

“好個畜生!”黑衣男子冷冷一笑,道:“這次占上了疾風鴉的身體,便敢和我動手了麽?”說著,縱身而起,右手一伸,道道銀輝之刃立時在其掌間閃現,向大鳥亂斬而去。

大鳥嘶叫一聲,振翅而起,獨爪在升空瞬間抓起一塊長草覆蓋的泥土,用力一捏後向黑衣男子擲去,雙翼則同時揮動,造出兩道強勁的龍卷風,分左右向黑衣男子合擊。

這兩道旋風有摧枯拉朽之勢,其威力絕不次於人間任一高手的全力一擊,令葉夜和碧林歎為觀止。

“揚土這種小兒把戲竟也拿出來現眼。”黑衣男子冷笑一聲,手上銀輝之刃暴長一倍,閃耀速度也變得更為迅疾,將擲向自己麵門的土石全部絞碎打散,而此時,那兩道龍卷風也已襲至,他身在空中,清嘯一聲,猛地將兩掌向左右擊出,分別按在兩道龍卷風之上。

霎時間銀輝大亮,兩道龍卷風竟被他擋住,在原地轉個不休,卻再難向前推進分毫,長笑聲中,黑衣男子雙手運力一推,兩道龍卷風便被銀輝擊破,而他則借力疾飛而出,一掌擊在大鳥身上,一輪圓月幻影立時將大鳥包圍,在淒厲的叫聲中,大鳥的身體化為無數細屑,漫天飛散。

黑衣男子飄然落地,輕輕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灰塵,向葉夜這邊看來,問道:“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會跑進無天中來?”

葉夜恭敬地一抱拳,道:“在下葉夜,是蒼雲門弟子,隻因受奸人所害,才陷入此境之中。閣下的功力之高,實是罕見,不知閣下是?”

葉夜這一抱拳,右手背上的幻蛇劍立時被黑衣男子看到,他訝然道:“幻蛇劍?你在哪裏找到的?”

葉夜道:“在下曾經進入過虛無境之碩天,此物正是在那裏得到的。隻是卻不知它的用法,閣下既識此劍,可知此劍如何使用?”

黑衣男子輕歎一聲,道:“我便是它昔日之主,又怎會不知?”

一句話令葉夜和碧林都大吃一驚,葉夜怔怔半晌,才問道:“閣下是?”

“在下曲震空。”黑衣男子淡淡一笑,抱拳回禮。葉夜和碧林兩人訝然互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四十五章 曉月震空(中)

“你是曲震空?三百年前名震天下的第一高手曲震空?”葉夜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他實在不敢相信,這位高手如今竟然還在人世,而且看樣子,根本沒有衰老。

“這……”葉夜有些手足無措,道:“這實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沒什麽難以置信的,你要是願意在無天中生活下去,也能像我一樣。”曲震空的笑容有些落寞,道:“你們體外的這法力之球,與你們自身的法力格格不入,應該是被別人強加的吧?”

“一言難盡。”葉夜苦笑一聲,方要將自身之事告之這位前輩,曲震空已道:“先別慢解釋,我看這法力球似乎不斷在攻擊著你們,還是先幫你們解開它再說吧。”

葉夜急忙點頭稱謝,曲震空雙手輕觸在那法力球上,一片銀輝在他周身隱隱閃起,他腳步輕移走入法力球之中,其身上的銀輝在法力球中形成了一條通道,直通向球外,他衝葉夜二人一點頭:“你們出去吧。”

“前輩,那樣一來,您豈不是要被困在這裏了?”碧林不無擔心地說道。曲震空一笑,道:“好姑娘,放心吧,這小東西還難不倒我。”碧林悄臉一紅,道:“是小女淺見了。”

葉夜道了聲謝,拉著碧林順那銀輝通道走了出去,曲震空在球中將雙臂向左右一分,銀輝立刻擴散開來,將那通道越擴越大。那法力球膨脹了幾下,又緩緩收縮,一股巨大的壓力傳到曲震空身上,他不由輕咦一聲,道:“好厲害的法力,難道是那兩個家夥幹的好事?”說著,猛地喝了一聲,雙臂再次打開,一輪圓月幻影立時閃現,那法力球呯地一聲被生生吹散,代為漫天流光。

“多謝前輩搭救!”葉夜急忙攜碧林上前,躬身施禮。曲震空一擺手,道:“你是不是遇上了一胖一瘦兩個老東西?”

“正是。”葉夜點頭道:“這兩個老家夥突然平空出現,似乎是為了能讓自己脫身,才將把我們從人間拉到了這個球中。”

“這兩個家夥,我說他們怎麽突然消失不見了,原來是躲起來鑽研這種法術。”曲震空輕輕搖了搖頭,道:“沒想到他們還真有本事,竟然研究出破開兩界間隔的法子,就憑這一點,就足以青史留名了。”一笑,道:“你們跟我來吧,先給小姑娘吃點東西,然後咱們再慢慢聊。”

穿過黑暗的森林,走了近半個時辰後,三人來到一座石壁前。曲震空高聲道:“邪虎,開門!”

話音方落,那石壁就突然劇烈地顫動起來,隨著一陣石頭摩擦的巨響,這麵高達兩丈的石壁便緩緩移開,露出一個寬敞的洞口來,一隻一丈多高、全身長滿白毛的巨虎輕嘯一聲立在洞口,像是在迎接主人歸來的忠犬一般。

曲震空大步上前,那虎妖立刻低下頭來,親昵地在曲震空胸口蹭了兩下,曲震空拍了拍它的巨頭,道:“邪虎,去弄些吃的來,我要招待客人。”那虎妖叫了一聲,便躍出洞外,轉眼消失於密林之中。

曲震空在毛皮上坐下,道:“我這人生性懶惰,所以寒舍建得也簡陋了些,兩位湊合著坐坐吧。”

落座後,葉夜打量著四周,隻覺這山洞結構歸整,全不似自然洞穴,不由問道:“難道這洞穴是前輩挖山自造的不成?”

曲震空道:“這洞是邪虎挖的,我隻不過做些修補罷了。”

“前輩,這洞中怎會有墳?”碧林手指著角落處一座石頭墓碑,訝然問道。

“那是我亡妻之墓。”曲震空淡淡說道,但眉目間卻流露出感傷。“我怕建在外麵,會被妖物邪獸所毀,加之想能一直守在她身旁,所以就建在了洞中。好在這裏隻有邪虎與我為伴,它也不會在意這個。若是令二位感到別扭……”

“不會。”碧林急忙擺手,道:“前輩勿怪,小女隻是一時好奇才問,絕無它意。”

葉夜亦點頭問道:“不知二位當初為何會雙雙誤入這虛無境中?”

“說來話長。”曲震空輕歎一聲,道:“當年我縱橫天下全無敵手,盛名之下,人未免輕狂起來,結果惹出一大堆對頭來。而我隻道是身具無敵武功,便可無視任何強敵,卻忘了人間還有陰謀詭計、難躲的暗箭。他們從我身上無從下手,便以詭計將我妻子騙入虛無境中,我為救愛妻,這才隻身衝入虛無境,結果……還是沒來得及救下她的性命。我不願讓她一人留在這裏,就毀了出口,決意留下來陪她。”

碧林聽到這裏,不由心中一震,偷偷地看了看葉夜,心中暗想:“若葉大哥死在了這裏,縱然麵前有通往人間的出口,我也絕不會獨自離去的……不,若是葉大哥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想著想著,竟然將自己代入了曲震空的遭遇,眼圈紅紅地落起淚來。

曲震空看了看碧林,淡淡一笑,道:“小姑娘身雖為妖,卻心地善良,真是難得。葉夜,你可要好好珍惜眼前人啊……對了,小姑娘,還不知你叫什麽呢?”

碧林的思緒從幻想中拉了回來,急忙擦去眼角淚滴,赧然道:“我叫碧林,是狐妖一族……”

話未說完,外麵已傳來一聲虎吼,曲震空長身而起,道:“邪虎回來了,我先看看它帶回了什麽,讓小姑娘吃飽了肚子再聊不遲。”

曲震空離去半晌,葉夜忍不住起身來到那墓碑前仔細看了看,隻見上麵寫道:“愛妻艾婉之墓――芳華刹那,天人永隔,憶往昔盛名,不過浮雲,若此生從頭,寧願耕種於田園,與子偕老。”

碧林亦緩步上前,看過後輕歎一聲,道:“可惜曲前輩明白得太晚了,結果卻落得獨處異界,隻有妖獸相伴……”

碧林輕輕摟住葉夜,柔聲道:“葉哥,不論你到哪裏,不論你要做什麽,我都會緊隨著你……”

葉夜默然無語,輕輕摟緊碧林,兩人相依一處。

第四十五章 曉月震空(下)

不久後,一陣香氣飄來,曲震空一手舉著段枯枝,一手揣著一大碗清水走了進來,那枯枝上穿著兩大塊烤得焦黃的肉,香氣正是由其發出。曲震空笑道:“邪虎逮到隻不小的妖獸,看樣子足夠咱們吃上幾天了。你們兩個快吃吧。”說著,將碗放下,將枯枝從中斷開,將兩塊肉分別遞給葉夜和碧林。

碧林腹中一陣鳴叫,羞得她臉色通紅,低頭接了過去,坐到角落裏吃了起來。葉夜盤膝坐下,大咬一口,讚道:“前輩的廚藝真不錯,這是晚輩這輩子吃到的最香的肉。”

曲震空一笑,道:“不過是餓了太久而已。”葉夜搖頭道:“不然,晚輩已修成辟穀之術,根本不知饑餓。”

曲震空點頭讚道:“小夥子果然了得,難怪那兩個家夥要找你來做他們的替身,維持那用以破界的法力之球。”

葉夜一笑,道:“前輩,那兩個老東西是什麽人?看樣子,你和他們很熟?”

“是啊。”曲震空微微一笑,道:“他們兩個自稱什麽血離二老,剛見我時,狂傲得不成人樣。血離窟算個什麽東西,他們的祖師爺們見了我尚要退避三舍,兩個小輩卻敢在我麵前猖狂,結果自然被我教訓了一頓。我們打了近一年交道,期間交手數十次,這兩個家夥功力不俗,但用心歹毒,常以詭計害人,若不是念這無天中隻有我們三個凡人,我早將他們斃了。最近一個多月他們突然不見了蹤影,沒想到卻是躲了起來,研究破界之法。”

“您說什麽?”葉夜聞言大吃一驚,道:“血離二老?他們是血離窟的人?”

“沒錯。”曲震空道:“這血離窟的命也真長,過了三百年,還沒被仙門滅掉……”

葉夜輕歎一聲,苦笑道:“前輩有所不知,血離窟已經被滅了……”

曲震空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大快人心!看樣子,你與血離窟頗有淵源?”

“豈止是頗有。”葉夜苦笑一聲,將自己與蒼雲門及血離窟間的關係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曲震空微微點頭,道:“沒想到你外表剛毅,卻原來也是個容易為情所困之人。好在你心已定,不然可有得苦受了。”他看了看碧林,道:“小姑娘為你受了那麽多苦,也真值得你全心愛護。好好珍惜吧,便是來日見到昔日所愛,也絕不能心生動搖而辜負了小姑娘,明白麽,小子?”

曲震空一拍掌,點頭道:“如此才是男兒大丈夫的擔當!我最看不慣那些表麵上滿嘴忠貞,最後卻找出一大堆理由拋棄所愛的家夥了。小子,你我倒是對脾氣。”

葉夜一笑,突然望見手背上的幻蛇劍,急忙伸出手道:“前輩,這是您的兵器,晚輩不敢私藏,請您收回去吧。”

曲震空一笑,道:“留著給你吧。你能得到它,說明你們之間有緣,讓它跟了你,總比寂寞地立在碩天荒地中強。”

葉夜也不假意客套,大方地將手一縮,道:“如此就多謝前輩了。前輩,卻不知您怎麽會將它遺落在碩天之中?”

曲震空道:“此劍名為幻蛇,乃是一件源自上古的法器,是我師父傳給我的師門至寶,惟一的用處就是控製他人心智,造出可使千萬人同時陷於其中的幻境。過去我拿它當寶,仗此劍擊敗了不少高手,但隨著武功日進,便漸漸對以幻象傷人的伎倆感到厭惡,不再喜歡用此劍。那時我與妖界高手交戰,卻因此劍被其嘲笑,就幹脆將它扔下深淵,沒想到卻不知怎麽輾轉進入了另一虛無境中,如今更落到你手裏。控製他人心智,實是無恥之舉,但你未學過控製此劍之法,將它送你也無大礙,因此你實不用怎麽感謝我,因為這劍現在也隻可助你不受邪術幻象所惑而已。”

葉夜想起當日與被殘異控製的哥舒翰交戰時,自己便不受殘異大夢無常功所惑,現在才明白,原來全賴這幻蛇劍之功,不由暗叫聲僥幸,若不是自己為碧林而深入碩天得此法器,當日自己和一眾友人,必將全數死於殘異之手。當下向曲震空深深一禮,道:“如此說來,我更得多謝前輩了。因為那血離窟餘孽殘異的功夫,便是這幻象之術,有了它,殘異想興風作浪,就得先問問我答不答應了。”

曲震空皺了皺眉,道:“沒想到這門功夫竟然流傳了下來,真是人間之禍!算了,人間之事已與我無關,而你……隻怕也要長留此地,再無返回人間的希望了。不過這也沒什麽不好,雖然不知是何道理,但在此地長住,便可久葆青春,像我一般活了幾百年,卻還是年輕時的模樣。你有愛侶相伴,全不怕寂寞,又有出眾的武藝,無天一般的妖怪也奈何你不得,在此地住下,遠勝於回歸人間。”

葉夜搖頭道:“若是人間已無事,在此長住也沒什麽不好。但如今人間動**,妖神作亂,而我的家門血仇又沒能得報,我怎能在此安心住下?”

曲震空淡淡一笑,道:“人間動**?人間何時曾停止過動**?那便是大海潮起複落,總是無休無止,你平了一浪,立刻又有一浪,所謂鐵肩擔道義,不過是少年人熱血衝動說的話。”

“我不和你爭論這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誰也不能強求誰。但現在的情況是,此地通向人間的出口已被我毀去,你們便是想回去,也是枉然。”

葉夜哼了一聲,道:“這個就不勞前輩操心了。”說著,長身而起,來到碧林身邊坐下。他本來曾想,曲震空壽達數百年,一定知道許多今人不知的秘密,所以已生出向曲震空詢問辛雲及自己體內那奇怪法器秘密的想法,但此時隻覺與其話不投機,卻負氣地不願問了。

這世上沒人比碧林更了解葉夜了,見他麵色冰冷,已經猜到了他心中想法,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在他耳邊低聲道:“葉哥,他怎麽說都是前輩,咱們不可太失禮。”

不想曲震空耳朵卻尖,聽了個一字不落,隨口道:“無妨,我反而喜歡這樣敢於堅持自己意見的小子。對於那些在前輩麵前唯唯諾諾,長輩說什麽就是什麽的家夥,我可從來都看不慣。”

葉夜一笑,道:“我對於那些動不動就想讓晚輩作自己應聲蟲,對自己俯首帖耳的長輩們,也向來看不慣!”語調頗有挑釁之意,碧林不由又拉了他幾下。

曲震空一笑,道:“我要睡了,你要找人鬥嘴,明天再說吧。”

正要翻個身睡下,外麵卻突然傳來一聲虎吼,那吼聲中帶著三分淒厲,曲震空不由麵色一變,立時翻身而起。

曲震空並不反駁,隻緩緩躺下,道:“我不和你爭論這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誰也不能強求誰。但現在的情況是,此地通向人間的出口已被我毀去,你們便是想回去,也是枉然。”

葉夜哼了一聲,道:“這個就不勞前輩操心了。”說著,長身而起,來到碧林身邊坐下。他本來曾想,曲震空壽達數百年,一定知道許多今人不知的秘密,所以已生出向曲震空詢問辛雲及自己體內那奇怪法器秘密的想法,但此時隻覺與其話不投機,卻負氣地不願問了。

這世上沒人比碧林更了解葉夜了,見他麵色冰冷,已經猜到了他心中想法,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在他耳邊低聲道:“葉哥,他怎麽說都是前輩,咱們不可太失禮。”

不想曲震空耳朵卻尖,聽了個一字不落,隨口道:“無妨,我反而喜歡這樣敢於堅持自己意見的小子。對於那些在前輩麵前唯唯諾諾,長輩說什麽就是什麽的家夥,我可從來都看不慣。”

葉夜一笑,道:“我對於那些動不動就想讓晚輩作自己應聲蟲,對自己俯首帖耳的長輩們,也向來看不慣!”語調頗有挑釁之意,碧林不由又拉了他幾下。

正要翻個身睡下,外麵卻突然傳來一聲虎吼,那吼聲中帶著三分淒厲,曲震空不由麵色一變,立時翻身而起。

第四十六章 武息神器(上)

聽聞虎吼,碧林也是心中一驚,道:“邪虎好像受傷了!葉哥,咱們快去看看吧!”她話未說完,曲震空已先一步翻身而起,直向洞外奔去,葉夜拉著碧林緊隨其後,來到洞外。

此時天色仍然黑暗,但碧林進食後補充了體力,身體狀況卻比之前強過百倍,已能看清更遠處的事物,她見邪虎躬身立在洞口處,衝著遠處一個巨大的怪物不住地低吼著。邪虎的左前腿上一道傷痕,鮮血染紅了大半條腿,那血紅的顏色在白色的長毛襯托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碧林不由驚呼一聲,好不心疼。

遠處那怪物個頭與邪虎不相上下,竟然是一隻黑色的巨熊,這巨熊尖牙外露,一臉凶相,兩隻熊掌上的利爪又尖又長,便如一把把鋒利的長刀一般,邪虎身上的傷,顯然就是這爪子的傑作。

“劍趾羆?”曲震空微微一怔,訝然道:“此處乃是疾風鴉的領地,怎麽會有劍趾羆?”

葉夜自進入這無天之中,便一直受那法力球限製不能全力出手,早被這些無天妖獸欺負得心頭火大,此時見這巨熊出現,正好拿來撒氣,當下足踏雷光飛身而出,雷電法力瞬間遍布全身,道:“前輩,把它交給我吧!”

曲震空乍見他這一身雷電之氣,微微一愕,隨即道:“小心,此妖名為劍趾羆,比那疾風鴉厲害數倍……”

不等他說完,葉夜已衝到那劍趾羆近前,高聲笑道:“又有多了不起?前輩莫要太小看我葉夜!”說著,纏繞著兩條雷蛇的雙臂已同時擊出,攻向劍趾羆胸口。那劍趾羆見一個雷人衝向自己,早已揮爪相迎,但卻慢了葉夜一步,在雷電轟鳴聲中,兩條雷蛇爆發之力與葉夜推掌之力合而為一,將它打得向後飛去,竟撞碎了一座小石山。

曲震空輕輕地點著頭,道:“好功夫,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日後成就,定能在我之上。”

碧林聞言好一陣得意,望向葉夜的目光中充滿了愛意與崇拜之色。

葉夜這一擊雖然威力十足,但卻並未能重創劍趾羆,這家夥自亂石堆中長身而起,仰天大吼幾聲後,四爪著地飛奔向葉夜,那尖銳的長爪,將地麵抓出一道道裂痕,發出的陣陣聲響,仿佛是大地疼痛的呻吟一般。

換作別人,光是聽這聲音便要被嚇破膽,但葉夜卻隻覺得更加興奮,他長嘯一聲,兩臂上雷蛇竄動,雙掌一合,狠狠劈出一記雷刃蒼月刀。那電光閃爍的巨大刀光劃破黑暗,向劍趾羆迎麵斬去,劍趾羆人立而起,雙爪上舉,試圖以此抵擋雷刃,葉夜不由冷冷一笑。

曲震空淡淡一笑,道:“我隻是沒料到你竟然有此奇術而已。若不是它以為能擋住你的雷刃,你想殺它,恐怕要費一大番周折。算了,反正你已將它殺了,說這些……”話到一半,曲震空突然停口,凝目望著劍趾羆那雖一分為二,卻仍挺立不倒的屍體,厲喝道:“葉夜,快退!”

葉夜清楚地看到曲震空的表情,他沒有回頭去看那劍趾羆,便立刻踏雷遠遠躍出,當他站穩腳跟,望向那劍趾羆時,卻駭然發現,劍趾羆那已分成兩半的身子,竟然被一道墨綠色的霧連在一起,而它那鋒利的爪子,此時已深深刺入麵前地下,自己若是退得晚些,定然會被一爪斬成數片。

葉夜暗道聲好險,再不敢托大,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劍趾羆,將體內的雷力催升至極點。

曲震空麵色冰冷,道:“我說此地怎麽會有劍趾羆,原來是噬身獸!葉夜,你回來,把它交給我,你的力量殺不了它!”

“噬身獸?”葉夜冷眼看著那分成兩半的劍趾羆,哼了一聲道:“又有多了不起!”

雙手雷光舞動中,葉夜已再次衝了上去,兩道雷刃蒼月刀分左右同時向那妖物斬去。

劍趾羆並沒有躲閃,它的身子劇烈地一顫,竟然快速地合在一起,同時迅速地伏下身子,在避開兩道雷刃的同時,竟然變化成了一隻赤紅色的六爪蛛,張口向葉夜吐出一張暗紅色的蛛網。

葉夜未料到它竟有此變化,躲閃不及下,立刻被蛛網包裹住,大驚下,他急忙用力掙紮,一時間卻哪掙脫得開?而那六爪蛛卻已揮起利爪,向網中的他狠狠刺來!

葉夜厲喝一聲,體內紫氣之力立時升起,絲絲紫氣透體而出,化為那隻牛頭妖,手舉著巨斧,自空中疾落而下,一斧劈在六爪蛛背上,立時將它劈為兩半。葉夜惱它令自己陷入窘境,當下指揮紫雷牛頭妖連番劈砍,將六爪蛛斬成一地碎塊。

曲震空看著那全身閃動著雷芒的紫色牛頭妖,眼睛瞪得老大,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著:“這……這怎麽可能?竟然……竟然是武息?”

葉夜聽到最後那兩個字,身子不由劇烈地一顫,一顆心猛地狂跳起來,驚愕地轉過頭,顫問道:“前輩,你說……你說什麽?”

兩個人互相凝視,都陷入了驚訝與震撼的心情之中,誰也沒能注意,那已四分五裂的六爪蛛,此刻已在一團墨綠色霧氣的牽引下,慢慢地連成一體,那奇形怪狀的肉體慢慢地蠕動著,突然急竄而起,化為一隻巨大的疾風鴉,揮起巨翼狠狠擊在紫雷牛妖身上,將這因葉夜分神而暫時失去控製的牛妖,打成漫天紫氣飄散,而這疾風鴉,則用那尖銳的長喙,狠狠向葉夜刺去。

第四十六章 武息神器(中)

驚慌中,雷電法力無從及時發出,葉夜的心不由一涼,而就在這時,萬道紫氣似乎感覺到了主人的危險,齊從葉夜體內飛竄而出,像之前誅殺牛頭妖一般,抽空了葉夜全身的力量,狠狠刺入了疾風鴉的體內。

慘叫聲中,疾風鴉的身子搖晃著向後退去,一團墨綠色的霧氣從它體內彌漫而出,它的體形快速地發生著變化,一會兒變回劍趾羆,一會兒變成六爪蛛,一會又恢複成疾風鴉,最後,隨著那綠霧漸漸化為紫色,它的身體也漸漸收縮,變成一隻尋常家犬般大小的四爪怪獸。

紫霧收回怪獸體內,那怪獸的身體便也變成了紫色,它抬起頭,溫馴地看著葉夜,一雙眼中竟放射出雷電之光,呼吸間,從鼻孔中噴出的,竟也是雷電之氣。

然而此時的葉夜,卻沒空為此而驚訝,他再次轉過頭,顫聲向曲震空問道:“前輩,你剛才說的可是我體內這紫氣?”

曲震空望著那已被紫氣同化了的噬身獸,深吸了一口氣,點頭道:“沒錯,它應該就是上古神器之一,隨昔日天下第一高手辛雲一起消失的絕世法器――武息。你這小子,竟然身具雷神之體和武息,你……真的姓葉嗎?”

“我真的姓葉嗎?”葉夜喃喃自語著,臉上一片茫然。他的心中已是一片空白,自己所知的一切加在一起,令他不想承認卻又隱約感覺到,自己與辛雲、與辛月鬆,有著一種無法割斷的聯係,那種聯係,很可能就源自於血脈!

不、不可能!我是葉希若的兒子!

可這雷神之體和武息又怎麽解釋?難道天下真有這樣的巧合不成!

碧林飛奔而來,扶住身子搖搖欲墜的他,焦急地問道:“葉哥,你怎麽了?”

葉夜感覺到一陣頭暈耳鳴,眼睛發花,抓緊碧林的手,用力的搖了搖頭,強定住心神,道:“沒……沒什麽。”

曲震空活了幾百年,如何看不出其中奧妙,當下輕歎一聲,轉頭去察看邪虎的傷勢,見那不過是皮肉之傷,沒有傷筋動骨,輕輕拍了拍邪虎的頭,暗道聲僥幸。

“前輩……”葉夜好半天才勉強靜下心來,衝曲震空道:“晚輩有許多事情,想向前輩請教,不知……”

曲震空一笑,道:“進洞說吧,我知無不言。”

洞中,三人盤膝而坐,葉夜沉默半晌,才道:“前輩,自辛雲出世至今,這世上除他之外,可還有人曾有過雷神之體?”

曲震空搖了搖頭,道:“據我所知,自古至今,隻他一人。”

葉夜沉默半晌,再問道:“那武息自辛雲消失後,可曾再現人世?”

曲震空略一沉吟,道:“我在人間之時,也隻知雲耀為蒼雲門所除,也正因如此,蒼雲門才能成為千年不變的仙道第一大派,而受萬人敬仰。但來到無天後,所聽到的,卻全是雲耀為辛雲所擊敗的傳言。我想無天妖魔絕不會平白長替一位凡人撒謊吹牛,想來……定是事實如此。現在想想,辛雲正是在雲耀被封殺後消失不見的,時間上也未免太過巧合,而且蒼雲門的一些奇怪舉動也證明了這點――他們一直在四處尋找辛姓的銀發人,為此不惜花費人力物力。我想,也許因為他們占了辛雲的功勞,心中不安,想照顧好他的後人,以對其做出一點補償吧。”

葉夜的心情越發沉重,思索片刻,又問道:“那……蒼雲門可精於符法之術?”

曲震空搖頭道:“符法之術原本便是世所罕見的奇功,自辛雲失蹤後,便絕跡於人間,蒼雲門中人如何會這種法術?”

葉夜苦笑一聲,道:“可我師父就會這種法術,而且他也姓辛,也有一頭銀發……”

曲震空一愣,隨即點頭道:“如此說來,他定辛雲的後人了。蒼雲門忙了近千年,終於找到辛雲的後人,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吧……蒼雲門中除了你師父,還有別人會這種法術嗎?”見葉夜搖了搖頭後,道:“那麽事情很可能是這樣――當年辛雲擊敗雲耀,但自己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此事再無人見證,蒼雲門私心作祟,便將功勞占了去。而符法之術,或是辛雲死前相托,或是死後蒼雲門在他身上發現秘籍,而被流傳了下來。蒼雲門畢竟是仙道大派,行此小人之舉,心中有愧,便一心要找到辛雲後人,將其培養成人,並使辛雲的符法之術流傳後世。”

葉夜點了點頭,道:“想來定是如此。前輩,這武息究竟是怎樣的法器?”

曲震空沉吟道:“我也隻是聽長輩們提起過,據說它是由被黃帝斬殺的上古神獸之魂製成,無形無質,隻是一團紫霧,能藏入人體之內,與主人相融而為一體。至於它的功效……據說是能將被它擊殺的活物,化為主人的力量,便如你方才所見。剛才被武息擊殺的妖獸名為噬身獸,它能化為綠霧鑽入活物傷口,進而占據該物身體,功力高深的噬身獸,甚至可以通過這種方式習得被噬者的法術與各種奇技,隻可惜你所得到的這隻,卻是功力尚淺,不然單靠它能變化的三種妖獸之法術,就足以令你橫行人間了。”

碧林訝道:“如此說來,這噬身獸的本事倒和武息有些相似了。”

葉夜忍不住問道:“可惜什麽?”

第四十六章 武息神器(下)

曲震空緩緩道:“我聽無天妖物們提過,武息力量雖強,卻有一個致命的弊端,那就是一旦它的力量耗盡,就必須吞噬活物以供其繼續存在,如果當時主人身邊再無活物,或是主人有意不吞噬那活物,武息就會反噬主人自身……這被人稱為‘武息的詛咒’。辛雲自那一戰後消失,我想,定是已被武息所噬,而武息於虛無境及人間輾轉千年,才終於又尋到與辛雲同樣之人,它誤以為那就是主人,所以便寄身其上,而那人,也就是你。”

碧林道:“您的意思是――雷神之體?”

曲震空緩緩點頭,道:“小子,你極有可能是辛雲的後人,而你的師父……極有可能是你的親生父親!”

早在葉夜心中有所感覺的事,由別人口中說出來,還是令葉夜心頭劇震。碧林驚訝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麽才好。葉夜心中忐忑不安,道:“我不敢聽下去,也不敢想下去了。於公於私,我都得離開這裏,我要親口問問師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曲震空默然半晌,道:“雖然出口已被我毀去,但無天廣闊無比,誰敢說沒有別的出口?況且,幻蛇劍不是在墜入那深淵後便現身於碩天之中了嗎?說不定從那深淵處,便有通向外界的出口。”

葉夜聽得眼前一亮,突然想起自己懷中那張地圖來,急忙將它掏出,遞給曲震空,道:“前輩,你在無天三百餘年,對這地圖上所繪之地是否熟悉?”

曲震空接過地圖仔細觀看,著實吃了一驚,道:“你這東西是從哪得來的?”

葉夜道:“它和我體內的數件雲耀殘器,均是從虛無境中得來的。您看地圖左邊,是一處名為血天的虛無境,而這邊,就是無天。在這裏有無天通向血天的入口,而在血天,則有通向人間的出口!若能找到血天入口,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你說什麽?”曲震空一愣,道:“你體內有數件雲耀殘器?”

葉夜點頭道:“不錯,這些都是機緣巧合下在虛無境中得到的。”

曲震空訝然半晌,才點頭道:“我明白了,當年便是武息與辛雲合力將雲耀擊敗,所以武息自然記得雲耀的氣息,雲耀殘器一入你體內,武息便全力壓製於它,自然使它的力量難以發揮,也無法控製住你的心智。嗯,小子,你完全稱得上是雲耀的天生克星啊!隻要你一日不死,雲耀想集齊身軀完全複活,就是妄想。”

葉夜和碧林均是一怔,紛紛搖頭,曲震空道:“據無天的傳說記載,在天地初分之時,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沉為地,而在天地之間混沌之中,則誕生了兩個世界,那就是人間與虛無境。人間受清氣影響重,便形成了一個完整的世界,誕生了正統的人,而虛無境受濁氣影響重,則分裂成一百零八天地,誕生了介於人與獸之間的妖。曆代妖族為探尋虛無境之迷,前仆後繼,經過數代努力,才將一百零八虛無境走遍、連通,並寫成一卷書,這就是‘滄海遺卷’,那上麵不僅畫有完整的虛無境地圖,更有各境及其內生靈的詳細解說,可以說,誰得到了它,誰就掌握了虛無境的全部秘密。而你的這張地圖,應該就是滄海遺卷的一部分。我想辛雲之所以能封閉全部通向虛無境的入口,必是掌握了這滄海遺卷,而現在,也許它已經隨著辛雲的死,而散落到虛無境各地了。”

葉夜看著那圖,這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它有種親切之感,因為那上麵還殘留著千年前辛雲的氣息。他不得不再次承認,自己一定與辛雲著的某種血緣關係。

師父,你真的是我的父親嗎?你、我爹、我娘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想到這裏,葉夜心中不由一陣悲痛,強自咬牙忍了過去,再次向曲震空問道:“前輩,對這圖上地形,您可熟悉?”

曲震空點了點頭,道:“這幾百年間閑來無事,我倒也喜歡四處遊走,無天大多數地方我都去過,這圖上畫的,應該是西方的鬼山,離這裏路程不近,而且途中還要經過無天中最強勢力之一的榮枯領。當年我擲劍之處便在此地,那榮枯領的妖主應鷙,功力高深,如果被他們發現,恐怕要有一番惡鬥。我若是獨自一人,可來去自如,但加上你們,實在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葉夜不服氣地一笑,道:“前輩放心,晚輩自己的生死,自己有自己照顧!若不是這裏有天無日,令人難辨方向,我們自己也可慢慢去尋找出口。您隻要帶我們到達鬼山便可。”

曲震空已大概了解了葉夜脾氣,聞言也不生氣,隻淡淡一笑,道:“那就休息吧,養好了精神,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說著朝熊皮墊子上一倒,閉目睡下。

碧林靠著葉夜,輕輕在他耳邊道:“葉哥,他畢竟是前輩高人,你不可總這樣使性子。”葉夜一笑,道:“我就是受不了別人看不起我。”碧林又埋怨了他幾句,葉夜也覺自己確是有些失禮,尷尬地笑了笑,摟著碧林靠在洞壁上睡下。

第二天,三人幾乎同時醒來,在曲震空帶領下,離開了山洞。經過一晚,邪虎的傷竟然已完全愈合,隻在皮上留下了一道疤痕而已,葉夜和碧林不由大為稱奇。曲震空道:“路途遙遠,而我並不精通飛天之術,你們就和我一起騎邪虎去吧。”

曲震空笑道:“我倒忘了你有這麽個方便的東西,好,邪虎,你就留下來看家吧。”

邪虎低吼一聲,低下頭在曲震空身上不住地蹭著,曲震空笑道:“怎麽了?我隻是去送他們,又不會回人間去。別忘了,婉兒還留在這裏,我怎麽會離開她呢?乖孩子,幫我好好照顧婉兒,用不了幾日,我也就回來了。”

邪虎依依不舍地低吼了幾聲,似乎是要挽留曲震空,但見他已躍到紫雷疾風鴉的背上,也隻得悻悻地退到洞口,無趣地伏了下來。

葉夜得到的噬身獸功力尚淺,雖不能使用疾風鴉的旋風法術,但飛行的速度卻與其一般無二,在曲震空指引下,葉夜控製著紫雷疾風鴉振翅而去,轉眼間便已飛出了數十裏,若不是碧林衣衫單薄,受了不強風,這紫雷疾風鴉的速度還可再提升一倍,葉夜不由心中大快,為這次不小的收獲而欣喜不已。

無天地域廣闊,地形複雜,葉夜和碧林自空中俯瞰,但見大河奔流,綠樹成蔭,奇峰突起,又或有千裏沙海,亂石平原,不一而足。兩人隻覺其壯麗無比,絲毫不下於人間奇景。

三人白日裏乘鴉疾飛,入夜間尋找合適之地落下休息。曲震空久居無天之中,對於無天中妖獸及植物極為熟悉,哪種可食、如何而食,均了然於胸,三人的飲食全由他負責,葉夜與碧林落得個悠哉遊哉,倒似是來此地遊玩觀光一般。

間或遇到一二厲害妖獸攻擊三人,但在曲震空和葉夜麵前,這些東西也隻能乖乖受死。

這日,疾風鴉飛臨一座平原上空,曲震空麵色變得凝重起來,道:“小子,咱們降下去吧,這裏已經是榮枯領的勢力範圍了。如果被他們的人發現,隻會引起不必要的爭鬥與麻煩,還是避開為妙。”

葉夜笑道:“前輩難道曾敗在那應鷙手中不成?不然怎麽對他們如此顧忌?”

曲震空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道:“我說過,若是我一人前來,榮枯領盡由我縱橫馳騁,進退自如。但我無法保證你們的安全。”

葉夜聞言,倔脾氣又要發作,正在這時,一道光芒突然自遠方大地上閃耀而起,擊在紫雷疾風鴉的身上,刹那間紫氣飛散,葉夜三人立時向地上疾墜而去。

第四十七章 榮枯少主(上)

碧林方驚呼一聲,便已被葉夜一把抱住。曲震空的反應更快,紫雷疾風鴉方一中招,他便已翻身躍起,腳下閃起一道圓形銀輝,他竟踩著那銀輝立於空中。葉夜踏雷佇立,凝目向那光芒起處望去,雲耀殘器目力之功發動,遙遠的景象立刻清晰在目,隻見一個滿臉邪氣的年輕人,正手持一柄長槍,對準三人所立之處,再次狠狠刺來,一道光芒自槍身湧起,順槍尖而出,穿越遙遠的距離,直刺向三人。

葉夜雖然脾氣倔強,但也非不知好歹一味自大之人,聞言立時踏雷閃開,那光芒自他身邊疾飛而過,直沒入遠方天宇之中。

那年輕人見葉夜閃過光芒,哼了一聲,飛身而起,足踏長槍,竟然如一道閃電般疾射而來,直取葉夜。那長槍帶著耀眼的光芒,來勢洶洶,葉夜怕傷及碧林,不敢輕攖其鋒,忙踏雷閃遠。

曲震空沒有葉夜那般目力,直到年輕人飛近,才看清其人樣貌。這人皮膚微帶綠色,指甲和嘴唇卻均是黑色,一雙紅眼中,黑色的眼瞳如一道裂縫般豎立著,一看便是妖族中強悍之輩。

“你們是什麽人?”年輕人踏槍飛近,凝立空中,一雙紅眼不住打量三人,看到碧林時,眼皮猛地跳了一下,顯是為其美貌所動。

“猜得不錯的話,你是應鷙的兒子吧。”曲震空微微一笑,緩緩問道:“朧天槍是榮枯領至寶,你偷拿出來,就不怕你爹懲罰?”

那年輕人吃了一驚,道:“你……你怎麽知道我是誰?不對!”他的鼻子**了幾下,看了葉夜一眼,道:“你和這小子的氣息不對!你們是人?難道……你是曲震空?”

曲震空輕輕點了點頭,道:“不錯。應鷙妖主近來還好吧?”

“好,好得很!”年輕人一陣冷笑,道:“試槍試上了條大魚,我可真是幸運得很啊!”說著,竟然踏槍躍起,順手一抄,將長槍持在手中,一槍向曲震空刺去。一道光芒隨槍而起,毫不留情地直擊曲震空,曲震空身子微微一轉,側身閃過那光芒,皺眉道:“你想和我動手?”

年輕人一擊落空,身子無從借力,便向地上墜去,但他反應極快,立刻將身子一蜷,再次將長槍踏於腳下,立在空中,道:“榮枯領上下,都說你是人間第一高手,即使在無天之中,也少有敵手,本少爺今日想要領教領教,你可敢應戰?”

“抱歉。”曲震空輕輕搖頭,道:“曲某今日有事在身,你若願意等,就在此等上幾日,等曲某回來再說。”

那年輕人冷笑一聲,道:“你莫不是怕了本少爺和朧天槍不成?”

葉夜聽得心頭火大,忍不住道:“無知小兒,曲前輩不願與你糾纏,你還囉嗦什麽?”

那年輕人冷眼瞥了瞥葉夜,道:“以為閃過我朧天槍兩擊,便了不起了麽?告訴你,那隻不過因為本少爺把你當成飛鳥,出手留情了而已!”

葉夜冷笑一聲,道:“我看你似乎並不通曉飛天之技,在天上打算我欺負你。走,咱們下去比劃比劃如何?”

不想那年輕人卻哼了一聲,道:“你也配?”

葉夜不由勃然大怒,二話不說,單手一記雷刃蒼月刀狠狠斬出,直取那年輕人首級。年輕人未料他說出手便出手,驚慌下站立不穩,一下從槍上落下,虧得及時抓住長槍,才沒跌落地上,他狼狽地躍回槍上,衝葉夜怒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你既然要及早尋死,本少爺便成全你!有種下來!”說著,已踏著長槍落向地麵。

不等他說完,葉夜已道:“前輩不用多說,我自會看著辦!”說完身子向下倒轉,足下雷力發動,推動著他超過了自然下落的曲震空,向地麵疾射而去,待離近地麵後,身子又是一轉,腳下炸雷連環,托著他穩穩當當地落到了地麵。

曲震空輕歎一聲,雙臂輕揮中,滿月般的銀輝閃耀,令他下落之勢立緩,淩空一個擰身,已飄然落地。

那年輕妖族將長槍在身前舞了一圈,收於身後,目視葉夜,傲然道:“本少爺乃是榮枯領少主荒海,報上你的名字!”

葉夜將碧林輕輕放下,大步向前,道:“葉夜!”

“好,葉夜,我記下了。”荒海冷笑一聲,道:“你將作為我殺的第一個凡人,而被我永遠記在心裏!”

一句話令葉夜猛地想起了厲嘯、想起了骸由邪、想起了雲耀……這些妖族中人,無一不把凡人性命當成兒戲,甚至以殘殺凡人為樂。想起王家村中受厲嘯之害而死的眾鄉親,葉夜隻覺睚眥欲裂,忍不住動了真怒。他怒極反靜,不動聲色地向前走去,突然間將全身雷力仙法催升,一記雷刃蒼月刀狠狠劈向荒海。

荒海雖然狂妄,但功夫卻真有過人之處,眼見葉夜全身雷力纏繞,電氣四散,他卻並不驚慌,向後跨出一大步後,雙手持槍,運力向上一擋,那閃動著道道光芒的長槍,竟然擋住了雷刃蒼月刀,但葉夜下劈之力太大,荒海功力不濟,卻不由晃了一下,險些被劈倒。

甫一見手,兩人都吃了一驚,一個驚異於對方功力之高,一個未料對方竟能擋住無形的雷刃,二人都再不敢托大,變得慎重起來。荒海將朧天槍斜舉而起,槍尖對準了葉夜,猛地大喝一聲,一道道波浪般的妖氣,立刻從他體內湧動而出。

第四十七章 榮枯少主(中)

霎時間,周圍的氣流變得動**起來,仿佛整個無天都在慢慢地凝聚力量,並將那力量緩慢地注入到荒海的身體中一樣。荒海的紅色長發被自己所發出的妖氣吹得衝天而舞,仿佛一條條靈蛇,在向葉夜顯示著自己強大無比的力量,他的眼睛也變得更加赤紅,在一聲暴喝中,他全身瞬間被碧綠的鱗片所覆蓋,現出了他的妖形本相。

“蛇?”葉夜微微一愣,隨即長嘯一聲,身上的雷力騰空竄起,照得荒海的眼前發花。嘯聲中,葉夜右手疾速推出,一條雷蛇破空而出,直擊荒海。

“蛇?”荒海也是微微一怔,隨即仰天大笑,道:“天下萬蛇莫不以我族為首,想用蛇來傷我?”說著,朧天槍猛地朝地下一頓,在震動中,槍身上的光芒向前方擴散,與雷蛇狠狠撞在一起,將雷蛇擊破後又衝出數丈,才消散於空中。

槍身上光芒閃動,隱藏著極大的力量,葉夜不敢硬接,身子疾閃,轉向一旁,荒海故意不加收手,任槍身砸在地上,轟然巨響中光芒四散,地麵竟然因朧天槍這一擊,而裂開了一道數丈長的大縫。

葉夜並沒被這一擊之力嚇倒,他運掌成刀,以雷刃蒼月刀向荒海斬去,荒海尖嘯著挺槍相迎,兩人一槍一刀,就此鬥在一處,一時間竟然難分上下,刀來槍往中,誰也傷不到誰,但誰也都不敢大意。

曲震空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不住地點頭。碧林走到他身邊,不安地說道:“前輩,他們……他們誰更厲害些?”

“雖然荒海手中有朧天槍,但可惜他卻並不會使用。”曲震空緩緩說道:“所以朧天槍在他手中,不過是個用以節省自身妖力的道具而已。而葉夜……我感覺他並沒學過什麽高深的武功,雖然功力相當強盛,但從武技上論,卻不過是尋常江湖人的水平罷了。”

碧林輕輕點了點頭,道:“您說得對。他跟隨辛天君沒有多久,就被擄到了血離窟,又有誰能教他什麽高深的武藝?這麽久以來,他所依靠的,也就是這一身強大的功力而已……”

曲震空輕歎一聲,道:“可惜啊,如果他不急於回人間平定亂世紛爭,我隻要花上一年半載的工夫,就可以將他變成天下武功第一的高手,真是可惜……”

碧林心中一動,心裏暗暗起了勸葉夜留下的念頭,但轉念一想,又隻得苦笑一聲。人間有太多的事等著葉夜,師門的叛徒、雙親的血仇,還有與他一道肩負起天下重擔的朋友們……這一切,都在等著葉夜,他又怎能在這裏呆上一年半載?

她很想求曲震空隨他們一起回人間,但她卻不能開口。曲震空放棄了一切,隻願永遠陪著逝去的愛人,自己又如何能說得動他?又如何忍心開口要他拋下愛妻的墳墓離去?

葉夜與荒海兩人打得難解難分,兩人一個仗辟穀術的法力無限,一個仗朧天槍的強大力量,久戰而不疲。但兩人卻如曲震空所說,全是功力高深,武技圴稱不上精湛,攻守間力量有餘,輕靈及技巧卻有不足,久鬥之下,兩人都越發感覺不耐煩起來,荒海最先沉不住氣,狂吼聲中,朧天槍全力橫掃而出,將葉夜逼遠後,長槍借勢旋轉到頭頂,雙手握住槍柄末端,在頭頂掄起一道道旋風,同時不斷向葉夜逼進。

他這般打法,使葉夜全無法近身,幹脆退得更遠,伸掌發出條條雷蛇攻向荒海,荒海仗著朧天槍之威,有恃無恐地向前猛衝,槍身上的光芒被他舞成圓輪狀,將條條雷蛇生生打散,漸漸逼近葉夜。

碧林看得花容失色,當下再不多想,立刻發動起離之心的力量,刹那間,九條火紅狐尾淩空而舞,黑暗的雷光在她周身閃現,她雙眼閃動著綠芒,飛身向荒海衝去。

曲震空大吃了一驚,拉手欲拉,卻始終晚了一步,碧林帶著澎湃的妖氣與那纏繞全身的黑暗雷光,已如閃電般撲到荒海背後,雙掌交疊,狠狠擊出!

而在這時,感受到空前危機的葉夜,也已爆發出全部力量,武息的力量在瞬間與葉夜的雷力相合,完美地融為一體,纏繞在葉夜周身的雷電也變成了紫色的雷鏈,他雙掌交錯,各自斬出一記纏繞著紫色雷鏈的雷刃紫月刀。紫氣在雷刃上流動,瞬間使雷刃化為實體,一刀向上揮出,迎向當頭而落的朧天槍芒,另一刀橫斬而出,掃向荒海腰際。

麵對前後夾攻,荒海一下便慌了神,沒等他的腦中蹦出應付的辦法,碧林的雙掌已狠狠打在他後心之上,一陣劇烈的震動,令他全身一麻,舉槍的手也鬆了下來,那威力巨大的一擊,隻到半途,便軟軟地停了下來,而這時,葉夜那一刀也已襲至!

雷刃掃過荒海腰際,卻並沒揚起血雨,因為強大的雷力已在瞬間燒焦了傷口。荒海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下半身帶著一麵灼熱的創口,向後方倒去,隨後,他感覺自己狠狠地摔在了大地上。

“你……好無恥!”他掙紮著想撐起身子,但終於再次倒了下去――腰斬雖然不能讓他立刻死去,但碧林那凶狠的一擊,卻足以在瞬間要了他的命。他的目光漸漸黯淡,終於變成了死灰色。

麵對慘被分屍的荒海,葉夜和碧林都傻了,他們收起了力量,怔怔地看著荒海的屍體,又想起了曲震空方才的話。

長歎一聲,曲震空緩步走到近前,輕輕地搖了搖頭:“命數,皆是命數啊。”

“前輩,我……”碧林好一陣愧疚,她知道,荒海一死,自己和葉夜可以一走了之,但留在無天中的曲震空,卻將麵對無數的麻煩,日後等著他的,將是應鷙和整個榮枯領瘋狂的報複!

第四十七章 榮枯少主(下)

“不用說了。”曲震空淡淡一笑,道:“我明白,你是怕葉夜有失。如果換了我,也會一樣奮不顧身地衝上來的。算了,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或許,他命裏注定要死於此處、死於你們之手,否則,他又怎麽突然心血**,偷出朧天槍跑到這裏試槍?走吧,走得越快越好,若是應鷙的人找到這裏,就糟了。”

曲震空看著葉夜,目光中充滿了嘉許,道:“知道承擔責任,值得誇獎。但人間還在等著你,你怎麽能在這裏糾纏不清?你們放心,應鷙的榮枯領勢力雖大,但還奈何我不得。而且,這小子襲擊我們在先,就算身死,也算是天報。”

曲震空並未讓荒海暴屍荒野,而是用朧天槍為他掘了個簡單的墳墓,將他安葬後,又尋了塊大石做為墓碑,以朧天槍在上書“荒海之墓,曲震空立”八字後,將朧天槍用力插入地下,催著葉夜以武息之力化為疾風鴉,迅速離開。

斬殺荒海處,乃是曠野,除三人外,再無人可知荒海死因,而曲震空卻在碑上留名,足見其行事光明磊落,大有君子之風,葉夜不由為之折服,先前對曲震空無視人間疾苦的不滿,也漸漸變得淡了,一路上再不和曲震空鬥氣。

入夜後,依葉夜之意,便仍向前疾飛,隻求速速通過榮枯領地界,然而曲震空卻並不同意,因為紫雷疾風鴉在無天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卻是更加明顯,極易被妖類發現。在他的安排下,三人選了處隱蔽的山洞,也不生火,吃了些上頓剩下的冷食,草草睡下。

這一夜三人各懷心事,輾轉半晌方才漸漸入眠。

第二天一早,葉夜迷迷糊糊地正做著夢,突然一陣心煩意亂,隱約感覺一股危險的氣息正悄悄接近,忍不住立刻翻身而起,一旁的碧林被他弄醒,揉著睡眼道:“葉哥,怎麽了?”

葉夜環視四周,卻不見曲震空身影,急忙拉著碧林飛奔出洞,隻見洞外不遠處的空地上,曲震空負手而立,葉夜剛要說話,曲震空卻已先開了口:“到底是一方妖主,沒有趁黑夜偷襲我們。”

葉夜與碧林皆是一驚,隻聽一陣低沉的聲音響起:“曲震空,你我雖為仇敵,但我仍敬你是個敢作敢當的英雄。我已等候多時,今天再不能向三百年前那樣有始無終!”

話音剛落,周圍的密林中立刻躍出無數手持利器的妖魔,葉夜駭然環視,隻見黑壓壓一片,少說也有兩三千之眾,定是榮枯領妖族。

這些妖魔並不攻來,隻是站在原地,虎視眈眈地盯著曲震空。為首一位健壯的妖族男子,身著銀色輕甲,皮膚微帶綠色,那紅眼與黑色的指甲、嘴唇,與死去的荒海極為相似,而他手中所持,也正是那柄插在荒海墳前的朧天槍。

顯然,這便是荒海的父親,榮枯領妖主應鷙!

掃了曲震空身後的葉夜和碧林一眼後,這位妖主緩步向曲震空走來,那步子慢得令人感覺其每一步都仿佛是在積攢著巨大的力量,又似乎是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葉夜輕輕拍了拍碧林的手,突然大步上前,高聲道:“應鷙,此事與曲前輩……”不等他說完,曲震空已沉聲道:“住口!這裏沒有你這小輩說話的份!”

曲震空目色一寒,頭也不回,單掌向後一甩,一道銀輝灑落,葉夜隻覺一股大力傳來,如同狂暴的颶風一般,將自己吹得倒飛而出,直落回碧林身旁。

曲震空凝視應鷙,緩緩道:“小孩子逞強好勝,讓你見笑了。荒海畢竟已死,我知你絕不會善罷甘休,來吧。”

“逞強好勝……”應鷙喃喃自語道:“荒海也是這般個性,本領還不到家,卻偏要逞強,還盜出朧天槍,想偷偷練習得運用自如,好讓我對他另眼相看……曲震空,以你的為人,不論他如何得罪於你,你也絕不屑於殺一個小輩。而且從荒海的傷痕上來看,也絕不是你所為。為什麽要代人受過?”

曲震空輕輕搖了搖頭,道:“別說廢話了,要動手就盡快,我還急著趕路。”

應鷙仰天悲笑,道:“好,曲震空,你既然一心要維護這小子,我便先殺了你,再殺他不遲!”

說著,應鷙已化為妖相,強大的妖氣已自體內流竄而出,吹得曲震空長發飛舞,黑色皮衣也烈烈作響。

這位妖主深知曲震空的本領,一上來便立刻現出妖形本相,顯然是要全力出手,絕不留情!

葉夜方在碧林的攙扶下站穩身形,卻不由因之而大吃一驚。應鷙所發出的氣息,絕非荒海可比,如果說荒海的隻是小河流水,那應鷙的就是大海呼嘯!在刹那之間,無天世界中氣流動**,葉夜感覺腳下的大地似乎也震顫起來,無數無形的力量化為道道漩渦,漸漸從四麵八方匯聚過來,與應鷙的氣息融為一體,應鷙一呼一吸之間,竟隱隱有風雷之聲響起!

應鷙那滿頭紅發,淩空飛舞,漸漸化成無數紅色的長蛇。這些長蛇嘴裏不住吐著信子,看上去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他身上的那碧色的鱗片,並不平貼在皮膚之上,而是向外立起,將銀色的輕甲刺裂,如同尖刀利刃一般閃動著寒光。他雙手平舉起朧天槍,槍上那閃動著的光芒,便漸漸順著他的雙臂流下,如水銀般在他身上流淌,覆蓋了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肉。

“人槍合一?”曲震空淡淡笑著,道:“你也太高看我了吧?”

應鷙單手持槍,道:“三百年不見,你的功力應該更勝於從前,我絕不敢像三百年前那般托大。曲震空,接招吧!”

長槍起舞,在空中劃出一道閃亮的弧光,無數氣流的漩渦隨著朧天槍的運動而快速地移動著,將它們那澎湃的力量依附在朧天槍上,霎時間,仿佛整個無天的所有氣息全與朧天槍合而為一,那槍頭在應鷙全力挺刺下微微顫抖,幻化出一朵巨大的光焰之花。

銀輝流動中,曲震空緩緩地伸出了右手,在他的手掌之上,一片片銀輝交織在一起,漸漸凝結成一個滿月般的圓球,那圓球不斷擴大,最後將曲震空整個人都包圍在其中,遠遠望去,那明亮卻又分外柔和的光球,竟真的像是九天之上的明月。

月光照耀,鮮花盛開,誰人能想得到,如此美景之下,蘊藏的竟然是可以毀滅天地的無限殺機?誰人可想得到,如此壯烈的廝殺,竟可外顯出這樣美麗動人的景色?

葉夜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真正的絕頂高手全力出手,不由看得呆了,他突然覺得,武功仙法的最高境界,原來離自己是那樣遙遠,遙遠到就如天上的明月,雖然可以親眼得見,但伸手去抓,卻隻能徒勞,因為手與月之間的距離,何止千萬裏!

長槍突刺而來,曲震空淡淡一笑,輕輕淩空躍起,手掌輕輕一推,那巨大的滿月之輝,便自身上脫離,直擊向地麵。花與月,兩股充滿詩意、卻又可怕無比的力量,終於撞擊在一起,刹那間,那滿月之球突然炸裂,銀月清輝如一道圓形光屏般向四周流散。而那光焰之花,在擴散開來的銀輝中,漸漸失去了光彩,仿佛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終於迎來了枯萎。

電光石火的交鋒後,花與月同時黯淡,正如殘酷的戰爭能毀滅一切美好一般。然而在刹那的黯淡過後,卻又是更加觸目驚心的美麗,花與月,再次交相輝映,在無天廣闊的天地中,迸發出無限的淒美光芒!

那仿佛是在訴說,毀滅後的重生,反會積蓄起更強大的生命力!

第四十八章 花湮月碎

兩位絕頂高手的交戰,隻是甫一接觸的第一次硬拚,便令葉夜心神為之震**,從這刹那間的交手中,他突然間明白了許多道理,那或許於武功技招無益,但卻令葉夜對人生的看法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那靜止時的美麗,與攻殺時的黯淡,令他深深感覺到,戰亂是多麽的可怕!

他不由想到了盛世大唐,想到小時候看到的那物富民豐的景象,一切的繁榮與幸福,都隨著戰火而消失,便如那曾美麗的花之光焰與月之銀輝,在用以殺人的刹那,均要化為烏有!

月與花相互消長,在光影的搖晃變幻中,應鷙和曲震空近身纏鬥在一起,應鷙的槍法看得人眼花繚亂,如花團錦簇,而他那滿頭長蛇,也不時出擊,填補長槍近戰時的不足;曲震空憑著一雙肉掌,隨意地揮灑著月之清輝,那或彎如鉤、或圓如盤、或聚而成球、或展而成屏的銀色光輝,將光芒四散的火焰槍花盡數擋在身外。

曲震空守多攻少,卻久戰而不落下風,臉上的那種從容神情,令應鷙倍感壓力。三百年前,他與曲震空一戰,處處落於下風,雖明知曲震空未借幻蛇劍之力,卻還是忍不住故意譏諷,為自己的失敗尋找借口。而當曲震空如棄敝履般將幻蛇劍擲入深淵之後,應鷙不由深深被震撼,自那以後,曲震空就成了他心中抹之不去的陰影,隻要一想起他,應鷙就感覺自己無論從武功上還是從品格上,都永遠被人踩在腳下!

朧天槍光芒大盛,仿佛明星在與朗月爭輝,槍尖挽起光焰之花,虛點向曲震空麵門,曲震空手臂輕展,卻並不理會這一擊,雙眼始終望著應鷙的眼,仿佛看透了他心裏一切念頭。應鷙厲喝一聲,朧天槍再不似花朵,而變成了一條毒蛇,詭異地在空中拐著彎,狠爭刺向曲震空小腹,與此同時,應鷙卻鬆開了槍柄,人倏然前衝,滿頭長蛇齊向曲震空頭麵處咬去,而他的雙手則合掌而成蛇口之形,十指仿佛蛇牙一般,凶狠地刺向曲震空胸膛。

一發三擊,頭、胸、腹全成了對方的攻擊目標,曲震空卻仍不急不慌,他身子微轉,腳步輕移,竟然從容地旋轉到了應鷙的右方,輕描淡寫地躲開了這一擊。那步法移動中,月之清輝四散,在他身後組成一個個人形幻影,令人歎為觀止。

應鷙一擊落空,反麵微笑起來,就在曲震空身形停住的刹那,一道光芒突然從應鷙右肋中穿刺而出,直刺入曲震空右肩之中!

光芒漸淡,那從應鷙肋中突出的,竟然是朧天槍!而那原本刺向曲震空小腹的朧天槍,此刻卻已化作一道光芒消散不見,應鷙大笑著倏然退開,朧天槍便自其體內抽出,他順勢抓住槍柄向後一帶,曲震空肩頭立時鮮血飛濺。

葉夜看得心頭一驚,碧林更是啊地驚呼出聲來。而曲震空卻仿佛傷的不是自己的身軀一般,隻是側頭看了看肩膀處,微微點了點頭,道:“利用人槍合一之法,以假槍誘我上當,而將真槍藏於體內伺機而動,果然好招。不過槍終歸是槍,讓它穿透自己的身體,恐怕你也不好過吧?這又是何苦。”

應鷙沒有說什麽,隻是已將朧天槍高高舉起,光芒自槍尖處呈半球狀流淌而下,向四外擴散,將自己和附近的曲震空同時籠罩在其中,隨著應鷙手臂的顫動,朧天槍的槍尖,再次幻化出美麗的光焰之花,那光焰越變越大,真如鮮花在盛開一般。

轉瞬之間,那光焰之花已變得巨大無比,應鷙怒喝一聲,朧天槍帶著那如花般的光焰,立時狠狠砸向曲震空。曲震空身在朧天槍光芒籠罩之下,已是避無可避,他似乎已經認命,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卻連擋也懶得再擋上一下。光焰之花當頭而落,瞬間擊入曲震空身軀,轟然爆發!

一道銀輝倏然擴散,曲震空的身體在光焰摧殘之下,竟然破裂開來,散為漫天銀輝,那銀輝並不受朧天槍光芒的限製,隨意地在空中飄散。應鷙望著這漫天銀輝,收起了朧天槍之芒,心中沒來由地一陣空虛,喃喃自語道:“我勝了麽?”

曲震空的表情還是那麽平靜,看著一臉驚愕的應鷙,他輕輕搖了搖頭:“這招是我於百年前領悟出的,我為它取名為‘曉月渡劫’。以我的功力,還可以用出三次,而在用完這三次之前,我一定可以殺了你。應鷙,我不想殺你,你走吧。”

“殺我?”應鷙冷冷地說道:“曲震空,別以為你練出這種神技,我便會怕了你!”說著,朧天槍已再次舉起,道道光芒開始在槍尖處聚集。

曲震空緩緩伸出手,沉聲道:“我已警告過你,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

說著,他突然將伸開的手掌,用力握緊成拳。刹那間,方圓十丈的空間內,無數銀輝倏然閃耀而起,快速地向著應鷙處聚合,應鷙驚訝地環視四周,急忙揮起朧天槍,試圖以強大的槍力將這些銀輝打散,然而這些銀輝卻仿佛是真正的月光一般,絲毫不受任何力量影響,迅速地聚合成滿月般的圓球,並不斷向應鷙身上收縮,應鷙驚恐地揮動著朧天槍,那光芒四射的神槍,此刻已失去了作用,那圓球帶著清冷的死亡氣息漸漸接近,冷汗已自應鷙頭上如雨而下。

“曲震空!”應鷙終於仰天大叫起來:“我答應你,我答應你馬上離開!”

手掌輕輕打開,那滿月般的圓球,便漸漸化為銀輝,向外飄散而去,曲震空淡淡地說道:“你失去了兒子,這種心情我可以理解。等我送走了他們後,你何時想要報仇,我隨時……”

沒等他說完,一道耀眼的光芒已自朧天槍上閃耀而出,狠狠刺透了曲震空的胸膛。他實在沒有料到,應鷙竟會用出如此卑鄙的手段,全無防備下,卻沒來得及合出那招“曉月渡劫”。他身子劇烈地一顫,搖晃著向後退了幾步,卻終究沒有倒下。

“無恥小人!”葉夜怒喝一聲,全身雷力發動,飛奔上前,直向應鷙撲去,碧林也運起離之心力量,向應鷙疾衝而去。應鷙冷冷一笑中,揮動朧天槍,一道光芒劃破虛空,迎麵向二人撞來,葉夜全力相抗下,卻被打得全身一顫,如疾風中的稻草一般向後飛去,而碧林卻仗著離之心的力量,在瞬間化為九尾妖狐,赤紅狐尾隻一擺,便擊散了朧天槍之芒。

應鷙未料到碧林妖身竟然是九尾妖狐,不由大驚,方要舉槍全力防守,碧林已一個轉身,奔被擊飛的葉夜而去。他長出一口氣,轉頭望向曲震空,道:“曲震空,莫怪我卑鄙,今日本來就不是你我間的比武,而是我為兒子的複仇!”

曲震空臉色蒼白,胸口鮮血噴湧,他輕輕點了點頭,道:“不錯,今日原不是比武,隻是單純的廝殺……”

他怎麽也想不到,身受重傷的曲震空,竟然還有使出這可怕招術的力量!

數千妖眾中,已有高手看出應鷙身處險境,立刻呼叫著飛奔而來,然而應鷙知道,一切都已經晚了,他絕望地仰天一笑,道:“曲震空,我這一生,終究未能勝你!死前我要知道,這招叫什麽名字?”

“月碎。”曲震空淡淡地說道:“你是這世上,第一個死於此招之下者,也將……是最後一個。”

“最後一個?”應鷙喃喃自語著,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能與曲震空同歸於盡,是我應鷙一生最大的榮幸!”說著,他猛地轉過身來,將朧天槍向著遠處的葉夜狠狠擲出。

曲震空心頭一震,拳頭更加用力地握緊,刹那間,圓月般的光球驟然收縮入應鷙的體內,應鷙一愣,他並沒感覺到任何痛苦,反而感覺體內一陣清涼,正當他抬起頭,對曲震空訝然而視時,一股力量突然自他體內爆發,一輪光耀大地的明月,自他體內倏然生出,月色清輝流散,在刹那間碎裂成塵,與此同時,無天中的一方妖主應鷙,也隨這月色一起化為微塵,飄飛漫天。

剛剛將葉夜扶住的碧林,驚訝地看到朧天槍帶著一道光芒,如流星一般刺向葉夜,她顧不得查看葉夜的傷勢,拚盡全身力量,將九條火紅狐尾同時甩出,強大無比的妖氣如大海怒濤般噴湧而出,將朧天槍擊落在地。

然而槍雖落,但光芒卻未消,朧天槍上的光芒脫離槍體,仍向二人打來,碧林不顧一切的抱住葉夜,以自己纖細的身軀硬接下了這一擊,在噴出一口鮮血後,抱住葉夜昏死過去。

葉夜受傷並不算輕,此時方才緩過勁來,眼見碧林為了自己而擋下一擊,心痛得幾欲崩潰。他一把抱住碧林,抬頭再望向應鷙,正好見到他在曲震空那“月碎”之下,化為漫天微塵,同時也看到曲震空的身子已然搖搖欲墜,而數千妖眾,已快要衝到他的身邊。

怒吼聲中,武息之力完全開放,雷力升騰而起,葉夜的背後猛地伸出六條雷光閃動的紫色妖蛛之爪,他將碧林背在身後,六條利爪立時合攏將碧林抱住。他微一躬身,腳下雷力炸裂,推動葉夜如一道紫色閃電般,直射到曲震空身旁。

雷刃閃耀,葉夜雙手化刀,將雷刃蒼月刀的威力發揮到極限,那丈多長的雷刃被他舞成了一片雷影,將最先衝來的幾個妖族斬得支離破碎,然而這些衝得最快的,卻不過是馬前走卒,那些真正具有強大力量的妖族,卻均忌憚於曲震空的力量,而選擇謹慎地走在最後,葉夜初時還能占到便宜,但等眾妖看出曲震空已是重傷難治,無力出手時,一波接一波的高手紛至遝來,葉夜的壓力頓時大增。

看著葉夜以命相搏的模樣,曲震空欣慰地一笑,喃喃自語道:“好小子,到底值得我為你付出性命……”

葉夜身在空中,周圍再無普通妖兵遮擋,立時成了遠處妖族高手們的攻擊目標,刹那間,無數妖氣、各色光芒、法術,均同時招呼向葉夜,葉夜憑著一股悍勇之氣擊破不少,但還是被數招擊中,他口中鮮血噴濺,自空中倏然跌下。

曲震空緩緩伸出手來,非常勉強地發出一道銀輝,將葉夜托住,令他緩緩降到地麵,葉夜臉色蒼白,看著曲震空滿懷歉意地一笑,道:“前輩,葉夜無能,不能保護您,今天咱們……咱們就……”沒等他說完,竟已昏死過去。

“你要說的是――咱們就一起死在這裏吧?”曲震空淡淡地笑著,仿佛死亡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可怕的事一樣。他輕輕背起葉夜與碧林,環視不斷逼近的群妖,突然縱聲長笑起來,隨後沉聲道:“那也未必!”

刹那間,圓月光華再現,無數銀輝自曲震空身上升騰而起,在他頭頂上方,化作人頭般大小的一輪圓月,那月色清若水,冷如冰,悠然放射開來,卻如無形的利刃,刹那間將十數丈內的數百妖族,斬得血光四射、肢殘骨斷!

驚呼與慘叫此起彼伏,群妖立時停住衝勢,而曲震空,則仿佛從來未受過任何傷一樣,直向東北方飛奔而去,那圓月始終浮在他的頭頂,放射著可怕的光輝,當者披靡,來不及退開的妖族,均被那清輝斬得七零八落。

轉眼間,曲震空已衝出妖群,飛奔而去,群妖怔怔站在原地,竟無人敢追!

“是真元!”一個年長妖族顯然是地位不低的高手,衝眾妖道:“他現在隻是強撐,你們看他頭頂的圓球,分明在漸漸變小,我們隻要緊追著他,待他真元耗盡時,便可將他們三人全數誅殺!”

目視曲震空背影,群妖紛紛點頭表示同意,但卻無一人敢追上前去。那老者長歎一聲,隻得作罷。

曲震空一路飛奔,越跑越快,頭頂那圓月般的光球,也真如那妖族老者所言,在漸漸縮小,當那光球隻剩下不到一半大小時,曲震空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

在他的麵前,是一道無底的深淵,那懸崖之下霧氣迷茫,風聲呼嘯不休,曲震空目視下方,微微一笑,道:“三百年前的擲劍地,但願你能帶他們重回人間!”說著,已縱身飛躍而下!

葉夜身受重傷,昏迷中,無數幻景自他眼前流逝而過,他卻始終無法動彈半分,急得心似火燒,而就在這時,一陣清涼卻從體外傳來,慢慢地滲入到他血脈經絡之中,他隻感覺舒服無比,不自覺地隨著那清涼而運行自己的法力,那清涼的感覺便深入到自己全身,與自己法力漸漸纏繞在一起,緩慢地融合著。

置身處,是一片藍色的草地,周圍,到處可見藍色的森林,抬頭向上,那蔚藍的並不是天空,而是高懸於頭頂的無邊大海,碧林靜靜地躺在自己的身邊,而眼前,是曲震空微笑的臉。

“前輩,我們……我們怎麽在碩天?”他忍不住驚訝地問道。曲震空淡淡一笑,道:“別多說話,我已將真元打入你的體內,你快調整氣息,讓它與你的法力相融吧。我想昔日擲劍的深淵,或許可以通向這裏,結果真是如此。”

葉夜怔怔地看著曲震空,卻不知說什麽才好,兩行熱淚滾滾而下,哽咽道:“前輩,你……你這是為何?”

“我已是半個死人了。”曲震空輕輕搖了搖頭,道:“朧天槍那一擊,實際等於已經要了我的命,我不過是靠數百年的修為在強撐罷了。這真元留在我體內已經無用,不如將它給你,隻可惜之前對付群妖時損耗了將近七成,否則定能助你成為絕頂的高手。不過如果這三成與你自身的法力相融合,也足夠你縱橫天下了。小子,你還有濟世救人的雄心壯誌,正需要力量……”

葉夜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曲震空卻反過來安慰他,道:“人生不足百年,而我卻已活了三百多年,便是現在死了,也算是賺到。而且像我這樣心已死去的人,生與死並無分別。你與我不同,你活著,世間便會有一線平息動亂的希望,也許這一線的希望,有天就會像破曉時的陽光一樣,從微微亮光,變成照耀大地的光芒。”

說話間,他的身影已漸漸變淡,漸漸地化為銀色的光輝。他目視遠方,仿佛在眺望著愛人的墳墓,動情地說道:“與邪虎初見時,它還是個不大的孩子,三百年歲月,讓它成了健壯的武士,可卻還是像個孩子一樣,始終對我依依不舍。沒有了我,它一定會很寂寞吧?婉兒,我本想有天能死在你的身旁,但現在看來,已成夢想,好在還有邪虎陪著你,想來,你也不會孤單……”

淡淡一笑中,曲震空終於散而化為漫天銀輝,盤旋飛舞著,漸漸遠去、消散,便如他那招“月碎”之名一般,如滿月破碎,於柔光飄散中,漸漸消散無形,在這個世界上,再不留一點曾存在過的痕跡。

望著漫天漸漸隱去的月色之輝,葉夜淚濕前襟。在這一刻裏,他為自己曾經對曲震空的頂撞而深感後悔,他情不自禁地運行真氣,去感覺體內那清冷的月輝真元,刹那間自己仿佛與曲震空血肉相連,右手背上的幻蛇劍在光芒閃動中,突然脫離手背,化成一柄閃動著清冷光芒的蛇形長劍。在漫天清輝中,那長劍旋轉起舞,仿佛是在為主人的離去而送行。

葉夜心中一陣茫然若失,呆呆地看著幻蛇劍,曲震空的音容笑貌又出現在眼前,他那隨時隨地都無比從容、淡定的氣質,此時回想起來,不由令葉夜深感折服。葉夜深知,自己所缺少的,正是這一份從容與淡定,他不由反複地告誡自己,今後行事,再不可莽撞。

碧林緩緩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在離之心力量的保護下,她受傷並不算重,昏迷也隻是因為一時閉氣。她訝然打量著周圍,驚呼道:“這裏……不是碩天麽?”

正說著,突然一聲妖獸巨吼傳來,幾隻碩天特有的虎身蛇首妖獸自林中衝出,直奔二人而來,葉夜冷眼瞥視,猛地長身而起,抽出地上的幻蛇劍,怒吼一聲飛身迎向妖獸,將滿腔的憤恨與悲痛,全發泄在了這幾隻妖獸身上。幻蛇劍揮動中,道道清輝隨劍而起,而葉夜的雷力與武息的紫氣夾雜在其中,更令其倍添威力,頃刻之間,幾隻妖獸已被他淩空斬成數段。

飄然落地後,碧林走了過來,緩緩問道:“葉哥,曲前輩呢?”

葉夜輕輕搖了搖頭,道:“他已走了,我們也該走了!”清輝一閃,手中的幻蛇劍已化為光芒,重新回到葉夜手背之上,他感覺自己體內的清涼之氣流入幻蛇劍中,幻蛇劍上曾經出現過的碩天幻景,便又出現在他眼前,他看準海中那出口位置,拉著碧林一路向頭頂的海洋奔去。

碧林見葉夜的神色,已隱隱感覺到了些什麽。在離開這虛無境之前,她忍不住回頭向地上望了望,在入海的刹那,她隱隱見到,一絲微弱的銀輝,在腳下的大地上隱隱閃亮。

出了碩天,兩人立於鳥鼠山峰頂,對這些日子在無天中的遭遇唏噓不已,而對於曲震空的離去,親眼見他消散的葉夜,始終耿耿於懷。兩人在峰頂沉默半晌後,碧林才柔聲問道:“葉哥,咱們如今往何處去?”

葉夜沉吟片刻,道:“我想先找到大哥他們,素心那日被血離窟二老擒住,也不知現在如何……”

碧林猶豫片刻,始終未將倪素心害她的事告訴葉夜,道:“那二老功力高絕,當年窟主就是忌憚他們,才未敢對蓮華姐下手。現在他們重回人間,最先要做的,恐怕就是回血離窟去吧。但血離窟已成了一片廢墟,按時日計算,他們應當已經到過那裏,現在應當是離開了,至於如今會在何地……就無法猜測了。”

葉夜輕歎一聲,道:“但願素心沒事就好。我們先到馬嵬驛附近探查一下,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麽再說吧。”碧林點頭同意,葉夜立刻喚出武息之力,將紫雷噬身獸化為疾風鴉,乘其衝天而起。昔日葉夜雖能飛天,奈何踏雷而行,與平地步行速度無異,而如今有了這迅如疾風的疾風鴉,卻立刻成了飛天高手。在疾風鴉雙翼振動中,兩人刹那間便已遠離鳥鼠山而去。

葉夜與碧林二人重回馬嵬驛,然而除了一地被鳥獸啄食得淩亂不堪的屍骨外,一無所獲。附近百姓也早已逃得不見蹤影,無人能向二人講述當日所發生的一切,更無人能告訴他們高仙芝等人的下落。

人海茫茫,欲尋故友,卻是難上加難,毫無頭緒下,葉夜隻得決定先回蒼雲門再說。兩人乘疾風鴉而飛,以最快的速度向東海月芒山而去。

這日來到月芒山,心中急於見到師父詢問一切的葉夜,也顧不得門內規矩,徑自飛向山頂部壇。未料不到山腰,一大群禦劍而飛的門人便自山中各處衝了出來,將他攔在半空,待仔細看出是他後,大家都驚訝得不得了,誰也想不到這個“叛門”而出的小子,竟然有膽子帶著妖女重新回來。

葉夜心中雖急,卻也知不能與他們發生衝突,隨他們降到平地後,也隻得安心等著。門人們各自持劍,小心地盯住葉夜,隻派一人飛回總壇稟報。

葉夜注意到,在場門人額上均係著白色綸巾,且神色黯然,心中忽感覺不妙,急忙問道:“各位師兄,門中可出了什麽事?”

眾人訝然相視,其中一人道:“怎麽,原來你並不是回來吊唁大師伯的?”

“什麽?”葉夜驚得怔在當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一把揪住那人,急切地問道:“你說什麽?大師伯怎麽了?”

那人用力一掙,不悅道:“我們已著孝帶,你還看不出來嗎?”

另一人輕歎一聲,道:“葉師弟,大師伯他已經仙逝了……”

葉夜腦子裏嗡嗡作響,雷傲仙君那卓然不群的身影,在他腦中緩緩浮現。他想起當日在王家村中那一麵,雷傲的氣度與強大的法力,均令自己感到無比震撼,在他心中,雷傲的地位實與辛月鬆不相上下,此時聽聞他已身死,在震驚之餘,葉夜卻深感難以置信,不由咬牙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大師伯法力高強,誰能害得了他?”

從門人均搖頭無語,神色黯然。碧林似是怕葉夜傷心過度,急忙輕拉住他的胳膊,然而葉夜此時對此卻全無感覺,邁步向不遠處的總壇便闖,眾人急忙持劍攔住他,告訴葉夜雷傲已死的那人道:“葉師弟,門內正處於非常時期,請你別難為我們!”

葉夜黯然無語,在原地來回踱步,急得不行。好在那稟報的門人動作甚快,不多時,蘇蘅蕪便自總壇內跑來,一把抱住葉夜,人已淚流滿麵,道:“小夜,你怎麽還敢回來?”

葉夜哪有閑情解釋這些,拉著蘇蘅蕪的手,焦急地問道:“蘇姑姑,大師伯他……他是被誰害死的?是不是佛門?”

蘇蘅蕪輕輕搖了搖頭,道:“這件事蹊蹺得很,誰也不敢胡亂猜疑。你還是快走吧,被別人知道,又要……”

蘇蘅蕪輕歎一聲,衝眾人道:“你們去吧,我帶他們進去。”眾門人應命禦劍而去,她則一手拉著葉夜,一手拉著碧林向總壇方向而去,碧林低頭喃喃道:“蘇……蘇姑姑,若是門主不喜歡見我,我便留在山外……”

蘇蘅蕪搖頭道:“不用說這些了,那日小夜與門主交手之時,門主便已有意放你們逃走,隻是沒想到小夜脾氣倔強,最後竟用出那等招術,將門主也打傷了。其實門主脾氣雖差,但卻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隻是礙於身份,有些事他必須堅持。你既然能為平息人間動亂出力,也算是我輩中人,你放心,我會替你們說話的。”

碧林感激地點了點頭,隨之向內而去。

葉夜問道:“蘇姑姑,我師父他現在怎樣了?”

蘇蘅蕪搖頭道:“還是老樣子。不過前些日子師叔傳出話來,說再過一段時間,師兄就可以傷愈出關,現在卻正是療傷的緊要關頭,不論發生了什麽事,都不可以去打擾他們,現在仙師殿已經被封閉,任何人也不得靠近,隻靜等功成後他們自行出來。你這次回來,就不能去見他了。”

葉夜默然無語,知道想要得到直接的證據已然無望,隻能向門主等人詢問其它的佐證。

蘇蘅蕪忽道:“素心呢?這次她怎麽沒回來?”

葉夜麵色一暗,道:“素心她……我與她失散多日,如今她是生是死,我……我亦不知……”

蘇蘅蕪聞言一驚,喃喃道:“怎會這樣?此事若讓二師姐知道……”

正說著,三人已來到伏妖仙君殿,這座大殿外此時站滿了門人,一派劍拔弩張的氣氛,在殿前,蒼雲門的幾位高手全部在場,門主嚴火瀾與劉河仙師的代身傳人莫鳳白相互對峙,柴景青站在嚴火瀾身後,而厲君靜和白朗則站在莫鳳白身後,可謂是涇渭分明。

蘇蘅蕪訝然自語道:“這是怎麽了?剛才我走時還好好的啊!”

嚴火瀾此時臉色通紅,怒視莫鳳白,冷冷道:“莫鳳白,你敢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麽?”

“便是再說十遍又如何!”莫鳳白臉色同樣不善,道:“若非你剛愎自用,隻顧一己私權之穩固而無視凡間風雨,派伏妖仙君一人孤身前往險地,他又怎會為佛門惡賊所害?如今我不過是要求門主出頭向佛門討個公道,你便大發脾氣,哼,莫非你原本就與佛門有勾結?”

“莫仙君,不可無禮!”柴景青沉著臉說道:“仙佛兩道,共衛天下,乃是人間安定的守護者。此事真相不明,如果隻憑臆測便與佛門起衝突,那天下……”

“什麽共衛天下!”莫鳳白冷冷一笑,道:“佛門早已經變了,若不是如此,門主大人何苦要派伏妖仙君去探查?如今仙君慘死,不是佛門下的手,還有什麽人?你和門主一道維護佛門,到底是何居心?一口一個天下,如今天下動亂已起,我們蒼雲門卻在做什麽?我們去平定動亂了嗎?去安定天下了嗎?身為門主,嚴火瀾隻知排除異己而已,何時為天下想過!”

“師妹,你也不能這樣說。”白朗急忙上前勸解,道:“莫仙君並不是這個意思,他隻是……”不等他說完,厲君靜已一把將他拉到旁邊,厲聲道:“這裏還輪不到你來叫囂!你個小妮子知道什麽?嚴火瀾不顧天下動亂,不理佛門變化,隻一心穩坐他門主的寶座,哪裏還對得起我爹對他的教誨?哪裏還有資格當我爹的代身傳人?今日,我們就是要揭露他的醜惡嘴臉,讓大家都知道知道,是誰玷汙了蒼雲門的神聖尊嚴!”

“二師姐,你這說的是什麽話!”蘇蘅蕪氣得身子打戰,道:“如今天下動**,雲耀妖神極可能已經複活,而佛門又出現如此變化,門主他怎敢輕舉妄動?而且……而且門內的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麽……”

不等說完,厲君靜已冷笑著打斷了她,道:“門內有什麽事?不就是所謂的什麽叛徒嗎?那你告訴我,叛徒是誰?哼,我早就說過,那不過是外人離間我們門內仙友的詭計而已!嚴火瀾卻以此為借口,置天下萬民於不顧,而一心當好他的大門主,問問在場諸位,是不是如此?”

“大家想想看吧。”莫鳳白激動地展開了雙臂,衝著殿外眾門人道:“自從天下大亂至今,我們做了些什麽?我們眼看著萬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卻仍在月芒山和各地分壇內獨善自身!如今天下,妖兵四起,到處作亂,無辜百姓盡遭屠戮,而我們卻在嚴火瀾的指使下,隱居不出,置天下安危於不顧,這對得起門內為天下人而死的曆代先人嗎?他日就算我們修仙得道,飛升仙界,又有何麵目麵對各位師長?”

“不錯!”大多數門人都被莫鳳白的話所打動,跟著叫了起來,急得蘇蘅蕪眼淚都快流下來了,跺腳道:“你們知道什麽?不是門主不願出山,實在是多方牽製……”

“你還和他囉嗦什麽!”嚴火瀾怒喝一聲,一把推開蘇蘅蕪,手起處,金粉飛舞,已化為那金色長槍,一指莫鳳白,道:“莫鳳白,自你入門以來,到處挑惹事端,我已忍你多日了!你不是想要我嚴火瀾下台嗎?好,今日我們就來大戰一場,你若勝了,我嚴火瀾二話不說,立刻滾蛋走人!”

莫鳳白昂然道:“嚴火瀾,你想用武力壓服門內眾人嗎?莫某學藝雖淺,但也不懼你這種無恥小人!來吧,但願莫某的鮮血能洗清蒼雲門的恥辱,喚醒你的良心!”

“你!”嚴火瀾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張臉漲得通紅。他能勝任門主之職,自然並非不智之人,於關鍵時,更是常有大智慧,然而一生受累的,就是這火爆脾氣,平日裏一般門人極少敢接近他,對他也實是少有了解,他又懶得將門內重大舉措的意義向他人講解,自然在普通門人中留下了剛愎自用、極端專權的印象,如今莫鳳白和厲君靜稍一挑拔,就將眾人的情緒引燃。而麵對如此亂局,他卻被怒火燒昏了頭,哪還有餘暇思考應對之策,隻是虎吼一聲,挺槍刺向莫鳳白。

外人看來嚴火瀾占盡上風,但實際上他卻感覺出招束手束腳,總不能如意,心中狂怒無法宣泄,他忍不住怒吼一聲,將長槍向地上一戳,刹那間,一股仙氣繞著他的身體飛速流動,越轉越疾。

蘇蘅蕪和柴景青同時驚呼一聲,前者焦急地叫道:“門主,不可!”

然而嚴火瀾已聽不進任何話,雷傲之死、莫鳳白的誣陷、門人對他的不理解,這些交織在一起,已讓他的情緒跌落到極點,此時的他,隻想痛快地釋放全部力量,將所有敢於挑戰自己的家夥打個粉碎!

六麵金盾霎時間出現在嚴火瀾周圍,圍著他不住旋轉,在場諸人隻覺一股大力從那處傳來,拉著自己向那處而去,不由同時駭然,紛紛運起法力與之相抗,這才勉強站穩,莫鳳白首當其衝,自然更加難受,他咬牙強撐,似乎隨時都會被那巨大的吸力吸入其中,被金盾絞個粉碎。

不知為何,葉夜總覺得莫鳳白似乎留有餘力,忍不住運起雲耀殘器的目力之功,刹那間,隻見莫鳳白身上法力氤氳纏繞,其功力單以目力觀測,竟不下於嚴火瀾!

葉夜不由大訝,立時想通莫鳳白是故意隱藏功力試弱,好讓眾人皆覺得嚴火瀾是在仗武力欺負於他,不由在心中暗道:“此人好深的心計!如此陷害門主,到底是為什麽?難道……難道他與門內那叛徒是一丘之貉不成?”

想到此處,不由立刻生出助嚴火瀾製服此人的念頭,可就在此時,莫鳳白已假作不支,跪倒在地,痛苦地向著厲君靜和白朗伸出手去,厲君靜眼見嚴火瀾“六獄戒芒陣”力量已使到極點,卻不敢與之相抗,假作不見,卻向後退了幾步,而白朗略一猶豫,竟然運起法力飛身上前,一邊衝嚴火瀾叫道:“門主手下留情,莫仙君畢竟是師叔的代身傳人啊!”一邊伸手拉住莫鳳白,用力將他拉向外麵。

就在此時,莫鳳白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寒光,葉夜駭然發覺,一股奇怪的力量突然從莫鳳白手中發出,刺入白朗體內,白朗身子一顫,竟然突然失神,而莫鳳白運力飛身躍出,卻將白朗拋向了嚴火瀾。

這一切在外人眼中看來,卻是白朗奮不顧身地將莫鳳白拋了出去,而自己卻被嚴火瀾的六獄戒芒陣卷入了其中!

葉夜剛來得及叫聲不好,白朗的身子便已與金盾相撞,刹那間,白朗便被六麵飛速旋轉的金盾絞成了一團碎肉,那強大無比的漩渦般法力,將白朗的血肉完全絞成細屑,如同一片紅霧般,飄散於空中。

“嚴火瀾!”莫鳳白滿麵淚水,從地上掙紮著爬起,大聲怒吼著:“你怎麽能殺他?你怎麽下得了手殺他?”

柴景青和蘇蘅蕪也傻了,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白朗竟然會慘死在嚴火瀾手下,他們怔怔地看著那血霧,想起這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同伴,不由淚濕前襟。

嚴火瀾腦子裏一片空白,耳朵已再聽不到任何聲音,隻有嗡嗡地響動,他呆呆地掃視眾人,看到的,是一張張驚訝中帶著憤怒的臉,他又轉向莫鳳白,對方那悲憤難當的神情,令他的心猛地一顫,他猛地發出一聲悲痛的大吼,突然縱身而起,腳下金粉湧動,托著他疾飛而去。

“門主!”蘇蘅蕪驚呼一聲,急忙追去。葉夜未料事情會變成這樣,略一沉吟,拉起碧林踏雷而起,於空中喚出紫雷疾風鴉,乘其破空而去。

紫雷疾風鴉飛行迅疾,遠勝蘇蘅蕪的蓮花,不多時便已趕上了她,蘇蘅蕪訝然而視,卻沒時間、也沒心情向葉夜詢問這妖物的來曆,見葉夜飛行速度遠快於她,便忙道:“小夜,你快去追門主吧,追上後先別讓他回來。門內恐怕要有大變化,你也先不要回來了,一切等你師父和師叔祖出關再說!”

葉夜一點頭,立刻催動武息之力,向著遠方那一點金光追去。

紫雷疾風鴉飛行速度迅疾無比,但竟然比不上嚴火瀾,葉夜這一追直追了大半日,卻眼見那金光離自己越來越遠。如此一氣追到天黑,便是他發動雲耀殘器目力之功,也已無法再看到半點金芒,隻得順著金光消逝的方向,一路跟過去,但卻心知,已再無追上的可能。

葉夜以為,嚴火瀾必不會如此疾飛不休,心情平靜下來後,自會落地,便打算一路沿途探查其行蹤。正在這時,一陣戰鼓與喊殺聲卻自遠方傳入他耳中,好奇下凝目向那方遠眺,卻見極遠處一座大城正遭到無數大軍圍攻,然而守城之兵將卻臨危不亂,而且氣勢如虹,浴血與敵相抗,令人深感震撼。

此城與二人相距太遠,葉夜運足目力,也隻能看個大概,卻不知哪方是叛軍,哪方是唐軍,當下催動紫雷疾風鴉,一路向那處而去。

離得越近,他便看得越清,見城上“唐”、“許”、“張”三字旗飄揚,而城下則豎著“安”“尹”字旗,立知攻城者為叛軍。眼見守城之士不及攻城者十分之一,葉夜不由眉頭大皺,道:“不好,守城的唐軍情況不妙!我們……”

不用葉夜說完,碧林便知他心意,道:“葉哥,咱們幫幫他們吧,反正嚴門主法力高強,世間少有人能奈何得了他,就算咱們追不上他,他也不會出什麽事。”

碧林努力向那處張望,但她身無目力神技,自然看不到什麽,急忙向葉夜詢問,葉夜手指城頭,興奮地說道:“是他們!他們在幫唐軍守城!難怪叛軍人數眾多,卻攻不下這城,原來有他們在。我正愁不知到何處尋找他們,卻在此地遇上,真是太好了!”

城頭之上,高仙芝、左軍、林婉兒、祁連甲四人,正拚死與守軍一同護城。高仙芝目泛紅光,手中的骨槍如同夏日裏的暴雨一般,帶著道道陰森慘白的光影,向著城下不斷攻來的叛軍擊去,那些大多數已經化成半人半妖怪物的叛軍,在麵對普通人時強大無比,可在高仙芝麵前卻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全無還手之力,紛紛慘叫著從雲梯上跌落下去;左軍傲立城頭,一把鋼刀不斷閃起宛如死神目光般陰冷的寒光,隨著刀光舞動,一顆顆人頭飛落城下,道道鮮血隨刀揮灑而出,化成一道道血刃,又將無數叛軍的身體斬斷。

祁連甲雖隻有獨臂,但卻悍勇無比,一把巨斧帶著雷光飛舞,一揮手,便有數名叛軍化為焦屍,他一人守住一大片城頭,竟無一名叛軍可以從他這裏爬上來;林婉兒守在高仙芝身旁,麵對妖軍卻毫無懼色,不斷地挽弓搭箭,將一支支利前射向城下,她那精準無比的射術令遠處的叛軍吃足了苦頭。

唐軍中,有兩位將軍的表現亦十分出眾,其中一人體形比祁連甲還要魁梧,手持一把重戟,單臂舞戟,殺得身負奇技、能攀牆而上的妖兵鬼哭狼嚎;另一人年輕英俊,相貌不俗,麵對數萬敵兵,神色從容鎮定,左手持弓,右手搭箭,竟能同時射出八箭,而箭箭均能取下一名妖兵性命,其箭術真可謂神乎其神,看得葉夜好一陣暗讚。

而另有兩名中年文官,卻令葉夜感到頗為驚訝,這二人一看便是手無縛雞之力者,但卻不懼城前萬數妖兵,站在城頭,手持重錘為眾將士擂鼓助威,其勇氣頗令葉夜感到敬佩。

其餘唐軍,均是衣襟不整,全身浴血,但卻毫無懼色,各自守住一方,或挽弓而射,或揮刀抗敵,均是悍勇無比。眾人正殺得難分難解,忽見一道紫雷自遠處而來,直奔城頭,不由同時吃了一驚,那英俊將軍舉弓向天,正要射擊,高仙芝卻已看清來人,急忙高呼道:“南將軍不可!那是自己人!”

聽到這飛天而來者是自己人,唐軍們立刻變得興奮起來,一邊高呼,一邊奮勇殺敵,那英俊將軍將長弓調頭,八支利箭疾射而出,立時要了八名妖兵性命。葉夜看得興奮,不及飛近城頭,已將全身法力運出,身上立時電光閃動。他雙手輪番揮出四條雷蛇,直擊城下妖軍,一時間雷光肆虐,無數叛軍在慘叫中化為焦土。

左軍在城上看得熱血沸騰,大叫一聲,亦飛身向城下躍去。他雖不會飛天之術,但卻擁有“閻羅之體”,硬生生一頭撞到地麵的同時,城下卻立時有一名妖兵不明不白地替他而死,而他則出現在那妖兵原本立足之處,手起刀落,立時飛起人頭妖頭無數。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久別重逢後的喜悅,隨即各自揮刀斬殺頑敵。

紫雷疾風鴉在空中盤旋一周,落到城頭,將碧林放下後,受葉夜心意控製,自城頭疾衝而下,巨翼掃倒一大片妖兵後,立於地上,瞬間化為劍趾羆,吼叫聲中,揮動起十根如同長刀利劍般的爪子,將無數妖兵生生斬成碎塊。它本是武息法力所化,尋常刀劍根本無法傷它,妖兵中縱有一二悍勇強大角色,能衝到它近前,卻也奈何它不得,反被它一掌打得四分五裂,而妖兵畏懼退卻,它卻又忽然化為奔行迅疾無比的六爪妖蛛,如閃電般衝入妖兵群中,揮動六隻利爪,揚起血雨漫天。

左軍殺得興起,忽從懷中取出葉夜贈給他的血沙盆,用力向外一揚,無數豆子自盆中飛出,落地化為著甲士兵,手持長刀斬殺妖兵無數。

然而兩人雖然勇猛,但城下妖軍卻有數萬之眾,而且遠處叛軍營地之中,尚有黑壓壓一大片未出陣的妖兵,葉夜與左軍便真是雷神與殺神降世,憑著一隻武息妖獸與千數血沙兵,想殺光數萬妖兵,卻也隻能是妄想。高仙芝在城頭高喊道:“賢弟,左將軍,不要在城下戀戰,快上來!”

葉夜也知如此打下去不是辦法,聞言揮起雷刃殺開一條血路,來到左軍身邊,拉著他踏雷而起,片刻工夫便回到城頭,隻留下武息之力所化的妖獸和那些血沙兵在城下肆虐。眾人久別重逢,本當有一大堆話要說,奈何卻無暇互道別情,而正在這時,或許是看出守城一方實力強大,強攻損耗太大,敵營中卻響起了退兵鑼聲,不多時,妖兵便如潮水般退去,隻在城前留下無數殘屍。

第五十章 聚首睢陽

眼見叛軍撤去,守城的唐軍齊聲振臂高呼,但等敵人走遠後,卻又無一例外地頹然跌坐在地,顯然已經耗盡了力氣。

葉夜等人重新聚首,有無數話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隻是互相拉住手,滿麵的激動。那兩位將軍也走了過來,向葉夜拱手施禮,高仙芝急忙為雙方互作介紹。原來那魁梧的將軍名叫雷萬春,英俊的將軍名叫南霽雲,都是河南副節度使張巡部下大將。三人彼此佩服對方功夫,互相稱讚了一番。

高仙芝輕輕點了點頭,道:“當日我被斬於軍中,被埋入地下後,卻不知不覺醒了過來,想來,是曾經擁有雲耀殘器,使自身具有了妖氣,死後心中怨氣難平,所以才屍解成妖,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在長安,我和婉兒與祁兄相遇,虧他們開解,才想通了這一切。人又如何?妖又如何?隻要這顆心還是充滿著正氣,隻要這殘軀還在為天下百姓、大唐興盛而戰,我高仙芝,便還是原來的那個高仙芝!”

葉夜聞言一陣激動,也感激地衝祁連甲點了點頭,這個粗壯的獨臂漢子,竟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道:“我……我也沒說別的,是高將軍自己想開的……”

此時,那兩位文官也大步而來,走在前麵的一位年紀約有四十多歲,身材消瘦,一臉的剛毅,頗有武將風範,衝葉夜一拱手,道:“英雄於危難之際挺身相救,張巡感激不盡!”

高仙芝急忙介紹道:“賢弟,這位就是威名赫赫的河南副節度使張巡大人。張大人,這位是我的結義兄弟葉夜,他乃是蒼雲門的傳人。”

張巡聞言重新一揖,道:“原來是蒼雲門仙長。”葉夜麵露愧色,急忙回禮。

另一文官笑道:“能得蒼雲門仙長相助,睢陽城有望矣!”高仙芝急忙又向葉夜介紹,原來此城乃是戰略要地睢陽,而此人則是睢陽太許遠,二人又客套了一番。

高仙芝將二人事跡簡要介紹了一番,葉夜聞之不由動容。原來張巡原本是真源縣令,一直以來政績突出,但隻因不願與楊國忠勢力同流合汙,而一直受排擠不得重用,安祿山叛亂後,張巡舍生忘死與叛軍相抗,以千人之眾,竟然抵敵叛軍數萬人,戰績突出,這才被新授以河南副節度使之職;而許遠雖無張巡的傳奇戰功,但他力守睢陽,在張巡前來相助後,竟然能大義讓賢,將睢陽指揮大權全數交予張巡,其胸懷氣節,更令人欽佩。

麵對如此英雄,葉夜自然要稱讚一番,二人連連搖頭,許遠道:“睢陽地處戰略要衝之地,如果有失,叛軍隻須順睢陽渠而下,便可盡取江南富庶之地。我無德無能,而張大人戰功赫赫,運兵如神,值此天下動**之際,我哪能計較什麽個人權勢得失?自當讓賢。”

張巡歎道:“隻是眼前形勢絕不容樂觀。睢陽乃戰略要地,安祿山不把它打下來,絕不會罷休。眼下城中兵士不足萬人,而叛軍卻有十數萬之眾,且大多是妖化的怪物,我等若無舍生忘死的決心,絕難與之對抗。好在有各位仙人、俠士相助,更有我大唐名將高將軍坐鎮,睢陽形勢雖險,但張某自忖,必能堅持到我大唐全麵反擊之時!”

此時左軍忽問道:“葉兄弟,素心呢,她怎麽沒和你們同來?”

葉夜一怔,隨即一跺腳,歎道:“她沒和你們在一起?如此說來,她被那兩個老家夥給擄走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在左軍追問下,葉夜將那日發生的一切全說了一遍,左軍聞之不由臉色大變,皺眉道:“這可怎麽辦?素心若有什麽事,我如何麵對九泉之下的義父?”

葉夜麵露愧色,道:“都是我本領不濟,沒能救出素心來……現在卻不知她被兩人擄到了何處……”

左軍長歎一聲,道:“不怪你,要怪都怪我,那日她和你們一起失蹤,我便當你們一直在一起。如果當時我四處尋找,說不定……”

張巡目視二人,道:“二位,睢陽即使沒有各位的幫助,仍能堅持數月,貴友既然身陷險境,二位便先去解救吧!”

沒等葉夜說話,左軍已斬釘截鐵地說道:“絕對不可!我若舍素心而救睢陽,隻對不起義父一人,但若舍睢陽而救素心,不但對不起天下萬民,更對不起義父!他從小便教導於我,大丈夫應以天下安危為重,我怎敢違背他的教誨?況且已經過去了這麽長時間,素心恐怕早已遭了毒手……等將來擊退了叛軍後,我再去尋那兩個老賊報仇不遲!”

眾人一時無語,都對倪素心的遭遇暗感惋惜。高仙芝見狀將話題引開,聊起了當日斬殺楊國忠之後的事。

楊國忠死後,眾兵將擔心日後遭到楊玉環的報複,便兵讕天子,硬逼著玄宗李隆基將楊玉環賜死。李隆基既失天下又失美人,隻覺萬念俱灰,更沒有了對抗叛軍的勇氣,隻帶隊匆匆向蜀地逃去。百姓怕天子一去,便再無人抵抗叛軍,又苦苦相留,不讓大隊前進,玄宗無奈下,隻將二千兵馬交予太子李亨,隨後便逃入蜀中。

這一舉動,無疑等於交出了皇帝的大權,李亨不久便北上靈武,在靈武繼位,隨即便開始聯絡各地唐軍大將,準備組織力量與叛軍對抗。高仙芝等人這才離開帝王,到前線與叛軍相抗,恰得知睢陽告急,便一同來到此處。雖然高仙芝已成屍解妖物,但張巡與許遠卻不以為意,仍尊其為上將軍,將城內兵馬指揮大權與其共享。

葉夜聞言,不由對張巡與許遠二人更加敬佩,又聽二人分析了一番當前天下形勢後,便決定不再追尋嚴火瀾,而是留下來助其守城。得此高人相助,張巡與許遠倍加激動,當下帶眾人回城,犒賞三軍。

在城中太守府內,葉夜與林春愁和楚小雲重逢。林春愁隻是淡淡一笑,一如從前的慵懶淡漠,仿佛葉夜隻是離開了一時半刻而已,而楚小雲卻激動得不行,抱住葉夜問這問那,那親熱勁讓葉夜大為感動。

是夜,眾人圍聚一起,聽葉夜談起別後遭遇,不由唏噓不已,尤其是聽到曲震空在虛無境中存活數百年,卻一戰身死後,更是忍不住感歎起來。林春愁淡淡道:“倒是便宜了你這小子,平空得了一代高人數百年煉成的真元,恐怕你的法力已經遠遠超過我們中任何一人了吧?”

葉夜苦笑一聲,道:“要說沒有進展那是假的,但要說遠遠超過你們,我可不敢想。曲前輩的真元雖在我體內,但卻未能完全與我法力相融。我看我必須得多加修煉,讓它慢慢與我的法力融為一體才行。”

高仙芝點頭道:“越是珍貴的東西,越難輕易到手,雖然你這真元到手容易,但想真正發揮出它的力量,卻還要靠你的不斷努力。不過不論如何,你將來的本領絕不會在我們之下,說不定將來的天下第一,就是你了。”

葉夜歎道:“那又如何?現在的我不但未能替爹娘報得血仇,甚至反而連誰是我的爹娘都弄不清了,做人做到這個份上,實在是……”

林春愁淡淡道:“沒想到蒼雲門會出這樣的事,看來短時間內你想弄明白一切,恐怕是不成了。”高仙芝則歎道:“沒想到昔日名動天下,號稱仙道泰山北鬥的蒼雲門,如今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不過話又說回來,它當年冒領辛雲前輩的功績而受天下敬仰,如今卻也當有此報,隻是天下萬民卻失去了一個指望。賢弟,但願你能如你的先祖一般,為天下鏟除這亂世的妖神!”

葉夜苦笑道:“我到底出自何家,現在還無法確定,但不論如何,鏟除雲耀,平息動亂,都將是我拚出命去也要做到的事,否則,我就對不起王家村的那些好鄉親們……”

眾人血戰一日,均十分疲憊,又聊了一會兒後,便各自安寢。第二天一早,眾人齊聚太守府大廳內,卻見張巡、許遠早已在此多時,已向數位大將分派下了任務,葉夜等人急忙上前請纓。

張巡道:“城內糧草空虛,而城外麥子正要成熟,今天天不亮,探子就發現叛軍正在城外忙著收割麥子,咱們可不能讓他們占了這便宜!高將軍,今日還請你在城頭督戰,左將軍、祁大俠,還有葉仙長,我已安排南將軍趁敵人鬆懈之機出戰,殺他們個措手不及,等南將軍回城時,還請你們在城頭接迎。”說完,帶領眾人直上城頭。

城頭之上,唐軍將士雖衣衫破敗,但眉宇間的煞氣,卻仍令他們顯得威風凜凜,他們同時振臂高呼,聲振九霄,城外忙著收割的叛軍未料到唐軍竟敢出城迎戰,不由大吃一驚,慌忙放下手中的麥子,在帶隊將軍指揮下匆匆布陣。而那隊騎兵,則一個個目露精光,握緊刀槍,隨時準備向城門處猛衝。

然而城上戰鼓響個不停,張巡卻始終不發令出擊,待叛軍集結完畢後,卻突然停鼓,高聲道:“眾將士,無須與他們多耗氣力,咱們且坐在城頭上看他們幹這莊稼活吧!”

唐軍將士齊聲哄笑,紛紛斜靠在城頭之上,對著下方一陣指指點點。那叛軍帶隊軍官知自己上了當,不由氣得高聲大罵,又讓士兵分散開來收割莊稼。騎兵們繃緊的精神也鬆懈下來,個個收起刀槍,嘲笑起守城唐軍。

而隊伍方一散開,張巡突然又振臂高呼,敲響戰鼓,唐軍將士齊聲高叫,嚇得帶隊軍官急忙再次集合士兵,布下陣形。

而此時張巡再次停鼓,與眾將士嬉笑起來,叛軍帶隊軍官氣得拚命咬牙。

如此反複數次,叛軍軍官已再不理城上戰鼓,那些護衛的騎士,也被折磨得神經麻木,彼此談笑起來,精神鬆懈到了極點。此時張巡的眼中卻射出精光,猛地用力擂響戰鼓,沉聲道:“殺!”

耳邊傳來戰鼓之聲,城外的叛軍卻完全不當一回事,而就在這時,城門突然大開,一身銀甲的南霽雲,帶著百多騎騎士,手持長槍縱馬而出,直衝向叛軍騎兵。叛軍騎士的精神早鬆懈不堪,此時見敵人殺來,竟然反應不及,陣形立時散亂。

這一百餘騎,在南霽雲的帶領下,如虎入羊群,立時殺得叛軍騎兵人仰馬翻,慘叫不止,隻在眨眼間,便已潰不成軍。南霽雲手握長槍,怒吼聲中,槍如毒龍出洞,直殺開一條血路,竟向遠處叛軍營門而去,葉夜觀之不由心為之顫,立刻就要飛出城去助他。

然而看看高仙芝與張巡等人,卻是不驚不慌,似是對南霽雲極有信心,葉夜不由仔細打量起南霽雲的招式,隻覺其動作精煉,越看越覺其武功高深之極,甚至與高仙芝的功夫不相上下。

隻片刻間,南霽雲便已單騎衝到敵方營門附近,守營將士反應不及,竟然不知應戰,隻一名金甲將軍,怒吼中飛身上馬,手提長刀迎上前來,對著南霽雲一刀劈落。這一刀破空之音如雷聲呼嘯,竟帶出一道耀眼的光芒,葉夜以雲耀殘器的目力觀之,立時得知,這位將軍實是難得一見的高手,不由又為南霽雲擔心起來。

他身在空中,大喝一聲,猛一抖腕,竟將那將軍淩空甩出,直砸向營門處的守軍。那些軍兵被嚇得麵如土色,急忙向旁躲避,而南霽雲已落在大營之前,一掌便將營門處的旗杆擊斷,將繡著“尹”字的帥旗一把扯下,隨即向回奔去,飛身上馬,高舉著敵旗,一路長嘯奔向睢陽城門。守城唐軍同時振臂高呼,大叫道:“南將軍威武!大唐軍威武!”

眼見受此大辱,一名叛軍大將飛身上馬,指揮自己部下上千名騎兵備甲上馬,自營中衝出。然而等他帶隊衝出時,南霽雲早已回歸到本隊之中,與數百騎士將收割莊稼的叛軍殺得屍橫遍野,眼見敵人大軍欲來,南霽雲呼喝一聲,帶著騎士們旋風一般衝回城內,等叛軍騎兵殺來,城門早已關得死死的。

叛軍這隊騎兵個個身著重甲,一看便知是精銳之師,遭此大辱,個個氣得咬牙切齒。帶隊那員大將手指城上,怒吼道:“張巡小兒,隻知用這等詭計,有種下來,和你爺爺我大戰一場!”

葉夜眼見南霽雲於萬軍中奪旗而歸,早看得熱血沸騰,眼見敵騎兵殺至,已經按捺不住,此時這將軍一叫罵,他二話不說,高呼一聲飛身向城下撲去,雙手翻飛,雷刃蒼月刀瞬間便將數名騎士斬於馬下,叛軍騎兵不由一陣大亂,而葉夜已衝到那將軍麵前,一刀將其首級斬下,大笑著踏雷在空中而行,如同在長街漫步一樣,緩緩走回城頭,對著叛軍大營方向將那頭顱高高舉起,道:“誰敢再來?”

那隊騎兵被嚇破了膽,連主將屍體也顧不得搶回,便縱馬奔回大營。葉夜見敵營亂成一團,不由一陣長笑。此時從敵軍帥帳中走出一名將軍,沉著地指揮著士兵們各歸其位,並吩咐逃回的騎兵放慢馬速,列隊入營,看樣子,這人便是敵軍總帥。葉夜凝目細看,越發覺得此人麵孔極為熟悉,仔細一想,立時記起,隨即對碧林道:“那不是在洛陽城外,曾與我一戰的那虎妖嗎?”

碧林沒他這般目力,隻勉強看到那人外形,卻無法確定,但葉夜既然如此說,她自然點頭稱是。此時南霽雲已奔回城頭,將敵軍帥旗朝地上一擲,郎聲道:“痛快!”

葉夜好勝之心大起,又想起當日在洛陽所受失敗之辱,立時道:“南將軍,且看我將敵軍總帥的頭為你取回來!”說著,便欲喚出紫雷疾風鴉而去。

“何勞葉仙長!”南霽雲長笑一聲,猛地從背後取下長弓,箭上弓弦。一道道絲般的淡藍色氣息,立時順著他的指間流到那利箭之上,不多時,利箭便發出如海般湛藍色的光芒,那纏繞由其上的藍色氣息,便如大海潮汐一般此起彼伏,看得葉夜一陣暗讚。

如此遙遠的距離,南霽雲竟能一箭中的,實在令眾人驚歎,葉夜連豎大指,激動地說道:“南將軍,葉某真的服了你了!這種箭術,隻怕當世不會再有第二人!”

南霽雲笑道:“我這‘汐落箭’之技乃是家傳絕學,但也從未能射出這麽遠過,今天實是幸運。”

雷萬春見狀向張巡道:“大人,尹子奇中這一箭,定然活不成了,不如趁機殺出去吧!”

南霽雲忙道:“不可!尹子奇雖死,但我軍畢竟隻有不足六千戰力,對方卻有十數萬之眾,雖然此時敵營已亂,但我們也絕無一搏之力。”

葉夜這才知那能化為虎妖的叛軍大帥名叫尹子奇,聽南霽雲一番解說,不由點了點頭,道:“沒錯。如果那都是普通凡人還罷了,可叛軍多有數量眾多的妖化之輩,就算他們亂成一團,十名妖人殺我們一名士兵,我們怕也要全軍覆沒。”

張巡亦點頭道:“敵方大帥已死,無人統兵,自然內亂,到時隻能退兵,我們卻不用冒險貪功。況且,我們本來的任務就是守住睢陽,隻要睢陽不失,就已算是我們的勝利了!”

果然,敵營隻亂了一會兒,不多時便又恢複如常。按雙方的距離來算,若方才唐軍傾巢而出,此時則應剛到敵營之前,敵人完全有時間將唐軍擋在門口,雖然會暫時吃些苦頭,但不久中營及後營的士兵就可以被組織起來,到時全營衝鋒,隻怕唐軍便要全軍覆沒。

此戰之後將近一個月,叛軍再未出陣攻城,唐軍則趁夜色出城收割莊稼,補充城內糧草。葉夜經此一戰,見識了南霽雲的本事後,隻覺世間高人無數,自己必須加緊努力,便日夜勤練功法,努力讓曲震空的真元與自己法力相融,但進展一直異常緩慢,這不由令葉夜倍感焦躁,但越是焦躁,進展便越慢。

這日夜裏,葉夜正煉得怒火衝天,林春愁邁著慵懶的步子,緩步來到他的房中,一直在旁邊靜觀葉夜練功的碧林立刻迎了上去,微笑道:“林姐姐來了?”

林春愁笑著點了點頭,看了一臉嚴肅的葉夜一眼,道:“練功哪有如此貪功求快的?”

葉夜也不理她,隻悶頭運行真氣,林春愁看著他,忽道:“算了。”轉身便向外走。

碧林急忙相送至外麵,輕聲問道:“林姐姐,你找葉哥有事麽?”

林春愁輕歎一聲,道:“也沒什麽,隻是這幾天說不清為什麽,總是心意煩亂。我原本答應助葉夜殺了安慶緒後,便離他而去,但現在恐怕不能履行這誓言了,我想走。”

“不知道。”林春愁輕輕搖了搖頭,笑道:“天下這麽大,自然能找到我的安身之處,若不是遇上葉夜,我可能已經找到那處了……”說著,她突然身子一晃,把碧林嚇了一跳,急忙扶住她,關切地問道:“林姐姐,你怎麽了?”

林春愁手捂額頭,半晌後突然笑了笑,道:“算了,走又能走到哪裏去?我還是幫助葉夜完成了他的心願再說吧。我有些頭痛,先回去休息了。”

說著,她扔下一臉茫然的碧林,獨自向自己的居所走去。碧林與林春愁的關係並不算親密,而林春愁與葉夜間的事,她也不甚了了,有心勸林春愁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隻好回到房中,向葉夜詢問。而葉夜正一頭大汗地練著他的氣,碧林又不敢打擾,隻得耐心等候。

林春愁離了葉夜居處,一路向自己居所而去,一路上遇到巡城士兵,紛紛向她問好,她卻如同未見一般,在恍惚中回到自己的院落。

經過長廊向內行走,她卻突然隱約感覺到了些什麽,精神突然一振。側頭而望,她隻見一道綠光自遠處閃耀,而那處,正是楚小雲的房間。她略一沉吟,立刻向那處而去。

轉過兩道牆,在一座小花園內,楚小雲正呆呆地站在花園中央,不遠處一團綠光浮動,一個聲音隱約響起:“……竟然有那樣的人在,實在是我們的幸運!你就按你的想法辦吧,到時候我們定能……”

正說著,聲音突然停頓,那綠光突然化為一個黑色人影,伏身於草叢之中,而五虛則從那處緩步走出,衝著林春愁藏身處嗚嗚而鳴。

楚小雲緩緩轉過頭來,臉上已沒了方才那呆板神色,笑問道:“那裏的,可是林姑娘嗎?”

林春愁冷冷一笑,緩步從牆後走出,道:“我該說你這孩子可真機靈呢,還是你這小狗真機靈呢?那位朋友,別藏了,你能在我的全力一擊下生還,真是了不起。”

一聲冷哼響起,那黑影自草叢中站了起來,緩步向前,冷冷道:“林春愁,我躲在地下養傷至今,才終於恢複,這筆賬我本想等大事完成再和你算,但今日既然被你撞上,就幹脆把它了結了吧!”

說著,他已伸出右手,無數綠光在他手中凝聚,瞬間化為一杆巨槍。

而他的麵孔,也在瞬間裏被那綠光照亮,那張略有些消瘦的麵龐,如果葉夜見了,一定會驚呼出聲。因為那正是失蹤不見了的蒼雲門仙君之一,靈光仙君肖照山!

第五十一章 亂局已現

長槍閃爍著綠芒,映得肖照山的麵孔忽明忽暗,平添一份詭異恐怖,與葉夜心中他那大大咧咧的形象大相徑庭。在陰森的笑聲中,他猛地將巨槍向林春愁投出,道道綠光織成了一片綠色的光海,而那巨槍則如海中的遊魚一般,扭動著刺向林春愁。

肖照山亦飛身而起,身形在快速化為綠光的同時,又擲出一杆巨槍,林春愁輕喝一聲,長刀一閃,一片紫色天幕幻象倏然出現,無數紫雷鳴動,將那巨槍擊碎,複又向肖照山擊去,而此刻肖照山已化為綠光,紫雷穿其而過,將一座大屋擊成齏粉,而那綠光卻絲毫無事,在一陣狂笑聲中,向林春愁卷去。

林春愁冷冷一笑,忽將長刀倒轉,猛地刺入自己腹中,肖照山的驚呼立時傳來:“你……你這是……”

話音未落,林春愁長刀已抽離腹部,一道血雨立時隨之噴灑而出,而她腳下那托住紫雲的狂風,也突然旋轉而起,越變越大,將鮮血吹成無數血滴,隨著狂風起舞。霎時間,綠光便被這夾雜著林春愁血滴的旋風打得千瘡百孔,肖照山的慘叫聲也隨之不斷響起。

“我說過,我若不想死,就沒人殺得了我。”林春愁淡淡地笑著,輕輕轉過頭,望向不遠處的五虛,道:“怎麽,你不打算出手幫他?”

五虛的身子微微顫抖著,它身旁的楚小雲,又恢複了那呆板的神情,如同木偶一樣立在那裏一動不動,突然間,五虛張了張口,竟然口吐人言:“你到底是什麽人?你到底要幹什麽?”

林春愁淡淡一笑,道:“這本是我要問你的話……”正說著,突然沒來由地一陣眩暈,竟是那頭痛的毛病突然發作。她隻覺頭顱欲裂,鬆手拋開長刀,一下跌坐在地上,腳下的紫雲與狂風立時消散,漫天血滴,立時從空中灑下,便如一場血雨。

肖照山雖然不知林春愁身上發生了什麽,但他自然不會放過如此良機,綠光倏然聚攏成人形,飛身上前,一掌將林春愁擊飛出老遠,而他自己也身子一晃,結結實實地摔倒在地,再站不起來。

五虛看了看二人,突然一笑,衝肖照山道:“我正愁以我之力,難以得手,現在可好了,這正是個好機會!”說著,突然疾竄而起,衝著楚小雲猛一揮爪,楚小雲的人頭便離頸而落。

肖照山艱難地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個機會……我受傷不輕,恐怕要休養數日才能行動,快,幫我看看那女人死沒死,如果沒死,快幫我殺了她!”

兩人的激烈交手,早已驚動了眾人,五虛方要走向林春愁,高仙芝等人便趕了過來,五虛立刻退回到楚小雲屍體旁,不住嗚咽。眾人看到眼前慘象,不由大訝,而林婉兒看到楚小雲的屍體,立時便哭了起來。五虛繞著楚小雲的屍身不住悲鳴,林婉兒伸手想要抱它,它卻一下跑到祁連甲的腳邊,不住嗚咽著,用頭去蹭祁連甲的腿,弄得這位粗壯漢子好一陣傷心,忍不住將它抱了起來。

高仙芝早命士兵將肖照山綁住,此刻一揮手,令人將他壓了過來,道:“或許是這個人吧。此人麵生得很,絕不是睢陽城中之人。”

葉夜先是怒目而視,待看清後立刻驚呼失聲,道:“五師叔?怎麽……怎麽是你?”

高仙芝等人聞言愕然,急忙命士兵將肖照山鬆開,並連連道歉,肖照山被兩人扶著,艱難地擺了擺手,心思電轉中,苦笑道:“不知者不怪……”隨後衝葉夜苦笑道:“我本想幫忙,卻不料對方法力太強,卻沒救下這兩位,真是對不住你……”

葉夜急忙過來將他扶住,問道:“五師叔,門裏都以為你失蹤了,這些日子你到哪裏去了?還有,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

肖照山輕輕搖了搖頭,偷眼看了看躲在祁連甲懷中的五虛,又看了看楚小雲的屍體,道:“還是先將這孩子的屍體掩埋,再看看那位姑娘如何再說吧。”

碧林早將林春愁扶起,一番探查後,道:“林姐姐沒有性命之憂,但受傷不輕。”

肖照山聞言麵色一變,眾人卻同時鬆了一口氣。

值此戰亂之時,土葬已成極為奢侈之事。在得知林春愁雖傷重但卻並無大礙後,葉夜與眾人一道先將楚小雲屍體火化,望著那熊熊燃燒的火焰,葉夜、碧林等人均熱淚盈眶,而五虛的眼神,卻變得安定起來,那感覺就仿佛是楚小雲的屍體火化,令它鬆了一口氣一般。

收起楚小雲的骨灰,葉夜小心地將它裝入一個大罐中,用布反複包好後,放在了自己房中。

林春愁始終昏迷不醒,高仙芝、左軍。南霽雲幾位高手分別探查她體內氣息,卻也看不出個究竟來。反正眾人都說林春愁無事,葉夜也沒有過分擔心,便向肖照山問起他“失蹤”以來的經曆。肖照山道:“如今天下真已是亂成了一團,那日我出山尋找修煉用的靈石,卻撞上了一夥妖兵作亂,我隻道以我堂堂蒼雲門仙君,除去幾個小妖還用費什麽力氣,卻不想竟然撞上了硬點子,結果弄得身受重傷,直到前幾日才養好。我怕門內師兄弟們擔心,本想盡快回月芒山,不想又在這裏發現妖蹤,結果又栽了跟頭。唉,看來我這仙君,也是徒有虛名了……”

葉夜道:“五師叔,你沒事就好,勝與敗,卻已經不重要了。你不在門內這段時間,門內發生了很多事。”隨即將蒼雲門現狀向肖照山說了一遍,肖照山聽得一臉駭然,道:“竟有這等事?天啊,亂了,真的亂了!唉,我現在身受重傷,回去也沒什麽用。小夜,就讓我留在這裏養傷吧,傷好後,起碼我還能幫你們守守城。”

安排完肖照山的住處,葉夜陪他聊了幾句,便感覺到心情沉悶,辭別師叔與碧林回到居所,跌坐在牆角,卻再無心練功。碧林眼見他那副模樣,心痛得不得了,輕輕拉住他的手,道:“葉哥,我真的想安慰你,但又不知說些什麽才好。如果換作是林姐姐,她一定……一定可以想到無數句話來開解你吧?我真的是太笨了。”

葉夜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道:“林兒啊林兒,這怎能怪你?要怪,隻能怪我本領低微。蒼雲門的大亂,我無力平息;父母的血仇,我無力去報;身邊的好友,我也無力守護……我實是個失敗到了極點的人……”

碧林默然半晌,眼淚大顆大顆地流了下來,兩人心情均沉痛無比,就這麽靠在牆邊坐著,默然無語直到天亮。

一大早,城中的戰鼓便被敲響,兩人身子同時一顫,急匆匆趕到城頭。高仙芝已經與張巡、許遠、南霽雲和雷萬春等人立在城頭,麵色凝重地望向城下。

遠方敵營已後撤了裏許,“尹”字旗仍然飄揚,顯然,那名喚尹子奇的虎妖大帥,雖中南霽雲一箭,卻並未身死。觀望叛軍營盤,比之前更為廣闊,顯然安祿山又向此處增兵了。

張巡緊鎖雙眉,沉聲道:“看來安祿山對睢陽是誌在必得,如此數量的叛軍,我們實難應付……必須向外界求援!”

南霽雲和葉夜幾乎同時上前道:“我願去!”二人彼此相視,會心一笑。張巡點頭道:“如此甚好。葉仙長身具飛天之技,叛賊們也隻能眼睜睜看你們離去。此事宜早不宜遲,二位現在就去吧!彭城許叔冀和臨淮賀蘭進明處兵強馬壯,可卻互相敵視,彼此想占對方便宜,而一直不肯出兵助我。我本不願理這等小人,但事到如今,隻好忍辱相求,辛苦二位了!”

葉夜當即喚出紫雷疾風鴉,向碧林叮囑道:“你替我照顧好林姑娘,我已經失去了太多朋友了……”

碧林點了點頭,道:“葉哥,你放心去吧。”

兩人乘上紫雷疾風鴉,立時飛天而起,自空中呼嘯而過,敵營中叛軍皆抬頭仰望,卻無計可施。

二人心中焦急,葉夜便加緊催動武息之力,紫雷疾風鴉以兩倍於平時的速度向彭城疾飛,不到一日,便已到彭城。守城士兵眼見一個全身電芒纏繞的紫色大鳥飛近,一個個嚇得驚慌失措,南霽雲急忙示意葉夜降落到城下,收起紫雷疾風鴉,衝守城士兵道:“不要驚慌,快快稟告許大人,睢陽南霽雲前來求救!”

守城士兵訝然而望,有幾名軍官認得這位彼有威名的大將,急忙道:“南將軍稍等,我等這就去通稟!”

單這一句話,就令葉夜怒火上衝,恨不能飛身上去把這人暴打一頓,南霽雲卻強壓怒火,抱拳道:“許大人,睢陽守軍日夜奮戰,如今隻剩下不到六千人,而城中糧草又已食盡,叛軍卻又增兵數萬,張大人特派末將前來,請求許大人出兵相救!”

“這……”許叔冀猶豫了片刻,隨即搖頭道:“要出兵也可以,那得有聖上禦旨才行……”

葉夜已按捺不住,怒吼道:“你放什麽屁?現在皇帝都不知跑到了哪裏,我們向誰要狗屁禦旨?”

許叔冀麵色一沉,戟指葉夜道:“大膽!你是什麽人,膽敢辱罵朝廷命官,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來人,放箭!”

城上守軍麵麵相覷,均麵露難色,許叔冀怒喝道:“還等什麽?”守軍無奈,隻得引弓搭箭,向葉夜二人射去。

南霽雲氣得麵色鐵青,葉夜也氣得咬緊牙關,怒吼聲中,兩條雷蛇出手,將空中羽箭盡數擊碎。許叔冀眼見對方有此奇技,不由嚇得麵如土色。南霽雲手指城頭,怒道:“許叔冀,你這狗一樣的東西,有種下來和你爺爺戰上一合!”

許叔冀冷汗如雨而下,但仗著人多勢眾,強作鎮定,冷笑道:“南將軍,許某肩負守城重任,豈能隨意出兵?這樣吧,我贈南將軍些錢物,請將軍自行到民間募兵吧……”說著衝身後揮手,幾名軍兵立刻從城上扔下數匹布帛來。

南霽雲氣得身子打戰,葉夜麵色陰冷,狠聲道:“南兄,讓我上去殺了他!”卻被南霽雲一把拉住,道:“不可!他畢竟是朝廷重臣!我們走!”

葉夜負氣地一跺腳,喚出紫雷疾風鴉,載南霽雲而去,許叔冀瞪圓了雙眼,看得目瞪口呆,暗自慶幸方才沒有讓士兵繼續放箭,否則惹怒了這位會飛天之術的仙長,自己身邊士兵雖多,怕也難保性命。

兩人憋了一肚子的氣,又向臨淮而去。

臨淮節度使賀蘭進明,乃是大唐有名的才子,其聲名彼佳,已經吃了一次閉門羹的二人,隻能將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果然,此人表現與那許叔冀絕不可同日而語,當守城士兵向其稟報後,他竟親自外出來迎,上前緊緊拉住南霽雲的手,道:“南將軍,在下久聞您的大名,不想今日竟能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啊!不知這位仙長是?”

南霽雲忙拱手道:“賀蘭大人的誇獎,末將實不敢當!這位是蒼雲門仙長葉夜。我長話短說吧……”

沒等他說完,賀蘭進明已道:“將軍一路勞頓,還是先進城來,有什麽事,也不急於這一時,說完,一手拉著南霽雲,一手拉著葉夜,向城內便走。二人見他如此熱情,卻也不好意思推辭,當下隨他一道入城,進入賀蘭進明府中。”

賀蘭進明微微一笑,輕輕擺了擺手,道:“便是出兵,也要吃飽了飯再去吧?況且就算我們立刻出兵,將士們也要準備一番。還是先見見本城的將軍和大人們吧,大家早盼著能結識南將軍這樣的人物,今日好不容易有些機會,若是錯過了,隻怕他們要懊悔一世。”

南霽雲雙手抱拳,道:“大人謬讚了。”隨即向葉夜使了個眼色。葉夜也明白,畢竟是己方有求與人,也隻好順著賀蘭進明,但心中對他的印象,卻開始漸漸變壞。

不久酒宴置齊,城內諸文武官員,全聚府中,賀蘭進明又一手拉著葉夜,一手拉著南霽雲在主席坐下,舉杯向眾人道:“眾位,我一生最佩服的,就是馳騁沙場如行走於自家庭院般的勇武之人,今日南將軍親自來投我,實是我畢生大幸,諸位,請隨我共敬南將軍一杯!”

葉夜與南霽雲均是一愣,南霽雲立刻正色道:“大人此言差矣,你我同為大唐臣子,何來誰投於誰之說?睢陽城糧草已盡,軍士已疲,南八(注:南霽雲乃真曆史人物,在家中排行第八,因此稱為南八)來此,乃是奉張巡大人之命,特請求大人出兵相救!大人與張大人內外相合,再加上葉仙長及其他高手相助,定能一戰破敵!到時……”

話未說完,賀蘭進明已將酒杯放下,道:“南將軍,叛軍兵力達十數萬,就算我們再怎麽裏應外合,也難以得勝啊!況且……將軍請想,十數萬人圍攻下,睢陽能挺得住幾日?隻怕等我們大軍出發,到達城外之時,睢陽已被安祿山奪去了,那時,我們又將麵對怎樣的局麵?南將軍,不如……聽我一句勸――我一向敬仰將軍的才能,如果你能留在我的軍中,我必以上賓之禮待你!”

葉夜怒火上衝,立時便要起身,南霽雲卻一把拉住他,目視賀蘭進明,冷冷道:“大人,受大人如此熱情款待,南八心中實在有愧……”

賀蘭進明以為南霽雲已經動心,笑道:“南將軍何愧之有?南將軍之威名,有幾人不知?我是仰慕已久,不過一餐酒宴,南將軍不必……”

南霽雲搖頭道:“非也。我離城之時,眼見城中糧草已空,眾將士每人日均隻有一勺米的口糧。想來現在,怕是連那一勺米也已經吃不到嘴了吧,而南八卻在此享受美酒佳肴,一想起城中兄弟,我怎能不愧?”

賀蘭進明聽出南霽雲話裏有話,剛要張口,南霽雲已將佩刀抽出,嚇得賀蘭進明麵如土色,在座的幾位大將立時起身,手按劍柄。

南霽雲長得斯斯文文,平時為人又謙和,卻不料動起怒來,性格之烈竟不亞於嚴火瀾,葉夜看得一陣心驚,不由暗讚南霽雲丈夫情懷,當下長身而起,冷哼一聲,隨之而去。在座諸人一陣驚訝,好半天後,賀蘭進明才緩過神來,急忙率眾追了出去。

眾人追到城頭,卻見南霽雲已與葉夜走出城外,葉夜正喚出紫雷疾風鴉,欲飛天而去。賀蘭進明急忙喊道:“南將軍,我是誠意相留!那張巡不過是縣令出身,睢陽也已是風中敗草,哪有什麽前途?你若投到我處……”

南霽雲麵露慍色,猛然回身,挽弓搭箭,動作一氣嗬成,快如閃電,倏然間,利箭已破空而出,深**入賀蘭進明身前城牆內,那箭頭破牆而出,險些刺中賀蘭進明,嚇得他連退數步。

城頭之上,有幾名將軍目視賀蘭進明,臉上均現出不屑之色,其中一人忽大步上前,向賀蘭進明一揖,道:“大人,末將跟隨大人多年,而今想起,卻覺慚愧之至!將來將此事說給兒孫時,隻怕兒孫也要恥笑末將!大人,末將就此告辭!”說完,轉頭衝城下南霽雲喊道:“南將軍稍等,在下願率部救援睢陽!”

其餘幾名將軍,也紛紛向賀蘭進明告辭,一起奔下城去。賀蘭進明呆呆地望著他們的背影,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衝左右道:“快、快去攔住他們!”

然而誰又能攔得住這幾員大將?不多時,他們便帶著各自的親衛出城來到南霽雲與葉夜麵前,抱拳道:“我等身為大唐之將,自當為平叛出力,便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願隨將軍而去,斬殺叛軍!”

南霽雲心中一陣激動,雖然這幾名將軍隻帶出了千餘軍兵,於戰事絲毫無益,但幾人這種氣節與豪情,卻令南霽雲感動無比。葉夜打量著這幾名將軍,也暗自讚歎――要知道,帶著這些兵馬與南霽雲回睢陽,幾乎等同於送死,幾人竟能下此決心,足見其品格。

南霽雲衝眾人抱拳道:“幾位不愧為我大唐的鐵骨男兒!好,願與南八一起浴血殺敵的兄弟,就和我一起走吧!”隨即向葉夜道:“葉兄弟,你的神鳥不能載這麽多人,還是請你先回去吧,我會帶他們盡快趕回睢陽,到時我們內外夾擊,殺叛軍一個措手不及。”

葉夜輕輕點了點頭,但心中卻明白,憑這點人數,即使能讓叛軍措手不及,己方也占不了什麽便宜,也許他們連城門還未到,便已倒臥黃塵了。想到這裏,葉夜不免有些激動,握住南霽雲的手,道:“南兄,你要多保重!”

見葉夜回來,眾人急忙匆匆出來迎接,張巡不見南霽雲,卻麵露喜色,問道:“葉仙長,南將軍可是帶兵自陸路向回趕?”

葉夜輕輕點了點頭,附近的眾兵將立刻歡呼起來,大家都以為兩人已請到了援軍,自然激動無比。

葉夜輕歎一聲,垂首道:“大家先不要高興得太早,這次我們外出救援,幾乎可以算是無功而返……”

眾人如被當頭潑了盆冷水,心中一涼,都怔在當場。

葉夜咬牙道:“我們先到彭城,可許叔冀那混帳東西,說沒有皇帝旨意,他絕不能調動軍隊,隻從城上扔下些帛布,要我們拿著到民間自行征兵!無奈之下,我們隻好轉到臨淮,可誰知那賀蘭進明,不但不想出兵救援,反而設下酒宴,想拉攏南將軍投入他麾下!南將軍為明心智,便斬下一隻手指,憤然而去。”

眾人聞言怒不可遏,雷萬春跺腳道:“這個南八,平時溫溫和和,可一激動,就老幹這等蠢事!為了賀蘭進明這種狗東西自殘身軀,不值啊!”

葉夜道:“不過,正是南將軍這種氣慨,令賀蘭進明手下將士自慚形穢,所以有近千名將士自願離開賀蘭進明,隨南將軍一起來援助睢陽。”

眾人紛紛感歎,張巡道:“我大唐軍中,畢竟還是鐵血男兒多過懦弱小人!”眾人群情激動,同時振臂高呼。葉夜看著一個個衣衫破損、滿麵血汙,被饑餓折磨得日漸消瘦的大唐軍兵,心中不由也一陣激動,衝張巡道:“張大人請放心,隻要葉夜還有一口氣,就要令睢陽不失!”

第五十二章 霧夜血戰

葉夜返回睢陽數日,睢陽城內局勢日漸緊張,城中糧食已完全食盡,民眾已開始捕食雀鳥與鼠類、吃起草根樹皮,葉夜雖身具辟穀奇功,根本不知饑餓,但眼見眾人水深火熱,心中卻焦急萬分。他也不和眾人數量,乘紫雷疾風鴉飛天而去,直衝入叛軍軍營後方,從天而降,搶奪叛軍糧草。

紫雷疾風鴉身高力大,雖隻有一爪,但卻可抓起一輛裝滿糧食的大車,叛軍麵對這從天而降的煞星,卻是無法可想,胡亂放射,卻哪裏傷得著葉夜一根毫毛,隻能眼睜睜看著葉夜將一輛輛糧草車搶走。

然而能如此而為的,畢竟隻有葉夜一人,城中數萬軍民的口糧,憑他一次搶奪一車糧草的速度,如何供應得上,他忙碌一日,也隻是能讓城中百姓吃上一口粥而已。

葉夜隻覺十分怪異,因為叛軍眼見他如此搶奪糧草,卻並不來阻止,隻有護衛糧草的士兵,不斷放箭而已,而其他兵將卻對其視若無睹,任由葉夜搶奪,他不由起了警惕之心,急忙飛回城中,叮囑先不要將糧食發下。

當夜,天色大黑之際,敵營處突然傳來喊殺之聲,葉夜等人急忙來到城頭。這夜霧氣彌漫,張巡遙望敵營,卻隻能看到些微燈火,皺眉道:“莫不是南將軍回來了?”

葉夜心中一動,道:“如此我們便趕快出兵相迎吧!”

張巡沉思片刻,卻終搖了搖頭,道:“不可!這大霧起得太過怪異,我隻怕……隻怕與叛軍有關。他們連妖魔都使得動,弄出這等妖法來,自不在話下。”

眾人皆覺有理,如此大霧下出兵,周圍環境一概無法看清,萬一是敵軍得知南霽雲回還,故意放出這霧氣,在途中設伏,隻等守城軍隊殺出一舉而殲,睢陽便萬事皆休了。

葉夜也已想通這道理,一點頭,道:“如此就讓我去迎接他吧。”話音方落,左軍已拉住他的手,道:“算上我一個,血沙盆裏還有幾百顆豆子,多少能有些用。”

“我也去吧。”高仙芝亦說道:“我們不能讓隨南將軍而來的將士們,死在睢陽城外。”

雷萬春聞言也要前去,葉夜苦笑道:“抱歉,雷將軍,我那疾風鴉上,坐三個人已經擠得不行,你還是和張大人一起守好城池吧。”

祁連甲懷抱著五虛,站在一旁並不上前,眼神略有些渙散,那微有些發呆的表情像極了楚小雲,而他懷裏的五虛,卻是雙眼精光四射,眼見眾人都在城頭,葉夜等三人又要出城,狗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在它這詭異的笑容中,祁連甲悄悄地向後退去,獨自一人走下了城頭。

葉夜心係南霽雲,帶著高仙芝和左軍,以最快的速度飛越迷霧,來到叛軍大營後方。借著雲耀殘器的目力之功,葉夜清楚地看到了眼前的戰況,同時也驚訝地發現,南霽雲竟然率領著一支三千多人的軍隊,正在向睢陽城方向猛衝,在軍隊中間,竟然還有數百頭牛,也不知這些軍隊和牲畜,都是從哪兒弄來的。

戰況緊急,葉夜也不顧多想,長嘯聲中,已與高仙芝和左軍自空中躍下,一落地,三人便各自施展開本領,招呼向叛軍。葉夜的雷蛇在叛軍中肆虐,雷刃蒼月刀更是上下翻飛,揚起一片殘肢斷體之雨;左軍將血沙盆中數百顆豆子全數灑出,這數百血沙兵不懼刀槍地向叛軍猛衝,令化身為妖的叛軍也大感吃不消,而左軍長刀出鞘,刀光飛舞中人頭漫天,光是看看,便已令叛軍嚇破了膽;高仙芝抽出肋骨骨槍,抖出無數槍花,中槍者無不立刻化為血雨肉屑。三人如此殺法,不但瞬間擊敵無數,更嚇得膽小者連連後退,立時將南霽雲軍前方清出一大片空地來。

南霽雲縱馬而來,葉夜衝他一點頭,高聲問道:“南將軍,你從哪又得到這麽人?”南霽雲道:“沿途有不少大唐將士聽到消息,紛紛來投,我也沒想到隊伍竟擴大到這般地步。葉兄弟,不必戀戰,快衝吧!我從叛軍後營劫來了數百隻牛,足夠城中人食用一陣了!”葉夜高聲道:“你帶隊衝,不用管我們,我們便是被層層圍住,也有脫身之術!”

葉夜見南霽雲已經脫臉,急忙喚回正化為劍趾羆在敵營中展開屠殺的武息妖獸,令它化為紫雷疾風鴉,載著三人淩空而起,向南霽雲隊伍追去。

叛軍大營好一陣混亂,葉夜忍不住回頭後望,道:“早知這些家夥如此不濟,真該讓張大人率眾而出,說不定……”

話未說完,高仙芝已搖頭道:“不對,我總感覺氣氛不對!”

左軍這時忽道:“確實不對。你看叛軍大營表麵雖亂,但也隻有南將軍衝過來的中營顯得紛亂,而左右兩翼卻絲毫沒有動靜。不好,我看前方定有埋伏!”

葉夜聞言急凝目望向敵營與睢陽城中間地帶,一片紅光之中,大地之下竟有無數綠芒閃動,而此時,南霽雲的隊伍眼看便要進入那綠芒區域之中,葉夜急忙高呼道:“南將軍小心埋伏!”

然而已經晚了,在一陣破土的巨響,與飛散的塵沙中,無數黑色的妖兵,自地下鑽出,用自己伏如鐵錐的黑色大手,狠狠刺入一個個毫無防備的唐兵體內,在慘叫聲中,南霽雲所率隊伍,竟有數百人瞬間死於這突襲之下。

倉促間,南霽雲策馬挺槍,直殺向這些伏兵,葉夜三人也急忙從天而降,落入敵陣中助南霽雲向外衝殺。

這批敵人雖不足千人,卻顯然是叛軍中的精銳之師,他們個個都能化為妖魔,而且還擁有一定的法力,普通唐兵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不片刻間,便又被殺死了數百人,南霽雲睚眥欲裂,怒吼聲中將槍抖成一團白花,向周圍的妖兵罩去,其他幾名頗有武功的將軍,也各自衝向妖兵,以解各處士卒之圍。

葉夜此時深覺張巡的決策極為正確,若是城中軍兵開門殺出,此時定會被叛軍前後夾攻,後果不堪設想。

幾名妖兵不知好歹,竟上前圍攻南霽雲,被南霽雲幾槍刺死,其他妖兵立刻倏然退後,隻圍著南霽雲不住遊走,卻不再貿然上前。

葉夜三人一落地,便各自擊殺了十數妖兵,而此時,叛軍大營中卻突然傳出喊殺之聲,先前一直按兵不動的左右兩翼,此刻突然猛衝而出,轉眼間便已接近戰場。

高仙芝見狀道:“賢弟,你和左將軍助南將軍突圍,我去截住叛軍!”說著,便飛身挺槍,向敵營方向迎著追兵殺了過去。

葉夜心中焦急,連發數條雷蛇,並將武息之力化為劍趾羆,助南霽雲突圍,而此時,卻有十多名將軍打扮的妖魔,突然自地下鑽出,分別將幾人圍住。這十多人一出,南霽雲、葉夜、左軍,及其他幾名武功高強的將軍,立刻被纏在原地,大軍也再寸步難行。

這三人一個雙手化為鷹爪,背後生出雙翼,不住繞著葉夜飛舞盤旋,伺機出手,葉夜每每出手對付他,他便立刻飛天而起,隨後又來騷擾,如蚊蠅一般煩人;一個上身還是常人,雙腿卻變成馬腿,一雙鐵蹄翻花般輪流擊向葉夜,等葉夜攻向他,他又利用強大的腿力瞬間逃遠;一個遍體生鱗,在雷光照射下反射出幽幽青光,嘴裏不住吐出腥紅的氣泡,那氣泡觸物即炸,打在地上,竟能將地麵轟出一個個尺許深的大坑來,惟他最不擅縱躍奔逃之術,但每當葉夜要先出手對付他,另兩個家夥便分進合擊襲擊葉夜,而等葉夜收招反攻那二人,二人卻立刻逃得遠遠的,那鱗人卻趁機狂吐紅泡。

其他幾人那邊,情形也大致相當,都被妖將纏得死死的,其餘兵卒根本不是妖兵對手,拚命對抗中,倒下的人卻越來越多。

另一邊,高仙芝已經迎上了追殺而來的叛軍,這部分叛軍有的略顯妖相,有的隻是普通人,隻有極少部分,可以完全妖化,實力比之包圍南霽雲隊伍的那些叛軍,可謂天差地別。但他們卻勝在人數眾多上,幾萬人形成的大潮麵前,高仙芝這頂尖高手,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他舞動骨槍,在叛軍中左衝右殺,但也隻不過擋住了一小部分人的前進,眼見兩側叛軍毫無阻滯地向南霽雲隊伍殺去,高仙芝不由紅了眼,猛地暴喝一聲,一道紅光以他為中心,迅速地向四周擴散,被他殺死的叛軍屍體,在紅光籠罩下,竟然慢慢地重新站起,揮舞著刀劍,向自己的同伴殺去。

這一下,叛軍立時大亂,即使是妖化了的叛軍,也被這些爬起來的死屍嚇得人心狂跳,而更令他們感到害怕的是,隨著死者的迅速增加,攻擊自己的死屍也越來越多,許多仍是凡人之軀的叛兵,已經驚恐地向遠處逃去,前方的隊伍立時亂成一團,再難以方才的速度前進。

正在這時,一團充滿邪氣的浮雲,突然在空中漸漸湧起,那雲朵正在高仙芝頭頂上方,他隻覺頭上邪氣流動,急忙駭然閃身,抬頭向上望去,也就在這刹那之間,一隻巨大的紫色拳頭,突然衝破浮雲,狠狠擊落,若不是高仙芝閃得及時,此時怕已被其擊中。

紫拳重重打在地麵上,整個大地竟然為之一顫,附近的屍兵與叛軍皆立足不穩,紛紛摔倒在地。

一股強大無比的法力波動,突然自叛軍陣營方向湧起,一個雙臂上纏著飄帶的美貌女子淩空飛來,在她身後,緊跟著一胖一瘦兩位老者,這兩人胖的極胖,瘦的極瘦,均踩著一個古怪的大圓盤淩空飛行。再向後看,隻見三位身著大紅鑲金袈裟的僧門老僧,腳踏蓮花疾飛而來,其後,又有十名身著普通紅袈裟的中年僧人,一路相隨飛奔而來。

而那三位穿著鑲金袈裟的老僧中,有一位高仙芝更是不會忘記,那就是曾先後保護邊令誠與楊國忠的金剛手。這些人法力強盛,身上又邪氣流動,一看便不似善類。

幾人相見,倪素心隻冷冷一笑,道:“這個屍妖就交給你們了,我去殺葉夜!”說著,已掠過高仙芝頭頂,向遠處的葉夜而去,那一胖一瘦兩個老者,則飛躍下圓盤,落在高仙芝麵前。

聽倪素心所言,高仙芝不由大訝,眼見其後的佛門眾僧也要自自己頭上飛過,他不由暴喝一聲,舉槍向上便刺。

大笑聲中,一胖一瘦兩位老者同時衝了上來,高仙芝感覺到二人法力,不敢大意,隻得收回骨槍,抖槍向兩人刺去。

僧門僧眾一接近南霽雲隊伍,便立刻落地分散開來,分別對付其他將軍及普通兵卒,而倪素心則麵色冰冷地一直飛到葉夜附近,才從空中落下,原本纏住葉夜的三人看了她一眼,似是早已熟識般,隻點了一下頭,繼續葉夜纏鬥。

葉夜眼見佛門中人突然出現幫助妖兵,心中不由焦急萬分,忽見倪素心從天而降,驚訝之餘,不由一陣大喜,邊戰邊道:“素心?你……你沒事?”

倪素心目視葉夜,目光中卻再沒了昔日的愛意,冷冷道:“我沒事?這令你很失望對不對?”

葉夜皺眉道:“素心,你這是怎麽了,胡說什麽!”

倪素心一陣冷笑,道:“我說錯了嗎?你何時曾關心過我!你的心裏隻有碧林那妖女!”

聽到倪素心出言汙辱碧林,葉夜不由麵色一沉,身上猛然雷力暴發,竟將三名圍住自己的妖將同時逼退,沉聲對倪素心道:“素心,你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師妹,更多次幫我,但不要以為憑著這些,便可對碧林出口不遜!碧林對我的情義,我一輩子做牛做馬也還不完,為她,我不惜得罪任何人!我問你,她是那樣好的一個人,何時曾得罪過你?”

倪素心仰天一陣大笑,那笑聲聽來充滿了悲苦之情,道:“是啊,我是你的好朋友,是你的師妹,更曾拋棄一切地幫你,可我得到了什麽?葉夜,我曾是那麽的愛你,為了你,我不惜作出一切犧牲,為了幫你,我甚至拋下了我爹,與你同去尋那虛無境,可你呢?你何時曾關心過我,何時曾愛護過我?你的心裏隻有碧林,你根本就沒把我放在過心裏――哪怕隻有短短一瞬!那日我身處險境,你卻隻救走碧林,把我丟給那兩個老魔頭!葉夜,我已經徹底對你死心了!我得不到你,別人也休想得到你!”

說著,她突然發出一聲厲喝,身上的素女綾如蛇般向葉夜卷去。與此同時,那三名妖將也自不同方向,再次向葉夜攻來。

然而四人合攻之下,他哪有閑暇解釋?三名妖將忽得強大助力,立時全力而攻,葉夜壓力頓時大增。他不願與倪素心正麵對抗,但倪素心卻全力而為,素女綾招招疾攻葉夜要害,逼得他險象環生,幾招下來,竟中了三名妖將幾招,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

眼見葉夜噴血,倪素心的身子突然顫了一下,手上也慢了下來,葉夜趁機狂舞雷刃蒼月刀,將三名妖將逼退後,才騰出空來擲出三條雷蛇,分別擊向三人,轉頭對倪素心道:“素心,當日並非我不救你……”

“不要說了!”倪素心想起那日之事,突然怒吼一聲,道:“葉夜,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說著,突然高舉起雙手,大聲道:“紫魔召來!”

刹那間,葉夜頭上浮雲湧動,一隻巨足猛然自雲中而出,狠狠踏向葉夜,葉夜匆忙閃躲,躲過巨足,卻躲不過巨足踏地後崩飛的石塊,身上多處被擊中,雖不致重傷,卻也疼痛無比,一時間身形一緩,踉蹌跌倒。

而就在這時,三名妖將同時攻來,在這危急時刻,遠處的劍趾羆忽化為紫氣,如閃電般飛射而來,在重新化為劍趾羆的同時,揮起雙爪,將那生著馬腿的妖將攔腰斬斷,同時將那長滿鱗片的妖將重創。

此時那化身為鷹的妖將,卻已伸爪擊向葉夜,驀地一道紅光飛射而來,卻是一條火紅的狐尾,狠狠擊在那鷹妖將的身上,竟在刹那間將他擊成漫天碎屑。隨著一道道雷光浮動,已化身為九尾妖狐的碧林從來而降,落地時,狐尾卻已消失一條,顯然是方才一擊,用去她不少力量。

倪素心一見碧林,兩眼立刻噴出仇恨之火,怒道:“你這妖女,竟敢來壞我的事!”

碧林亦怒道:“我雖是妖身,卻也比不了你那一顆妖心!當日你害我不成,反被血離窟二老捉走,又幹葉哥什麽事?”

葉夜此時已一躍而起,一言一怔,隨即皺眉道:“碧林,你說……那天她要害你?”

碧林點頭道:“不錯。當時她見我法力用盡,再無法飛天,便說帶我一道去幫你,將我帶到天上後,卻又突然將我拋下。若不是那血離窟二老平空出現,我隻怕早已化成一團肉泥了。我本不想對你說此事,但如今……倪素心,你做的太過分了!”

倪素心冷笑一聲,道:“到現在還想裝什麽好人……”

話未說完,葉夜已怒吼一聲,道:“倪素心,你以為你是我的師妹、是哥舒將軍的女兒,又曾幫過我,我便會任由你欺侮碧林嗎?告訴你,誰都可以與我葉夜過不去,但誰要是傷害碧林,我就要他死!”

話音未落,金剛手已從天而降,目視葉夜,怒道:“小子,你殺我同門之仇,今日我也一定要報!”說完,已晃動雙掌,直衝向葉夜。

倪素心冷冷看著碧林,道:“我得不到他,你也別想得到!”一揮手,素女綾如蛇般纏向碧林。

碧林可以忍受倪素心傷害自己,因為那是基於倪素心對葉夜的愛,可如今不同了,倪素心已經不是在愛葉夜,而是在傷害他。碧林絕不允許別人傷害葉夜,她也再不會對倪素心留手。清喝聲中,八條狐尾擺動,碧林帶著綠色的閃電迎上了倪素心。

城外戰鬥正在激烈之際,祁連甲卻已深入城中,來到肖照山和林春愁養傷之處。守衛的士兵見是他,都紛紛問好,任由他進入其中。

祁連甲懷抱五虛,神情木然地走進了肖照山房中,肖照山躺在**,見是他進來,立刻翻身坐起,詭異地一笑,道:“嚇我一跳,原來是你。”

祁連甲如同木偶一般,臉上毫無表情,五虛卻道:“你剛才起來想做什麽?”

肖照山微微一笑,道:“當然是趁機去解決了林春愁,否則等她醒來之際,我的身份就暴露了。其實早在幾天前我的就應該下手,但我這人還是過於謹慎,不敢在法力隻恢複三成的情況下,去對付她這種高手。”

五虛一愣,道:“你打算在此地長留?”

肖照山點頭道:“當然。我現在的法力仍未恢複,除了用來殺昏迷不醒的人,別的事什麽也幹不了,而這裏,卻是一個極好的療傷之地――試問,到哪裏能找到這麽多高手,在我養傷期間保護我?我可不願再過那種躲入地下緩慢休養的日子了。”

五虛哼了一聲,道:“今夜看這情形,此城恐怕就要陷落了,你要是還願留著,那隨你好了。”

肖照山一愣,急忙跳下床來,道:“怎麽,難道說……他來了?”

五虛笑道:“你看今夜這突然而來的漫天大霧,不是他,又會是誰?你我現在應該趁亂離去。”它用爪子拍了拍祁連甲的胳膊,道:“有了這個家夥,我們不用葉夜,就可進入虛無境中,到時候助大神複活的頭功,就是我們的了!”

肖照山皺眉道:“真沒想到,他竟會親自到這裏來。他又為的是什麽?”

五虛不耐煩地道:“你管他那麽多!快走吧,想養傷,有的是地方!”

肖照山忙點了點頭,起身便向外走去,抱著五虛的祁連甲立刻緊隨而出。

兩人方走出屋不遠,突然聽到院中另一間屋內傳來一陣桌倒杯碎的聲響,那屋中住的正是昏迷不醒的林春愁,兩人不由都嚇了一跳,肖照山全神戒備地望向那屋,正要走過去探查,那屋門卻忽然被推開,林春愁一臉激動地衝了出來,眼望著城門方向,喃喃自語道:“是他、是他!他來了,他終於來了!”

肖照山與五虛驚訝地看著她的背影,好半天後,肖照山才喃喃說道:“她說的是誰?難道、難道說的也是他?”五虛一咬牙,道:“這些搞不清弄不明的事,咱們就不要多想了,快走吧!”

第五十三章 妖神現世

夜色中,那漫天的大霧,突然變得更濃了,奮力拚殺中的眾人,漸漸感覺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高仙芝手持骨槍,力戰血離窟二老,卻已漸落下風。那胖大老人如皮球一般從這邊彈起,又從那邊落下,雙手揮舞,不住攻向高仙芝,而那枯瘦老者,卻如山嶽般輕易不動,憑一對肉掌,與高仙芝的骨槍硬接硬打,時間一久,竟將高仙芝那屍化了的雙臂,震得有些發麻,而這枯瘦老者卻全然無事。

高仙芝不由大驚,沉聲道:“二位是何方高人?為何要助叛軍作亂?”

那胖老者哈哈一笑,在空中彈了幾彈,落回地麵,道:“教你個乖,爺爺我是宇文通,那家夥是莫橫。小子,你能化身為妖,可見是我門中人,怎麽不助妖神,卻助起凡人來了?”

高仙芝一怔,駭然道:“原來你們便是血離窟輩分最高的橫通二老?”

枯瘦老者莫橫輕哼一聲,道:“小子,我看你是個人才,就這麽毀了著實可惜,不如拜我為師,讓我將畢生武功法術傳給你。到時你縱橫天下,無人能敵,豈不比給這些凡夫俗子賣命要強上百倍?”

高仙芝冷笑一聲,道:“我高仙芝仍大唐將軍,豈會拜於爾等邪門之下!”

胖老者宇文通愕然道:“高仙芝?原來你就是唐軍中的那個高手?”

莫橫則道:“那又如何?大唐已走向了滅亡,你還為它賣什麽命?”

高仙芝冷冷說道:“如今的我,並非為哪個王朝而賣命,我為的,隻是天下百姓不再生活於戰火與亂世之中!”說完,一挺骨槍,向莫橫直刺而去。

宇文通怒道:“好大的口氣!小子,你以為能打得過我們?告訴你,若不是我們二人在虛無境中被曲震空那家夥傷得太重,為了突破虛無境,又用去了我們太多法力,不用老莫動手,單憑我一個,便可將你殺了!”說完閃開骨槍,胖大的身體淩空而起,向高仙芝頭頂砸去。

莫橫輕歎一聲,道:“冥頑不靈的小子,可惜了!”

左軍與三名妖將拚殺,本已占了上風,憑著“閻羅之體”,用以命換命的法子殺了二將,卻突然有一位老僧飄然而至,落地後低頭合什,道:“這位施主,佛講慈悲,請勿妄動殺念。”

左軍早見這些僧人一來便助叛軍作戰,哪願與他多費話,舉手便是一刀,直向那老僧斬去。

左軍冷哼一聲,回手一刀,逼得僅存的那妖將退後數丈,道:“狗屁和尚,裝神弄鬼,死有餘辜!”說完箭步向前,手中長刀如電光一閃,直斬向自稱大勢至菩薩的老僧頸間。

大勢至輕歎一聲,突然間雙目圓睜,絲絲黃光自他眼中溢出,他輕輕抬足,又快速地在地上一踏,刹那間,以他為中心,方圓數丈內的地麵,猛地一顫,左軍隻覺全身發麻,竟然站立不穩,身子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他勉強穩住身形,凝視大勢至,後者淡淡一笑,道:“施主,再不回頭,我就隻能大開殺戒了!”

葉夜與金剛手甫一交手,金剛手便暗叫不妙,他突然發現,這個小子的法力已再次精進,久戰下去,自己將完全處於劣勢,而最終為其所擊殺。他不由汗如雨下,暗自後悔不該獨自對付葉夜,而卻又不好開口向別人求助,一咬牙,猛地退後數步,從懷中取出降魔杵,淩空擲起。降魔杵越變越大,猛然朝葉夜砸去。

目視這件法器,葉夜冷笑一聲,道:“現在看來,你這法器除了會變大之外,卻也沒什麽用處!”

他右手高舉,手背上那幻蛇劍立刻閃出一道光華。他的法力中已融入曲震空部分真元,雖不能如曲震空一般發揮出幻蛇劍的幻術之力,卻已可隨心禦使這把奇劍。他將幻蛇劍向空中一拋,幻蛇劍立刻飛天而起,迎上降魔杵,二者間大小相差雖遠,但卻鬥了個旗鼓相當,在空中不斷碰撞,哪個也不能將哪個擊落。

金剛手大吃了一驚,全不知葉夜何時又多了這麽件法器,而葉夜卻在他驚訝之時,倏然衝了過來,雷刃蒼月刀狠狠斬落,金剛手倉促應戰,立刻完全落於下風,他拚命想挽回劣勢,因此出招全無顧忌,一聲大吼中,一道烈火突然自他足底燃起,瞬間將他整個人吞噬。那火焰熾熱無比,葉夜隻覺被燎得生疼,急忙向後退開。

火焰之中,金剛手的僧袍化為灰燼飛散,他的皮膚則漸漸化為藍黑色,在他的額頭之上,一隻巨眼緩緩睜開,一道光華隨之流動而出,將他全身籠罩。

遠處,正躲過左軍兩刀,欲施手還擊的大勢至見此情境,竟顯出驚慌之色,高聲吼道:“不可!金剛手,你法身未得圓滿,如此貿然使用,將再變不回人身!”

“再不用我就死了!”火焰與光華之中,金剛手的三眼圓睜,怒視葉夜,道:“小子,你逼得我好苦!”話音方落,那光華忽收回他體內,那熊熊大火,則如一件盔甲般纏在他的身上,金剛手怒吼一聲,已飛身向葉夜撲來。

葉夜隻覺熱浪撲麵,卻絲毫不曾畏懼,清嘯聲中,全身雷光陡然大盛,揮舞雷刃迎向金剛手,這一雷一火兩股力量撞到一處,立刻爆發出一股強大的氣流,周圍的普通兵卒,紛紛被吹得橫飛出數丈。

碧林與倪素心初交手時,尚占足上風,但她終不忍對其痛下殺手,法力消耗下,身後狐尾已隻剩下五條,此時見葉夜被金剛手逼得不斷後退,碧林不由滿心焦急,分心之下,令倪素心慢慢緩過氣來,素女綾攻勢更疾,漸漸開始占據上風。

葉夜正全力對敵,雲耀殘器的目力之功忽然發作,他隻覺附近有一團綠芒閃動,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卻見那正是漸落下風的碧林。眼見倪素心出招越來越凶狠,而碧林越來越難以支撐,葉夜不由也變得焦急起來,分心之下,被金剛手一掌擊中胸口,倒退出丈許遠,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碧林見他受傷,不由驚呼一聲,這一分心,素女綾立刻纏了上來,將她緊緊縛住,摔倒在地。

倪素心看了看那邊的葉夜,又看了看碧林,冷笑道:“今日我就成全你們兩個,送你們一起下黃泉!”說著,已高舉起右手,其腕上的息元鐲閃動著微光,一團浮雲漸漸在天空中凝結成形,顯然是要用出那招“紫魔召來”。

葉夜怒吼一聲,飛身便要衝來解救,但金剛手卻狂叫著疾衝向葉夜,將他死死纏住。葉夜怒視倪素心,隻見她看著自己,不住地冷笑,忍不住狂吼一聲!

遠處,那化為劍趾羆與妖將和僧人廝殺的武息妖獸,隨著葉夜這一聲狂吼,突然化為萬道紫絲,倏然飛回,刺入葉夜體內,刹那之間,武息法力與葉夜雷力相融,化為一種紫色的雷電,將金剛手的火焰完全壓製下去,金剛手在這雷光閃動中,隻覺行動艱難,急忙催動法力與之相抗。

但為時已晚!葉夜在武息之力相助下,雙手高舉,一道巨大的雷刃自他掌間形成,那雷刃通體發紫,其上纏繞著道道紫色電光,自空中閃電般疾劈而下,將金剛手一分為二!

金剛手一死,那降魔杵立時失去力量,瞬間變小自空中跌落,幻蛇劍失去對手,亦化為一道光芒,重新回到葉夜手背之上。

那雷刃並不曾消失,而是倏然一轉,又斬向素女綾,竟將這法器斬斷,倪素心身子一晃,連退數步,一道雷光在素女綾上快速遊走,向倪素心身上纏來,嚇得她急忙拋開素女綾。

葉夜快步上前,幾把扯斷碧林身上的素女綾,將她扶起,怒視倪素心,道:“倪素心,我不想殺你,你走吧!”

倪素心呆呆地看著葉夜,忽慘然一笑,道:“對,你永遠都對我這樣凶巴巴的,從當年我們見第一麵到現在,你永遠都是如此!”說完,她又瘋狂地笑了起來,道:“幹嘛不殺我?來吧,殺吧!我既然殺不了你,你就來把我殺了吧!”

“倪姑娘,請你讓開。”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自遠處響起,一個高大的身影破開迷霧,緩步走到幾人近前,這人全身披滿鎧甲,連頭臉都擋得嚴嚴實實,但葉夜聽到他的聲音,卻覺得分外耳熟。

“葉夜,多日不見,沒想到你的功夫竟進步至此,真不愧是辛月鬆的弟子!”那男子一邊說,一邊緩緩將頭盔摘下,扔在一旁。

葉夜一見此人,身子不由得一震,一股衝天怒意自心底湧起――那高大而健壯的身材,那高聳的眉骨,深陷的眼窩,不怒自威的神情,不是厲嘯又是誰!

“厲嘯!”葉夜幾乎是咬著牙吐出這兩個字,道:“我正愁不知到何處尋你,你竟自己送上門來,好、好!”話音未落,葉夜已飛身而上,紫色的雷刃蒼月刀劃破迷霧,直向厲嘯斬去。

厲嘯長歎一聲,仰頭向天,道:“蕾霜,報仇的日子終於到了!”言罷,雙目中猛然射出一道綠芒,在怒吼聲中,這位狼妖雙手同時揮掃而出,兩道勁風順掌而出,分別擊向葉夜與雷刃。

震耳的響聲中,雷刃與第一道勁風相撞,二者同時消散無形,而另一股勁風則狠狠撕裂了葉夜的護體雷芒,在他胸口留下五道血痕。鮮血飄灑中,葉夜踏雷淩空疾退而去,鮮血染紅前襟。

他訝然望向厲嘯,未料這狼妖武功,竟然也精進不少,竟讓自己一招內便吃了大虧。

就在這時,那漫天的大霧突然如同潮水一般快速流動起來,冰冷的風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全身戰栗,在刹那之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情不自禁地仰頭向天空望去。

霧氣在迅速地匯集,漸漸在九天之上形成了一團雲,那原本被濃霧遮擋住的圓月,在瞬間將大地照得一片明亮。厲嘯抬頭望著那圓月,臉上出現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道:“看啊――今夜的滿月,那是蕾霜的眼睛,她在天上看著我,要我親手為她複仇!”說完,他猛地一躬身,便要向葉夜衝來,碧林急忙攔在葉夜身前,僅存的四條狐尾劇烈地抖動著,仿佛隨時都會將驚人的妖狐之力爆發出來。

驀然間,一道濃霧突然自九天下墮下,將厲嘯裹在其中,這位一招便將葉夜擊傷的強大狼妖,竟然再動不得分毫。他激烈地掙紮著,仰天怒吼道:“安慶緒,為何要阻我複仇?”

葉夜聞言一驚,忙抬頭向天上看去,雲耀殘器的目力之功助他穿破層層雲霧,看到了飄浮在霧中的男子麵貌,那俊美而優雅的家夥,正是安慶緒!

“你還不能殺他。”安慶緒的聲音自九天傳來,但卻與葉夜從前聽過的語音大相徑庭,如果不是看到了安慶緒的臉,葉夜真懷疑那霧裏是另外一個人。

安慶緒緩緩說道:“因為我要先將他體內屬於我的東西要回來……”

刹那間,一團迷霧飛墮而下,瞬間將葉夜與碧林二人籠罩其中,二人隻覺一股透體的涼意傳來,想要掙紮,卻已動不得分毫。

葉夜更是清楚地感覺到,隨著這寒意的入侵,自己體內也開始生出數股寒氣,這些寒氣越來越強,最終竟衝破自己的護體氣勁,脫離自己的身體而出,而在這刹那間,雲耀殘器的目力之功,也突然消失!

葉夜不由在心中驚呼道:“他把雲耀殘器奪走了!可……可他怎麽能辦到?”

不光是葉夜,被包圍在霧中的碧林,也感覺到一股寒竟脫體而出,化為一道紅光,直向天空中的霧團而去。那紅光顯然便是離之心,它一離碧林,碧林背後的狐尾便立刻消失得幹幹淨淨,她完全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妖族女子,再無半點法力。

葉夜體內的雲耀殘器,也化為紅光而去,投入那雲霧之中,而包圍兩人的霧氣,也立時消散。天空中,那團霧氣不住湧動,半晌後才漸漸散去,一個人影在霧氣中央顯現,無邊的陰寒氣息,自這人身上散發而出,仿佛將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了其中,不論是唐軍還是叛軍,凡是體力稍弱者,無不僵硬地倒在地上,被凍得全身打戰。

安慶緒!葉夜內心狂喊著:“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他怎麽會有這樣強的力量?這哪裏還是人,分明就是天神!”

一聲歎息自高天上傳來,清楚地鑽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安慶緒輕輕地舒服著四肢,自語般緩緩說道:“一千年了,足足有一千多年了,辛雲,我被你一介凡人,逼得自爆身軀,四分五裂地苟存於虛無之境中,竟然已經有一千多年了!可那又如何?我不是再次回到人間了嗎?而你呢?曾經讓我慘敗的你呢?”

所有了解妖神雲耀傳說的人,心中均是一震,從這番話中不難聽得出,眼前這九天之上的安慶緒,實際上卻是妖神雲耀!

“雲耀?他是雲耀?”葉夜怔怔地望著天空,片刻後突然大聲吼道:“雲耀,辛雲的後人仍在世間,你還敢猖狂麽?”

“後人?”空中的安慶緒――或者說是雲耀,輕輕地皺了皺眉,那英俊的麵龐上泛起了一絲殺氣,看了看葉夜,緩緩點頭道:“對,還有你,你是辛雲的後人……”

話音未落,他的手便輕輕地一揮,一道霧氣立刻飛射而下,罩住葉夜。葉夜隻覺有一股強大無匹的力量自那霧中傳來,幾乎要將自己整個人壓得粉碎,大駭下急忙拚盡全力與之對抗,刹那間,他身上的紫色雷電轟然爆發開來,紛紛擊向壓在自己頭頂的霧氣。

然而就算葉夜拚掉性命,也無法與這霧氣的壓力對抗!那雷光被壓得越來越微,最終竟然完全消散,葉夜悶哼一聲,被霧氣死死地壓在地上,隨著一陣令人心驚膽戰的聲響,大地竟也被霧氣壓出了道道裂紋。

“住手!”一聲怒吼傳來,南霽雲已持弓在手,搭箭在弦。無數淡藍色的氣息自他全身溢出,纏繞在那利箭之上,轉瞬之間,那箭便已為化一道藍色的光芒,南霽雲的身上,卻再無法擠出一絲一毫的氣息,他拚盡全力大喝一聲,倏然鬆開了弓弦!

一道藍芒立刻直射天宇,破開層層迷霧,直取雲耀胸膛!

“好箭法。”雲耀隻是淡淡地一笑,伸手輕輕一彈,隻憑一隻指頭的彈動之力,便將那藍芒擊散為漫天光雨。隨後,這隻手又在空中輕輕一轉,一團霧氣纏繞其上,他看著地上的南霽雲,緩緩說道:“作為獎勵,我就親自送你去黃泉路吧。”

他的手輕輕地轉動著,那充滿了強大力量的霧氣,眼看便要脫指而出,就在這時,一個顫抖的女子聲音,突然從遠處天空中傳來:“耀,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聽到這個聲音,雲耀的身子竟然猛地一顫,漫天的霧氣,突然消散無蹤。

一團紫雲淩空而來,紫雲之上,一個長發女子怔怔地看著雲耀,伸出的手仿佛想要抓住什麽,卻又不敢去抓,凝在半空中,不住地顫抖著。

葉夜隻覺身上壓力頓消,急忙爬了起來,碧林也已站起,兩人相互攙扶著,彼此關切地打量著對方的傷勢,隨後又一起抬頭向天。

“林姐姐?”當碧林看清空中那人後,不由驚呼起來,葉夜也愕然道:“是……林姑娘?她醒了?”

雲耀的身子也在顫抖著,他的手,也不自覺地向前伸出,聲音有些哽咽,道:“你……你難道是……煙兒?不可能,這怎麽可能,早在數千年前,你就已經……你就已經……”到最後,竟然激動得說不下去。

凝望著雲耀,林春愁的眼中竟充滿了哀傷與愛意,她的淚水順眼眶滑落,如珍珠般墜向地麵,輕輕點頭道:“是我,我是煙兒啊!”

驀地,雲耀發出一聲如受傷野獸般痛苦地大吼,緊緊的抱住自己的頭,叫道:“幻覺,又是幻覺!我知道,這還是那每夜每夜都纏住我不放的幻覺,我的煙兒已經死了,我的煙兒早就已經被炎帝害死了!”

林春愁輕輕搖著頭,慢慢飛到雲耀身邊,輕輕地抱住他的胳膊,柔聲道:“不,煙兒沒有死,煙兒怎麽能放心留我的耀一個人在這世上?那樣的話,我的耀將會多麽寂寞啊!”

雲耀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著,輕輕抬起頭,端詳著林春愁那充滿淚水的眼,突然緊緊將她抱緊,喜極而泣道:“煙兒,是我的煙兒!你還活著、還活著!”

地上的所有人,都已經看呆了,連叛軍的兵將,竟也無法接受眼見的事實。他們不明白,安慶緒怎麽就成了雲耀,而眼前在天空中上演的這一幕,又代表了什麽?

聽到雲耀這一番話,所有的人都為之一震。碧林怔怔地看著天空中的二人,她雖然不能理解林春愁為何突然成了什麽煙兒,成了雲耀幾千年前的愛人,但卻被雲耀的癡情所感動,隻覺得一陣陣的心酸。而葉夜卻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驚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這一切!

原來人間數千年的動**,隻因數千年前的一幕悲劇,隻因妖神對一位凡間女子的刻骨愛戀!

可林春愁怎麽會是雲耀的愛人?

這一點,沒有任何人能想得通。

天空中的二人,根本無視地上的眾生,隻自顧自地擁在一起,彼此忘情地凝視著對方。林春愁輕輕地撫摸著雲耀的臉頰,緩緩說道:“耀,不要問我這是為什麽,因為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我曾迷迷糊糊地醒來,在半夢半醒之中,做著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做的事,然後,我就突然清醒了過來,我感覺你就在這裏,所以我就拚命地趕了過來。耀,我真的好想你啊!”

雲耀流著淚握緊林春愁的手,輕聲說道:“好的,我不問,我也不理那麽多了。隻要你還活著,隻要你還活著就好!我什麽都不管了,我要和你一起離開這裏。我們去無天吧,我們在那裏誰也不理,隻有我們兩個人,永遠在一起!”

林春愁微笑著點著頭,剛要開口說話,身子卻突然一顫,痛苦地用手捂住頭,連聲道:“不……不對,我不是煙兒,我不是……我是……”

驀然是,她的目光突然一變,用冰冷的聲音說道:“我乃蒼雲門紫雨仙子林春愁,雲耀,受死吧!”一道紅光閃耀而起,那是林春愁張口噴出的血箭,淩空化為一柄丈許長刀,狠狠刺入雲耀胸膛之中!

這突變,令九天之下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雲耀怔怔地看著插在自己胸口的長刀,好半天才緩緩抬起頭,凝視著林春愁的眼睛,道:“煙兒,這是為什麽?”

“我不是什麽煙兒!”林春愁痛苦地捂住了頭,那長刀在微微的震**中,化為鮮血灑下,她掙紮著說道:“我是……我到底是誰?”

雲耀不顧自己血流不止的胸口,隻凝視著林春愁,他那神奇的目力,似乎在片刻之間便看出了些什麽,愕然道:“你的體內竟有三個靈魂?這是什麽人幹的?”

此時林春愁已身子一顫,自高空中跌落下去。雲耀不顧許多,揮手擲出一團霧氣,將林春愁輕輕托住,飄到自己身旁。他無限溫柔地將其抱在懷中,輕聲道:“煙兒,我不怪你,我會幫你將那兩個多餘的靈魂驅走,讓你重新變回我的煙兒!”

一團濃霧忽憑空而起,將雲耀與林春愁包圍其中,片刻後迷霧消散,兩人卻已蹤影不見。

隨著雲耀的消失,那般壓製住厲嘯的濃霧,也失去了它原本的威力,漸漸飄散在空中,厲嘯猛然發力,全身劇烈地一抖,緩步向葉夜走來。

辟穀能為葉夜帶來無限體力,卻不能讓他似厲嘯般,擁有狼族的不死之術,在雲耀方才的重擊之下,葉夜已經身受重傷,而碧林則因失去了離之心,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妖族女子,再無一絲一毫法力,兩人現在加在一起,恐怕還不是一名妖將的對手,更不用說厲嘯了。

眼見他們就要死在厲嘯手中,倪素心的心中卻突然湧起一陣酸楚的感覺,她不自覺地又想起了與葉夜初見時。那時的她,心底也似現在這般,莫名其妙地湧起一絲奇怪的感覺,情不自禁地想要和這個倔強的男孩說話,渴望能與他一起玩耍。想到這些,倪素心的眼睛不由有些濕潤,她看著鮮血從葉夜的口角溢出,竟然又心痛起來。

她在心底狂喊著:“我為什麽還要在乎他?他從來沒有在乎過我,在他的眼裏,我連碧林的一根汗毛也比不上,為了碧林,他可以付出一切,而我呢?他從來沒有想過我!他該死,他應該去死!”

厲嘯的眼睛,緊盯著葉夜,那裏麵閃動著的是仇恨的火焰,他的嘴角輕輕向上揚著,但那種表情卻不似是笑,而更像是哭,他低聲自語著:“蕾霜,我這就幫你殺了他,然後,我會去找你。蕾霜,你一定不要先走,一定要在黃泉路上等著我!”

圓月散發著清輝,在那銀色月光的照耀下,厲嘯的長發無風自舞,道道綠芒自他眼中射出,他躬身發出一聲低吼,便立刻向葉夜疾竄而去!

葉夜知道,此時的自己,已完全不是厲嘯的對手,他深情地看了碧林一眼,輕聲道:“答應我,不論如何,你都要好好活下去!”說著,已突然將碧林推向一旁,猛地衝著厲嘯衝了過去。紫色的電光在他周身起舞,他不顧體內的傷痛,拚命催動法力,結果卻令那傷勢更重,一股股鮮血已不由自主地順著嘴角奔湧而出!

喊殺聲立時又響成一片,在這無盡的殺伐聲中,葉夜與厲嘯已狠狠撞在一起。葉夜不顧一切地釋放著雷蛇,以光華奪目的雷刃蒼月刀,狠狠劈向厲嘯,而厲嘯卻完全無視這一切,他的身體閃動著淡淡的藍芒,那些雷蛇撞在他的身上,雖然轟轟烈烈地爆發,卻根本無法傷到他一根毫毛,麵對葉夜的雷刃,他更隻是冷冷一笑,毫不在意地狠狠擊出一拳。

雷刃自上而下,狠狠劈在厲嘯頭頂,然而卻無法突破那層薄薄的藍光,而厲嘯的拳頭,卻狠狠地打在了葉夜的胸口,那強大的衝擊力量,令護在葉夜身前的紫雷驟然散開,葉夜感覺到一股毀滅性的力量深深擊入自己體內,眼前突然一黑,便什麽也感覺不到了。

巨大的衝力,將葉夜遠遠地拋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碧林驚呼著飛撲過去,將葉夜抱住,不住呼喚,而葉夜卻隻是昏迷不醒。

厲嘯緩步走向葉夜――他並不急於將葉夜殺死,他知道葉夜已經無法從他手中逃出生天,他要享受這一報仇的過程。

而就在這時,兩名剛剛將自己對手殺死的妖將,見葉夜跌落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立時獰笑著撲了過來,碧林怒視著這兩個乘人之危的家夥,但即使想拚命,卻已再無法力可用,隻能任淚水打濕衣襟,緊緊地抱住葉夜,將他壓在自己身下,用自己的身體為愛人抵擋災難。

唐軍中每個人均被強大的對手死死纏住,誰也不能殺過來營救葉夜。碧林知道,兩人今夜已再無生望,所以她要緊緊抱住他,即使是死,她也要和他死在一起,而再不要分開!

“他是我的!”

一聲厲喝傳來,兩道勁風淩空而至,那兩名妖將,立時變成了數段,在漫天血雨中掉落一地。厲嘯輕輕地轉動著手腕,咬牙說道:“誰敢來礙事,我就殺了誰!”

望著碧林與葉夜緊緊擁在一起的樣子,倪素心的心突然一顫,她突然覺得,雖然這兩個人已經走到了死亡的邊緣,但卻是處於無比的幸福之中,與自己將一個人孤單的活在人間相比,他們能同赴黃泉,卻是何等幸福!想到這裏,她忍不住高舉起右手,大喝一聲:“紫魔召來!”

邪雲浮動,一隻巨掌驀地從天而降,當頭向厲嘯擊下,一心隻想著如何折磨葉夜的厲嘯,沒料到竟然有人會偷襲自己,一時大意下,竟然被那巨掌狠狠按在地上。但他身具狼族“月夜不死身”之技,這足以將大山巨岩擊碎的一掌,卻沒能將他如何,隻是令他暫時無法動彈而已。

“救他?”倪素心一陣冷笑,道:“你說錯了!在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恨他!因此,我絕不能讓他就這麽死去,我要讓他受盡折磨,讓他明白拋棄我是他一生最大的錯誤,讓他為此而深深後悔!到那時,我才要他死!”

戰場的另一邊,高仙芝已陷入了險境之中,血離窟橫通二老似乎已不打算與他久戰,同時全力出手,宇文通雖然體形胖大,卻一味四處縱躍,右手暗藏背後,隻以一隻左手應付高仙芝的骨槍,他的手一碰骨槍,高仙芝便感覺到一陣無力,大駭中,卻不敢再以實招攻他。莫橫身材消瘦,仿佛一陣風都可以將他吹走,打鬥起來偏偏穩如泰山,不斷從正麵向高仙芝推進,他的招式看似平常,而且表麵不帶一絲法力真氣,但那纖弱的胳膊與骨槍正麵碰撞,卻反而震得高仙芝虎口發麻,在二人配合無間的合攻之下,高仙芝已經隻有招架的份。

宇文通嘿嘿笑道:“小子,知道厲害了吧?看你這模樣,當是邪骸屍解而成屍妖,算是已死過一次的人,可惜今夜卻還得再死一次了!”說著,已再次縱身而起,舉掌向高仙芝當頭劈去,而莫橫則一言不發,猛地踏地前衝,一拳向高仙芝胸口打去。

高仙芝並不避讓,骨槍向天一指,抖出一團槍花,向宇文通小腹攻雲,宇文通哈哈一笑,本已拍出的左手,倏然撤回,向指向自己小腹的骨槍抓去,那曾在一招間擊殺佛門高手的槍花,竟然被他輕易破開,其左手準確無比地將骨槍抓在了手中。

一陣無力感順槍傳來,莫橫的拳已到眼前,高仙芝眼中卻並無驚慌之色,他突然冷笑一聲,那骨槍立時一分為二,他將手一鬆,任由宇文通將上半截奪去,而將下半截骨槍輕輕調轉,抖起一團槍花,直向莫橫刺去。

莫橫與他近在咫尺,卻已無法避開,高仙芝的半截骨槍,狠狠刺中了莫橫的腹部,正當高仙芝暗自欣喜之際,莫橫的拳頭卻已狠狠擊在他的胸口,刹那間,他全身猛地一顫,卻已再動不得分毫。

一件古銅色的甲胄,此時如同幻影般,在莫橫身上時隱時現,高仙芝的骨槍,緊緊抵在這件虛幻盔甲之上,卻無法刺入莫橫體內。莫橫輕輕地撤回拳頭,看著高仙芝冷冷一笑,道:“何苦呢?早答應做我的徒弟有多好?”

當莫橫的拳頭離開高仙芝的皮膚,一陣劇烈的震動,便立刻自中拳那處向高仙芝全身擴散,這種震動令高仙芝眼睛發花,再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驀然間,他那妖化的身體突然猛地一縮,隨後便立刻炸裂開來,化為一地碎屑!

那顆英俊無比的頭顱,在地上彈了幾彈,滾落到一旁妖兵屍堆中,再也不動了。與此同時,那些受高仙芝所發紅光影響,不住攻擊叛軍的屍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一般,同時摔落在地。

莫橫微一搖頭,道:“你知道什麽,這一招實已用去了我大半功力。這小子著實厲害,沒想到你我上下合攻下,他竟然能想出自斷武器這樣的法子來,而且這小子的功力也是深不可測,若不是我拚著受他一擊,一時半刻間哪能殺得了他?”

正說著,忽聽到遠處傳來倪素心的呼喊聲:“兩個老鬼,你們在幹什麽?快過來幫我!”

宇文通立時滿麵紅光地躍了起來,高呼道:“小美人,我這就來了!”說著如皮球般彈了起來,向倪素心處趕去,莫橫看了高仙芝的頭顱一眼,輕歎一聲,亦飛身追去。

二人來到倪素心近前,隻見一隻紫色巨臂從虛空浮雲中伸出,張開巨掌,將厲嘯死死按在地上,任他如何掙紮,始終不動分毫,而葉夜與碧林,則緊緊抱在一起,昏死過去,倪素心臉色煞白,手不住顫抖,自語道:“你們死也不分開是不是?好,那我就不讓你們死!”

她本想將碧林與葉夜分開,奈何碧林始終抱緊葉夜不放,極怒之下,她舉掌猛擊碧林,誰知碧林被震得昏死過去後,卻還是緊抱葉夜,氣得她幾乎快要吐血。見橫通二老趕來,一指二人,道:“我們走,把他們帶回去!”

宇文通歡叫一聲,上前欲將碧林拉開抱起,不想用了半天力,卻仍無法將她抱緊葉夜的胳膊打開,不由搖頭道:“這丫頭,怎麽這麽死心眼?”無奈下隻得將二人一同抱起,腳下一頓,一個圓盤便立刻出現腳下,托著他緩緩升空。

莫橫腳下亦生出圓盤,載他浮於空中,他看了看倪素心,見她身上已無素女綾,不由訝道:“你那寶貝法器呢?”倪素心狠狠一咬牙,道:“不用你管!”說著飛身躍上莫橫圓盤,道:“走!”

宇文通回頭看了看挽住莫橫胳膊的倪素心,又看了看自己懷中的葉夜與碧林,氣呼呼地道:“失算,太失算了!本以為我能抱著美人,讓老莫抱這臭小子,卻不想到頭來辛苦的是我,享福的卻是老莫!”說完負氣地將葉夜與碧林擲在圓盤上,背著雙手淩空而去,莫橫掃了一眼這戰場,亦隨之而去,片刻間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葉夜遇險之時,左軍與那大勢至亦打得難解難分,左軍依靠閻羅之體,雖數次被法力遠勝自己的大勢至擊殺,卻仍不住攻來,但久戰之下,也已焦急起來。此時他飛身而起,一刀橫斬向大勢至脖頸,大勢至微一搖頭,閃身避開,在左軍落地的刹那,輕輕一頓足,其腳下大地立刻為之一顫,一道圓形光華以他為中心向外擴出數丈遠,在光華衝天閃耀中,左軍的身子立時碎裂成無數塊。

大勢至輕歎一聲,道:“如此殺來殺去,何時方休?施主,聽我一句勸,還是放下屠刀吧。”身形輕移中,足下又是一頓,這次並未發出那可怕的光華。

左軍一刀落空,隻覺一股大力自地上傳來,身子一顫,哇地吐出一口鮮血,踉蹌跪倒在地,大勢至笑道:“你雖有此奇技,可以悍不畏死,但傷痛呢?我隻要不殺你,隻將你擊成重傷,你便再無法傷我了吧?”

左軍冷笑一聲,道:“那也未必!”突然將手中長刀刺入自己胸膛,在笑聲中,摔倒在地上,然而在著地的刹那,卻已經變成了一員叛軍士兵。

大勢至輕輕點了點頭,道:“看來要製服你,就必須令你再動不得。”

便在此時,倪素心與橫通二老已飛天而起,此時迷霧消失,圓月照耀下,地上亮如白晝,眾人皆清楚地看到這一幕,大勢至微一皺眉,道:“她怎麽這麽就走了?”說著,也不再理左軍將自何處殺出,輕一揮袖,腳下地上立刻生出一朵赤色蓮花,托著他飛天而起,追三人而去。

另一老僧一直在助叛軍擊殺唐軍中的幾名將軍,此時隨南霽雲而來的幾名大將,已盡遭其毒手,他正要攻向南霽雲,卻見同伴已破空而去,略一猶豫,也飛天而起,其他僧人見狀亦紛紛拋開自己的對手,飛天而去。

左軍自叛軍中衝出,卻已不見了大勢至的蹤影,而此時,失去牽製的叛軍大隊,已如潮水般衝了上來,他立時陷入重重包圍之中。閻羅之體隻可以為他轉移死亡,卻無法移走疲憊,他的動作已再不能像之前那樣靈巧而矯健,雖然每次揮刀,仍能帶起一片血雨,斬落敵人頭顱,但那血雨卻再無法化為血刃擊殺遠敵,而那飛舞於空中的頭顱數量,也變得越來越少。

眾僧退走,南霽雲身上的壓力卻一點也沒有減少,方才所有分散開來對付其他將軍的妖將,此刻全集中到他身邊,將他團團圍住,他辛苦聚來的那三千多軍兵,此時卻隻剩下了不到八百人,而敵人的大軍,已經衝到眼前,如同一道大潮,瞬間將他們吞沒。

眼望遠處,隻見左軍在拚命廝殺,而高仙芝卻已蹤影不見,南霽雲心向下沉,知高仙芝定已出事,不由悲呼一聲,不顧一切地將長槍舞成一團光芒,隻攻不守地與眾妖將交戰起來。

轉瞬之間,叛軍大隊已衝至睢陽城下,一架架雲梯被高高豎起,搭向城頭,一隊隊叛軍順雲梯向城頭爬去,無數身具奇術的妖化叛軍,也徒手攀著牆壁向上猛衝,更有近千名妖代出羽翼的妖兵,自空中向城頭攻去。

許遠亦抓起一隻鼓錘,與張巡一共擊鼓,吼道:“將士們,我們的背後有什麽?有我們的父老鄉親、有生我養我的大唐江山!我們能讓這些妖軍衝入我們的家園,殘殺我們的兄弟姐妹嗎?絕不能!今夜就是拚死,我們也要守住睢陽!”

話音方落,一支長矛已自空中飛射而下,眼見便要刺中許遠之際,雷萬春猛地飛身上前,一把將那長矛抓在手中,而與此同時,又一支利箭飛射而下,正中雷萬春左頰,他急運真氣硬擋了這一箭,但那箭還是刺入了半個箭尖,他臉上頓時鮮血長流。

他滿不在乎地將箭拔了下來,仰頭向天,揮手將利箭飛擲而出,將一個飛天的妖兵射落塵埃,隨後單手持戟,在怒吼聲中,連續頂翻了三架雲梯,梯上叛軍鬼哭狼嚎地摔落了一地。

林婉兒一直守在城頭,此刻,她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將一支支利箭送入敵人的胸膛,而是呆呆地望向遠方。她沒有超人的目力,對於遠方的戰場,隻是能看出一個大概,但隻是這大概,已經令她感到失魂落魄。

在叛軍的潮水中,隻有兩道漩渦,最近的一道,正是南霽雲和他那已不足八百人的隊伍,他們拚命與妖兵對抗,卻已經再無法向城門處移動一步;再遠些的一道,則是左軍和他才想起灑出的血沙兵,那已不足百人的豆子兵,緊緊護在左軍的身旁,和他一道將迎麵而來的叛軍殺得人仰馬翻,看得出,左軍已放棄了回城的打算,隻想在那裏殺到力盡為止。

高仙芝呢?如果他還活著,必定會成為第三道漩渦,可如今……

林婉兒的心在向下沉,她不敢想象,也不敢相信高仙芝這樣英雄了得的人物,會被這叛軍的潮水所淹沒。可如果他還活著,又為什麽不見蹤影?

驀然間,林婉兒像著了魔一樣,連續搶過三名城頭守軍的箭壺,將它們全背在了自己身上,衝著一架正要被守城軍斬斷的雲梯撲了過去,唐軍士兵被她嚇了一跳,立時停止對雲梯的攻擊,林婉兒一個縱身,從城頭飛躍而下,猛地拉住雲梯最上方的一個叛軍,那巨大的下墜之力,立時讓那叛軍鬆開雙手,自雲梯上掉了下去,而林婉兒卻借力在空中一個擰身,落在下方一個叛軍的肩上,用力一頓足,那叛軍經受不住,也鬆手掉了下去。

叛軍此刻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睢城上,無人會特意轉身過來追她,所以她一路疾奔,要對付的,卻隻是前方和左右兩側極近處的敵人。依她的本領,原無可能自這潮水般的敵軍隊伍中殺出,但她此時心係高仙芝,已完全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卻平空生出一股狠勁,一般叛軍竟被她震懾住,不願與其交鋒,紛紛向旁閃去,而實力較強者,不及近身,便已被其射出的利箭擊倒,半晌之後,林婉兒竟然已殺出重圍,來到高仙芝方才與橫通二老交戰的地方。

在這塊被血染紅了的大地上,到處伏滿了屍體,林婉兒縱目四望,卻再尋不到高仙芝的影子,她失魂落魄地向前走著,茫然地望向四周,嘴裏喃喃道:“高大哥,你在哪兒?你在哪兒?婉兒不要再失去你了,婉兒不能再失去你了!”

然而高仙芝的身體已經炸裂成無數碎塊,僅存的那顆頭顱,在遍地屍骸中,她又到何處去尋!

倪素心離去,那擁有強大力量的紫魔之臂,便緩緩抬起,收回浮雲之中,一陣風吹來,那浮雲也在瞬間消散。厲嘯自地上一躍而起,綠芒閃動的眼中充滿了憤怒,衝著倪素心離去的方向一陣大吼:“你這該死的東西,以為救得了葉夜嗎?我早晚要將他碎屍萬斷,他必須死在我手中!”

盛怒無處宣泄,他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離他最近的那處漩渦――南霽雲,尖嘯聲中,他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卻將無數擋在前邊的叛軍撞得橫飛出去,轉瞬之間,他便如一道淡藍色的流星,撞開人群,來到南霽雲麵前,此刻南霽雲剛剛揮槍挑飛了一名妖將,眼見他勢如奔雷般衝來,急忙將長槍全力橫掃而出,逼退了圍攻自己的一眾妖將後,以極快的速度挽弓搭箭,對準厲嘯。

無數藍絲從南霽雲體內抽離而出,聚集在那箭上,瞬息之間,藍色的“汐落箭”已迎著厲嘯飛射而出,厲嘯獰笑一聲,毫不在乎地直衝上去,用自己的額頭狠狠撞上了汐落箭。

而這時,令南霽雲和厲嘯同時大吃一驚的事發生了――那淡藍的光箭,雖未能撞破厲嘯的護身藍光,但其上的藍絲線,卻將強大的衝力傳入藍光之內,厲嘯隻覺頭上一陣劇痛,前衝之勢立時消失,人卻向後連退數步。兩人都因此而一驚,望向對方的目光,也都變得謹慎而凶狠起來,厲嘯再不疾速前衝,而是緩步向南霽雲走去,仿佛邁出的每一步,都是在為自己凝聚力量一般。南霽雲側身跳下馬來,緩緩將長槍對準厲嘯,動作亦是異常緩慢。

妖將們目視厲嘯,卻再不敢上前圍攻南霽雲,顯然是知道這位狼族高手的脾氣,不敢搶他的獵物,於是紛紛轉向那些仍在頑強與叛軍對抗的唐軍們。

隨著一聲聲的慘叫,跟隨南霽雲而來的唐軍們,紛紛倒在血泊之中,南霽雲目不斜視地盯著厲嘯,但耳朵卻將這些聲音聽得一清二楚,他隻覺自己的心在滴血、在顫抖、在扭曲,終於忍不住暴發出一聲悲憤的大吼,揮槍前衝,先一步出手。

這一槍,沒有任何的保留,南霽雲已將自己的全部力量與技巧,都融進了裏麵。他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一個強大無比的對手,在這個對手麵前,除了用盡全力,已再無任何選擇!

長槍破空,南霽雲的身子也隨之而起,在空中疾轉起來,仿佛與長槍連成了一體,化為一隻巨鑽,周圍的氣息被他的旋轉帶動而起,隨之快速地流動,最終形成了一道包圍住他與長槍的巨大龍卷風,以摧枯拉朽之勢,狠狠刺向厲嘯。

厲嘯並沒有動,他隻是微微彎下身子,以自己的胸膛接下了南霽雲這驚天動地的一招!

天上,圓月光芒靜靜擴散,地上,厲嘯身上的藍光與之遙相呼應,變得越來越強,那尖銳的槍尖在他胸膛上旋轉不休,那巨大的龍卷風順槍而來,將自己那恐怖的力量集中在槍尖上,但卻再難從其上釋放出去。

“狼族在月夜中,是不死的。”

厲嘯緩緩伸出雙手,兩道令人戰栗的隱形力量,在他的掌中凝聚著、震**著,他慢慢地抱住那道巨大的龍卷風,忽然暴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

那吼聲無比刺耳,周圍的唐軍和叛軍,均感到難以忍受,方要用手捂住耳朵,便已被震碎了內髒,倒地吐血而死。

南霽雲在這吼聲中,身子也劇烈地顫抖起來,以至於破壞了他招式的穩定,而令那龍卷風漸漸變弱,厲嘯的雙掌猛地一抓,那龍卷風終於消散,兩道勁風則自厲嘯掌中發出,自南霽雲身上吹過。

一時間,血雨飛散,南霽雲的全身立時驚現出十道血痕,他再無力旋轉,自半空中跌落下來,長槍也脫手摔在了地上。

厲嘯看著南霽雲,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今夜是滿月之夜,否則我不可能輕易取勝。”

南霽雲並沒有說什麽,他隻是伸手抓緊長槍,掙紮著爬了起來。在他身軀上交錯著的十道血痕中,不停地噴湧著鮮血,將他染成了一個血人。然而,他眼中的光芒卻不則消失,他顫抖著挺起長槍,艱難地站在厲嘯麵前。

厲嘯看著對方,眼睛流露出一絲惋惜之色,輕歎一聲,道:“你還要動手嗎?”

南霽雲看了看四周,自己帶來的士兵已經所剩無幾,而且也在接連不斷地倒下,不由淒然一笑,道:“我身為唐軍大將,身負守城重任,隻要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能倒下!”

龍卷風再次淩空而起,卻呈現出一種令人心驚的紅色,那是血的顏色,南霽雲身上不斷飛散而出的鮮血,與那強勁的龍卷風合而為一,如一道血的漩渦,直擊向厲嘯。

厲嘯輕輕地後退了幾步,隨後躬下身子,在刹那間集中起全部的力量,輕聲道:“勇士,我會全力出手!”

淒厲的風聲呼嘯而起,瞬間撕裂了那紅色的龍卷風,在一陣血雨飛散中,南霽雲的身體被厲嘯擊放出的勁風割裂,隨著龍卷風的疾速旋轉,化成一漫天碎屑,飛散於這片血色戰場中,那紅色的龍卷風,在刹那間顏色變得更加腥紅,而當那腥紅色攀至頂峰,又突然消散。

龍卷風,也隨之消散。

這位箭法如神的大唐名將,竟沒能留下一絲半點的屍骨!

“對不起。”厲嘯目視著自天下灑下的血雨,輕聲道:“你是一位真正的強者、真正的勇士,麵對你這樣的人,我必須如此全力出手,因為這就是狼族對敵人表示尊重的方式!”

幾乎在轉眼之間,南霽雲帶來的那些將士們,也全數倒在叛軍刀槍之下!

左軍的豆兵,已經完全損失殆盡,他隻身一人,與無數叛軍周旋,體力卻已漸漸不支,那每每揚起,便能帶動血雨滔天的長刀,已經因斬斷太多頭顱而崩壞了鋒刃,被血汙所蒙,再閃不起那耀眼的寒光。

睢陽城頭,更是一片慘烈景象,守城士兵們的箭矢早已射完,連木石也已盡數拋光,將士們隻能以手中的長短兵器,來阻擋不斷攻上城頭的叛軍。而城頭之上的高手,已經隻剩下雷萬春一人,他獨自舞動長戟,卻難阻如潮般湧來的叛軍,但也多虧有他在,才令叛軍的主力受到阻擋,而令其他將士可以不那麽吃力。

叛軍也已看出這點,針對雷萬春的攻勢,變得更加猛烈。已經沒有箭矢阻撓的飛天妖兵,開始全力攻擊雷萬春,而原本圍攻南霽雲的那些妖將,也紛紛攀上城頭,參與到與雷萬春的廝殺中。

麵對如此眾多的強手,雷萬春毫不畏懼,在連聲怒吼中,竟奮力擊殺了兩名妖將,然而自己也弄得滿身創傷。

便在此時,一道帶著淡藍色光芒的人影忽自城下躍起,足踏城牆,快速地來到城頭,甫一現身,便將右手化爪一揮,一道勁風拂過,雷萬春的胸口立時揚起一片血雨,這位壯實的將軍,隻感覺自己的力量在瞬間隨著這血雨而流逝,一股陰冷的感覺漸漸自胸口漫延,他忍不住大吼一聲,用生命最後的力量奮力揮出一戟!

這一戟,自然傷不到奪走他生命的厲嘯,但卻將一名剛要衝上前來的妖將生生攔腰擊斷!

一名妖將惱恨他擊殺了自己的同儕,跳過來舉起手中長刀,便想將雷萬春的頭顱斬落,厲嘯目中寒光一閃,一揮手,那妖將的人頭卻先淩空而起。

“他是勇士,可殺不可辱!”厲嘯掃視著眾妖將,一字一頓地說道,眾人暗自咬牙,卻不敢惹這位狼族強者,隻好將滿腔憤怒,傾泄在普通大唐將士身上,一時間,城頭上血流如河,頑強的唐軍在叛軍瘋狂的攻勢下,終於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厲嘯仰頭向天,望著方才雲耀出現過的地方,輕聲道:“安慶緒,不,應該叫你――雲耀,你對我的恩情,我已經報完了,接下來,就是我自己的複仇了……”說完,他卻不理城頭的激戰,飛身躍下,反身一爪揮起一道勁風,將厚實的城門擊成無數碎塊。

刹那間,叛軍便順著洞開的城門,如海潮般湧入了睢陽城中。

然而直到此刻,城頭的戰鼓聲仍未停下,張巡與許遠二人均是一身鮮血,許遠雙目圓睜,幾乎要瞪得突出眼眶,而張巡卻已將一口牙盡數咬碎!他們不能像其他人一樣揮刀禦敵,便以鼓錘為刀,鼓聲為槍,將自己的力量全部傾注其中!

然而,敗勢已難挽回,失去了所有高手的唐軍,雖然仍頑強地與叛軍對抗,但倒下的人數卻越來越多,最終,終於隻剩下了站在鼓旁的張巡與許遠二人。在叛軍重重包圍下,二人終於放下了鼓錘。

一個高大的將軍分開人群,來到二人近前,他臉上纏著白布,包住一目,卻正是被南霽雲一箭射瞎了的尹子奇。此刻,他用那一隻獨目注視著二人,突然一陣長笑,道:“張大人,許大人,事到如今,你們還有何話說?”

許遠怒視尹子奇,胸膛劇烈起伏,卻已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舉起手中鼓錘,奮力擲向尹子奇,然而對方隻一偏頭,便輕鬆閃開了。尹子奇冷冷一笑,剛要出言譏諷,張巡已身子顫抖著張開口,將滿口碎牙和著鮮血噴了尹子奇一身一臉,氣得這位叛軍大帥哇哇暴叫,不顧一切地拔出腰邊長刀,衝著二人一刀橫掃而出!

鮮血飛揚,兩個血性男兒的頭顱,同時飛舞於空中!

睢陽城頭,唐字旗被扯下,安字旗則被立起,叛軍大營中最後的一股守軍,見睢陽城已經落入己手,便再無心守護營盤,在帶隊將軍帶領下,同睢陽城方向奔來。

左軍遙望著睢陽城,終於垂下持刀的手。他的手臂在顫抖著,並不隻是因為悲傷,還因為疲憊。滿城的唐軍,此刻隻剩下他獨自一人,他明白,自己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已經無法挽回敗局。

刹那間,數支長槍同時突破他的胸膛。

一陣冷風吹過,遍地死屍的戰場之上,飄起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在無數屍骸之中,一個纖弱的身影在費力地翻找著,她不顧汙血髒了自己的衣服,不怕那滿地的殘肢與內髒,在一具具屍體間,不停地尋找著心愛的人。

或許是上天感動於她的執著,終於,在一具屍體之下,她找到了那顆俊美無比的男子頭顱,她怔怔地看著,似乎是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心愛的高大哥,但那熟悉無比的麵龐,又豈會是別人?

終於,她伸出了顫抖著的雙手,將那頭顱捧在手中,攬在懷裏。她的身子在劇烈地顫抖著,許久之後,才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哭聲!

林婉兒抱著高仙芝的頭顱,心中除了悲痛,已再感覺不到別的什麽。她想起了過去的點點滴滴,想起了曾經失去時的悲傷,和再次得到時的喜悅。她感覺失而複得後的再次失去,就像是撕掉傷口的疤,然後再狠狠劃上一刀般,是那樣令人無法承受。

她的淚,滴滴落在高仙芝的臉上,將那已經凝固的血汙也浸濕、打散。

她沒有發現,當她的淚水滴落在高仙芝臉上時,在這片廣闊的殺戮場上,突然湧起一股森寒的血霧,那血霧在她的頭頂的高空中盤旋,漸漸形成一道漩渦,地上那如河的鮮血中,漸漸升起紅色的蒸氣,慢慢地融入那漩渦之中,而方圓百丈內的屍體,也開始緩慢地蠕動起來。

馬蹄聲響,守營的叛軍已疾奔而至,最前邊的騎士已化身為妖,眼見林婉兒跪坐在地上,眼睛不由放射出興奮的紅光,從腰間抽出長刀,怪叫著向林婉兒斬去。

不要說這刀夾帶風聲的刀,此刻的林婉兒,就是對麵前的大軍,也已視而不見。

眼看冰冷的刀便要奪走林婉兒的生命,九天之上那團漩渦,突然劇烈地一**,一道血霧從中飛射而下,將那妖兵擊得粉碎!

其後的騎士被這一幕驚呆了,他們急忙撥開馬頭,從林婉兒身邊衝了過去。那道血霧與空中的漩渦緊緊相連,擊殺那妖兵後並不消散,而是緩慢地在空中一轉,隨後注入到高仙芝頸部的傷口之中。

那漩渦受這道血霧牽引,漸漸向地麵接近,它越轉越小,最後終於變成了血霧的尾巴,不片刻間,完全湧進了高仙芝的頭顱中。

驀地,方圓百丈內的屍體,突然同時劇烈地震動起來,漸漸化為無數血肉團,自四麵八方,向林婉兒處飛滾而來,在她的麵前,不斷地融合、蠕動、扭曲,最終合成一具高大的暗紅色身體。

望著這近萬人屍體凝聚而成的身體,林婉兒不由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她隱約感覺到,上天並不會對她如此無情,高仙芝說不定就要回到她的身邊了!

附近的叛軍也被驚呆了,他們不約而同地紛紛勒住韁繩,將林婉兒和高仙芝包圍起來,卻不敢輕易上前。

當最後一根紅線,徹底鑽入那暗紅色身體後,高仙芝整個人突然顫了一下,隨後,他的雙眼緩緩睜開,輕輕地轉了轉頭,當看清周圍的一切,和眼前的林婉兒後,他輕輕發出一聲長歎。

沒等林婉兒發出歡呼,高仙芝的雙眼便猛地放射出道道赤紅的光芒,他那暗紅色的身體,也立刻起了變化,在瘋狂的蠕動中,化成一副鎧甲般的堅硬身軀,他將雙手狠狠插入身體兩側,用力拉出兩根肋骨,輕輕相合,那兩根肋骨便扭曲著結合在一起,化成了一杆兩丈長的白色骨槍,那槍鋒卻是血般的紅色,仿佛隻要輕輕一抖,就會有血自其上滴落。

“殺!”

狂吼聲中,高仙芝目泛紅光,用力揮起骨槍,隻一記橫掃,便將數十叛軍連人帶馬打成兩段!

他手腕向上一挑,骨槍已衝天而起,再一抖腕,巨力作用下,長長的骨槍自槍杆中部彎曲下去,槍頭微微顫抖著,幻化出一團槍花,狠狠抽向周圍的叛軍,霎時間,慘叫聲不絕於耳,凡被槍尖掃中者,無不立時粉身碎骨。高仙芝站在原地不動,隻輕抖手腕,骨槍便來回彎曲抽打,殺得叛軍一陣陣鬼哭狼嚎。

這隊叛軍足有兩千之眾,說起來已是一支大隊,但在高仙芝麵前,卻如同一群螞蟻,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在那兩丈多長的骨槍麵前,更是連近身交戰的機會都沒有。帶隊的將軍眼見自己的部下接二連三地被擊殺,怒極下狂叫一聲,背上竟然生出一對蝙蝠之翼,飛天而起,手舉長刀,向高仙芝當頭斬落。

高仙芝看也不看,隻輕輕一抖腕,骨槍立時衝天而起,槍尖顫動中,一朵巨大的槍花直迎上那長刀,在一陣金鐵交鳴聲中,長刀竟被打成漫天碎塊,如雨般灑下,將無數叛軍刺落馬下。

那妖將大驚中剛要振翅而起,骨槍已如毒蛇般纏了上來,他連慘叫聲亦未來得及發出,便已化為漫天碎骨爛肉。

血雨灑遍大地,餘下的叛軍再無心戀戰,驚叫著打馬而去,直衝向睢陽城。高仙芝也不追趕,隻是抖起骨槍,將逃得慢些的叛兵擊殺。

遠處,左軍被叛軍團團圍住,但這些叛軍卻再不敢上前,他們知道,每刺左軍一刀一槍,隻會令自己的同伴們多死一人。

高仙芝的身體,散發出無比邪異的氣息,那氣息已傳到左軍處,令他驚訝地抬起頭,向遠方望去,當他看到高仙芝仍屹立在大地之上時,突然間精神一振,猛地揮起長刀,向那處衝殺過去。

“殺、殺!”

麵前已經再無敵人的高仙芝,仍在不住地喃喃自語著,手中的骨槍,向虛空中不住地揮舞,林婉兒愕然而視,終於明白,此時的高仙芝心智已然混亂。她痛哭一聲,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去,緊緊抱住高仙芝,道:“高大哥,醒醒吧,這裏已經沒有敵人了!”

林婉兒的眼淚流到高仙芝身上,這可怕的屍人,不由身子一顫,終於停住了手,茫然地低下頭去,看著林婉兒發愣。林婉兒抬起頭來,道:“高大哥,你千萬不要變成瘋狂的妖物好不好?婉兒不能沒有你!”

骨槍漸漸地縮短,最終,又變回了兩根白色的肋骨,自行收入高仙芝體內,他雙手顫抖著,慢慢地抱住了林婉兒,看著睢陽城頭飄揚的安字旗,眼中卻已流下淚來,道:“婉兒,這……這是怎麽回事?難道睢陽就這麽失守了?”

“是的。”一聲輕歎中,左軍騎著一匹戰馬飛奔而來――他實在已經沒有力氣奔跑,這才搶來叛軍的坐騎。看著身體變得更加詭異可怕的高仙芝,他輕輕搖了搖頭,道:“你我都是一樣的不死怪物,可他們……我真想一死了之!”

高仙芝望著城頭,聲音哽咽道:“他們都死了?南將軍、雷將軍、張大人、許大人,還有……還有碧林和賢弟……他們都死了?”

左軍低頭道:“葉夜和碧林沒死,隻是被素心那丫頭擄走了。這丫頭也不知著了什麽魔,竟幫起了安……不,應該說是雲耀。但其他人,都……高將軍,我們走吧,睢陽已破,以我們二人之力,再難挽回,還是尋找其它唐軍大將,助他們對抗叛軍吧。”

高仙芝半晌無語,最終長歎一聲,緩緩點了點頭。

大雨瓢潑而下,令葉夜全身濕透,他仰頭向天,看到的隻是無盡的黑暗,緩緩伸出手去,雨點打在手上,竟砸得他一陣陣疼痛。他縮回雙手,低頭望去,見到的,卻是滿手的血紅。

原來那天上下的,竟然是血雨。

大家呢?大家在哪裏?葉夜茫然四顧,除了無盡的黑暗,卻看不到任何一個朋友的身影。

碧林呢?碧林怎麽不見了?

他想大聲呼喊碧林的名字,但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點點聲音。

忽然間,他望見遠處有一點光亮,仔細望去,竟是那紫雷化成的武息妖獸――噬身獸。他忍不住向它伸過手去,用盡心中全部的力量,去呼喚它為自己照亮這片黑暗的世界。

一聲歎息緩緩傳來,他能感覺到,那歎息正發自噬身獸。此刻,它緩緩地直起了身子,漸漸化成一個人形。那是一長發飄舞的男子,靜靜地立在遠處,給人一種山嶽般的偉岸之感。

“我是一絲遊魂。”那人輕聲說道:“一絲依附於武息之上,遊曆人間千年的遊魂。”

葉夜愕然望著那人,疾步想走過去,發看清那人的模樣,但不論他怎樣走,那人與他的距離始終不變。

“你到底是誰?”葉夜停下腳步,再次問道:“這又是哪裏?”

“這是哪裏?”那人環顧四周,輕輕搖了搖頭,道:“我又怎麽知道?我隻知道,我的敵人雲耀已經重臨人間,而你――我的血脈傳承者、我的法器繼承者,必須代替我,重新將他封入虛無境之中!解救天下蒼生於危難!”

“你……”葉夜驚訝地瞪圓了眼睛,道:“你難道是……”

他沒能得到任何回答,那人抬頭望了他一眼,輕聲道:“我的力量已盡,孩子,保重吧!”

雷光一閃中,噬身獸重新變回了它那妖獸模樣,靜靜地伏在遠處,慢慢地熄滅了身上的光芒,沉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葉夜呆呆地望著漆黑的遠方,喃喃自語道:“他……他難道就是辛雲?是我的……先祖?”驀然間,一道亮光照亮了這無盡的黑暗之地,葉夜愕然回首,卻見在一輪明月照耀之下,曲震空全身散發著柔和的清輝,正對自己淡淡而笑。

第五十六章 身世之迷

沒等葉夜想通眼前發生的一切,那圓月的光芒便倏然擴散,葉夜隻覺眼前一花,急忙閉緊雙眼,等再睜開時,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石牢之中。

原來是一場夢……

想要翻身而起,胸口處卻一陣劇痛,葉夜不由哼了一聲,又倒了下去。他輕輕地觸摸著胸口,那裏的五道傷痕已經微微有些愈合。但他知道,這並非是他身上最重的傷,真正讓他無法起身的,還是厲嘯將他打昏的那一拳。

一線光亮自牆上的小鐵窗中射過來,照在葉夜身上。躺在地上的亂草上,葉夜慢慢轉頭打量著這座並不算黑暗的牢房,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這是一間十分堅固的牢房,青石的牆麵,顯得那樣堅實厚重,與鐵窗正對著的那一麵牆上,有一扇厚實的鐵門,門上隻有一個不大的方形小孔,從中微微透出一些亮光。

顯然,將自己關在這裏的絕不會是厲嘯,他隻會將自己當場殺死。可那麽會是誰?倪素心?當時離自己最近的就是她,能阻止厲嘯擊殺自己的,也隻有她。

那麽碧林呢?一想到她,葉夜就感到無比緊張,已經失去了離之心的她,此刻不過是個尋常女子,任誰都可以輕易地傷害她,在那如血海般的戰場之上,沒有了自己的保護,她又會如何?

葉夜咬了咬牙,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開始調整自己的真氣,打算試著緩解胸口的痛楚,然而他連試了幾次,卻發現體內真氣已經再不聽自己調遣,便似是消失不見了一般。

一聲冷冷的笑傳入耳中,葉夜睜開眼睛,向鐵門上的小孔望去。小孔中透出的亮光已經變成了黑暗,顯然,有人正把臉湊過來,向內張望。葉夜很想撲上去,但卻根本沒有那份力量,現在的他,隻是保持著這種坐姿,就已經用盡全部力量了。

“雷小子,怎麽醒得這麽慢?害老子等得要急死了!”宇文通的聲音自小孔外傳來,顯然,向內張望的正是他。

“原來真的是倪素心。”葉夜在心中嘀咕著,冷冷道:“老胖子,把倪素心給我叫過來!”

“不用叫。”倪素心的聲音響起,那語氣已不再是過去的溫柔與順從,而是充滿了冰冷。隨著她聲音的響起,鐵門被緩緩打開,橫通二老和倪素心自外緩步走入屋內,在胖大的宇文通懷中,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絕色女子,正是碧林。

葉夜的雙眼瞬間瞪起,看著倪素心,怒道:“你把碧林怎麽了?”

倪素心恨恨地看著碧林,咬了咬牙,突然又笑了起來,道:“我把她怎麽了?你放心,我是不會對她怎樣的,不過這位……”她指著宇文通,道:“想必你也知道了吧,這位就是血離窟中輩份最高的二老之一,宇文通。而另一位,就是莫橫。橫通二老的大名,你一定有所耳聞,而對於宇文通的嗜好,可能你卻並不知道。這位老胖子一生最喜女色,當日他便已對碧林垂涎三尺,今日嘛……”

宇文通**邪地笑道:“今日老子就可得嚐所願啦!”

葉夜臉色變得鐵青,咬牙問道:“你敢砸她一根指頭,我就將你燒成一團焦炭!”

宇文通一撇嘴,道:“就憑你?算了吧。老子的功力雖然在無天中大損,但等享用了這妖族的小美人,吸收了她的真元,定能將功力恢複,到時別說是你,就是你師父來了,怕也得乖乖給老子跪地磕頭。再說,你已經中了老莫的‘解離仙術’,已經再不能使用法力真氣,現在的你不過是一介凡人,如何敢說與老子鬥?”說完,他又轉向倪素心,道:“丫頭,我等這一天可等得要急死了,現在這小子已經醒了,我可以享用這小狐狸了吧?”

倪素心冷笑著點了點頭,道:“當然可以!葉夜,當日我和她一起身陷險境,可你卻隻救她而不顧我。但你沒有想到吧,我憑著自己的智慧說服了他們二人,現在,不但他們已經與我結盟,連整個佛門,也都成了我的盟友!而我師父,也已經是蒼雲門的門主,葉夜,這天下最強的兩大門派,都已經成了我的後盾!你是否已經後悔,當初應該愛我?但我告訴你,如今一切都已晚了!今日我就讓你看看,你當日的努力完全是白費!我要讓你親眼看著碧林被宇文通糟蹋、汙辱!宇文通,你還在等什麽?”

“老子當然不再等了!”宇文通一陣**笑,一手摟住碧林,另一手緩緩伸出,一把將碧林的上衣撕開,露出了兩隻圓潤的肩膀,和裏麵的褻衣。

“住手!”葉夜睚眥欲裂,發出一聲怒吼,衝倪素心叫道:“倪素心,你的心怎麽這麽歹毒!你快叫他住手,我什麽都答應你!”

“什麽都答應我?”倪素心冷冷一笑,道:“晚了,我現在已經什麽都不想要了――除了令你痛苦!”

宇文通**笑著,道:“小子,你就睜大眼睛看仔細吧!”說著,已將手緩緩伸向碧林的褻衣。

葉夜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他拚命地去調集法力真氣,卻絲毫無用,眼見宇文通的手已觸到碧林的褻衣,他隻覺自己已被怒火點燃,爆發出一聲震天的大吼!

在這吼聲中,無數光點自他周身脫體而出,漸漸向上方升去,而周圍的一切卻都靜止了下來――倪素心還保持著冷笑的表情,莫橫麵無表情地站在一邊一動不動,宇文通指尖觸在碧林衣角,再不向前,而他的臉上那**邪的笑容也已經如石雕般靜止住了。

葉夜愣住了,他怔怔地看著這靜止了的世界,驚訝地打量著自己周身湧出的光點,突然感覺自己的胸口已不再疼痛,而且那五道傷痕也在瞬間痊愈,那仿佛消失了的力量,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他的體內。他不由驚喜異常,急忙一躍而起,剛要衝向宇文通,眼前的景象卻突然一**。

在這短暫的動**中,那些光點繞著他的身體猛地疾轉了一周,隨即消失不見,而這之後,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來到了一望無際的雲海之上。

環顧四周,除了雲與藍天外,再無一物,低頭看看腳下,自己竟站在厚實的雲朵之上,用力踩上去,感覺就像踩在棉花被子上一樣,既軟弱,又不陷腳。

他忍不住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手臂上傳來的痛楚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是夢。可這又是哪裏?

“小夜!”

一個沉睡在葉夜久遠記憶中的聲音,突然自遠方響起,葉夜的身子不由劇烈地一震,難以置信地向聲音起處望去。

在無限的雲海彼端,一男一女越來越近,男的身材健碩,臉上略帶滄桑,女的身材苗條,相貌俊美,兩人見到葉夜,都顯得十分激動,那女的眼中已流下淚來,未及飛近葉夜,便道:“你終於也來了,咱們一家終於可以團聚了!”

葉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這已經飛到自己麵前的二人,赫然便是自己的雙親――葉希若與歐梅!

沒等他緩過神來,兩人已分別握住了他的手,歐梅眼中淚水長流,哽咽道:“小夜,數年不見,你已經長成大人了,娘真的太高興了!”

那音容笑貌,葉夜一輩子也不會望,那種血脈間奇妙的聯係,更令葉夜深信,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的母親。他驚喜地摟住兩人,道:“爹、娘,真的是你們?這……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我已經死了麽?”

歐梅擦了把眼淚,輕輕打了葉夜一下,道:“傻孩子,不許說不吉利的話。”葉希若則笑道:“傻兒子,你如今已經飛升仙界,成為仙人了!”

葉夜隻覺一陣頭暈目眩,差點站不住而跌坐在雲上,葉希若與歐梅兩人將兒子扶住,葉希若笑道:“怎麽,不敢相信自己這麽年輕就能飛升仙界嗎?不過說真的,我和你娘也想不到,所以一得到消息,我們就拚命地趕到仙界門這裏來接你了。”

葉夜再忍不住,用力摟緊兩人,眼淚如泉而下。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真能與雙親相逢,此刻竟不知說些什麽才好,那些刻骨的思念,全化成了淚,這個高大的男子,竟在此時變成了一個淚人。

此刻,他忽想起辛月鬆曾經告訴過他,爹娘死前元神煉化成仙,嘴裏便情不自禁地反複嘟嚷著一句話:“他沒騙我,你們真的成仙了!”

葉希若的眼睛也濕潤了,他輕輕轉過頭,偷偷擦掉眼淚,用力拍著兒子寬闊的後背,道:“好了好了,別哭了,現在咱們不是又團聚了嗎?你看,我和你娘還像當年那麽年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我們的兄弟呢!”

歐梅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老不正經的,和孩子說什麽胡話?小夜,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是不是蒼雲門的人救了你?別奇怪,我們一入仙界,便再難返人間,這些年來人間的事,我們一點也不清楚,你快和娘說說吧。”

提起人間,葉夜立時想起方才那一幕,他急忙掙開雙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頭,道:“爹、娘,請恕孩兒不孝,不能陪在你們身邊,我必須回人間!”

夫妻二人都是一驚,歐梅急忙將葉夜扶起,問道:“傻孩子,你這是怎麽了?飛升成仙長生不老,是多少人一生追求的目標,你好不容易成功,為何……”

葉夜搖了搖頭,道:“娘,我實不是自願進入仙界的,其中原因,我自己也不基明了,但我卻不能留在這裏,我必須回去,否則……否則碧林她……”一想起碧林的遭遇,他不由心急如焚,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葉希若拍了拍他的肩膀,拉著歐梅在他身旁坐下,道:“別急,兒子,到底是怎麽回事?”歐梅亦道:“慢慢說吧,把這些年來你的際遇都告訴娘,你放心,仙界的時間不同於地上,不論有什麽樣的急事,都來得及。”

葉希若則沉吟道:“沒想到過去了這麽多年,蒼雲門的那個叛徒卻還沒被查出來……而且妖神雲耀竟然複活,人間真是要陷入腥風血雨中去了。兒子,你既然有了如此本事,自當為天下萬民出力。沒錯,你必須回去!”

葉夜點了點頭,問道:“爹,你們兩個當日到底是被什麽人……”

歐梅道:“那人一身黑衣,連頭臉都擋住了,我們隻知他是個男子,能化身為一團綠光……對了,我記得他自稱‘肖某’。”

“什麽?”葉夜幾乎要跳了起來,愕然道:“綠光……肖?靈光仙君肖照山?怎麽會是他?”

這確實令他驚訝。他在蒼雲門中呆的時間並不長,除了辛月鬆與蘇蘅蕪外,與他交往最多的,便是肖照山,他一向覺得這人極其有趣,而且對自己也算不錯,肖照山在他心中的地位,也與其他人大有不同,可沒想到,他竟然就是殺害雙親的凶手!

葉夜一拳打在地上,咬牙狠聲道:“原來是他!這賊子掩藏得可真好!這次回去,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葉希若深情地注視著葉夜,忽道:“兒子,我突然想起你小時候的樣子來了。你剛出生時,我的枕頭幾乎就能給你當床,可沒想到,如今你卻長得比我還要高;你剛會爬時,到處亂撞,頭上不知多出多少包,為些你娘不知罵了我幾遍;你剛會走時,不知摔了多少跤……我還記得你經一次開口叫爹時,我高興得眼淚直流……”

葉夜心中一陣溫暖,忍不住握緊父親的手,剛要開口,葉希若已搖頭道:“但現在你已長大成人,有自己的路要走了。走吧,好在你還沒有進入仙界門之內,我們還可以將你送回去。走吧,人間還需要你,不要再惦念我們了……”

說著,他已輕輕拉起歐梅的手,微笑著道:“我們該和孩子分別了。”

歐梅的眼中滿是淚水,哽咽道:“再讓我……”未及說完,葉希若已搖頭道:“該說的都已說了,隻要知道他還好好活著就夠了,不是嗎?他還有他的事要做,我們就不要為他增加負擔了。”

葉夜用力地抱了抱雙親,道:“爹、娘,你們放心,總有一天,我還會回來――帶著你們的兒媳一起回來,到那時,我們一家就能重新團聚在一起了。”

歐梅欲言又止,看了看葉希若後,輕輕點了點頭,葉希若拉著歐梅緩緩站起,兩人手拉著手,舒展開雙臂,霎時間,無數光點自二人周身迅速地鑽出,在空中糾纏交融,最後化為一道光柱。

葉夜鄭重地一點頭,道:“爹、娘,你們放心,你們沒有完成的大業,我一定替你們完成。等人間安定後,我一定會回來,和你們團聚的!”說著,大步走入了那光柱之中。

光芒一閃,那光柱立刻收縮,無數熟悉的景象在那柱中不住飛舞,葉夜驚訝地凝視著,發現那正是方才自己飛升入仙界前發生的一切,如今,這一切都在不住後退,直到倪素心和橫通二老倒退出那間牢房。

葉夜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急忙望向雙親,但望到的景象,卻令他忍不住驚叫出聲。

在光點舞動中,兩人的身體已漸漸分解,化為由無數彩色光點組成的形象,而那些光點,仍在不斷地離開他們的身體,融進包圍葉夜的光柱之中,葉夜驚呼著想衝過去,卻發現那光柱中仿佛已是另一個世界,任自己如何努力,也無法衝出去。

葉希若和歐梅一起微笑著,前者緩緩說道:“對不起,兒子,爹沒告訴你,破開仙界門與人間間隔的代價,就是仙人的生命……”

“為什麽會這樣?”葉夜不由淚流滿麵,他好不容易重又見到了雙親,本來還憧憬著將來一家團圓,可現在,卻將真的天人永隔!

歐梅朝葉夜輕輕地揮著手,道:“小夜,你放心的去吧,不必有什麽負擔。我們早在十幾年前就應該死了,能活到現在,親眼看到你長大後的模樣,知道你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已經是老天的恩賜。如今的人間不能沒有你,爹和娘雖是仙人,但卻沒有力挽狂瀾,匡扶天下,也隻能為天下蒼生,付出自己的生命了。你不必擔心我們的兒媳,我們的力量可以使你回到飛升前更早的時光中,你有足夠的時間救她……”

葉夜跪倒在光柱中,已是泣不成聲,抬頭望著雙親,道:“爹、娘,你們放心,我一定會誅除雲耀,還天下以太平!”

葉希若輕輕地點了點頭,刹那間,兩人身上光點飛離的速度變得更快了,葉希若深情地注視著葉夜,突然說道:“兒子,讓爹最後再叫你一聲兒子吧!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並不應該姓葉,你應該姓辛!”

葉夜的身子猛地一震,驚訝地抬頭望向父親。雖然他早已知道自己極可能是辛家後人,但此刻聽父親親口說出,卻真的別有一種說不清的難過與驚駭感覺。

歐梅驚呼一聲,道:“你這是幹什麽?為何要說這些?”

葉希若深情地看著歐梅,道:“月鬆已經失去了太多,不是嗎?我們不能讓他再失去和兒子相認的權力了。兒子早晚會知道這事,到那時如果沒人對他講明,他又會多麽痛苦?”

歐梅滿眼淚水,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沒錯,我們不能讓他們父子再這樣痛苦下去了……”她轉向葉夜,緩緩道:“小夜,你知道嗎?我和月鬆、希若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是青梅竹馬的好夥伴。我們一起度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這世上再沒有人比我們三個更親,我們彼此發自真心地疼愛著彼此,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不知不覺間,我們的關係開始發生了變化,我和月鬆總是喜歡單獨在一起,而把希若拋在一旁。我們漸漸明白,那就是愛,是想一生一世擁有對方的奇妙情感。我們的心在這愛中悸動,終於有一天,在一條黃昏的河邊,我和月鬆沒能把持住自己……”

“但是世間的事,誰也無法預料。當我們放開懷抱走到一起後,過去為了取悅所愛之人而做的種種偽裝,終於一件件被剝落。我們性格上的矛盾開始顯現出來,總是為各種各樣的事爭吵不休。我們的性格相似,都不絕不讓人,對每件事都有自己的看法,而又絕不願向對方妥協,終於,令矛盾越來越深。”

“那時,月鬆的師父早已找到了他,教給了他許多奇妙的法術與強大的武功,他的性子也變得更加倔強而固執了。終於有一天,我們大吵了一場,發誓彼此再不相見。”

“那夜我喝醉了,在那條河邊痛哭了一場。而那時,希若出現了,他靜靜在坐在我旁邊,聽我對他傾訴著苦水,隻默默地點頭,然後,反過來安慰我、勸解我。他說月鬆是好人,是值得托付一生的男子,我能遇上這樣的男子,是一生的幸運,要好好珍惜。可我不懂好歹,還大罵了他一頓……最後,可能是喝得太多,竟撲到他的懷裏哭了起來……我對他細細發數落月鬆的不是,對他說,月鬆如果能有他一半寬容、一半溫存,我就知足了……”

“第二天酒醒後,我本來打算聽希若的勸,去找月鬆和解。可沒想到昨夜的一切,都已被月鬆看在眼裏,要命的是他並未聽到希若對我的勸解,隻聽到我發的牢騷。他本來就是性格倔強得要命的人,見到這一切,便固執地以為我們之間的一切矛盾,皆因為我喜歡上了希若,而想放棄他,於是對我卻是冷麵相對。我當時氣得急了,把什麽都忘了,和他大吵了一架,激動中,隻說他處處皆不如希若。當他時氣憤難當,卻突然軟了下來,柔聲求我,要我隨他走,再不見希若。我當時正在氣頭上,絲毫沒注意他有什麽不對,於是便毫不留情地拒絕,結果,那卻深深傷了他的自尊。現在想來,他定是當我已愛上希若,不願在與他廝守,所以……所以他傷透了心,竟留下一封訣別書和一隻符法青鳥,便隨他的師父一起離開紅塵,遠赴仙山去了……”

“我明白,他雖然這樣走了,但心中還是不甘,否則也不會留那用來傳信的青鳥符。我真的想立刻就用那青鳥告訴他,我愛的是他,可是……可是月鬆卻忘了,他雖教過我這種符的用法,可那時我隻不過是個普通少女,哪有什麽內力可以驅動它啊!我曾深愛過的男人,就此永遠地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而這時,又是希若站了出來。他跪在我麵前,對我說――嫁給我吧,我會像守護世上最珍貴的珍寶一樣守護著你,不讓你受一點傷。我動搖了,一半是因為希若的真誠,一半是因為肚子裏的你,於是,我選擇了嫁給希若。”

“小夜,希若真的是個好人。你知道嗎,我們雖已成親,但直到你出生,他仍沒碰過我一根指頭。他是在守護著我,真的是在守護我!時光已經衝淡了我對月鬆的愛,而這份愛,在漫長的歲月中,慢慢地轉到了希若身上。我應當愛他,他為我付出的太多了。所以我決定,今生今世,隻做葉家的媳婦、希若的妻子。”

說到這裏,歐梅聲音哽咽得說不下去,葉希若微笑著摟緊愛妻,衝葉夜道:“我們之間的是非對錯,也許你並不能理解,但兒子,我隻請你記住一點――我愛你娘,我愛你,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親生骨肉!然而我不能誤了你,你並不是凡人之子,你是千年前英雄的後人!你的父親是辛月鬆,他這輩子已經承受了太多痛苦,你要好好愛他!”

說完最後這一句,葉希若和歐梅的身子,同時化為無數光點,融入了那光柱之中!

葉夜長跪在地,仰天發出一聲悲呼!“爹!我永遠是你的兒子,我永遠是葉家的子孫!”

第五十七章 蒼月紫雷

當光柱消失後,出現在葉夜眼前的,是一間寬敞的石牢。葉夜知道,自己又回到了人間,回到了囚禁自己的那個地方。

自己又回到了人間,自己的身世之迷也已完全解開,但葉夜無論如何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這一切的那代價,卻是爹與娘的生命。想到這裏,葉夜不由跌坐在地,默默地垂淚。

為什麽會飛升?如果沒有這飛升,爹和娘恐怕還快活地在仙界生活著,永遠幸福地在一起。

可如果沒有這次飛升,自己又如何能解救碧林?

矛盾的心情折磨著葉夜,令他感覺心如同被大山壓住一般難受,竟提不起一點精神起身破牢,隻想靜靜地等著倪素心的到來。

驀地一聲輕歎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施主,你塵心不淨,自然難以進入仙界,還是再加修煉吧。”

葉夜沒想到這牢中竟有別人,不由大感驚訝,但心情難過中,卻隻是慢慢地轉過身子,向聲音起處看了看。

在牆角的幹草墊子中,一位身著破舊僧衣的老僧,靜靜打坐,麵帶微笑地望著葉夜,道:“施主,老衲沒有猜錯吧?”

他雖因金剛手等人而對佛門全無好感,但這老僧慈眉善目不似惡者,且與自己同樣被囚,不由令他起了求助之心,回過頭衝那老僧道:“想來你也是被他們擄來關在這裏的吧?跟我走吧。”

“施主,對老衲來說,天下無處不是牢籠。”那老僧淡淡一笑,道:“我已參透枯榮禪功,再過半個時辰,就要坐化成佛,跳出三界之外,登臨佛界了。”

葉夜不由大訝,他雖不知什麽登臨佛界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想來與道家的飛升成仙道理相同,除自己是莫明其妙飛升仙界外,能達此境界者,無一不是修為達到至高境界者,而這老僧既然有些高深功夫,又為何會被囚牢中?

不等他發問,那老僧已笑道:“施主一定感到奇怪吧?其實很簡單,老衲一生從未習武,隻一心追尋佛法大道,所以才能成為佛門千年來唯一能登臨佛界者。”

葉夜不由恍然,對這老僧充滿敬意,低頭施禮道:“這位高僧,您既然……”

未及說完,老僧又道:“你一定是要說,我既然已能達到神佛的境界,便應出手求助佛門吧?可惜老衲卻是有心無力,現在老僧已經感覺到,神佛之力隻有進入佛界才可得,而一入佛界,卻將再無回頭的可能,除非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才可打開二界相通之門,但……那還有什麽意義?”

葉夜心頭一震,沒想到仙佛兩道,竟有這般相似的共通之處,但同時也因那老僧總能猜透自己心中所想而大感驚訝。

又是沒等他開口,老僧已笑道:“施主不必驚奇,成佛之際,自然會達到他心通的境界,別人心中所想,便如大海怒濤一般奔騰入我心中。哦,請恕老衲失禮,原來施主並非自身修為不夠,而是為人間萬民之苦難,而犧牲了成仙的機會,真是可敬、可佩!而施主的雙親,更是令人敬佩,老衲感覺,他們一定已舍身成佛,登臨佛界了。”

葉夜心中一陣苦笑,心想與這老僧說話可真簡單,自己完全不必開口,隻在心中一想,便聽他說個不停就好。同時,他雖不知雙親是否真能如這老僧所言進入佛界,但多少心中有了些安慰。

那老僧輕歎一聲,道:“施主放心,出家人從不妄言,何況老僧身為佛門大住持,又怎會說這等謊話?”

葉夜聞言大驚,道:“您……您是佛門的大住持?”

老僧輕輕點了點頭,道:“老衲通鑒,正是從前佛門的大住持,隻是如今,卻不過是自己師弟的階下囚而已。”

通鑒輕輕點了點頭,道:“沒錯,這裏便是統管天下各寺的佛門大聖寺之下。唉,昔日這本是天下眾僧朝佛的勝地,可現在……有德者被囚,而敗德者卻以菩薩自居。為了得到菩薩的力量,他們甚至不惜修煉妖化之法,變化成菩薩之形,以此而自鳴得意,卻不知已深入邪道,越來越深……”

愕然半晌後,葉夜也不由輕歎一聲,道:“前輩,既然你再不久就會而佛飛升,晚輩就先行一步了。”

通鑒注視著葉夜,道:“你要去救那狐族女子對吧?”

葉夜已經習慣了通鑒這能看穿人心的本事,輕輕點了點頭,道:“正是。我不知自己原來被關在何處,隻好到處尋找,所以我的時間並不多……”

通鑒輕輕搖頭,道:“對於這裏沒有人比我更熟悉,你為何不來問我,卻要自己盲目去找?”

葉夜一拍額頭,暗道自己著實糊塗,急忙向通鑒施禮道:“還請前輩指教!”

通鑒並不說話,隻不住打量葉夜,點頭道:“確實是個可造之才,隻可惜你還未能將那位前世高人的真元吸收,否則莫說是什麽橫通二老,便是我師弟通玄――如今的佛門大住持大日如來,想要傷你,恐怕也不容易。施主,你有沒有興趣聽老衲講一段經?那或許能幫你融合曲震空的真元。”

葉夜未料通鑒竟會提起這個,微微一怔下,急忙上前,再次恭敬地一禮,道:“多謝前輩!隻是我怕……”

通鑒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雖不是武功高手,但精神之力卻已煉化,方才我已推算出來,你爹娘以自己性命為代價,為你換來了一個時辰的時間。也就是說,再過一個時辰,倪素心和橫通二老才會出現在你的牢房之外,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你做任何事了。”

提起雙親,葉夜心中不免又一陣難過,通鑒雙目一亮,突然開口念出一段梵文經文,葉夜雖聽不懂那些古怪音階的意思,但卻感到心頭一陣清明,仿佛淋浴在清涼的夜風中一般,說不出的舒適,情不自禁地忘記了一切,在通鑒麵前盤膝坐下。

慢慢的,他已聽不出通鑒到底在說些什麽,隻是覺得自己周圍的景象緩慢地變化,由那黑暗的牢房,變成了明月高掛的夜空,自己在暗藍色的空中緩緩飄浮,淋浴在微風與月色之下,心中的一切愁苦煩憂全都消散於無形。

月輝如水,洗滌了人的心靈,讓葉夜的心中變得一片空靈寂靜,在這寂靜中,他隱約感覺到了一點點傷感,忍不住抬頭望向那明月。

月中,一個女子的身影若隱若現,葉夜始終無法將她看清,但不知為何,一見到那身影,他的心中就忍不住一陣酸楚,正在當驚異於自己這種奇怪反應的時候,在那圓月之中,突然出現了另一道令他感到熟悉的身影。

葉夜微微一驚,刹那間,那輪圓月突然變大,直向葉夜壓了過來,沒等他起身閃避,那圓月已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刹那間,他隻覺自己體內的氣息一陣混亂,腦中轟地一響後,便是一片空白。

許久之後,他才緩緩回過神來。睜開眼,眼前是通鑒微笑著的臉,此時這位高僧緩緩伸出手,一串黑如夜色,又反射著點點星光的佛珠,自他掌心處緩緩地鑽出。

“施主,你的脾氣偏於火性,而曲震空的真元,卻似是清冷之月,所以不論你如何嚐試,隻要你的性子不變,就無法將對方的真元與自己法力相融。老衲方才以清心咒讓你的心海平靜下來,得以接受那清冷真元。現在,你的法力已經與曲震空的真元相融了。”通鑒微笑著說道:“對於天下的亂局和仙佛兩門的動**,老衲無能為力,但又心有不甘,所以隻好拜托你來平定動亂,還天下人一個清平世界。這是佛門中象征大住持至高權力的娑婆珠,我現在將它交給你,拿著他,你便等於是佛門至高無上的大住持,除了死心塌地忠於通玄的妖化僧人外,其他有良知者,皆會聽命於你。施主,拜托了!”

話音方落,這位高僧的身影變漸漸變淡,最後如同煙塵一樣消散無蹤,那串漆黑的佛珠,啪地一聲掉落在地上。

葉夜怔怔地看著那佛珠,隻覺方才就像是一場大夢。是的,這短短半日中發生的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不論是什麽人經曆過這一切,都隻會覺得不真實。

輕輕抓起佛珠,葉夜隻覺心中一片空靈,通鑒大師那令人心平氣和的梵經之音,仿佛又回**在自己耳邊,令自己通體舒暢。他輕輕將佛珠合掌夾住,衝著通鑒大師消失之處,恭敬地行了個禮,道:“大師放心,我一定會讓佛門重新成為正道之首!”

正在這時,一聲驚呼突然自外邊遠處傳來,那正是倪素心的聲音:“他怎麽不見了?”

隨後,一陣鐵門開啟聲傳來,莫橫的聲音響起:“奇了,這小子中了我的解離仙術,法力已經被封,怎麽會……況且門窗牆壁皆未損壞,他怎麽可以逃出去?除非他能化成一陣風,順著那小窗子飄出去……”

葉夜狠狠一咬牙,將娑婆珠塞入懷中,衝出門外。石牢之外,是一道變黑的走廊,倪素心等人的聲音,便自走廊盡頭轉角處傳來,葉夜想也不想,便以最快的速度飛奔而去。

繞過轉角,前方不遠處一間牢房鐵門洞開,不問便可知,這正是方才自己呆過的地方,葉夜猛地運起全身法力,如一道閃電般衝入其中,屋內三人尚未緩過神來,葉夜已一掌將宇文通打了個跟頭,將他懷中的碧林搶了過來。

他本想一擊得手,轉身就逃,可一運法力,卻不由一陣驚喜,因為他已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雷電法力,已再非同往日,那澎湃的雷力中,摻雜著一絲清涼的力量,當自己運起法力時,這力量便漸漸雷力完全相融為一體,隻在刹那間,他便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已提升了數倍!

他冷冷盯著眼前的三人,一種報複的念頭自他心底升起。他輕輕將碧林放下,讓她靠在牆角,緩緩地轉過身,衝著一臉驚愕的三人道:“三位,別來無恙?”

“你……”倪素心惱火地咬了咬嘴唇,道:“你怎麽會……”

葉夜仰天一笑,道:“你們以為區區解離仙術能困得住我?我可是曾飛升過仙界的人,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如何是我的對手?”說完這句故意激怒橫通二老的狂話後,他狠狠瞪著倪素心,冷冷道:“倪素心,你帶他們前來,是要讓宇文通這老賊當著我的麵汙辱碧林對不對?你的心怎麽會如此歹毒!告訴你,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任何人也別想動碧林一根汗毛!”

倪素心的身子一顫,妒忌之情在心中瘋狂的湧動,她狠狠咬著牙關,道:“葉夜,你以為你有本事逃得出去嗎?告訴你,這裏可是……”

葉夜輕蔑地一笑,道:“這裏是佛門大聖寺的地牢,在這上麵,有無數佛門高手,我就算打敗了你們三人,也絕逃不出去。你是不是要說這個?”

倪素心怔怔半晌,她已完全被葉夜弄暈了頭,她猜不出葉夜的重傷如何會快速痊愈,也想不通葉夜怎麽能從這密封的牢中逃走,更料不到葉夜竟然連自己身在何地都已一清二楚,她驚愕地看著葉夜,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真的不了解他。

“娘的!”宇文通哼哼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捂著胸口,盯著碧林,惡狠狠地說道:“好個混帳東西,竟敢偷襲我,快將美人還來!”說著,已飛身向碧林撲去。

葉夜冷哼一聲,身子一動,便已擋在他麵前。旁邊的莫橫隻覺葉夜的身形移動迅速,以自己功力之深,竟未能看清其動作,不由大吃了一驚。

然而宇文通眼中卻隻有碧林,哪裏曾注意葉夜功夫的變化,見葉夜擋在麵前,想也不想,便是一掌揮出。

葉夜惱他之前曾對碧林無禮,出手便全不留情,揮手間,一道雷刃順手而出,道道紫雷纏繞其上,刀刃斬落,竟有一道半月形的銀輝散之而出,而在葉夜背後,一輪明月的幻影倏然顯現,在刀光閃亮過後,又慢慢地消失。

隻一刀,葉夜便將宇文通從頭到腳,一分為二!

倪素心和莫橫都怔住了,他們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血離窟功力最高的二老之一,竟然在一招間便被葉夜斬成兩半,這話不論是誰聽了,都絕不會相信!

其實葉夜功力雖然大長,但要這般輕易地擊殺宇文通,卻也絕不可能,隻怪宇文通太過輕敵,大意之下,自然招致殺身之禍!

可這又怎能怪他?世上又有誰能想得到,一個人在短短半日內,功力會進展到如此地步?

一招擊殺了宇文通,這令葉夜的信心大增,麵對飛撲而來的莫橫,他忍不住狂笑一聲,道:“莫橫,當日你們二人害我們身陷險境時,可曾想到今天?”

莫橫並不說話,隻暗運起法力,霎時間,一件古銅色的鎧甲,已在他身上時隱時現,他暴喝一聲,當胸一拳向葉夜打去。

葉夜感覺到,虛空中氣流在微微地波動著,他忍不住微微閉起雙眼,隻用自己的皮膚去感覺,用自己的耳朵去聽。

無數氣流在快速地流動著,在自己胸口前形成一團風暴,再加上那破空的震動之聲,無不在告知葉夜,這一拳足有毀天滅地的可怕威力。葉夜微微一笑,緩緩睜眼的同時,身形輕輕轉動,帶起一道道銀色的殘像,輕鬆地閃過了莫橫這一拳。

莫橫隻覺葉夜倏然消失,自己竟一拳擊空,心中不由大駭,急忙快速搶步向前,隨後立即轉身,卻見葉夜雙手抱胸,正看著自己微笑,心頭不由又驚又怒,踏步上前,雙拳輪番向葉夜上三路打去,那古銅色的鎧甲也變得越來越清晰,看樣子,他已使出了最高的功力,在全力向葉夜進攻。

葉夜隻覺對方的動作在自己眼裏看來,卻並不十分快,就算自己不用雙手格檔招架,隻憑身形移動,也完全可以躲得開,便保持著雙手環胸而抱的姿勢,移動身形來回閃躲,莫橫連擊十數拳,竟連葉夜的衣角也未能沾上,不由大驚失色,卻是越打越急,身上那件古銅色的“銅鬼甲”也變得更加清晰,便如一件真正的鎧甲一般。

這一來,莫橫的拳頭便變得更加有力,也更加快速,葉夜不由收起輕視之心,將法力運至腕間,小心地應付。然而數招過後,他便發現,莫橫的力量在不斷地減弱,那件銅鬼甲,也不時地消失一下,雖然那隻是短短的一瞬,但在現在的葉夜眼中,卻顯得漫長無比。

眼見莫橫的力量越變越弱,破綻也越來越多,葉夜不由冷冷一笑,再不願與他多做糾纏,當莫橫收回左拳,正要擊出右拳時,突然將右手化掌直刺而出,一道月色清輝隨著紫雷之刃疾衝而出,在莫橫身上銅鬼甲消失的刹那間空隙中,狠狠刺穿了莫橫的胸膛!

莫橫的動作在瞬間停止,整個人仿佛變成了木雕一般,葉夜輕輕一甩手,雷刃消散,莫橫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著,向後連退數步,看著自己胸口帶著焦痕的傷口,難以置信地自語道:“這怎麽可能?這分明是曲震空的力量,怎麽會……”

葉夜輕輕地揮著手,一片片月光般的清輝隨著他手臂的移動,而緩緩地閃耀、消逝,他沉聲道:“你說的沒錯,這正是曲前輩的力量,他在臨終前,將它傳給了我。”

葉夜目視莫橫,不由動容。血離窟門人皆精於妖化之術,隻是這二老卻從未用過,葉夜反倒忘了這點,見其化身妖形,急忙嚴陣以待,輕喝聲中,雙手齊揮,連續擲出兩條雷蛇。

一道圓月幻影自他背後閃現,在這月色清輝之中,兩條紫色雷蛇倏然竄出,與之前不同的是,這兩條雷蛇的身子雖仍閃動著雷光,卻已有了清晰的蛇身之形,而那蛇頭之上,竟也清楚地長出兩隻由銀輝化成的蛇眼。它們在空中嘶叫轉折,一左一右同時擊向莫橫。

莫橫狂叫著扭動起身子,那些粗大的枝條,和他的手臂一些橫掃而出,分別擊向兩條雷蛇,然而化身為妖的他,卻仍沒有與雷蛇一拚之力,在雷電爆發聲中,他左右兩側的枝條被雷蛇咬得七零八落,而兩條雷蛇卻仍不放過他,飛竄而上,將他緊緊纏住,在一聲轟響與莫橫的慘叫聲中,兩條雷蛇同時炸死,而莫橫,則變成了一團焦炭,咚地一聲摔倒在地,冒起了青煙。

葉夜也未料到自己如今發出的雷蛇,竟有如此威力,不由驚訝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心中好一陣感慨。

而當他再抬頭時,卻已不見了倪素心。

他輕歎一聲,在心中暗道:“這樣也好,雖然她做了這麽多事,可要我下手殺她,我還是……”

輕輕搖了搖頭,葉夜急忙奔到碧林身旁,將她抱了起來,快步衝出牢房,順著走廊向外而去,走不多久便見到一道向上的階梯,順梯而上,不久後便來到一座大寺院的後院之中。

此時,寬敞的院中已站滿了僧眾,將地牢的大門團團圍住。院中僧眾大約有兩三百人,大部分是穿著褐色僧衣的普通僧人,另有數十個穿大紅袈裟者,想來便是如今佛門中所謂的“羅漢級”高手,除此之外,還有六名穿著鑲金袈裟的老僧,帶頭的一人正是曾在睢陽城外逞凶的大勢至。葉夜凝目掃了一眼,見對方人手雖多,但真正麵帶邪氣的卻沒有幾人,羅漢級高手中,隻有十數人麵帶戾色,在大勢至帶領下,站在隊伍最前方,而其他羅漢級紅衣僧人,則混在人群中,低頭垂首,另五名穿鑲金袈裟的老僧亦是如此,當下不由想起通鑒那句“其他有良知者”,心中暗自慶幸,心道:“看來佛門中,還是未受通玄影響而同流合汙者居多,如此一來,事情就好辦多了。”

倪素心此時就站在大勢至身旁,指著葉夜道:“大師小心,他的功力已非比往日……”

大勢至微微一笑,道:“前日睢陽城外,我已見過他的身手,兩日間又能有多大進展?”說完衝眾僧一揮手,道:“眾羅漢與伽藍神,將他給我拿下!”

葉夜掃了眾人一眼,不慌不忙地從懷中將娑波珠取了出來,高高舉起,道:“你們看這是什麽!”

在陽光照耀下,那漆黑的珠子驟然迸發出點點星輝,那些光點不住地跳躍閃耀,令那佛珠有了一種震懾人心的美。院中的僧眾齊凝視著那珠子,個個驚訝地張大了嘴,大勢至更是愕然道:“娑婆寶珠?怎麽會……怎麽會在他手裏?”看著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葉夜微微一笑,道:“大住持在此,何人膽敢無禮?”

第五十八章 大日如來

果然如通鑒所說,見珠如見大住持,那些褐衣僧眾一見此物,立刻停下腳步,恭敬地垂下頭去,雙手合什施禮,口中低頌:“阿彌陀佛。”

不止是他們,那幾位不曾向前的老僧和羅漢級僧人,亦低頭垂首,口頌佛號。

大勢至、倪素心,連同那十數名麵帶邪氣的羅漢級僧人同時一驚,倪素心愕然自語道:“這是怎麽回事?他何時又有了佛門大住持的信物?”一時間,葉夜在她心中的距離又變得遠了,她感覺已完全猜不透這位自己曾深愛過的男子。但越是如此,葉夜在她心中的魅力便越大,而她不能得到葉夜的不甘也就越強烈,她對葉夜與碧林的恨,也就越深!

大勢至隻愣了片刻,便立刻高聲道:“眾伽藍神,不要受騙,他怎麽會有我佛門大住持信物?那定是假的!”

“絕不會。”五名老僧中最為年長的一人,輕輕搖頭,緩緩說道:“娑婆寶珠乃佛門自古相傳而來的寶物,其中更蘊含了大千世界至高禪機,就算是神仙降世,也絕難仿造。大家看,那越受陽光照耀,便越顯得漆黑如夜的色澤,和其上那如同繁星在宇宙中閃耀般的光點,不是佛門至尊的娑婆寶珠,又會是什麽?”

其餘幾位老僧和羅漢級僧人同時點頭,再次齊頌佛號。

大勢至麵色一沉,道:“濟能,你怎麽敢在此蠱惑人心?”

那老僧淡淡道:“我隻是說了句實話而已。”

大勢至不悅道:“我乃菩薩轉世,身具法眼,此物真假,立時能辨,何用你來囉嗦!便算他是真的,也不過是你塵間門派之物,難道還高得過本菩薩的法旨嗎?眾位羅漢和伽藍神,本菩薩命你們速速將此人拿下!將娑婆寶珠收回!”

一聲令下,卻仍隻是那十數名羅漢級僧人逼向葉夜,大勢至不由怒道:“怎麽,你們想違抗菩薩的法旨嗎?”

眾僧麵上皆現為難之色,葉夜觀之一笑,高聲道:“各位,難道你們真以為他們是什麽菩薩轉世嗎?”

眾人好奇之心大起,連大勢至亦想知道其中原委,便一揮手,令那十幾名僧人暫不向前,隻等葉夜解說。

葉夜道:“通鑒大師之所以成為佛門大住持,並非因為武功,而是因為他的佛法禪心,這點想來大家皆知。正因如此,當惡賊篡位時,大師才會毫無反抗之力,結果被他們關進了這地牢之中。”此言一處,眾僧皆驚,他手指著大勢至等人,繼續說道:“就是這群以通玄為首的惡僧,為了一己之私,竟然甘願成為妖神雲耀的爪牙!諸位,我名叫葉夜,乃是蒼雲門銀發仙君辛月鬆的弟子,一直以來,蒼雲門和佛門,不都是以鏟除妖邪為己任的嗎?可現在呢?通玄竟然串通妖人,篡奪了蒼雲門門主之位不算,還將佛門大住持幽禁起來。我就因對抗雲耀,而被他們捉入其中的。天幸巧合,讓我在地牢中遇到了通鑒大師,才得到這娑婆珠。還有,你們可知這些什麽菩薩羅漢都是怎麽來的?那不過是修習了妖化之法而已!他們不但不是什麽菩薩羅漢,而且已不再算是人,而是充滿了邪心的妖魔!”

“住口!”眼見眾僧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懷疑之情漸濃,大勢至不由怒吼一聲,道:“休要在此蠱惑人心!眾羅漢,給我將他拿下!”

厲喝聲中,那十數名羅漢僧,已飛身疾撲向葉夜,倪素心在大勢至身旁焦急地叫道:“各位羅漢千萬小心,連血離窟的橫通二老都不是他的對手……”

她話未說完,衝在最前的一名羅漢僧已冷笑起來,自語道:“血離窟又算什麽東西,怎能和我們羅漢相比!”說著,腳下猛地加力,立時向前快速衝出兩丈多遠,先一步來到葉夜,飛身而起,身子淩空一轉,一腳橫掃葉夜脖頸。

葉夜知道,對於這些死心塌地跟隨通玄的人,根本沒有留手的必要,見此人衝來,當下決定要給這些妖人一個下馬威,左手摟住碧林,右手倏然刺出,紫色雷刃帶著月之清輝,一下便刺穿了那羅漢僧的胸膛,這人滿臉驚愕地看著自己的胸口,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葉夜,身子一歪,軟軟地倒了下去。

他這一死,其他羅漢僧立刻停住了腳步,謹慎地擺出架勢,卻再不敢輕易向前。葉夜高聲道:“你們這些投入魔道的邪僧,若是再執迷不悟,我就以大住持的身份,代替我佛降魔除妖!”

大勢至眼見眾羅漢不是葉夜對手,心頭這才一震。但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葉夜的功夫已經高過自己,怒喝聲中,他已縱身而出,親自攻向葉夜。

他步子邁得極大,幾乎是在單足輪流跳躍,每踏地一次,他的腳上便閃耀出一道黃光,十數步後,那黃光已越來越盛,纏繞在他足上再不消失,而當他的腳踏上地麵時,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自己腳下的大地輕微地顫了一下。

葉夜雖未見過他這招,但直覺卻告訴自己,那必是擁有極強力量的可怕招式。融合了曲震空真元後的葉夜,不知為什麽,在性格上竟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換成以往,他定要拚盡全力與對方較量一番,且看誰的招式更強,但如今,他卻隻是縱身而起,踏著雷光升上空中。

刹那間,大勢至的雙足已踏在大地之上,一陣劇烈的地動中,以他雙足為中心,方圓十丈的地麵之上,突然升起道道黃光,大地表麵覆蓋著的厚重青石地磚,在黃光之中迅速地化為無數碎塊,最終化為粉沫飄飛而起。

那黃光升起足有丈許高,幾乎快要撞上葉夜足底,葉夜急忙踏雷再向上升起少許。他知道抱著碧林絕難輕易勝過大勢至,當下淩空一轉,將碧林背在身後,背後立刻生出六隻紫色利爪,將碧林輕輕懷抱住。他雙手剛一空出,便立刻擲出兩條雷蛇,隨後單手使出雷刃蒼月刀,淩空劈向大勢至。

黃光方一消散,兩條雷蛇便已疾竄而至,大勢至大驚下,急忙運起法力,揮手格擋,然而此時的雷蛇,卻再非昔日之雷蛇,大勢至全力格擋下,還是被兩條雷蛇爆發之力,轟得身子巨震,哇地吐出一口血來,而此時,那要命的雷刃已帶著月之清輝,疾劈而下!

眼見大勢至必將死於雷刃之下,這老僧竟猛地狂吼一聲,刹那間,他的眼中有無數黃光飛射而出,一輪如同太陽一般放射著黃光的圓盤,從他腦後驀地閃現,他的皮膚在瞬間裏變得圓潤光滑無比,麵孔也從老者形象,變成了一個微胖的慈祥中年人模樣,那身袈裟在瞬間化為了一件大紅色的長衣,而一朵暗色的蓮花,也自其腳下生出,將大勢至托於其上。

破空而落的雷刃,正劈在大勢至腦後的圓輪上,那圓輪爆發出一道黃光,竟然擋住了雷刃一擊,葉夜借力在空中將身子一轉,飄然落到遠處地上。

此時的大勢至,一臉的慈祥,輕輕地豎起右掌,微笑道:“不要妄動殺念……”

院中僧人見此情形,多數都低下頭去,輕頌佛號。葉夜衝大勢至冷笑一聲,隨即高聲道:“各位高僧,我剛才說了,他根本不是菩薩化身,這隻是妖化之術而已!”

大勢至微微笑著,剛要開口說話,方才被葉夜劈中的腦後圓輪,突然傳來一聲輕響,一道裂痕迅速地在其上蔓延,隻眨眼之間,那圓輪就碎成了無數片,飛散掉落一地,大招致腦後鮮血噴射,灑了他自己一頭一臉,他驚叫著摸了摸腦後,臉上的表情立時變得猙獰起來,狂吼道:“你……你竟敢傷我法身?”

大勢至仰天大叫著,雙腳輪流用力下踏,他腳下的蓮花座,立刻化為一道黃光,向四周及天空彌漫而出,然而沒等它完全鋪展開來,三條雷蛇便已疾竄而至,將它死死纏住,勒得它不住回縮,而另外三條雷蛇,則直擊向大勢至。這自稱菩薩的妖僧慌忙間揮手擊破一條,又全力抵住一條,卻再無力對付第三條,那雷蛇竄到大勢至背後,張口咬在大勢至頸上,大勢至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腦袋便在轟然巨響中,被爆發的雷蛇炸成了碎塊。

而被他抵住的那條雷蛇,也在他向前爆炸,將他上半身轟得七零八落,成了一塊塊焦炭。

葉夜朗聲道:“各位請看,如果他真是菩薩,自然法力無邊,又怎會被我一介凡人擊殺?”

那十幾名忠心於通玄的羅漢僧,被嚇得不住後退,而那五位老僧,卻帶頭合什,最年長的那位點頭道:“施主說得不錯,眾位,其實從一開始時,我們便已感覺到不對頭,隻是為這些妖像所惑,心中失了清明而已。想想看吧,最近幾年間,我們佛門中人都幹了些什麽?天下動**之際,我們不但沒有為眾生舍身,反而一直在幫助著邪魔惡妖為禍人間,這還是佛門嗎?如此佛門,又與魔門何異?如今,我們終於見到娑婆寶珠了,按佛門的規矩,誰持有它,誰便是號令天下僧眾的大住持!”說完,竟帶頭向葉夜躬身施禮,道:“參見大住持!”

另幾位老僧亦隨之低頭,其餘僧眾見了,也不由自主地垂頭躬身,一起道:“參見大住持!”

倪素心臉色數變,氣得將嘴唇都咬出了血來。她本以為自己拉攏上了橫通二老、靠上了佛門,就有了強大的後援,想要製住葉夜,絕對是輕而易舉,卻沒想到,到了最後,卻莫明其妙地促使葉夜成了佛門的大住持!她不由暗暗罵自己:我都做了什麽?為什麽當時要將他帶回來?如果那時讓厲嘯直接殺了他,哪來今日之失!

“回去找師父!她老人家現在是蒼雲門的門主,隻有她能收拾葉夜!”倪素心一邊在心中暗想著,一邊緩步後退,隱入眾僧中,打算趁葉夜不注意時逃走。

就在這時,一聲梵唱傳來,眾僧不禁同時回首,向通往大聖寺前院的通路上望去。

隨著梵音唱經之聲漸近,一個麵色過於潔白的僧人,在三位身著大紅鑲金袈裟的老僧陪伴下,緩步而來。此人身材修長,皮膚光滑,似乎隻有三十幾歲年紀,穿一件白色僧衣,看上去彼為飄逸。一行人緩步而來,不見任何一人張口,但那如同眾人同唱般的梵唱,卻始終圍繞在他們周圍,不知到底由何人發出。

那三位老僧依舊麵無表情,那白衣僧人麵露微笑,輕輕抬手,道:“眾羅漢請起。”

一位老僧目視眾人,不悅道:“見了我佛,為何還不拜見?”

葉夜仔細打量這老僧,隻覺其有些眼熟,隨即想起,這正是當日與金剛手、大勢至一起陪倪素心到瞧陽搗亂的那老僧,當下心生惡感。再看院中僧眾被他這麽一吼,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均麵露為難之色,有幾個普通僧人,已膝蓋發軟,顫抖著欲跪拜下去,葉夜不由仰天長笑,起來,眾僧一時驚愕,同時望向葉夜,卻無人跪下。

方才那老僧眉頭一皺,打量院中,忽見大勢至那隻剩下一半的屍身,和那一地的焦塊,不由雙眼發紅,怒視葉夜道:“你……你竟敢弑殺菩薩?就不怕天譴?”

葉夜冷笑一聲,道:“你們這些邪魔,膽敢以妖化之術喬裝神佛,難道你們就不怕天譴嗎?”說著,一揚手中娑婆寶珠,道:“如今通鑒大師已經登臨佛界,臨行前,他將娑婆寶珠交給了我。見珠如見大住持,通鑒大師才是能號令佛門上下的唯一高僧,他才是真正的佛!而你們這些妖邪之輩的末日,已經不遠了!”

見到娑婆寶珠,那白衣僧人的眼瞳驟然收縮了一下,輕聲自語道:“好個通鑒,他究竟是怎樣將它藏起來的呢?哼,成了佛又怎樣,我還沒聽說過哪個佛,能夠再重回人間呼風喚雨!”說著,他輕輕一甩長袖,緩步向前,直向葉夜走去,微笑道:“這位施主,這是佛門的寶物,由你這樣的凡夫掌握,似乎不妥,還是將他交給我吧。”

葉夜冷冷道:“如果我沒測猜的話,你就是通鑒大師的師弟,通玄吧?”

那僧人淡淡地笑道:“你錯了,我不是任何人的師弟,也永遠不會屈居任何人之下,因為,我就是這天地間至高無上的佛――大日如來。”說著,他輕輕地展開雙手,無數光華自其袖中溢出,竟化成了一地鮮豔的蓮花,而一泓碧水,竟在花間若隱若現。見些奇景,不少普通僧人不由驚歎出聲,低頭衝著那自稱大日如來的僧人――也就是通玄合什施禮。

葉夜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屑,暗自將法力在體內聚集。他雖已退出仙界,但辟穀之功卻還在身上,法力仍如之前一般用之不竭,別人出招時必須考慮法力分配的問題,但他卻完全不必,此時,他便將全身法力集中在一起,一次性地釋放了出去。在看似隨意地一揮手間,一條由武息之力與葉夜全部法力凝成的紫雷之蛇,已吐著閃電信子,飛快地竄向了大日如來――通玄。

這雷蛇移動得太過迅速,不但那三位老僧反應不及,就連通玄本人,明顯也沒反應過來。刹那之間,雷蛇已圍著他轉了一圈,將那些蓮花和碧水,全部變成了黑煙。那雷蛇肆虐完畢並不消失,而是在空中一折,又向通玄撲去。

葉夜見通玄竟能破去自己“耗盡全力”的一擊,不由在心中暗讚。但他凝目打量通玄,隻覺其胸膛的微微快速起伏,鼻孔擴大,額上也滲出了些許汗珠,不由一笑,道:“各位,如果說如來的佛法隻至於此,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眾僧也麵露疑惑,彼此對視,一陣交頭接耳。

曾去過睢陽的老僧怒道:“大膽,竟敢對我佛出手?”說著,便要撲向葉夜。通玄麵色凝重地向前一步,伸手攔住了他,輕輕搖了搖頭。很明顯,這一擊已讓通玄收起了對葉夜的輕視之心,他上下打量著葉夜,沉聲問道:“你真的隻是辛月鬆的弟子?”

葉夜傲然道:“沒錯,蒼雲門銀發仙君辛月鬆的弟子――葉夜!”

通玄緩緩點了點頭,笑道:“以閣下的武功法力,在江湖上卻仍無甚聲名,蒼雲門對閣下也未免太不重視了。如今閣下既然已經得到娑婆寶珠,自然順理成章地成了佛門的大住持,從今以後,天下兩大派之一的佛門,便將盡由閣下掌握,閣下的聲名,也將陡然而起,恭喜、恭喜!”

葉夜不由一怔,道:“你承認我是佛門的大住持?”

通玄點了點頭,道:“閣下是聰明人――我大日如來降臨人間,為的就是輔助忠誠於我的佛門弟子,早日得成正果。你明白嗎?”

葉夜不由一陣大笑,道:“說來說去,佛祖竟然拉攏起我這凡夫來了,這也是佛法無邊的象征嗎?”隨即冷然道:“通玄,別演戲了,別人或許不明所以,但我卻是自小在血離窟長大的,對於那些妖化之術,沒人比我更了解。你以為,以妖化之術將自己化為神佛之形,但真的是神佛了嗎?”

通玄麵色一寒,道:“閣下,你以為掌握了娑婆寶珠,你便真的是大住持了嗎?你以為蠱惑了大聖寺中這些僧人,便可逆天對抗神佛了嗎?天下佛寺無數,各大寺現均已由天部眾與龍部眾,還有各大羅漢掌管,小心天下眾寺,齊來討伐你這逆佛之人!”

葉夜冷笑道:“利誘之後,又開始威逼了,這就是你的無邊佛法?這就是你大日如來的佛性?各位高僧,我雖對佛家事一竅不通,但卻知方才通玄這一番話,明顯是人間小人耍陰謀詭計時的手段,這樣的人,如何會是如來降世?”

去過睢陽的那老僧再忍不住,虎吼一聲,飛身撲向了葉夜,他的身子逐漸化為金色,頭上竟生出紫金佛冠,而其背後,則隆起一大塊皮肉,並在瞬間化為一扇金色的圓屏,那屏上布滿了祥雲、靈獸、大鵬與蛟龍,隱隱散發著光芒。而他那張盛怒的臉,也變成了一副慈祥微笑的金色麵孔,仿佛不是要去殺人,而是去會見好友一般。

這老僧功力也真了得,氣運雙臂之上,竟擋住了葉夜這剛猛無比的一刀,然而他也並不好受,在葉夜強大的下劈之力麵前,他的雙膝不由一軟,險些被斬得跪倒在地。

而就在這時,葉夜的左手卻又運起一道雷刃,狠狠橫斬而來,老僧驚呼一聲,全力將頭頂雷刃頂開,向後飛躍而去。

然而他還是慢了一步。

一聲慘叫中,老僧被葉夜攔腰斬成兩截,恢複了人相,自空中跌落地上,氣絕身亡。

另兩位陪在通玄身旁的老僧,觀之不由麵色大變,滿麵驚駭,通玄沒想到葉夜能在一招間擊殺菩薩級高手,不由也臉色鐵青,緩步向前,沉聲道:“執迷不悟,休怪我痛下殺手了!”

驀地,平地刮起了一般強風,吹得院中飛沙走石,眾僧不由均低頭掩目,連連後退。通玄站在那強風中央,輕輕將雙手相合,食指相貼伸直,其餘手指則彎曲交插結成手印,身子緩緩下沉,竟盤膝坐了下來。未及他坐於地麵,一座八葉蓮華寶台便自地底生出,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將他輕輕托於其上。

他身上的白衣,漸漸化為了金色,相貌也隨著八葉蓮華台的升起,而漸漸發生了變化,臉變得越來越圓潤,耳垂也變得越來越長,雙目微合間,本來光禿禿的頭頂,竟然生出與佛像一般無二的彎曲佛發,而這些佛發向上生長,又化為一頂五佛寶冠。一大一小兩道布滿了各樣奇景異物的彩色光輪,亦分別自他腦後與背後生出,隨後,在那蓮華台後方,緩緩地升騰起無數彩色光芒,如同火焰一般,在他背後光輪周圍飛舞不休,與各寺廟中供奉的如來像一般無二。

雖已將葉夜認作大住持,也已信了他所說的話,但親眼見到這光華四射、聖潔無比的真實如來,眾僧還是忍不住大聲感歎,紛紛向其垂首合什,大部分普通僧眾,甚至直接跪倒在地,虔誠地頌起經來。

在這一刻,通玄的確變成了大日如來!他輕輕地將雙目再睜開少許,衝著院中諸人微微一笑,結印的雙手輕輕打開,屈指朝眾人微微一彈,無數光點便自其指間迸射而出,如雨露般打在眾僧身上,眾僧的僧衣立時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看上去眾僧仿佛即將要飛升成佛一般。

這一下,連那些站在葉夜一邊的紅衣僧及幾位穿鑲金袈裟老僧,也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

“無知的凡人,你將因觸怒了神佛,而被打入阿鼻地獄!”大日如來一邊慈祥地微笑著,一邊冷冷地對葉夜說。

“阿鼻地獄?”葉夜冷笑一聲,道:“就算有人要墜入那裏,也絕不會是我,而是――你!”

紫色雷電破空而起,葉夜毫不吝惜自己的法力,將其全部運出,那些紫雷與閃電纏繞在他周身上下,將他變成了一個雷人。而他背後那六條紫色利爪,卻突然化為一對巨翼,將碧林裹在其中,不為紫雷所傷。

腳下炸雷轟響,強大的雷力推動著葉夜破空而出,直擊向大日如來。他揮手擲出兩條紫雷之蛇,並控製它們纏繞著自己飛速旋轉,如同一隻閃電之鑽般,狠狠刺向大日如來。

大日如來的臉上,始終帶著那種佛相微笑,輕輕伸出右手,向葉夜緩緩推出。在他的掌心處,一個圓形的光球倏然顯現,向外散發出一道道光環,葉夜一遇那光環,便再難向前。

大日如來未料這一掌,竟不能將葉夜擊出,眉頭微微地皺了皺,但隨即又恢複了那佛相笑容,將左手朝右手背上一壓,那光球便陡然增大一倍,光環射出的速度也增加一倍,葉夜再難與這股力量相抗,被撞得向後倒飛出去,兩條雷蛇之力也消耗盡淨。

葉夜淩空擰身,踏雷而立,聚集全身之力,猛地放出一條粗大的紫雷之蛇,直擊向大日如來。大日如來早知這雷蛇厲害,當下不敢小覷,雙掌交疊而出,又發出那道道光環,向雷蛇套去。

葉夜雙目中電光閃爍,雙手輕輕移動,以法力控製著雷蛇繞過光環,自另一側向大日如來襲去。

大日如來身子並不動,甚至連臉也不轉一下,隻是注視著葉夜微笑。而就在雷蛇即將擊至之時,他那側的身子上,突然金光一閃,竟又生出一個頭和一雙臂膀,雙掌交疊擊出光環。葉夜未料他竟有此奇術,一時驚訝下,卻未能及時控製雷蛇繞開,雷蛇當即被那光環套住,掙紮扭動了幾下後,便被勒斷消散。

輕喝聲中,葉夜雙臂揮舞,將一條條灌注了自己全部法力的雷蛇飛擲而出。他雖然法力無限,但似這般連接不斷且快速地將體內力量掏空,還是令他大感吃不消,連擲出十條雷蛇後,便已感到胸口發悶周身無力,急忙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及時調整好體內法力運行。

十條雷蛇呼嘯而出,轉眼已將大日如來包圍,自四麵八方向這全身金色的邪佛擊去。大日如來不慌不忙,周身驀地光華一閃,竟又生出八隻頭顱,十六隻臂膀,加上原來的兩頭四臂,同時放出十道光環,將葉夜來不及釋法控製的十條雷蛇,全數擊破。

此時葉夜剛剛緩過氣來,眼見僅以雷蛇絕無法傷到大日如來,便清嘯一聲,踏雷飛奔而去,雙掌相合成刀,將一道兩丈多長的巨大紫色雷刃,狠狠朝大日如來劈下。

大日如來仰頭向天,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那十對手臂同時伸出,每對均是兩掌相疊,放出十道光環。這十道光環又在半空中合為一道,直頂上雷刃蒼月刀,葉夜隻覺下方傳來巨大的抗力,自己竟再難將刀壓下分毫,又陷入與大日如來僵持著比拚力量的局麵中。

刹那間,葉夜掌中發出的巨大雷刃便被擊個粉碎,那道道光環直打在葉夜身上,將他淩空擊飛,葉夜在空中掙紮著翻轉身軀,足踏雷光逃開,落在遠方地上。

他感覺到體內一陣陣氣血翻騰,雖強忍著沒有吐出血來,但已經受了重傷。

大日如來輕聲笑著,道:“葉夜,明白什麽叫無邊佛法了嗎?你是個難得的人才,我真的不願就此殺了你。現在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答應歸依於我佛法之下,我便饒你不死,並讓你擔當佛門的大住持。”

葉夜冷笑一聲,吐了口口水,道:“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我葉夜從小到大,就沒有怕過死!”

說著,他強忍住體內痛楚,踏雷疾衝而出,揮手間,連續不斷地擲出條條雷蛇。這些雷蛇並未注入葉夜全部法力,但大日如來卻並不知曉,見雷蛇漫天而來,立時嚴陣以待,那條條手臂揮舞而起,放出道道光環迎擊。

葉夜的殺招,自然並非這些雷蛇,他足下雷力爆發,推動著他迅速繞到忙於應付雷蛇的大日如來背後,驟然運起全部力量,雙手合力劈出一記雷刃蒼月刀。

而就在這時,一股邪氣卻突然從天而降,葉夜駭然抬頭上望,卻見一隻紫色巨掌,正自頭頂天空的一團浮雲中猛擊下來,急忙足踏雷光,推動著自己遠遠避開。

那巨掌擊中地麵,打得大地一顫,隨後便緩緩抬起,收回到那浮雲之中。

倪素心!葉夜在心中狠狠地念著這個名字,轉頭望向眾僧,隻見倪素心正高舉著戴有息元鐲的那隻手,冷冷地望著自己,不由怒火中燒。

隻這片刻功夫,大日如來已經將所有雷蛇擊破。他身子不動,身下的蓮華寶台卻迅速地轉動,使他又麵對葉夜。淡淡一笑間,他那無數條手臂次第擊出,無數光環爭先恐後地向葉夜打來。

葉夜快步後退,但卻發現,身後與左右兩側,均已被這種光環所包圍,他隻好沉腰坐馬,雙手連揮,不斷擲出雷蛇與光環相抗。一時間,兩人一個仗手臂眾多,一個仗法力無窮,以光環和雷蛇展開了一場持久大戰,一時之間,卻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遠處的倪素心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臉上漸漸浮現出了邪惡的笑容,自語道:“葉夜啊葉夜,這次我看你還能逃到哪兒去!”

說著,已輕聲喝道:“紫魔召來!”

邪氣流動中,那團浮雲自葉夜頭頂天空迅速地凝聚成形,那隻巨大的紫色拳頭,破開浮雲,直擊而下。葉夜聽到頭頂風聲響動,更感覺到了那強大的邪氣,但卻苦於被大日如來的光環纏住而無法脫身。

二者在空中相撞,幻蛇劍立時深深刺入紫魔的巨拳之中,拳頭凶狠的下砸之力,立刻化為烏有,而變成了痛苦的甩動。葉夜一邊與大日如來交鋒,一邊控製著幻蛇劍快速地一旋,當即將靠近幻蛇劍的一根紫魔手指斬了下來!

一聲飽含痛苦與憤怒的吼叫,自頭頂的浮雲中隱隱傳來,那隻巨手的斷指處噴灑著鮮血,濺了葉夜與大日如來一身,隨後,那巨手猛地橫掃而出,一把將葉夜抓在手中!

葉夜大驚失色,方要運力以雷電擊開這巨手,那巨手卻倏然上移,將葉夜拉入了那團浮雲之中!

葉夜隻覺眼前一花,身邊的景物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巨大的寺院忽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廣袤的森林,而自己麵前,則是一個身高將近四丈的紫色巨魔,此刻,自己正被這巨魔牢牢抓在手中,那斷指處流出的鮮血,已將自己的衣襟全部染成了血紅色。

那紫色巨魔長了滿頭滿臉的紅發,根根堅硬的頭發,如同刺蝟的尖刺一般豎立不倒,他鼻子扁平,一張大嘴中呲出兩顆向上生長著的尖牙,此時,他雙目圓睜,怒視著葉夜,眼睛中布滿了血絲,顯是盛怒已極。

幻蛇劍早在葉夜被拉入虛無境之際,便已化為光芒,重新回到葉夜手背之上,這紫魔卻並未見到。他怒視葉夜,大聲吼道:“低賤的凡人,竟敢……竟敢斬掉我的手指?我要把你的手腳全都扯斷,把你做成項鏈掛在我的脖子上!”

葉夜感覺身上壓力大增,不由擔心起身後的碧林來,當即催動法力喚出幻蛇劍。這紫魔拳頭握得極緊,幻蛇劍一脫葉夜手背便自然變大,立時刺入其掌中,痛得其仰天大吼,手立時鬆開,葉夜急忙踏雷遁走,立於遠處空中。

那紫魔痛得不住甩手,等看清掌中的幻蛇劍後,立時用另一隻手去拔,葉夜冷笑一聲,控製著幻蛇向猛地向前疾衝,立時刺破了紫魔手掌,帶出一股血箭。

眼見幻蛇劍淩空飛舞,這紫魔已明白,此劍完全聽從葉夜控製,當下再不理幻蛇劍,怒吼著向葉夜衝去,猛地揮起巨臂,以手掌拍向空中的葉夜。

他這一掌,隱帶風雷,其威力遠超過被倪素心喚去人間之時,葉夜不敢輕視,急忙聚力於足底,以一道強力的炸雷,推動自己衝天而起,躲過了這一擊。

然而沒想到,這紫魔體形雖大,但動作卻靈活無比,一掌擊空,竟然就勢將身子下俯,左足點地而起,身子在空中翻滾一周,帶動著右腿如開山巨斧般向葉夜砸去!

葉夜著實吃了一驚,急忙踏雷躲避,卻始終慢了一步,被紫魔的小腿刮中,雖未受傷,但那巨腿下落帶起的風力,卻壓得他如流星般向地麵疾墜而去。

那紫魔已在此時落地,震得周圍樹木一陣搖晃,抖落枝葉無數。不等葉夜趁機攻去,他已倏然轉身,巨頭同時向葉夜掃來。

葉夜踏雷而起,閃過這一擊後,仍不斷向空中而去。

紫魔一拳掃空後,身子隨拳而轉,左足隨著旋轉之勢揮掃而出,如果不是葉夜方才腳下不停,此時定會被這一腳擊中。

這紫魔雖強,但葉夜感覺他與大日如來相比,卻仍遜了一籌,若是換了之前的自己,絕對沒有與他一戰之力,但現在,自己已融合了曲震空真元,早非昔日可比,卻絕對有把握勝過他,當時雙手連揮,擲出數條雷蛇,自不同方向竄向紫魔。

驟見無數雷蛇飛竄而來,紫魔不由一驚,隨即再不向前猛衝,而是躬起身子,以雙拳快速地擊向這些雷蛇。這紫魔雖強,但卻隻是靠天生的神力戰鬥,身上並無法力護體,每擊破一條雷蛇,自己拳頭上便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跡,疼得他呲牙咧嘴。

而此時,葉夜已聚起全部法力,揮手擲出一條至強雷蛇,那紫魔也非凡俗之輩,竟看出此蛇威力遠超方才群蛇,將兩拳相合,奮起全身之力迎擊。

轟然巨響中,雷蛇爆發,與紫魔的拳勁兩相抵消,但紫魔的雙拳,卻也被雷蛇轟得皮翻肉爛,痛入骨髓,忍不住甩手慘呼,而就在這時,葉夜已如閃電般連擲出三條紫雷蛇!

紫魔倉促應付,拚著雙手受創擋下了兩條,而第三條,卻狠狠地撞在他的胸口,一聲轟然巨響中,紫魔的臉膛被轟出一個大洞,他狂叫著向後退去,雙腿已再支撐不住身子,最後仰天摔倒。

葉夜一招得手,立刻飛身向前,又擲出兩道雷蛇,分別擊在紫魔傷口和頭顱之上,雷鳴聲中,紫魔的身子微微顫了幾顫,便再不動。

葉夜輕輕呼出一口氣,環顧四周,隻見無邊樹海,卻不知此處是虛無境中哪一天。他收起背後紫翼,將碧林抱在懷中,隻見她仍昏沉沉地睡著,心中不由憐意大增,輕輕坐在地上,將她抱在懷中,試探著將一絲清涼的法力注入她體內。

許久之後,碧林的眼皮動了動,嘴裏輕聲念著:“水……”但卻仍未醒來。

葉夜急忙抱著她站了起來,踏雷升至天空之上,環顧四周,隻見左側數裏之外一座山崖之上,似乎有瀑布流淌,便急忙喚出紫雷疾風鴉,乘其向那處疾飛而去。

不多時來到近前,那確是一座小瀑布,在瀑布之下,是一泓碧水,葉夜落在岸邊,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等了半天,隻覺體內並無異樣後,才以手捧水,喂碧林喝下。

碧林慢慢鬆開葉夜,打量著四周,訝然道:“夜哥,這是什麽地方?”

葉夜道:“這裏是虛無境之中,至於是哪一天,我卻不得而知。”

碧林道:“我隻記得在睢陽城外,被倪素心打昏,怎麽又會到了虛無境中?”

葉夜道:“此事說來話長了。”隨即將之前發生的一切,盡數告之碧林。碧林聽聞自己險些被宇文通所汙辱,不由一陣後怕,緊緊抓住葉夜衣袖,道:“葉哥,多虧了你,不然……不然我就沒臉活著了……”

葉夜輕輕握住她的手,道:“其實你的一切不幸,還不都是由我引起的?你若再這樣說,真讓我無顏麵對你了。”

碧林道:“這怎麽能怪你?都是倪素心……我本以為她是真心愛你,心中對她全沒有仇恨,卻滿是同情,所以連她害我之事,也未對你提起,可誰知她現在竟變成這副樣子,竟一心害你,真是可氣!好在你遇到了通鑒大師,融合了曲前輩的真元。”說著,她竟高興得笑了起來,道:“現在我的葉哥,已經是不輸於佛門與蒼雲門門主的大英雄了!”

葉夜搖頭苦笑道:“什麽大英雄,到如今,我哪有辦成一件稱得上英雄的大事了?”

碧林道:“你破血離窟、守潼關、刺殺楊國忠、守睢陽,哪件不是英雄之舉?”

葉夜歎道:“你是因為太愛我,所以才把這些光榮加諸我身。這些事我全都參與過不假,但血離窟是蒼雲門的師長們以絕世法力攻破的;潼關是哥舒將軍死守的;楊國忠是左軍斬殺的;睢陽……睢陽之戰,我又是半途而退,也不知結果如何……”

碧林正色道:“葉哥,你這樣說我絕不同意。難道一個人是否是英雄,全要看他是否親自成就了某項大事嗎?不,是否是英雄,要看這人的心,隻要他心懷天下,為了天下蒼生的幸福而不顧個人安危、浴血奔波,那麽即使他一生一世無成,甚至連最初的目標也沒能實現,那麽他就是英雄!就像是……就像是高大哥,他雖然出師未捷便死在了昏君和太監手中,可誰敢說他不是英雄?還有張巡與許遠兩位大人,也許……也許他們已經死在了叛軍手中,已經丟了睢陽,可你能說,他們沒守住睢陽,便不是英雄了嗎?”

提起睢陽,葉夜隻覺一陣揪心,道:“也不知睢陽那邊到底如何了……咱們還是快些想辦法找到出口,好重回人間吧。”

碧林點了點頭,在葉夜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她不似葉夜身有辟穀之術,不飲不食全無大礙,自從睢陽城外被擒至今粒米未進,身子已虛弱之極,葉夜扶著她走了幾步,也看出她體力不濟,便又坐了下來。

劍趾羆躍上岸來,在葉夜心念控製下,全身紫電閃爍,片刻間被將爪上的遊魚烤熟,碧林不由好一陣讚歎,笑道:“葉哥,你這本領用來燒烤,真是再妙不過了。”

葉夜爽朗地一笑,與碧林靠在岸邊樹旁,伺侯著碧林吃下兩條魚,自己也吃零食般地撕著吃了兩條。望著瀑布飛流,看著遊魚戲水,聽著風過樹林,葉夜輕輕摟住碧林,隻覺身已到了仙界,不由感歎道:“如果以後我們每天都能像此刻一般,無憂無慮地倘佯在這奇妙天地之中,該有多好啊!”

碧林緩緩點了點頭,忽道:“葉哥,如果將來平定了兵患,殺了雲耀妖神,我們就到這裏來隱居吧?”

葉夜望了望四周,笑道:“好啊。說不定我們還會像曲前輩那樣,在這虛無境中長生不老呢!”

碧林輕輕靠在葉夜懷中,道:“那樣的話,我就太幸福了。葉哥,我真不敢想象,我能夠得到那樣的幸福。我隻是一隻小小的、沒有什麽武功法力的狐狸,一個卑微的侍女,一個不起眼的小妖精,有什麽資格得到這樣的幸福?”

葉夜緊緊地抱住了她,道:“別胡說了,在我眼裏,就是天上的仙子也比不上你。”

碧林幽幽地道:“那蓮華姐呢?”

葉夜的身子輕輕地一顫,碧林淡淡地笑了笑,道:“對不起,葉哥,我知道提起她,你一定會難過,可是……可是我還是忍不住……也不知蓮華姐現在過得怎麽樣了,殘異對她,是否像你對我這麽好?”

葉夜的眉毛微微皺了皺。他實在不願去想這個問題,因為隻要一想起,他的心就隱隱作痛,而更令他感到痛苦的,是他對此根本無能為力。蓮華已是殘異的人了,是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人,她的幸福,自己又能插手些什麽?

他輕歎一聲,道:“咱們走吧,現在不是想這些兒女情長的時候……”說著,扶著碧林長身而起。碧林若有所失地向周圍望了一眼,輕聲道:“我們也隻能享受這片刻寧靜,接著,就又要回到腥風血雨中去了。”

葉夜點頭道:“是啊,衝入那裏,卻正是為了人間能變得與此處一樣。林兒,你現在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遇到戰事,再不可逞強,知道嗎?你若有失,我將來平定了天下,又有誰陪我來這裏過安靜的日子?林兒,我可不想像曲前輩那樣,陪著一座孤墳空守一生。若真有那時,我就會將你的墳挖開,將自己葬在你身邊。”

碧林急忙捂住葉夜的嘴,眼中淚光閃爍,道:“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我不許你死!”

碧林也用同樣的目光注視著葉夜,輕輕點了點頭。

正當兩人深情互視,享受著短暫的寧靜溫馨。

休息過後,葉夜帶著碧林飛天而起,四處尋找起類似出入口的地方來。這片天地極為廣袤,他帶著碧林或飛天四望,或落地步行,直找了四天,卻仍未有收獲。

這天,兩人坐在一片陰涼地上休息之時,驀地,一聲雷鳴自遠方林中轟響,無數怪鳥被那響雷驚起,怪叫著從林中直衝向天際,遠遠望去,隻見黑壓壓一片,仿佛是一團黑霧一般。

碧林向著那方訝然而視,道:“大晴天的,怎麽會打雷?”

葉夜卻微微皺了皺眉,道:“不對,這絕不是自然形成的天雷。我感覺……這應該是以法力所化的雷,有善用雷者在那裏!”

話音未落,驀地,一道綠光自那處升起,又突然黯淡。看到那綠光,葉夜的心猛地收緊,因為那綠光已令他想起了自己最大的仇人!

未及葉夜從口中念出那個名字,一條雷蛇突然自那處衝天而起,在空中盤旋一周後,猛地直撲向林中!

“這……”葉夜的眼睛瞪得老大,驚愕地望著那裏,難以置信地自語道:“這怎麽可能?難道是……不,他應該還在五行輪轉之陣中啊!怎麽會……”

第六十章 萬惡之首

如果說,當看到那道綠光時,葉夜就已按捺不住衝過去的念頭,那麽等那雷蛇出現後,葉夜就幾乎想要立刻到達那裏了。他匆忙喚出紫雷疾風鴉,抱著碧林躍到其上,令其以最快的速度,疾飛向那處。

不片刻間,紫雷疾風鴉便已帶著二人來到那處,在那裏,原本應該茂密的樹林,已經被掃清了一大片,多數樹木不是折斷便是燒成了灰,隻有少數殘留著半截焦黑的樹幹,上麵還在冒著青煙。

被清開的場地上,站著幾個人,那些身影,葉夜都熟悉無比。在樹林邊緣,一位身著白衣的老人,負手而立,正滿麵微笑地看著場地內的幾人,那正是蒼雲門輩份最高的劉河仙師;在另一邊,一位獨臂漢子手持巨斧,昂然屹立,身後站著一隻黑色小狗,正是身具雷力的祁連甲;在他身旁,一個白衣人身上綠光湧動,半跪在地,似是受了傷,卻正是肖照山。

與祁連甲和肖照山兩人對峙而立的男子,身材消瘦,一頭銀發散風而舞,臉上盡是滄桑之色,但這滄桑非但未讓他顯得衰老,反而讓他那英俊的麵龐,平添了一分威嚴,正是葉夜的師父――不,應該說,那正是葉夜的父親――辛月鬆!

如果不是見到劉河和辛月鬆,葉夜一定會詫異於祁連甲與五虛的出現,但現在,他卻隻是驚愕地看著辛月鬆,喃喃自語道:“他全都好了嗎?他已經恢複了嗎?他……他知不知道我是他的兒子?我又要怎麽麵對他?我該對他說什麽?是叫他師父,還是……”

此時,肖照山和祁連甲均全神貫注地盯著辛月鬆,心無旁騖,隻有在一旁觀戰的劉河仙師發現了淩空而來的葉夜,抬頭觀望後微微一怔,自語道:“他怎麽會在此處?這麽多年不見,這小子好像長了不少本事啊!連武息都能熟悉使用了,果然不愧是辛家的後人!”

他這番自語,除自己以外,卻無一人聽到。

葉夜在空中盤旋一周,輕輕拍了拍碧林,道:“下麵危險,你乘疾風鴉在空中,我自己下去。”碧林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道:“我覺得祁大哥似乎有些不對頭,而且……而且你師父好像也有些怪異,你小心些。”

碧林不說,葉夜還未發現,此時再看辛月鬆,卻覺其眉宇間煞氣太重,而且表情僵硬,確是有些異常,葉夜滿腹疑問,縱身飛躍而下,落到劉河仙師身旁,跪地施禮,道:“徒兒葉夜拜見師叔祖!”

他一落地,遠處的肖照山不由一愣,但祁連甲和辛月鬆,卻還是先前那副模樣,隻互相盯著不動,倒是祁連甲身後的五虛身子一顫,似乎被葉夜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

劉河微微一笑,示意葉夜起身後,淡淡道:“什麽都別說,且等你爹將他們兩個收拾了再說吧。”

葉夜不由愕然。他與劉河仙師數年不見,期間發生的一切,劉河仙師應該全不知曉,可他又如何會知道辛月鬆是自己的生父?他不由望向辛月鬆,暗道:“難道是師……難道是爹將此事告訴師叔祖的?這麽說來,他早就知道我是他的兒子?”

辛月鬆頭也不回,隻緩緩舉起了右手,一張銀符倏然顯現,隨即微微一震,化為一道火焰,辛月鬆輕輕一擲,一隻火虎便淩空而出,直向肖照山撲去。肖照山一咬牙,身上綠光湧動,雙手揮舞,兩隻綠色的巨槍分別出現在他左右兩側,隨著他雙手的舞動,帶起如海潮般的綠光,迎向那火虎。

火虎淩空奔行,眼見巨槍擊來,大吼一聲,揮爪將第一支擊落後,腳踏第二支高高躍起,猛撲向肖照山,那邊五虛立現緊張之色,雙眼光芒閃動中,祁連甲大吼一聲,驀地揮斧劈出一道雷光,正中空中的火虎。

但這道驚雷,卻未能將火虎擊散,隻是令火虎身子一顫,向地麵墜去。肖照山急忙全力射出一支巨槍,這才將暫時失控的火虎擊破。

兩人合力連用三招,才勉強化解辛月鬆一招,雙方實力差距立現,葉夜不由在心中一陣暗歎,隻覺自己雖已得了曲震空的真元,但與父親相比,卻還是大有不如,心中對父親的敬仰之情,不由更重了。

葉夜萬料不到他竟會要自己幫忙,微微一愕後,不由大怒,道:“肖照山,你竟然要我幫你?我問你,當年是不是你串通妖魔,殺害了我爹娘?”

肖照山微微一愣,麵色數變,道:“你……你怎麽知道?”

葉夜冷笑道:“說來你或許不信,就在不久之前,我已經飛升仙界,見到了我爹娘!他們將當年之事告訴我後,又拚著自己神形消散,將我送回了人間!肖照山,我沒有幫我生父殺你,你卻來要我幫你,是不是麵對末日,被嚇糊塗了?”

葉夜之言,令劉河仙師和肖照山都大吃了一驚,劉河仙師不住打量著葉夜,似是不敢相信這年輕人竟曾飛升入仙界,經曆過那樣的奇遇。

而肖照山,卻在驚訝之後大笑了起來,道:“不錯,當年確是我親手殺了你爹娘,但你可知,我當時又是受何人之命?那書信,又是何人寫給安祿山的?”

葉夜一震,聽肖照山之意,蒼雲門中的叛徒並不止他一人,不由脫口問道:“是誰?”

“他想說,是我。”劉河仙師微微一笑,對葉夜說道。

就算大地突然在葉夜眼前裂開,就算天空突然從葉夜麵前掉落,恐怕也不會比這句話更令葉夜感到震驚。這位自他小時候起,便對他慈愛有加的老人,怎麽可能會是一切罪惡的幕後元凶?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劉河仙師淡淡地道:“不用照山說,我親自將一切告訴你吧。”

辛月鬆還是一動不動,那兩張銀符在他指間隨風顫動,像極了葉夜現在的心情。

現在的葉夜,在滿心的震驚中,不自覺地向後退去,最後靠在一株巨樹之上。他感覺自己必須靠著些什麽東西才行,不然,自己恐怕再站不住!

“你們辛家……”劉河仙師看著葉夜,緩緩說道:“的確是了不起的英雄家族。一千多年前,正是你們的先祖――當時的人間第一高手辛雲,以自己絕頂強大的力量,將雲耀擊敗,逼得他自裂身體,被封於虛無境中。而辛雲,也因此犧牲了自己,死於武息的詛咒之下。當年我師父臨終之前,親口將這段舊事告訴我和師兄時,真把我們兩個嚇了一跳。一直以來,我們隻知雲耀為蒼雲門所滅,卻沒想到,那隻不過是我們的先輩貪圖虛榮,而占了別人用命換來的功勞,真是可悲。”

“老實說,自那之後,我看這世界的目光便變了。什麽君子坦**、什麽一心為道,全是假的,誰也逃不出功名利祿的圈子,凡人如此,修仙者亦是如此。一麵占了別人的功勞,一麵又怕遭到天譴,所以不敢練別人的功夫,隻是不斷尋找辛家的傳人。以為這樣,便算高尚了嗎?在我看來,那卻是更加無恥!我的一切信仰,在那時全崩潰了,我開始明白,人生在世所求的,唯功名二字!”

“後來,師兄竟然成了仙。這讓我的忌妒更加強烈了。既然得不到飛升仙界的榮耀,那麽就讓我在人間一顯身手吧。所以當我認識了安祿山,並知道他的兒子安慶緒是妖神雲耀的魂魄寄宿體後,我就打定了主意――與雲耀聯手,讓這天下,變成我的世界!”

“隻可惜照山這笨蛋,卻讓我寫給安祿山的信落入了葉希若夫婦的手中。我派他追回書信,他卻沒能斬草除根,留下了你這後患。更沒想到,你竟然是辛家的後人、月鬆的兒子!我不能讓你在蒼雲門中久留,也不能讓月鬆再留在蒼雲門,那對我來說,太過危險了,但又無法將你們鏟除,所以……還記得那一夜嗎?君靜到銀發仙群宮中鬧事,結果被月鬆毀去了一條素女綾,而我就借機探查你的身體,引發了你的武息之力!”

“你昏睡之時,我利用留在你體內的法力,控製著武息毀掉了君靜的九幽洞,這樣,才將你和月鬆逼出了總壇。隻是沒想到後來你們竟會為血離窟所擄,現在想想,這真是天祝我也!後來傳來你們的消息,引導我們破了血離窟,我本來還在擔心,你們兩人重回蒼雲門,又要開始查找叛徒,卻沒料到,你竟然與妖類相愛叛門而去,而月鬆竟然受血離窟解離仙術所害,失了全部法力!這簡直是天賜的福運!”

“就在這個時候,雲耀大神的魂魄已經在安慶緒體內蘇醒,並且成功占據了他的身體,隻要集齊散落在虛無境中的雲耀殘器,他便可以立即恢複成千年前那絕頂妖神,助我實現願望。然而想入虛無境,又談何容易?破不了那守護雷蛇,誰也無法進入其中。我曾想自行偷練辛家的符法之術,但卻不得不承認,我沒那份天才,而且我沒有辛家傳人那樣天生的雷性體質,就算練成,也無法突破守護入口的雷蛇。但血離窟被破後就不同了,我擁有辛家的後人、雷神的傳人!我在為月鬆治傷的同時,將他的神智封閉,成了隻聽命於我的傀儡。如今,我大功告成,這才能靠著月鬆之力進入虛無境,去尋找雲耀殘器。”

“隻是沒想到,照山這小子竟然敢背叛我,利用妖犬五虛騙得你的信任,進而利用你進入虛無境,取得雲耀殘器,後來不知從哪兒又找到了這麽個萬中無一、擁有強大雷力的獨臂漢子,竟親自潛入虛無境中尋找雲耀殘器,以圖在雲耀大神麵前與我搶功,我自然得殺了他。這便是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你明白了?”

血離窟一別至今,自己才終於可以站在父親麵前,才終於弄清了一切,可以開口向他叫一聲“爹”,然而他卻已再聽不到了!

悲傷,在葉夜心中迅速化為了憤怒,他站直了身子,怒視劉河仙師,緩緩道:“你身為蒼雲門仙師,連門主亦要對你恭恭敬敬,蒼雲門仍天下修仙第一大派,人間也隻有佛門勢力與之比肩,放眼人間,你已算是站在頂峰之人,還有什麽不知足?你竟要犧牲天下蒼生的幸福與生命,來滿足你的私欲,還配稱什麽仙師!”

劉河仙師淡淡一笑,道:“頂峰?你知道什麽才叫頂峰嗎?隻憑自己一句話,便可令無數人為之前仆後繼;隻憑自己心思一念,便可令這人間風起雲湧;隻憑自己一個眼神,便可令無數人心驚膽戰,這才叫站到頂峰!我無法像雲耀一樣,但至少,我可以像李隆基一樣,坐擁天下,號令萬民。而這一切,就快要實現了。我幫助安祿山秣馬厲兵數載,又助他迷惑李隆基,拉攏妖族與人間蠻族,如今,這顆果實已經快要成熟,隻等雲耀大神完全複生,我就可以去采摘它了。”

葉夜狠狠咬了咬牙,看了看神色木然,如行屍走肉一般的父親,心中一陣難過。當年辛月鬆那瀟灑孤傲的身影浮現在他眼前,令他倍感辛酸。

驀然間,他又想起了蒼雲門的內亂,狠狠瞪著劉河,道:“我問你,伏妖仙君雷傲是怎麽死的?紫雨仙子林春愁又為何會失蹤?那莫鳳白絕不是你的什麽代身傳人,他設計逼走門主,是否都是出自你的指使?佛門之事,又是否與你有關?”

劉河仙師注視著葉夜,輕輕點了點頭,道:“小子心思轉得倒快。不錯,這一切都與我有關。反正你今日也將死在這裏,我就將一切都告訴你吧――正是我扶植通玄暗中培養勢力,並助他習得妖化之法,讓他能迷惑眾僧,推翻通鑒,並協助楊國忠為災大唐,幫安祿山起兵造反。雷傲那小子嘛,隻能怪他太過聰明又不聽我吩咐,非要闖佛門,求通鑒,我隻能殺他。春愁丫頭,多少有些可惜――這丫頭表麵看來,實力不過流於中遊,但實際上,卻擁有著極強大的潛力,而且這丫頭平時最聽我的話,我本打算將她變成我的第一個傀儡,好助我到虛無境中尋找雲耀殘器,可惜,直到我施法控製她時,才發現她擁有驚人法力的秘密,原來她的體內竟然擁有三個魂魄,而另兩個魂魄中的一個,似乎是過去某個絕世高手。結果,我的法術功敗垂成,我本打算殺她,卻被她給逃了。而莫鳳白嘛……”

劉河仙師說話之際,五虛不住向肖照山使眼色,但肖照山卻不為所動。他知道這或許是逃走的好時機,但眼望著辛月鬆手中那兩張銀符,自己的兩條腿就是不敢輕易踏出一步,他怕自己方一轉身,那銀符便會如死神之爪一般,奪走自己的生命。

此時,葉夜正對劉河仙師怒目而視,肖照山不由又看到了一絲希望,急忙叫道:“葉夜,所以我才說你得幫我!如今辛月鬆誰也不認得了,就算是你,他也一樣會無情地痛下殺手,我們隻有聯起手來,一起對付他們兩個,才有希望逃走!至於我們的恩怨,隻要留得命在,將來再算也不遲!”

葉夜轉頭望向他,眼中的怒火卻更盛了,他幾乎一字一頓地問道:“肖照山,我問你,楚小雲是不是你殺的?林姑娘是不是被你打傷的?我祁大哥又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肖照山忙道:“那可不怪我!那林姑娘,其實就是咱們蒼雲門的紫雨仙子林春愁,我當初還納悶她的相貌為何會變化,現在才知原來這都是劉河幹的好事!楚小雲也並不是我殺的,他……他其實和現在的祁連甲一樣,隻不過是一具屍體,是被五虛控製著的行屍走肉,你第一次見他時,他就已經是個死人了,他的一言一行,其實隻是五虛控製著做出的。還有當年你爹娘之事,我可並沒殺他們啊!那是……那是劉河仙師讓我帶去的六爪妖蛛幹的好事!而祁連甲……反正他也已經死了,這些事過後再說吧,當務之急,是先從這裏逃出去!我體內已經有了一件雲耀殘器,祁連甲身體裏也有一件,我們三個人的力量回一起,一定可以戰勝他們,逃出生天!”

“住口!”葉夜怒喝一聲,道:“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與你這種賊子聯手!”

劉河仙師目光中充滿了輕蔑,道:“就算你們聯手也無妨。放心,我是不會出手的,僅是辛月鬆這位蒼雲門第一高手,就足以將你們一個個摁死了。月鬆,還在等什麽?殺了他們,將雲耀殘器給你搶回來!”

五虛凶惡地吼了再聲,道:“肖照山,這次和他們拚了!”

葉夜第一次聽見五虛說話,本來應當大感驚奇,可他的心,現成已全被憤怒與悲傷所占據,次一等的刺激,已再不能掀起他一絲一毫的心湖風雨。望著如同木偶一般神情冰冷的辛月鬆,他隻想親手將製造這一切災難的元凶殺死!

言語間,他的右手輕輕一揮,一股金粉便平空出現,在轉眼之間化為一麵金色的圓形巨盾,葉夜發出的雷蛇雖然從不同的角度方位擊向劉河仙師,但這金盾一現,所有的雷蛇似乎被一股無形之力吸引住一般,均紛紛在空中轉彎,全撞向了那金盾。

一觸金盾,這些雷蛇便迅速地化成了一絲絲電光,順著金盾擴散開來,劉河仙師輕輕一揮手,那金盾立時消散,絲絲電芒在空中閃耀了幾下,也漸漸消失。

“金、木、水、火、土,是為五行。”劉河仙師淡淡說道:“能自由禦使五行之法,便為五行輪轉之術。自古至今,能將五行輪轉之術練成者,隻我一人!葉夜,你們辛家的雷力遇到我的西方庚金之術,便再無用武之地,你打算如何殺我?”

葉夜向來沒有認輸的習慣,在雷蛇消散之際,他已經開始積蓄全部法力,此時,他全身上下所有法力,都已集中在雙手之上,劉河仙師不由一笑,道:“小子,你以為拚盡全力一擊,便可傷到我嗎?”

葉夜知道,眼前的敵人絕非凡俗之輩,雖然自己已經功力飛升,但與其相比,仍是不折不扣的後生晚輩,僅憑自身之力,絕難取勝,他當即再不猶豫,心思電轉間,已令紫雷疾風鴉疾飛而下。

這武息妖獸將碧林放下後,立刻化為萬道紫氣,倏然回歸葉夜體內,刹那間流於其雙掌之上,與葉夜的法力相融一體,劉河仙師的麵色不由一變,未及說話,葉夜已狂吼一聲,將雙掌猛地推出!

一條紫色的巨蛇淩空飛竄而出,兩隻眼放射著月之清輝,吐著紫色的閃電信子,嘶鳴著撲向了劉河仙師。劉河仙師麵色凝重,緩緩抬起雙手,左手在前,揮出無數金粉,化為巨盾,右手在後,緩慢地顫動著,一點點火紅色的光芒在他指間跳躍不休。與此同時,他腳下的大地也微微地顫動了起來。

雷蛇眨眼間撲了過來。劉河仙師左手高舉,以那金盾擋住了雷蛇,然而這次,這金盾卻再不能讓雷蛇分散成電絲,在雷蛇不住撞擊下,金盾上竟然出現了點點裂痕。劉河仙師緊急眉頭,低聲道:“好小子,數年不見,竟然有如此功力,連我蒼雲門內仙君,除月鬆外,看來已無人是你的對手,就連我,如果不多加小心,恐怕也要在你手上吃虧了!不錯、真不錯!”

他猛地將金盾一振,隨後,右手倏然擊出,那在指間閃耀的紅光,驀地化為一道凶猛的火焰,直噴在雷蛇之上,與此同時,他腳下的大地也猛地隆了起來,化為一支巨槍,狠狠刺穿了雷蛇,那雷蛇在火焰與土槍夾攻下,扭動了幾下,終於消失無蹤。

兩人開始交手之際,肖照山和受五虛控製的祁連甲,也和辛月鬆交上了手。肖照山拚盡全力,連擲出四支靈仙問罪之槍,而祁連甲則揮起巨斧,接連劈出了六道閃電,插著四支靈槍攻擊的間隙,擊向辛月鬆。

辛月鬆佇立原地,卻是一動也不動,手指微微一彈,兩張銀符立刻飛射而出,一張淩空化為一隻雷蛇,自靈槍的空隙間遊走,竟將祁連甲發出的六道閃電全部吞入自己體內,而它的體形,也因此猛長了一倍有餘。吃下這六道閃電後,這雷蛇又嘶叫著,向祁連甲撲了過去。

另一張銀符,則化為一隻巨鷹,羽翼振動中,周身散發出層層綠芒,那些靈槍一遇上這綠芒,竟然立刻慢了下來,眨眼的功夫,便凝固成了綠色的石槍,自空中跌落下來,那巨鷹尖叫一聲,猛地向肖照山撲了過去。

麵對著淩空遊來的雷蛇,五虛狠狠咬了咬牙,突然叫道:“肖照山,拚了!使用雲耀殘器的力量吧,不然我們今天誰也光不出去!”說著,眼中精芒一閃,祁連甲的身子立刻劇烈地一顫。

無數紅光自祁連甲體內溢出,如同利劍般,將祁連甲的身子刺得千瘡百孔,然而那些傷口中,卻並無鮮血流出,隻是外翻著,露出了裏麵微微發黑的肌肉。祁連甲神色木然地撥動了幾下,身子突然變大了一倍,那些紅光化成了一副由無數骷髏組成的戰甲,將祁連甲全身覆蓋起來,辛月鬆的雷蛇撞在其上,隻是令其微微一晃。隨即,在五虛控製下,祁連甲身子一躬,腿隻輕輕一蹬地,便已來到辛月鬆麵前!

辛月鬆麵無表情地揮手一斬,正中祁連甲脖頸,那骷髏戰甲在無堅不摧的蒼月刀麵前,根本無用武之地,祁連甲的頭顱隨著辛月鬆手臂的揮動,已飛上了半空。

然而祁連甲並未倒下,失去了頭顱的他,仍然迅速地舞起了巨斧。那帶著雷光的巨斧在刹那間劈中了辛月鬆的身體,將他右側半個身子劈了下來!

刹那之間,鮮血如泉噴湧!見到這情景,連發出數條紫雷巨蛇,將劉河仙師逼得不住後退的葉夜,不由怔在當地,半晌後才暴發出一聲大吼:“不!”

第六十一章 不死法器

受控製的祁連甲一招得手,立刻舞起巨斧,接二連三地向辛月鬆砍去,辛月鬆麵無表情地以左手抵擋,卻始終未向後退出一步,他身體右側的巨大傷口隨著他的動作,不住噴湧出鮮血來,看得人心驚膽戰。肖照山愣愣地看著,竟被嚇得怔在原地,卻沒有隨祁連甲一起進攻。

葉夜已顧不上劉河仙師,怒吼一聲,腳下炸雷一閃,人已飛射到辛月鬆身旁,不顧一切地劈出一記雷刃蒼月刀,狠狠斬在祁連甲身上,強大的雷力混合了月之清輝,狠狠斬在祁連甲身上,立時將他劈成了兩半!

隨著屍體倒下,那骷髏戰甲化為一團紅光,輕輕地落在了地上,凝結成一塊頭骨。葉夜卻無心顧及這個,轉回頭便向辛月鬆撲去。

然而就在這時,他卻驚訝地發現,辛月鬆那巨大的傷口已經縮小了一半,鮮血也停止了噴湧,那紅色的皮肉,正如蛇般掙紮著向外延伸,不片刻間,便又生成一條臂膀!

除了衣服破損之外,辛月鬆的身體上根本沒有留下一點點曾被劈砍過的痕跡!

葉夜又驚又喜,而遠處的五虛和肖照山,卻都汗如雨下!

單是這銀發仙君的符法之技,便已讓人求生無路,再加上這樣一副不死之身,誰能是他的對手?

葉夜初時還在納悶,但立刻便已想通。當年辛月鬆得到月盈鏡後,為防其被血離窟搶走,便以某種絕技,將月盈鏡放入了自己體內,想來這月盈鏡現在仍然未被取出,所以不論辛月鬆受了多麽重的傷,他體內的月盈鏡都能在瞬間幫他治愈。

眼見辛月鬆複原如初,肖照山狠狠一咬牙,突然跪倒在地,衝著劉河仙師叩首道:“師叔,是我錯了!我不該聽信妖犬五虛的讒言,跟著他與師叔您搶功!請師叔看在照山多年來為您四處奔走不計辛勞的份上,饒恕照山吧!”

五虛愣了會兒神,才氣急敗壞地吼道:“肖照山,你在說什麽?明明……”未及說完,肖照山眼中已顯露出一絲殺機,人忽然化為一道綠光,直射向五虛,轉眼間便將它籠罩在其中,道:“師叔,我這就殺了它,以明心誌!”

五虛驚叫一聲,隨即奮力向外一躍,猛地站起身來,化為一個高大的狗頭人,吼道:“好個肖照山,過河拆橋?沒那麽容易!”說著,已帶起一道勁風,衝向了那綠光。

劉河仙師此時剛緩過氣來,看著葉夜一陣點頭,道:“好小子,我一時大意,沒有用上全力,竟被你逼得隻能自保,看來真留你不得。他們兩個願意自相殘殺,正好省了我的事!”說完,突然大叫道:“月鬆,給我把葉夜這小子殺了!”

辛月鬆冷冷看了葉夜一眼,左手擲出一張符。那符化為一道銀絲,纏在祁連甲屍體上的那件雲耀殘器上,將其拉回辛月鬆手中。辛月鬆輕輕合上手掌,閉起雙眼,紅光閃爍中,那雲耀殘器便融入了他和體內。

葉夜望著父親,心頭一陣酸楚,哽咽道:“我是小夜啊,您不記得我了嗎?不,您應當記得,因為我是您在這世上惟一的親人,我是您的兒子啊!爹,當年您離開時,我娘已經懷上了我,那時她仍是愛您的啊!隻是後來找不到您,而她又有了身孕,這才嫁給了我爹……爹,現在我終於知道一切了,我們終於可以父子團聚了,你怎麽能被這妖人迷了心智,不認兒子呢?爹,我要你清醒過來!”

揮手間,一道月牙般的弧形氣刃已脫手而出,卻是辛月鬆將法力實化為刃,劈出的蒼月刀。這道蒼月刀破開虛空,無情地向葉夜頭顱斬來。

迫不得已下,葉夜隻得匆忙以雷刃蒼月刀招架,卻被震得手臂生疼。他仍不死心,豎起手掌,道:“爹,您還記得嗎?這是您親手教我的蒼月刀啊!當初我不聽您的話,惹得您那樣生氣,現在想起,真令孩兒後悔萬分。爹,醒來吧,我相信以您的本領,一定能擺脫劉河的控製!”

辛月鬆卻仍是麵無表情,躬身向前,一掌化刀直向葉夜胸口刺去,葉夜勉強閃身避過,卻不還手,隻不住向辛月鬆提起往事。他想用過去的回憶將辛月鬆喚醒,擺脫劉河仙師的控製,結果卻是使自己陷入險境之中,數次一不小心,險些被生父的蒼月刀斬中要害。

眼見葉夜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碧林急得流下淚來,不顧一切地飛奔上前,衝葉夜道:“葉哥,伯父他已經失了心智,你再說什麽都沒用的!再這樣下去,不但救不了他,連你也會死啊!”

葉夜卻哪裏聽得進去,反是辛月鬆似乎因此注意到了碧林,冷冷一笑中,突然揮手擲出一道銀符,那符化為銀絲將碧林緊緊纏住,她隻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自絲上傳來,眼前一花間,便已到了辛月鬆麵前,被他以單臂緊緊夾住。

葉夜不由心頭一緊,忙道:“爹,千萬不要傷她,這可是您未來的兒媳啊!”

辛月鬆卻不理他,冷笑中豎起右掌,以蒼月刀狠狠向碧林刺去,碧林驚呼一聲,忍不住閉緊了雙眼。

葉夜大驚失色,無奈下,隻得斬出一記雷刃,虛擊辛月鬆頭頂。辛月鬆輕輕向旁一閃,手掌還是刺中了碧林,隻不過準頭有偏差,隻擦過肩頭,將碧林的肩膀割傷。

碧林忍住疼痛沒哼一聲,葉夜卻被那一道血光驚出一身冷汗,叫道:“爹!不要!”

辛月鬆冷冷看著葉夜,身子微微一動,人已到了葉夜麵前,葉夜一驚,卻沒有後退,而是伸手去奪碧林,同時道:“爹,您快清醒過來吧!”

辛月鬆滿不在乎地一揮手,便將葉夜的手撥開,隨後一伸手,便抓住了葉夜的脖頸,葉夜隻覺呼吸困難,急忙用力去扳辛月鬆的手,卻哪裏扳得開?辛月鬆冷笑一聲,突然一甩手,葉夜隻覺耳畔生風,竟被辛月鬆擲飛出去,直摔入密林之中。

辛月鬆再不理纏鬥在一起的肖照山與五虛,夾著碧林,緩步向林中走去。碧林心中焦急,不住道:“伯父,求您快清醒過來吧,葉哥他是你的兒子啊!”然而辛月鬆麵如不波古井,顯然是連半個字也沒聽進去。

葉夜被一株株樹木撞得七暈八素,全身劇痛,最終摔落在林中,方掙紮著爬起,便見辛月鬆已夾著碧林緩步而來,急忙大步向前,道:“爹,難道您真的再無法恢複心智了嗎?”說著,眼中已是淚光閃爍。

辛月鬆全然不理兒子的痛苦,猛地伸手一抓,將葉夜的腕子抓住,葉夜運力向外掙,卻哪裏掙得脫?辛月鬆隻隨意地一揮手,葉夜便又被甩飛了出去。

他如果鬼魅一般,身形隻晃動幾下,便已追上了葉夜,不等葉夜說話,兩次伸手一抓,然後隨手一甩。葉夜被他這樣扔來扔去,竟然無法反抗,幾次之後,骨子裏那股好勝之情不由越發強烈,催動起全身法力,全力格擋閃躲。

然而不論他如何施展本領,卻始終躲不過辛月鬆那看似平常的一抓,和隨後的隨意一甩。不知不覺間,他已離初見辛月鬆處越來越遠,最後被辛月鬆扔出樹林,摔落在一潭碧水旁邊。

辛月鬆大步上前,一腳將葉夜狠狠踩住,一手緩緩豎起,無數法力在他掌間凝聚,緩慢地化為一張銀符,葉夜驚愕地看著,隻以為父親要對自己痛下殺手,眼中不由淚光閃動,再次呼喚父親,請他恢複心智,而碧林已是泣不成聲,不住哀求辛月鬆。

然而當那銀符成形之時,辛月鬆卻將它擲向了水麵,刹那間,水麵上閃起一道銀光,那光芒自水麵發出,向上升起一尺多高,形成一個三丈多寬的圓形,葉夜驚訝地看著,全不知父親要做什麽。

就在這時,辛月鬆突然伏身抓住葉夜,將他狠狠地擲入那光芒之中。

葉夜隻覺自己透過光芒落入水中,急忙拚命掙紮,但卻駭然發現自己竟全身無力。那水底有一股強大的吸力,使得葉夜向下越墜越快,最後幾乎是向水底飛射而去。驀地,一陣水聲響動過後,葉夜竟發覺自己已衝出了水中,置身於空中。

他急忙踏雷穩住身形,愕然環視四周。在他身後,是一道奔騰激**而下的大瀑布,在瀑布之下,是一條直向遠方奔流而去的大河,淡淡的霧氣在腳下的河麵上飄**,讓那條奔流不息的大河平添了一份陰柔嫵媚。在大河兩邊,是無邊無際的茂密森林,這些林木顏色不一,或紅或綠,或藍或紫,可謂是五顏六色,千姿百態。抬頭向天上望去,並不見太陽,也不見雲朵,而且天空還微微反射出點點光彩,仿佛那並不是真正的天,而是一個藍水晶罩子一般。

碧林焦急地擦淨眼前的水,這才看清是葉夜,驚呼一聲後,緊緊將其抱住,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伯父真的要殺我們……”

葉夜也是一陣激動,道:“太好了,爹是故意放我們走的,他……他並沒有迷失心智!”

他幾乎想立刻回去,問問父親這一切是為什麽,於是抱著碧林直飛向那瀑布之內,然而直到撞上瀑布後的石壁,他才發現,這裏根本不是出入口。

碧林道:“伯父方才一定是施了什麽法術,才令那潭水變成了此地的入口,現在恐怕那法術已經撤去,我們卻無法從這裏再回去了。”

葉夜點了點頭,抱著碧林踏雷而下,落入河畔的林中,道:“看來我們隻能在這裏慢慢尋找出口了。我想這裏通向人間的出口一定不難找,不然爹也不會把我們放進這裏。”

葉夜隨即喚出紫雷疾風鴉,乘其四處飛行探查。碧林坐在鴉上,偎著葉夜,不片刻,便沉沉睡去。

葉夜怕飛行時生出的風讓碧林著涼受病,急忙令疾風鴉停了下來。他憐惜地看著碧林那張略顯蒼白的臉,暗道:“她累了,是啊,她又沒有我這樣的辟穀之術,昨天大戰一夜未睡,現在怎能不累?”

想到此處,他急忙控製著疾風鴉落向林中,眼見有一株巨樹枝葉茂盛,便抱著碧林落到其上。那巨樹的樹枝交錯,小枝也粗逾人臂,數處小枝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張張天然的吊床,葉夜將碧林輕輕放在其上,坐在旁邊守護。

看著碧林,葉夜的心思卻飛到了辛月鬆那裏,暗想道:“爹並未真的受劉河控製,這可太好了。不然將來有一天,我們兩個不得不交手,我又該如何選擇?我真的不知道,我根本無法對爹下手……萬幸的是這樣的事並沒有發生。可爹到底有什麽計劃呢?對了!爹假裝受製於劉河,為的一定是將來有一天,劉河會帶著他去見雲耀!雲耀表麵的身份是安祿山之子,而且依我看來,他才是叛軍真正的首領,在千軍萬馬保護下,想要刺殺雲耀幾乎是不可能之事,想要接近他,就隻有裝成他的人。”

葉夜在這邊思索之時,另一處虛無境內,辛月鬆正緩步走出密林,來到劉河仙師身旁。劉河仙師側頭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問道:“都解決掉了?”

辛月鬆麵色如冰,表情僵硬地點了點頭,緩步向正鬥在一處的肖照山和五虛走去。

雙方的拚鬥中,肖照山已占據了上風,然而五虛勝在移動靈活,肖照山的靈仙問罪之槍雖然厲害,但速度卻不及五虛,雖將其弄出一身傷痕,卻均是皮外之傷。而且五虛法力雖然不如肖照山,但體力卻遠遠超過他,纏鬥時間越久,對肖照山便越不利,他不由焦躁起來,不時將自己整個人化為綠光,去纏五虛,而每到這時,五虛卻總能靈活地縱躍躲開。肖照山這招雖然厲害,但缺點卻是太過消耗法力,眼見一時半刻傷不到五虛,他也不敢如此浪費地用起來沒完。

肖照山越打越急躁,搏鬥中眼角餘光瞥見辛月鬆向自己走來,不由嚇出一身冷汗,一咬牙,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突然大吼一聲。

霎時間,無數陰寒之氣自他周身彌漫而出,如同一片冰霧一般,迅速地向四周擴散,那霧氣擴散的速度奇快,五虛竟沒能及時逃出,它隻覺周身發冷,急忙驚恐地全力向外躍去,然而一股僵硬的感覺自腿上傳來,它駭然發現,自己的雙腿竟已被凍在了地上!

也就在這時,肖照山的眼中閃過一道紅光,他猛地大口尖嘯一聲,在那片冰霧之中,便立刻出現了兩排上下相合的尖齒,猛地張開後,狠狠向五虛咬去。

五虛被巨大的恐懼所包圍,不顧一切地揮起利爪,將自己的雙腿擊斷,強忍住痛苦,以前爪刨地,向霧外逃去。然而它還是晚了一步,那兩排尖齒倏然相合,如一張巨口般咬住了五虛的腰部,在一聲慘叫中,五虛被生生咬為兩段。

鮮血和內髒霎時流了一地,五虛掙紮著在地上轉過身子,用充滿怨恨的雙眼,狠狠盯住肖照山,咬牙道:“肖照山,我作鬼也不會放過你……”

眼中紅光漸淡的肖照山冷冷一笑,道:“這句話多麽熟悉啊,怎麽,原來不光是凡人死前會用這種沒用的恫嚇,連你們妖族,也不能免俗嗎?”

說著,已輕輕舉起右手,無數綠光凝聚成了一支巨槍,倏然射向五虛。

沒有慘叫,因為隻在刹那之間,五虛便被巨槍的爆炸之力轟成了一地碎屑。

霧氣消散,肖照山轉向劉河仙師,跪倒在地,道:“師叔,照山知錯了,請您原諒我吧!照山一定會像從前一樣,隻聽眾師叔的吩咐,為師叔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劉河仙師笑了,那笑容一如葉夜初見他時的那般慈祥,但說出的話,卻令人感到寒冷無比。

“不用萬死,你隻要為我死一次就夠了。”

肖照山愣住了,他抬頭看著麵目慈祥的劉河,忙道:“師叔,請您饒恕我吧,我會幫您繼續尋找剩下的雲耀殘器……”

劉河仙師輕輕搖了搖頭:“你幫我?難道用數十年時光,尋到所有虛無境入口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嗎?難道幾乎耗盡法力,全讓月鬆複原,並成為一件無敵法器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嗎?傻孩子,我已經不需要你了,因為除了月鬆外,我已經又有了一個好幫手,那可是前任蒼雲門的門主啊!對我而言,如今你惟一有用之處,便是你體內那件雲耀殘器,而隻有你死,我才可以將它收回!”

肖照山這下徹底明白了,自己對劉河仙師而言已經全無用處,與其帶著自己去見雲耀,而承擔被自己搶功的風險,還不如現在就殺了自己,取得那件雲耀殘器!他的心徹底冷了,在極度的絕望下,他的勇氣卻被激發了出來,他大吼一聲,一躍而起,周身霧氣彌漫,雙眼紅光閃爍,惡狠狠地說道:“既然如此,咱們就拚個你死我活好了!”

隨著他的一聲尖嘯,那些可怕的尖牙,又出現在霧氣之中,在如巨口般張開到極限後,狠狠向辛月鬆咬去。

辛月鬆卻毫不理會,甚至未運起法力護身,就這樣徑直走向肖照山。那兩排尖牙凶猛地擊來,卻在半途中減慢了速度,最後,當它們接近辛月鬆時,竟微微一顫,霎時化為了一團團霧氣。

肖照山驚恐地看著辛月鬆,喃喃道:“這……這怎麽可能?”

話音剛落,他便感覺體內有什麽東西在朝外鑽,疼得他忍不住彎下腰去。一股寒意在他體內亂竄,轉眼間便突破他的小腹,化為一道紅光飛射出去。

那紅光直奔辛月鬆而去,在辛月鬆麵前數尺處停了下來,而辛月鬆的身上也湧起了道道紅光,這些紅光在他麵前飛舞,漸漸組成了一個英俊男子的形象。

肖照山驚駭無比地看到,自己體內射出的紅光,緩緩地飛入那紅光男子體內,與其融為一體,爾後,那紅光男子慢慢後退,收回到辛月鬆體內。

“這是怎麽回事?”他不由瞪圓了雙眼,愕然自語起來。

“不明白嗎?”劉河仙師負著手,緩步向前走來,道:“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幾乎已遊遍了虛無境,得到了近二十件雲耀殘器,而這些雲耀殘器,此刻都存在月鬆體內,可以說,除了靈魂不同外,他已經可以算是另一個雲耀了。雲耀殘器之力不但不會傷他,而且還會聽從他的召喚,主動投入他的體內!”

肖照山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惟一的希望破滅後,他不由一陣失神。而就在這時,辛月鬆已輕輕揮起了手,兩道半月之刃飛射而出,先將肖照山攔腰斬斷,再淩空將他的頭顱斬下。

劉河仙師不由一笑,道:“月鬆啊,你也真是,這麽多年的同門,殺他也就算了,何苦要如此虐待屍體?也對,畢竟你最愛的人,是死在他手上的,你對他自然有一種深入骨髓的仇恨。不過想想也真可惜,照山雖然是諸仙君仙子中本事最差的,但卻一直老實聽話,或許,真如他方才所說,他不過是受了妖犬的**吧……”

頓了頓,他突然又問道:“月鬆,你真的將他們都殺了?”

辛月鬆神色木然,隻靜靜地站在原地,卻不發一語。劉河仙師突然一陣大笑,道:“人越老,功力越深,怎麽卻越沒自信了呢?月鬆可是我親手造出的活法器啊!法器隻會聽主人的命令,又怎麽會有自己的思想與主意?劉河啊劉河,你連自己也信不過嗎?”

說完,輕輕一揮長袖,飛天而起,直向遠處而去,道:“走吧,雲耀殘器差不多已經集齊,咱們再將剩下的幾個虛無境走上一遍,看看能不能將滄海遺卷也集齊。若有幸能將它複原,我也就不用完全看雲耀臉色行事了。”

另一片天地中,葉夜正在沉思,碧林卻醒了過來,他見狀忙道:“再多睡一會兒吧。”

碧林搖了搖頭,道:“看我,總是給你添麻煩。我睡夠了,葉哥,咱們還是快些去尋找出口吧。”

葉夜看著她仍帶倦色的臉,搖頭道:“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吧,尋找出口不急於一時間刻,你不像我,身有避穀之術。”

碧林輕歎一聲,道:“好吧。隻是我真的擔心大家,也不知道他們都怎樣了。”頓了頓,又道:“真想不到,小雲那孩子,原來隻是受妖犬控製的一具屍體,現在一想起他,心裏真說不清是什麽滋味。一個曾與你如此接近的人,原來隻不過是一個幻影、一個沒有生命與靈魂的傀儡,這……這真令人覺得惘然若失。”

葉夜輕輕點了點頭,道:“是啊。還有祁大哥……我真對不起他……”話未說完,卻忽聽碧林驚呼一起,葉夜訝然回首,卻見一條毛絨絨的黑色長鞭,自地上飛來,纏在碧林腰間,將她向地麵拉去。

第六十二章 極天妖龍

眼見碧林從自己身旁被拉走,葉夜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但卻沒有因此而失去冷靜。他沒有拉住碧林,因為那樣一來,極可能因兩股力量的較量而傷到碧林,他鬆開樹枝,身子淩空倒轉,踏出一道炸雷,將自己如同閃電般地射落到地上。

而此時,碧林卻仍在空中。

那長鞭的主人就在葉夜身邊不遠處,那是一隻比人間猛虎略小一點的黑色大貓,如果不是它的體形與長相與貓一般無二,真會令人誤會它是一隻黑色的豹子。那毛絨絨的東西也不是什麽長鞭,而是它的尾巴。

葉夜沒工夫去仔細打量這妖獸,他方看清這東西的所在,便已揮手斬出一記雷刃蒼月刀,紫色的雷刃立刻斬斷了那黑貓的尾巴,疼得它嗷地怪叫一聲,全身的毛全豎了起來,四爪上鋒利的爪子根根翻起,其上竟隱隱閃動著寒光,顯是鋒利之極。

葉夜淩空一躍,從半空中接住了碧林,伸手將纏住她的那長尾巴扯下,扔在一邊。那貓妖似乎感覺這正是自己為尾巴報仇的好機會,怪叫一聲縱身而起,鋒利的爪子直向葉夜抓來。

然而它的爪子再利,又怎比得過雷刃?葉夜見碧林嚇得臉色蒼白,心中一陣氣惱,出手全不留情,一記蒼月刀,便將那貓妖淩空斬成了兩半。

兩人飄然落地後,那貓妖的兩半身子摔落到不遠處。葉夜不住安慰著碧林,碧林卻心有餘悸地看著那貓妖的屍體,突然驚呼道:“葉哥,你看!”

葉夜側頭看去,隻見自那貓妖斷裂的傷口中,緩緩飄出一股黑煙,那黑煙遇風不散,在輕輕搖晃中,竟然擴散開來化為貓形,轉眼之間,又變成了與被殺黑貓一模一樣的一隻貓妖,怪叫著再次向葉夜撲來。

那貓妖落地後身子一顫,便斷成兩半,然而不片刻間,那屍體上又冒出黑煙,化為一隻新的貓妖。當它再次撲來時,速度竟又快了一倍。

葉夜立時感覺頭大如鬥,這貓妖殺之不死,而且還越來越厲害,如此下去,自己遲早會因速度趕不上它,而被它擊殺,情急下再不用雷刃蒼月刀,而是以一條雷蛇,將那貓妖燒成了一團焦炭。

然而那黑煙卻又冒了出來,兩次化為貓妖。葉夜連聲叫苦,隻得全力與之對抗。

鬥了半天,葉夜已連殺這貓妖七次,而這貓妖,也已變得迅若奔雷,十分難以對付,葉夜與它鬥了半晌,有幾次險些被它抓中,不由大為氣惱,猛地想起初與厲嘯交戰時,厲嘯曾用過的一招,用來對付這種移動快速的家夥卻最好不過,於是急忙將武息妖獸放出,化為六爪蛛,張口將一張紫色電網噴向那貓妖。

那貓妖似是看出這電網不好對付,身子立刻向旁邊閃出,葉夜卻已趁機放出十條雷蛇,以法力控製著它們圍住那貓妖疾轉,形成了一個雷電籠子,將其困在其中,並不住收縮。

那貓妖感覺到不妙,不由厲聲怪叫起來,左衝右突一番,卻始終無法衝出,抬頭向上看了看,見無雷蛇阻擋,猶豫了一下,便一躍而起。

而就在這時,武息妖獸又已化為劍趾羆,揮舞著長刀般的利爪狠狠劈下,將貓妖從頭至尾斬成了數片,而那十條雷蛇則追了上來,將貓妖屍體電成漫天碎屑。

葉夜長出了口氣,暗道這次貓妖可算是形神俱滅,應當是死透了。但沒想到,那些碎屑一邊飄落,一邊仍散發出道道黑煙,最後,竟然又凝聚成了一隻貓妖!

碧林看著那貓妖,突然心頭一緊,用力拉住葉夜的衣襟,道:“葉哥,你要小心,這次這隻貓妖已經完全不同於之前,它……它的力量好像與我化為九尾妖狐時一般!”

“什麽?”葉夜吃了一驚,忍不住打量著眼前這貓妖――它的外形仍與之前一模一樣,但眼中射出的光彩卻與之前大不相同。它沒有急於攻向葉夜,而是蹲坐在地上,不住地打量著葉夜,仿佛也在估計這位對手的實力,以決定是否要出手。

對於現在的葉夜來說,九尾妖狐的力量並不可怕,因為他的法力,也已經達到、甚至是超越了九尾妖狐之力。然而眼前這黑貓卻不同,因為它除了擁有強大的法力外,還擁有令人心悸的速度,這種速度在它方才身死前便已十分可怕,令葉夜應接不暇,現在重生後,如果仍是像之前一樣,速度得以提升一倍的話,葉夜就雖拚盡全力,也絕對無法跟上它那種鬼魅般的速度。

葉夜與碧林均大感驚訝,因為看之前這貓妖行事,根本不像擁有智慧的妖族,不想此時竟開口說話,實在令人詫異。

那貓妖望著兩人那驚訝的表情,忽然笑道:“怎麽,我突然開口說話,讓你們感到意外了?”

聽這貓妖的語氣,似乎對二人並無敵意,但葉夜卻並不敢大意,仍全神戒備,道:“沒錯。你為何要襲擊我們?”

那貓妖看了看碧林,輕輕地躬了躬身子,道:“沒看錯的話,姑娘應該是狐族吧?真抱歉,方才我還隻是一隻尋常的九命野貓,隻知憑野獸的本能行事,冒犯了姑娘,還請見諒。”

二人不由大奇,碧林訝道:“九命野貓?這麽說你有九條命?”

貓妖點頭道:“不錯。我們九命貓,初生之時與普通野獸無異,但每死一次,法力便上升一級,直到耗盡前八條命,而僅存一命時,才會驟然開啟心智,擺脫野獸之心。若不是他……”它看著葉夜,目光中充滿感激,道:“有本事殺我八次,以我的壽命,恐怕要到幾千年之後,才能擁有智慧。所以我真的要多謝你們才是。”

說著,它竟衝著葉夜躬了躬身,見葉夜仍一臉疑色,便道:“你完全不必再防備我,因為雖然我的法力已經達到最高層,但原來那最強的本領――速度,卻已消失。這也是開啟心智的代價。你的法力超過我許多,失去了速度,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況且,與你為敵對我而言也沒有任何好處,我說過,方才的冒犯,隻不過是出於野獸獵食的本能。請想想看吧,就算我現在肚子餓,也犯不著招惹你這樣的強敵吧?這密林中到處都有大大小小的妖獸,捕捉它們豈不更容易?”

碧林在葉夜耳邊輕聲道:“葉哥,不知為什麽,我對這貓妖很有好感,我感覺它並沒有騙我們。”

那貓妖耳朵極靈,將碧林的話聽得一字不落,笑道:“我對這位狐族姑娘,也挺有好感。如果兩位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還請直言。畢竟是你們幫我擺脫了野獸之身嘛。”

不等葉夜開口,碧林已道:“那就有勞你了。不知這裏是什麽地方?還有,如何可離開這裏,回到人間?”

“這裏就是這裏,叫什麽名字,我也還不知道。至於人間……”那貓妖擰起了眉毛,道:“那是什麽地方?”

碧林暗道了聲糊塗,這貓妖才得智慧,哪裏知曉這些,卻不知應如何詢問,隻能向葉夜投去求助的目光。葉夜問道:“你們這裏,可有通向別處的出入口?”

那貓妖道:“能通向別處的地方,倒是有不少,不過我從來沒親自去過,隻是經常見這邊的妖族過去,也常見那邊的妖族過來。你們也是從那邊過來的吧?不然不會不知道本地的名字。”

那貓妖想了想,道:“這樣的地方倒真有幾處,比如九爪猿的桃林、九翼鷹的孤崖、九目魚的湖……”

聽這貓妖所述,這裏的妖獸似乎都與“九”字結緣,不由令葉夜微感奇妙。但此時他關心的卻不是這個,於是急忙打斷了它,道:“我問的不是這樣的地方,我指的是沒有任何妖獸敢接近的地方――連最強大的妖獸都不敢接近,你明白嗎?”

貓妖愣了愣,隨即道:“我知道你說的是哪裏了,據我所知,這裏所有的妖族都不敢靠近那裏。難道,那就是你剛才所說的人間嗎?”

數千年來,妖族一入人間,便會腐朽成泥,所以虛無境中的妖族,不論有無智慧,均對通向人間的入口深懷恐懼,有了“所有妖族都不敢靠近”這句話,葉夜就已經可以肯定,那必是此境通往人間的出口,忙道:“能否請你帶我們去那裏?”

那貓妖道:“這有何難?跟我來吧。”說著,已直起身子,邁著靈巧的步子轉身而去。

兩人隨著這貓妖穿過叢林,一路向前,走了大半個時辰後,葉夜不由又焦躁起來,道:“這樣走實在太慢,不如我們飛去吧。”

那貓妖訝道:“你們還有飛天的本領?真是厲害,不過我勸你們還是隨我老實地在林中行走為妙,否則極容易成為九翼鷹、九趾巨鳥之類偷襲的目標。你雖然厲害,但若被這些會飛的殺神圍上,恐怕也隻有死路一條。”

葉夜不由吃了一驚,暗自慶幸自己及早遇上了這貓妖,否則一不留神,恐怕就要招惹到強大的妖獸,到時真是生死難測了。

又走了近一個時辰,那貓妖手指前方,道:“一直向前走,穿過這片林子,就可以看到一塊巨大無比的水晶,隻要一接近那水晶,就會被吸入其中,永世無法逃出。你們口中說的人間,是否就是它?”

碧林輕輕搖了搖頭,道:“人間是另一個世界,那水晶應該識是通向那裏的入口而已。”

貓妖訝道:“另一個世界?原來如此,我一直都以為,那是一個會吞食妖族的惡魔呢。你們要到人間去嗎?帶上我吧,反正……”

葉夜淡淡一笑,道:“你是無法進入人間的。任何虛無境中的妖族,除非接受人間奇術‘喚來術’的盟約,否則隻要一入人間,就會化為一灘爛泥。相信我,我絕沒騙你。”

那貓妖訝道:“原來如此!難怪那些強大無比的妖族,也不敢接近它。我信、我信你!”心裏卻在不住琢磨這“喚來術”是什麽東西,又如何利用它去人間轉轉。

話音方落,驀地一陣狂風湧起,刹那之間,天地變色,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變得黯淡,那仿佛藍色水晶般明亮的顏色,一轉眼就變成了一片陰霾,仿佛是一汪死水罩在頭頂,令人莫明其妙地感覺到一陣陣心悸。

貓妖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兩眼中也充滿了驚恐,聲音顫抖地自語道:“怎麽會這樣?它應該還有三天才會醒來啊,怎麽會在這時……早知如此,我就不帶他們來了……”

葉夜感覺到碧林的身子在微微顫抖著,便輕輕摟了她一下,衝九命貓妖問道:“你說的是誰?”

“是……是這裏最強的存在,是這裏不二的主人!”貓妖的聲音已經變了腔調,驚恐地說道:“全天下再沒有比它更厲害的妖族,所有凶惡之極的妖獸,別說是看到它,隻是遠遠聽到它的聲音、感受到它的氣息,就會立刻四散奔逃!它平時總是睡七日,醒十日,沒想到這次竟然提前醒來,難道我命中注定如此倒黴,才得智慧,便要身死嗎?”

看著頭上不斷變化的天象,葉夜也意識到了危險,一邊拉著碧林躲在樹蔭之下,一邊向貓妖道:“既然是如此強悍的妖物,你也快躲起來吧!那東西到底是什麽?”

貓妖輕輕搖著頭,道:“沒用的,這裏就是它的領地,在它領地範圍內,不管我們藏到哪裏,都會被它――三頭巨龍發現!隻有跑、快跑!”

“三頭巨龍?”葉夜輕聲念聞一遍,隨即道:“不行,我們必須盡快回到人間,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說著,拉著碧林踏雷而起,喚出紫雷疾風鴉,乘其翱翔於天空之中,衝地上的貓妖道:“貓妖,我要去水晶那裏,你快跑吧,三頭巨龍一定不會注意到你的!”說著,已按貓妖之前指好的方向,乘紫雷疾風鴉疾飛而去。

那貓妖驚愕地瞪大了眼睛,自語道:“他……他瘋了嗎?”愣了片刻,突然意識到自己仍處於危險之中,急忙躬起身子,向相反的方向發足疾奔而去。

紫雷疾風鴉淩空疾飛,碧林坐在其上,緊緊摟住葉夜的胳膊,不安地說道:“葉哥,我有種感覺,那九頭龍一定擁有極強的力量,我們絕對不是它的對手……”

葉夜輕輕點了點頭,道:“現在我也感覺出來了。”

碧林道:“那我們還要迎著它前去嗎?萬一在趕到那水晶前它就出現可怎麽辦?不如我們先找地方躲起來,等它離開這裏,再……”

葉夜搖了搖頭,道:“林兒,說出來你或許不會相信,但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前方有什麽在呼喚我。老實說,我並不覺得這妖氣有多麽可怕,相反,我甚至覺得它很親切,就像……就像是我身體裏流淌著的血,就像是自小便長在我身中的武息!”

碧林怔怔地看著葉夜,完全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紫雷疾風鴉的飛行速度,與步行簡直有天壤之別,片刻間,葉夜便已見到前方林中一大片空地,在那空地中央,有一塊三四丈高的巨大水晶,顏色便與方才的天空一模一樣。碧林不由歡呼一聲,道:“好啊,我們終於在那妖獸出現前趕到這裏了!”

沒等他將這句話說完,一團烏雲突然出現在麵前空中,那烏雲中電閃雷鳴,嚇得碧林驚呼一聲,葉夜急忙控製著紫雷疾風鴉在空中疾轉一圈,在烏雲前穩住。

碧林身子打顫,不住地拉扯著葉夜的胳膊,道:“葉哥,我們趁它沒有顯形前,快走吧!”

葉夜卻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團烏雲,仿佛根本沒有聽到碧林的話一般。那烏雲中雷光不時閃動,許久後,一個聲音自其中傳出:

“為什麽不逃?”

那聲音十分低沉,而且交疊回**,仿佛是數人一起開口說出的一般。想到貓妖之前提到“三頭龍”,碧林不由一陣顫抖,完全可以肯定,這烏雲之中就是那強大而恐怖的存在。

葉夜直視著那烏雲,心中卻沒有一點懼怕,淡淡一笑,道:“為什麽要逃?”

“難道你不怕我嗎?那帶你前來的小貓不是已經告訴你,我是這裏獨一無二的主宰嗎?你身邊的小狐狸不也告訴你,你絕不是我的對手嗎?”

葉夜道:“可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並不是我的敵人。”

一陣笑聲從那烏雲中傳來,刹那間,那烏雲中爆發出一道閃電,幾乎將整個虛無境都照亮,隨後,那團烏雲便迅速地縮小,顯露出一條長達百丈的三頭巨龍,那其中一頭,正張開大嘴,將烏雲與雷電盡數吸入其中。

待將烏雲與雷吸盡,才低下頭來,與其它兩個頭一齊望向葉夜。

“像,真的太像了。”

三個龍頭一齊張口,發出了那種重疊回**的聲音。葉夜聽到這句話,沒來由地心頭一動,急忙問道:“像誰?”

“辛雲。”九頭龍緩緩說道:“當年他也似你這般,對我全無畏懼,甚至還和我開起了玩笑。真是懷念那時啊……”

葉夜不由大驚,訝道:“你認識我的先祖?”

三頭龍的三個巨頭同時點了點,道:“豈止是認識,孩子,千多年前,若不是我與辛雲合力,如何能製得住雲耀?”

這話可讓葉夜與碧林同時大吃一驚,葉夜一臉驚愕地問道:“你說……千多年前,是你與我先祖……”

不等他說完,三頭龍已點頭道:“雲耀乃是一百零八天中,法力智慧最高強者,更熟知一百零八天之秘,凡人想要在這裏擊敗他,根本就是絕無可能之事。辛雲之所以能成功,隻因我利用他的法器武息,將自己的力量借給了他。”

葉夜越聽越感驚奇,問道:“這麽說,你曾是先祖的武息妖獸?”

“不錯。”三頭龍輕輕點了點頭,道:“長話短說吧。我本是一條普通小蛇,在這‘極天’之內修煉萬年,才終於化成了九頭之龍。初時,我得意之極,將這極天大地視為我的天下,其中萬物,莫不是我的臣民。如此橫行了近千年後,我的天眼忽然打開,讓我窺見了仙界之秘,才得知什麽是真正的龍。從那時起,我便開始羨慕仙界的真龍,並一心想脫離妖軀,飛升仙界。”

那三頭龍接著說道:“然而那象征著我絕頂力量的九個頭,卻成了我最大的阻礙,我一日不能脫去妖相,一日就難以在修煉上有所成就。而就當我為此焦頭爛額時,辛雲出現了,他為了對付妖神雲耀,潛入極天,以求捕獲強大的妖族,為其武息所用。當我們相逢時,我突然覺得這是上天給我的大好機會,於是便請辛雲用武息,將我的八個頭收走。”

“遺憾的是,我的力量太過強大,以武息之力,也隻能收去我其中六個頭。我費了一翻苦心,損失了近七成法力,卻仍不能脫離妖相,不由懊惱萬分,但當時辛雲安慰我說,將來他死之後,武息吸收的力量也會消失,到那時,他的後人一定會帶著武息來到這裏,收走我多餘的另兩個頭。隻是沒想到,與雲耀一戰中,他為了封印一百零八天的入口,竟然將我給他的力量全部耗盡,結果被武息反噬而死。”

“我本以為這是天定的劫數,令我既不能成仙,又不能再成為一百零八天中最強者,卻沒想到時隔千年,武息的氣息竟然再次出現在這極天之中。所以我不顧一切地睜開睡眼,來這裏尋你。孩子,你能否幫我這個忙,也是履行你先祖當年的誓言,收下我這兩顆頭?”

葉夜怔怔地看著三頭龍,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完全是平空白得的強大力量!

現在,他終於明白,辛月鬆為何要將他送入這裏了!

辛月鬆一定早就知道,這“極天”中藏著一條等待辛家後人來取走絕頂力量的妖龍,但他卻苦於身無武息,無法將之收取,所以,當他見到自己的兒子時,就毫不猶豫地將兒子送到了這裏!

為的,就是讓兒子成為可以與雲耀對抗的絕頂高手!

葉夜注視著三頭巨龍,重重地點了點頭,道:“雖然這麽稱呼您有些別扭,但我還是要說――多謝前輩!”說著,他已抱著碧林,躍離疾風鴉北脊,踏雷立於空中。刹那間,紫雷疾風鴉已化為萬道紫氣狂湧而出,直向三頭巨龍卷去!

第六十三章 人間至強

紫氣如萬道細絲,將三頭巨龍緊緊纏住,而三頭巨龍卻並不反抗,隻以妖力護住中間一頭,任由紫氣將其餘兩頭侵蝕為紫色。它的身子不住地抖動著,似乎是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片刻之後中,那兩個頭已完全化為紫氣,巨龍仰天怒吼一聲,刹那間狂風四起,周圍林中的飛禽走獸驚得四散奔逃,武息的紫氣,也被震得七零八落,脫離了巨龍的身體。葉夜見狀急忙將其收回自己體內。

霎時間,他隻感覺到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突然流入自己身體,他的腦海被這股力量衝成一片空白,整個人呆呆地站在空中,仿佛木偶一般。那澎湃如怒濤的力量,一波波地衝擊著葉夜的身體,隨著這衝擊,他的身體竟然開始發光。碧林驚訝地看著葉夜的變化,向巨龍投去詢問的目光。

片刻後,那光芒消失,葉夜也恢複了清醒,他用力地甩了甩頭,目視巨龍,道:“多謝巨龍前輩!隻是,我感覺這力量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般強大……”

巨龍一笑,道:“你當然感覺不出來,因為那力量全在武息之中。孩子,你必須仔細地調整真氣,令其與武息之力完全相合,這樣,這股力量才既能化為武息妖獸,又能變成你法力的一部分,令你功力大增。當年辛雲在此地得到我的力量,與在迷天內擊敗雲耀擊之間相隔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那應該就是他完全融合我的力量所需的時間了。孩子,你得到的不過是我兩成多的法力,所用的時間應當更少。”

葉夜恍然道:“原來如此!前輩,你的心願已了,我也履行了先祖的誓言,我們就此……”

巨龍道:“你急著回人間嗎?”

葉夜點頭道:“正是,妖神雲耀已複活,而我的朋友們又生死未卜,我……”

不等他說完,巨龍已再次打斷他,道:“以你現在的本領,單靠武息之力,便足以縱橫人間,但說對付雲耀,卻絕無把握。況且雲耀既已現身人間,那裏自然是動**不休,你卻到哪裏找清靜安全之處修煉?不如就在這裏,在我的守護之下,將這股力量融合後再走吧。”

碧林隻覺巨龍考慮得極為周到,急忙先代葉夜謝過巨龍,對葉夜道:“葉哥,前輩說得極有道理,睢陽之事已過去了這麽久,就算我們現在趕去,恐怕也已無力回天。還是先在此將力量提升後,再回去對付雲耀吧。”

葉夜權衡利弊下,也覺得在此地勝過人間,於是點頭道:“如此就打擾前輩了。”

巨龍一笑,盤旋飛去,葉夜急忙喚出紫雷疾風鴉,欲追它而去。

疾風鴉一出,又將葉夜嚇了一跳,這巨大的家夥已再非之前那副形象――它的雙眼已變得更加清澈,羽翼也變得更加堅韌,那隻獨腿上,竟覆蓋著龍鱗,當它揮動雙翼時,空中立時出現無數雷鏈,照得周圍一片明亮。

武息的力量確實已又邁上了一個新台階,但威力究竟如何,卻還不得而知,葉夜不由生出一種想立刻與人一戰的衝動。

在巨龍帶領下,兩人來到遠方一座大湖邊,這湖便是巨龍居所。湖畔景色如畫,碧林觀之不由心曠神怡,而葉夜卻無心觀望風景,迫不及待地開始了融合巨龍之力的修煉。

他吸取了之前自行融合曲震空真元而不得的教訓,時刻叮囑自己不可急躁而貪功快進,隻一心調和體內法力與武息之力,將欲得神力的強烈願望壓了下去,任由兩種力量在體內奔流、交融。漸漸的,武息的力量便開始與他自身的雷電法力相融合。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那糾纏交織在一起的兩種力量,終於完全相融,而成為一團奇妙的法力,這股法力不但不向他體內別處擴張,反而越縮越小,最後凝成小小的一粒丹丸,停留在他丹田之處,再不移動。

他明白,這股力量已經化為內丹,成為身體的一部分,永久地留在了他體內,與自己的生命連成了一體,成了自己的真元。他隻覺已再無閉目修煉的必要,便順其自然地緩緩睜開雙眼。

入眼而來的,是那波光粼粼的大湖;入耳而來的,是風吹草唱,是蟲鳴鳥語;入鼻而來的,是陣陣花草清香。葉夜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再將它慢慢地呼了出來,道:“真美啊!”

碧林就坐在葉夜身旁,見他睜眼醒來,竟高興得流下淚來,緊緊摟住他的胳膊,道:“葉哥,你終於成功了,太好了!”

葉夜看著碧林的淚眼,淡淡一笑,輕輕地撫摸著她的手,道:“哭什麽?”

碧林擦了擦眼淚,道:“你在這湖邊一坐就是二十四天,我又不敢打擾你,隻能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幹著急。好幾次,我都怕你再不醒來呢!”

葉夜不由大吃一驚,道:“二十四天?你說我靜坐修煉了二十四天?可在我感覺,那隻是短暫的片刻啊!”

湖水輕**,巨龍破開水麵,自湖底飛出,目視葉夜,笑道:“你進入物我兩忘之境,自然感覺不到時光流逝。孩子,恭喜你,已經將我的力量完全融合了。”

葉夜站起身,忍不住站到岸邊,打量著自己。表麵上看來,自己還是原來的自己,並未有什麽變化。

他向後退去,示意碧林不要跟來,退出老遠後,才猛地催動起全部法力。

霎時間,一股狂風平地而起,他腳下的野草,就像是被一隻巨掌壓住一般,齊向下倒去,緊貼在地上。遠處,那些巨大的五色樹木也劇烈地搖晃起來,無數葉片隨風而起,如雨點般漫天飄舞。

葉夜感覺那內丹在丹田中轉動不息,配合上自己原本具有的辟穀之術,使自己的法力再度升華,他輕輕抬頭,發出一聲長嘯,將法力又催升至一個新的頂點!

天地間風雲變色,那湛藍的天空上,竟然湧動起團團黑雲,自那雲縫中,不時露出幾絲閃電的光芒,片刻後,便傳出震耳的雷聲,隨後,天空中的烏雲越來越多,最終連成一片,那閃電越來越亮,雷聲也越來越響。

碧林驚訝地看著葉夜,不敢相信這一切均是葉夜所為,而葉夜則欣喜地低下頭,衝她微微一笑,猛地將法力收起。

狂風平息,烏雲消散,一切,又都恢複了正常。

葉夜輕輕搖了搖頭,拉著碧林走回湖邊,邊走邊道:“先祖得到了巨龍前輩五頭之力,才能製服雲耀,而我隻得兩頭之力,若與雲耀交手,恐怕還是敗多勝少。”

巨龍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雲耀身體分散上千年,如今就算重聚在一起,恐怕還要恢複一段時間。以你現在的力量,絕對有與他一拚之力。好了,你已功德圓滿,我也要走了。”

“走?”碧林和葉夜齊聲驚呼,葉夜訝道:“前輩要到何處去?”

巨龍微微一笑,道:“自你收去我那兩隻頭起,我便已感應到某處在召喚我前去,那就是仙界。孩子,謝謝你,我現在已經完全脫去了妖身,隻要升入仙界,便可成為真正的龍了。”

在它說話的同時,無數光點自它周身湧起,不住向空中飛升,曾有幸升入過仙界的葉夜知道,這正是飛升的前兆。他目視巨龍,無限感激地躬身施禮,道:“前輩,人間兩度得您護佑,您的大恩,我輩凡人沒齒難忘!”

巨龍隻是一笑,道:“什麽大恩。說起大恩,反而是你們辛家有恩於我,若沒有你們的出現,我至今仍隻能是妖族中一隻怪物……”

它話未說完,身影便已完全消失,隻留下漫天飄散的光點。碧林目視著那些光點,也輕輕垂下首去,為這升入仙界的妖龍祝福平安。

巨龍已走,二人對這裏再無可留戀,當即乘上疾風鴉,向那塊水晶處而去。

到得那處,兩人方一落下,那貓妖便自密林中竄了出來,衝兩人叫道:“你們沒死?真是太好了!”

碧林訝道:“你怎麽沒走?”

那貓妖道:“是我將你們帶到這裏的,眼見你們遇上三頭龍,我怎麽能自己一個跑掉?但……但老實說,我真的害怕它,所以也沒敢去尋找你們。我想如果你們還活著,就必定會到這裏,於是就一直躲在這裏。你們沒死,真太好了!”

葉夜不由一陣感動,走過去俯下身來,輕輕拍了拍貓妖的脊背,道:“朋友,多謝了。我們還有要事要辦,等事情一了,我們還會回來看你。”

那貓妖看著葉夜,突然用力嗅了幾下,然後驚訝地叫道:“你身上怎麽有那妖龍的氣息?不對,不光是氣息,你……你就是那妖龍?”說著,貓妖已驚駭得跳出老遠。

葉夜和碧林不由為這莞爾,碧林急忙將此事簡單向妖貓解釋了一番,貓妖好一陣驚訝,道:“天啊,如此說來,現在極天的主宰卻是你了?”

葉夜笑道:“什麽極天主宰,我們現在就要回人間去了。巨龍前輩已經飛升成仙,你也再不用害怕它了。”

那貓妖點了點頭,說了幾句道別的話後,目送二人離去。

碧林環視四周,道:“卻不知這又是哪裏。”

葉夜一笑,道:“不論這是哪裏,以我現在的力量,均可在一日到達任何想去的地方。隻要找到人,打聽清路途,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到達睢陽。”

碧林沉默片刻,道:“說真的,我真不想回去。因為我怕……”

葉夜歎道:“我明白,但現在重要的,便是立刻去那裏,隻有那裏才能找到關於雲耀的線索。眼下當務之急,是在雲耀完全複活著找到他,而蒼雲門和佛門的內亂,卻可先放在一旁。”說著,拉起碧林,喚出疾風鴉飛走。

不想方圓百裏內,竟然全是大山,根本不見人煙。葉夜微微皺眉,正打算隨便選個方向一直向前,卻突然隱隱感覺到一股陰森之氣,這氣息雖然詭異而充滿邪氣,但葉夜卻覺得有些熟悉,甚至有一絲親切之感,不由一怔,隨即喜道:“高大哥?是高大哥的氣息!”

說完,也不等碧林開口發問,便已令紫雷疾風鴉轉向,朝著那氣息傳來的方向疾飛而去。

以現在紫雷疾風鴉的速度,隻一轉眼,便已飛到那氣息傳來之處。葉夜自空中向下望,隻見數百名白衣人正在地上圍成一個大圈,將高仙芝、左軍與林婉兒三人圍在當中。左軍持刀護住林婉兒,在一旁不動,而高仙芝則舞動著骨槍,正有兩名白衣人交手。

再仔細一看,葉夜不由吃了一驚,那兩個與高仙芝交戰的人赫然竟是厲君靜與莫鳳白!而在那一圈人中,為首一男一女,卻是赤指仙君柴景青和知香仙子蘇蘅蕪,這些人,原來卻是蒼雲門門人。

厲君靜與莫鳳白出招狠竦,恨不能一下便取了高仙芝的性命,而高仙芝卻似乎有所顧忌,隻是不住招架,並不還手。然而葉夜卻看得出,高仙芝已與從前大有不同,現在的他,力量更勝從前,完全可以輕易擊殺厲君靜。

一見莫鳳白,葉夜心頭不由怒意狂湧,大喝一聲,乘疾風鴉直射而下,落到柴景青與蘇蘅蕪麵前。眾人見一隻紫雷怪鳥從天而降,都嚇了一跳,待看清是葉夜後,蘇蘅蕪不由驚呼一聲,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一下抱住葉夜,眼淚奔湧而出,道:“小葉,你沒事?這……這太好了!我聽說你幫唐軍守睢陽,睢陽失守後,便再沒了你的消息,我還以為……”

葉夜輕輕拍了拍蘇蘅蕪的背,道:“姑姑,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不要哭了,眼下最緊要之事,是清理我們蒼雲門內的叛徒。”

此時,莫鳳白與厲君靜已經停手,目視葉夜,厲君靜皺眉道:“素心與佛門兩家聯手都沒弄死他,這小子命可真大!”

葉夜衝高仙芝微微點了點頭,眼中已有淚光閃動,道:“大哥,我們的事一會兒再說,現在,我要清理門戶!”

柴景青在旁道:“葉夜,難道你已知道誰是殺你爹娘的人了嗎?”

葉夜微微點頭,手指莫鳳白,道:“就是他!”

“什麽?”所有門人都是一怔,隨即便竊竊私語起來。莫鳳白一陣大笑,道:“我?我是那個殺你爹娘、與妖魔串通的叛徒?我做了什麽?我來蒼雲門才不過兩年,怎麽會和此事有關?”

厲君靜手指高仙芝,狠狠說道:“葉夜,我知道,你一定是想保護這妖物,所以才故意含血噴人,擾亂視聽!本門主絕不會任你在此胡言亂語!”

葉夜冷冷一笑,道:“厲君靜,這門主二字,你擔得起嗎?”

厲君靜怒道:“大膽!我這門主,是眾仙君仙子共同推舉上來的,你敢有異議!”

蘇蘅蕪在旁輕聲道:“沒錯,現在除了二師姐,的確再無合適人選,而門中又不可一日無主……”

葉夜一陣大笑,道:“好個眾人舉薦!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你這門主之位恐怕是莫鳳白一力推薦上來的吧?莫鳳白,你見時機已經成熟,雲耀已經複生,便設計逼走嚴門主,然後將最容易為你控製的厲君靜推舉上來,將整個蒼雲門收入囊中,真是好計謀!”

莫鳳白臉色一變,未及說話,厲君靜已怒道:“叛門逆賊,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話音未落,人已飛射向葉夜,一掌狠狠向葉夜胸口擊去。

葉夜一動不動,任由她這一掌印在自己胸口,體內真氣流動,自動護住他全身,厲君靜的掌力與法力,根本無法攻破這層護體氣勁。

厲君靜不由大吃一驚,飛身後躍,驚訝地打量著葉夜,其餘三位仙君仙子,也都因此而吃了一驚。

厲君靜一咬牙,身子一轉,將手一舉,一道真氣立時順指而出,如一柄利刃般刺破她頭頂虛空。霎時間,一股洶湧的邪氣自那平空出現的黑色裂縫中溢出,一條大小與形狀均如猛虎般的黑影無聲無息地自其中躍出,立於厲君靜麵前。它的身上散發著強大而恐怖的邪氣,周圍的蒼雲門門人,不由驚得連退數步。

厲君靜冷笑道:“葉夜,今日就讓你知道我喚來術的厲害!”說著,伸指一指葉夜,衝那妖獸道:“殺了他!”

不想那妖獸卻一動不動,而且還將邪氣收回,衝葉夜親切地叫道:“原來是你!”

葉夜強忍住笑意,而碧林卻忍不住笑出了聲,因為厲君靜召喚而出的那強大妖物不是別人,正是因被葉夜擊殺了八次,而擁有了智慧的九命貓妖!

算來,葉夜擊殺紫魔與認識這貓妖,不過是一日內之事,隨後便靜坐於湖邊,專心修煉,卻不想這靜坐的二十多日內,失了紫魔的厲君靜竟將這初得強大妖力與智慧的貓妖收服。

那貓妖懊惱地說道:“還不是你們,說人間的喚來術可以使妖族安全進入人間。我心裏一直想著人間的樣子,越想越好奇,恬好這時感覺到有股奇妙的力量在呼喚我,我自然就想到了你們提過的‘喚來術’,腦子一熱,就應聲而來,結果……結果卻隻能受製於這凡人了。”

葉夜笑道:“早知如此,當初便應向你講清喚來術到底是什麽。現在你受製於她,難道要和我交手嗎?”

眾人聽著雙方的對話,全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厲君靜的嘴巴微張著,竟忘了控製貓妖。她於數日前發現自己已再喚不出紫魔,隻道是紫魔在虛無境中被強敵擊殺,便又使出喚來術召喚妖物,沒想到竟收到一隻力量堪比九尾妖狐的貓妖,這本令她欣喜若狂,不想今日第一次使用,卻發現此妖竟與葉夜是舊識,而且看樣子,雙方的關係還極為要好!她又怎能不驚?

那貓妖搖頭苦笑道:“我當然不想,可主人非要我出手,我也沒辦法。不過……”說著,回過頭對厲君靜道:“主人,我可以為你殺任何人,但卻不能為你殺我的朋友。如果你覺得我這樣算是違背了盟約,那麽就撤去你的法力,讓我在人間化為一灘爛泥好了。”

厲君靜注視著那妖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一隻妖獸竟然甘心為了一個凡人而犧牲自己!

葉夜與碧林均大為感動。葉夜注視著厲君靜,道:“二師伯,我到現在還是稱您一聲師伯,因為我相信,你也不過是受了莫鳳白的蠱惑而已,對於一切的真相,你也並不知情。眾位,”他環視眾人,手指莫鳳白,道:“這個劉河仙師的代身傳人,這個新加入蒼雲門的仙君,這個逼走了嚴門主的陰謀家,你們可知,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麽?”

眾人又是一陣交頭接耳,莫鳳白的臉色卻接連數變,從葉夜的話中,他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些什麽,但卻不又相信葉夜已經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因為那是自古至今,從沒人能做到的,也就絕不會有人能猜到!

他強作鎮定,冷笑道:“我的真實身份?有意思,葉夜,難道你要說,我就是雲耀轉世不成?”

“不。”葉夜淡淡一笑,道:“你不是雲耀,你隻是為了得到極度的權力,而投入雲耀門下的走狗而已,我說的對吧?莫仙君――不,我應該恭敬地叫您一聲――師叔祖!”

眾人一時嘩然,厲君靜在一陣驚愕後,皺眉怒道:“葉夜,你瘋了嗎?”

葉夜目視莫鳳白,道:“瘋了的不是我,而是他――劉河!這個我們蒼雲門內輩份最高的仙師,卻早在年輕之時,便已醉心於權力與欲望。他處心積慮數十年,找到了所有虛無境的入口,更串通安祿山,助其籌劃謀反之事。我爹娘便是因盜走了他寫給安祿山的書信,才被他的手下走狗肖照山殺死的!他早就看出,安祿山之子安慶緒體內寄宿著雲耀妖神的魂魄,便打定主意要助雲耀複生,以借雲耀之力,成為人間霸主!他建起五行輪轉之陣,以其將蒼雲門第一高手辛月鬆變成了隻聽命於自己的傀儡,借其力走遍虛無境,已集齊所有的雲耀殘器。現在,他恐怕已經趕到雲耀麵前,要將那些雲耀殘器全部奉上,以換取絕頂的權力了!”

“胡說?”葉夜冷冷一笑,倏然前衝,莫鳳白隻覺眼前一花,葉夜便已出現在自己麵前,以一記雷刃,向自己當頭劈下!情急之下,他再顧不得許多,立刻使出了自己最強的招術!

老李:

李子一小同誌又打了兩天點滴,陪同過程中,老李看到不少孩子都在打,而且很多孩子(大的小的都有)因為懼怕打針而哭得一塌糊塗,把大人急得不行。李子一小同誌表現得就很好,雖然隻有三歲,但麵對鋒利的針頭,還是麵無懼色,紮疼了也不言語,老李很欣慰——這與老李從小的教育有關,話說李子一小同誌很年少的時候,不論是摔倒了還是撞傷了,老李和老婆從來不管,他隻能自己爬起。

昨天李子一小同誌打了最後一天點滴,不過晚上看了一下,體溫還是高,三十六度九。打算給他吃幾天藥,暫時先不去幼兒園了。李子一小同誌雖然身在病中,但極為活潑,昨天上竄下跳,在嶽父家一通淘氣,最後一不小心撞在櫃上,下牙把下唇內側磕出一條血口子。或許是因為這幾天有病的原因,李子一小同誌立刻就哭了起來,委屈地倒在老婆的懷裏,頗有要號陶一番的意思,老李雖然極是心痛,但還是厲聲批評,指責是李子一同誌自己不小心,才受了傷,李子一小同誌立刻收住聲音,低頭抹眼淚。老李心痛得不行,但表麵還是裝出嚴厲的樣子,把紙遞給李子一小同誌,這孩子就自己把眼淚擦了。

男子漢嘛,不經受點磨難怎麽行?在磨難麵前隻掉眼淚又怎麽行?堅強吧,兒子。

第六十四章 重振蒼雲

金粉飄散中,一隻巨大的金盾淩空出現,擋在雷刃與莫鳳白之間,紫色雷刃擊在其上,發出當的一響,那金盾便立時四分五裂。然而雷刃卻因此而微微停頓,莫鳳白就趁這停頓的片刻,閃身向後退去。

葉夜招未用老,便快步向前,那劈至一半的雷刃,便被葉夜推動著,直向前方刺去。莫鳳白在驚駭中不住後退,卻始終甩不開葉夜,眼見那雷刃離自己胸膛越來越近,他猛地大吼一聲,身子一抖,便化為一團金粉,向四周飛散而去,又在空中重新聚成人形。

這一手已達化境的西方庚金術功夫,便是精於此術的嚴火瀾也做不到,眾人觀之不由大驚。莫鳳白身為新仙君,修習這門功夫不過兩年,根本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而且以他平時表現,其實力根本是眾仙君仙子中最弱的一個,此刻卻驟顯奇功,足見其平時皆是故意示弱。

柴景青駭然而視,道:“這……據我所知,能將此術練到如此境界者,當今天下,隻有師叔一人,難道……”

莫鳳白方在空中恢複人形,葉夜已飛身而起,身子在空中一旋,一腳踢向莫鳳白,莫鳳白驚慌中方要抵擋,卻見葉夜腳底隱有雷光閃動,想起方才那雷刃之力,便不敢硬接,慌忙中又散為金粉飄散。

葉夜一腳踢空,立時踏雷立於空中,身上紫氣湧動中,一條十丈長的紫雷巨龍,已自其體內飛竄而出,那正是武息在得到九頭巨龍力量後,所擁有的新變化。本來武息這神器,一次隻能使用一種妖物之力,若再吞噬其它妖物,之前的力量便會被完全取代,而葉夜在巧合下以武息吞噬了一隻噬身獸,便得了噬身獸那種隨意占據、使用其它妖獸身體的本領,如今卻等於有了一龍、一鴉、一羆、一蛛四隻妖獸。

然而有一利便有一弊,本來武息可完全奪得所吞妖物之法力與神術,但現在受噬身獸影響,卻不能擁有被吞噬者的神術,實是一大遺憾,否則單是那九頭巨龍所會的種種法術,可能就足以令敵手喪膽。

但即使如此,巨龍的強大力量卻不會因此而改變,它就像自己的主人葉夜一樣,雖然並無精妙的武功招式,但隻靠那強大無比的力量,便足以毀天滅地!

巨龍一處,所有人再次被拋入驚駭之中,蘇蘅蕪愣了片刻,喜道:“這孩子,竟然變得這樣厲害,真是……真是……”她連說兩個“真是”,卻不知接著應該說“真是”怎樣才好,實是激動之情無法用語言來表達了。

眨眼之間,紫雷巨龍已追上那團金粉,繞著那團金粉不住盤旋,並漸漸收攏身子,以快速遊動而將自己變成了一個囚籠,將那團金粉困在其中。

這,自然又是厲嘯曾用來對付葉夜,葉夜又學來對付九頭貓妖的那招。

此時他負手立於空中,麵帶微笑注視著被紫雷巨龍困住的金粉,道:“劉河仙師,不,稱你是劉河仙師也不對,因為你畢竟隻是他的一魂,那我還是叫你莫仙君吧。你一定非常驚訝,我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你的秘密吧?我現在就告訴你,你可願聽?”

“想說就快說!”金粉中,一個憤怒的聲音響起,地上的眾人聽後麵色均是一變。顯然,葉夜這番話不過是一個圈套,如果莫鳳白不是劉河,他隻會斷言反駁,而絕不會有此一問!

葉夜一陣冷笑,莫鳳白也才意識到這點,不由怒道:“好個狡猾的小子!沒想到我竟然會栽在你的手裏!可你又是如何知道這一切的?”

葉夜冷笑道:“怪就怪你太過自以為是!在虛無境中,你以為我一定不能活著離開,便將一切全都說了出來。可你卻沒有想到,我非但沒死,反而在我爹的幫助下,得到了極天中的妖龍之力!”

眾人此時聽他親口承認,隻是更加驚訝,卻仍對此事一頭霧水。葉夜冷笑一聲,道:“我未能親手殺死肖照山,便先以你――劉河的一魂,來祭奠我的爹娘吧!”說著,雙目中已隱隱閃動起月之光輝,那旋轉不休的紫雷巨龍眼中亦隨之閃起月輝,吼叫一聲,猛地將身子收緊。

一身慘叫傳來,被紫雷巨龍死死困住的那團金粉,霎時被紫雷轟成了一片片黑灰,一個如同從地獄深淵發出的聲音,淒厲地叫道:“葉夜,你阻止不了我,就算我損失一魂,但我原身仍在,我得到的雲耀殘器仍在,你看著吧,雲耀就要複活了,這個世界,仍將是我的,我損失掉的一切,都會得到補償,而你,必將死在雲耀手下!”

那聲音越來越弱,最終消失,但他要說的話,卻已全數講完,並深深印在每個人腦海之中。

厲君靜呆呆地望著紫雷巨龍收回葉夜體內後,天空中殘留的那點點黑灰,喃喃自語道:“怎麽會這樣?”

葉夜飄然落地,衝眾人道:“各位,方才的一切,大家都已看到,但卻未必清楚來龍去脈,其中種種,我還是細說一遍吧。”說著,當著眾人的麵,將所有一切真相全講了出來。眾人一臉驚詫地聽著,如果不是方才莫鳳白已經承認,眾人真不敢相信葉夜所說的一切均是真的。

堂堂蒼雲門,卻原來是無恥占據他人功勞的小人;德高望重的師祖,卻原來是人間大亂的罪魁禍首,這讓向來驕傲的蒼雲門人如何接受得了?

而對於蘇蘅蕪來說,最令她感到震驚的,卻是葉夜的身世。她在心裏反複自語著:“他是師兄的兒子,難怪自見到他起,我便那麽喜歡他,即使他對我使性子,我也是心甘情願……”同時想到辛月鬆和歐梅間竟有如此親密的關係,心中不免有些酸楚。而聽到辛月鬆已經為劉河所控製,成了沒有心智的傀儡時,她不由身子一顫,險些跌倒在地,多虧旁邊的碧林將她一把扶住。

一時間,眾人均意誌消沉,紛紛低頭不語。

葉夜環視四周,忽道:“各位,我們是有不光彩的過去,但這並不代表我們的將來也是黯淡的!曆史向來是由人創造的,我們那些曾經輝煌的過去,不也是由當代的蒼雲門弟子們努力創下的嗎?而眼下,就是我們重振蒼雲門的大好良機!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正是我們蒼雲門人該出麵的時候!各位同門,千年前的事已經過去,作為辛家的後人,我絕不會追究此事,況且,我爹和我都是蒼雲門的人,我們家族立下的功績,便也算是蒼雲門的!此事我絕不會外傳出去,我們蒼雲門仍將是人間最偉大的仙門!”說著,他轉向一直站在一旁的高仙芝等人,道:“大哥、左兄、婉兒,你們也會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吧?”

話說至此,眾人的眼中才漸漸閃現出點點光彩,葉夜見狀道:“各位,重振蒼雲門聲威的時機到了!讓我們團結起來,一起對付雲耀妖神吧,讓世人看看,隻要世間有我們蒼雲門一日,妖邪之輩便絕無法在人間肆意胡為!”

他故意運足真氣,配合著嗓音大聲說出的這番話,震得所有人心髒咚咚直跳,體內的熱血不由為之沸騰,不少門人已激動地舉起手中長劍,高叫道:“沒錯,隻要有我們在,人間便不會淪入妖邪之輩手中!”

柴景青大步向前,激動地拉住葉夜的手,道:“小夜,沒想到……真沒想到,昔日曾為門內所不容的你,現在卻成了我們蒼雲門的大救星!”他側頭看了看一臉茫然的厲君靜,道:“二師姐已經不能勝任門主之職了,我看……”

葉夜知他心意,立刻擺手道:“不,我更不能勝任此職。三師伯,我未來的妻子是妖,我的朋友也是妖,而世間的成見,絕不可能因我一人而改變,如果我當了門主,將來隻會給蒼雲門帶來無盡的麻煩。”說完,他大步走向厲君靜,道:“二師伯,門內高手,如今隻剩下你、三師伯和蘇姑姑三人,已到了必須要團結一心的時候了。二師伯,這個門主還是由你來當吧。”

厲君靜怔怔地看著葉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說什麽?你……你讓我繼續當門主?”

葉夜點了點頭,道:“正是。論輩份,你是他們兩位的師姐,論家世,你是前門主的女兒,這門主由你來當,再合適不過了。”

厲君靜緊盯著葉夜,總疑心葉夜心裏是藏了什麽陰謀詭計,或是在存心戲弄自己。但從葉夜那清澈的目光中,她隻看到了真誠,這一刹裏,她徹底崩潰了,哽咽地問道:“你不恨我?是我將你和月鬆逼出了蒼雲門,害你們被血離窟擒去;是我一力反對你與妖族結親,害你為門內所不容;更是我,縱容素心,同意她與佛門結盟,一道對付你,而你,卻不恨我?”

葉夜長歎一聲,道:“我恨。但,眼下天下大亂,私人恩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蒼雲門已經人才凋零,再不能的任何損失;重要的,是我們能團結一心,一起對抗雲耀!”

厲君靜久留注視著葉夜,突然發出一聲慘呼,她踉蹌後退著,一邊哭,一邊道:“葉夜,葉夜!你想讓我慚愧至死嗎?不,我當不了這門主,我不配,我不配!”說著,已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厲君靜抬起頭,看著蘇蘅蕪那雙充滿真誠的眼睛,卻哭得更厲害了,仿佛多年來一直積壓在她心頭的情感,全在此刻暴發出來一般。她一把抱住蘇蘅蕪,泣不成聲地道:“蘅蕪,我處處欺負你,你卻……難道你不恨我嗎?”

蘇蘅蕪輕輕搖了搖頭,道:“二師姐,說這些做什麽,你是我的師姐,就算是打我、罵我,那也是應當的啊。我入門最晚,不懂事,有時做的不對,二師姐千萬別放在心上啊。”

厲君靜哭得越發厲害,突然道:“蘅蕪,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麽你入門最晚,卻最受月鬆喜歡的原因了,你有一顆寬容善良的心,而我……我隻知道使性子,隻知道為自己著想,所以當我發現自己付出真心,卻得不到月鬆的回應後,我才會惱、才會恨他,才會開始處處與他作對,結果卻是使他離我越來越遠。我現在才明白,可是……可是已經晚了!我多想向月鬆說一句對不起,多想親口告訴他,其實我是喜歡他的啊!可現在,都晚了!”

要知道修仙一道,禁絕情欲,這一點與佛門一般無二,眾人聽到本門門主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陷入震驚錯愕之中。

葉夜更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位一直與爹和自己關係不睦的師伯,其實竟然一直暗戀著父親!

他不由又想到了倪素心,這個驕傲的女孩,與其師多麽相似!一刹那間,葉夜似乎明白了很多,對倪素心的恨也不再那麽強烈。

此時,高仙芝等人走了過來,葉夜急忙拉住高仙芝的手,上下打量著他,道:“大哥,你的身體好像變得更強壯了,而且樣子似乎也與之前不同了。”

高仙芝苦笑一聲,道:“死亡讓我的力量再次增加,然而這力量卻來得太晚了……”

林婉兒黯然無語,左軍則用拳頭捶了葉夜胸口一下,道:“葉兄弟,你也變了,變的令我們不敢認了。你的力量竟然已經強到如此地步,就算雲耀和你動手,恐怕也占不到太大便宜吧?”

葉夜笑了笑,終問起那最關心,卻又最不敢問的問題:“睢陽……怎麽樣了?”

高仙芝輕歎一聲,道:“那天夜裏,睢陽就失守了。除了我們三個外,其餘的人,都死了……”

左軍咬牙道:“素心這丫頭,我絕饒不了她!還有那個狼妖,他一人便殺了南霽雲和雷萬春兩位大將,還擊破了城門,令叛軍衝入城內,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抱歉,左兄,他是我的。”葉夜自然知道那是誰,一想起厲嘯,他的眼睛裏就情不自禁地射出令人戰栗的殺意,道:“我與他的血仇,隻有用死來了結!”

碧林奔了過來,拉著林婉兒一陣問長問短,最後問道:“你們又為何會來到這裏,還有蒼雲門的人動起手來?”

林婉兒道:“還不是剛才被葉大哥殺了的那個莫鳳白!睢陽城破後,我們三個便北上尋找唐軍大隊,不想卻遇上了他,你那個……你那個什麽二師伯聽信他的話,非說高大哥是妖魔,結果帶著這些人一路追殺,一直將我們逼到此處。”

葉夜回頭看了厲君靜一眼,她正伏在蘇蘅蕪懷中痛哭,卻未聽到這番話。高仙芝衝林婉兒輕輕搖了搖頭,以示責備,衝葉夜道:“也不怪厲門主,我這副模樣,任誰見了都難免誤會。再說,我現在的身體的確就是妖魔之軀。”

左軍道:“其實以高將軍的本領,要殺他們易如反掌,但他卻一味仁慈,不然我們也不會被逼到這深山裏,結果卻耽誤了那麽多時間。”

高仙芝道:“初被你的同門圍攻時,我就發現這莫鳳白大不對頭,他每次總是先向我出手,半途卻又假裝不敵受傷,引得你另三位師叔伯出手後,又處處牽製他們,似乎是故意要助我擊殺他們三人一般。我覺得此事蹊蹺,所以出留情,隻想逃走便算,卻沒想到他們纏得這樣緊,直到今日,仍未能逃出他們手心。”

葉夜思索片刻,道:“我明白了,他是想借你的手,將他們殺死或重創,然後以此為借口,挑起蒼雲門對唐軍間的仇恨,到時他率門投靠雲耀時,可能就無人反對了。”

柴景青在旁聽得真切,見狀上前詢問,才知高仙芝與左軍果是大唐將領,不由道:“都怪我們,隻顧遵守鏟妖除魔的教條,隻聽那莫鳳白……不,是劉河師叔一麵之詞,卻險些釀成大禍。其實這次我們舉門而出,就是莫鳳白說得到了消息,大將郭子儀與李光弼將合兵攻打長安,這才打算聯絡天下各分壇,共同與唐軍一起對抗妖軍,卻不想半途被他引到歪路上,卻和朋友打起架來了。”

此時厲君靜已在蘇蘅蕪攙扶下走了過來,哽咽道:“我犯了那麽多錯,實在愧對大家,現在想想,我有何德何能,能勝任門主?不過是那莫鳳白一力鼓動,才讓我動了心。我隻道他一心為我著想,所以才事事聽他的,卻沒想到……門主一職,由我擔任已絕不合適。既然葉夜也不願當,那麽就讓景青當吧。”

柴景青急忙擺手,道:“我如何有這個資格!”

厲君靜道:“難道你要讓蘅蕪擔這副擔子不成?她入門時間最淺,法力也沒你我高深,至於心計,她何時有過心計?你已是最合適的人選,不用推辭了,我現在就以門主身份,將這位子傳給你了。”

葉夜亦點頭表示同意,柴景青無奈之下,隻得答應。眾門人就在這深山之中,齊立在柴景青麵前,躬身施禮,高呼“門主”,便算是舉行了門主繼位儀式。

商議完畢,蒼雲門眾人在柴景青帶領下,紛紛禦劍升空,而葉夜則喚出那紫雷巨龍,令其馱著碧林、高仙芝、左軍與林婉兒幾人,先一步向長安而去。蒼雲門眾人尚未來得及使法術禦劍而飛,那紫雷巨龍便已如一道閃電般倏然而去,消失在天際,驚得眾人一陣目瞪口呆。

在高仙芝指引下,葉夜控製著巨龍朝長安方向全速疾飛,幾人隻覺耳畔生風,身邊景物如飛般向後不斷疾馳而去,均在心中大吃了一驚。

沒用多長時間,葉夜便已飛出重山,越過數城,來到失陷的長安城上空。巨龍剛一停下,林婉兒就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怎麽會是這般快法?葉大哥,下次打死我也不坐你的龍了!”

空中驟然飛來紫雷巨龍,長安城的守軍不由一陣混亂,紛紛在城頭對著空中的巨龍指指點點。左軍看著城頭上飛揚的安字旗,咬牙道:“我真想立刻就跳下去,和他們拚個你死我活!”

在長安城西南方十餘裏處,是一片連綿不絕的軍營,營中唐字旗與郭字旗飄揚,正是唐軍的大營。高仙芝僅看營盤規模,便已猜出兵力多少,喜道:“我大唐軍怕有十四五萬,又由郭將軍統領,這次收複長安有望了!”

葉夜繞城盤旋一周,隻見城頭守軍,卻不見任何熟悉的麵孔。他不確定雲耀是否就在這城中,也無法確定劉河與辛月鬆是否在此,但他真的很想試試,略一猶豫,道:“高大哥,我想大鬧一場。”

高仙芝微微一怔,但這位大唐名將,立刻就明白了葉夜的意思,點頭道:“也好,若能引出雲耀妖神,咱們就趁他身體尚未複原,一舉將他擊殺!不過你還是先將我們送入我軍大營吧,我想讓大軍趁你大鬧長安時出兵,一鼓作氣將長安攻下!”

左軍點頭道:“沒錯,不然隻是你一人大鬧一場,也沒多大意義。然而以你的力量,單是這條雷龍,便足以將城牆撞個大洞,到時大軍向前猛撲,長安光複便就在今日了!”

葉夜一點頭,依高仙芝所言,禦龍飛向唐軍大營,長安城頭守軍不由一陣大呼小叫,不少軍官模樣的人飛奔向城內,似乎是去向守城統帥報告。

眾人飛臨唐營上空,立刻又引起唐軍營中的一陣騷亂,然而唐軍卻並未似叛軍般亂個不休,眾兵將隻是驚訝片刻,便立刻各自守好崗位,手持武器嚴陣以待,無數弓箭手從營中各個角落裏衝出,齊挽弓搭箭,直接空中的巨龍。

高仙芝目視下方大營,高聲道:“眾將士,我乃大唐罪將高仙芝,請通報本軍大帥,蒼雲門仙君葉夜及唐將左軍前來助陣!”

營中負責指揮的幾名將軍均是一怔,其中一人立即派人向中軍大營而去,那傳令兵未到中軍,營中數座大帳中的一座裏,便已衝出兩人。其中一人一身重甲,年紀約有三十多,麵帶英氣,一看便非凡俗之輩;另一人已到中年,一身將軍輕鎧,三縷墨髯迎風而動,目光深邃,令人隻覺其中充滿了智慧。

高仙芝一見這二人,臉上立現激動之色,高聲道:“郭將軍、李將軍,別來無恙?”

那重甲將軍一陣激動,高聲道:“真是高將軍麽?”而那年長將軍則衝眾軍兵道:“收起武器,各守其職!”

一聲令下,弓箭手們立刻隱入營中各處不見,而其餘軍兵則或依舊站崗,或退入帳中,或結隊逡巡。葉夜又暗讚一聲,禦龍直落而下,來到二人身旁。

第六十五章 雷斷雙妖

唐軍的一陣驚呼,那兩員大將亦是麵帶驚詫,但仍不失禮數地上前拱手。

望著高仙芝那露在無袖短衣之外的暗紅色胸膛與手臂,兩位大將更是麵帶驚異之色。那年輕些的走上前來,輕輕地撫摸著高仙芝那堅逾鋼鐵的皮膚,道:“仙芝,我隻聽說你死後複生,還助張巡與許遠兩二守護睢陽,卻怎麽也想不到,你會變成這副樣子。”

高仙芝輕歎一聲,道:“光弼兄,如今的高仙芝,隻是一具屍鬼,再不是從前的大唐將領了。”說著,他將葉夜與碧林介紹給二人,二人急忙再次拱手施禮。

高仙芝手指那著重甲的年輕大將道:“兄弟,這位就是我大唐有名的李光弼大將軍。”隨即又指著那中年大將,道:“這位就是本軍大帥,朔方節度使郭子儀將軍。郭將軍仍是武舉人出身,功夫之強,就更在我之上了。”

葉夜知高仙芝隻不過是自謙,但觀二人身形與神態,確實也像是武功精湛高深之人,急忙與二人見禮,二人回禮後,李光弼道:“仙芝,你的消息太不靈通了,如今已不能僅稱大帥為朔方節度使,聖上已封他為兵部尚書兼任宰相了。”

高仙芝著實吃了一驚,急忙向郭子儀道賀,而郭子儀卻皺道:“何喜之有?若能交換,我情願仍是小小一介武夫,而我大唐從無賊子叛亂,百姓仍生活安康。如今新主繼位,大唐良將齊集,但願可以一帆風順收複江山,令百姓脫離這兵禍苦海才好。”

一番話說得深入葉夜之心,他忍不住道:“說的好!郭大帥,領兵者是你這樣了不起的漢子,我就全放心了!”隨後,便將雲耀妖神之事、自己所想和高仙芝的計劃全數說了出來。

葉夜點頭道:“如此就請大帥整裝待發吧,時間緊迫,我這就入城一探!還有,請照顧好我的未婚妻子!”說著,深情地看了碧林一眼,道:“林兒,你留在這裏,這樣我才能放心。”

碧林輕輕點了點頭,道:“葉哥,你要小心!”

郭子儀則道:“葉仙君盡管放心好了。”

高仙芝與左軍齊上前一步,道:“我們一起去!”話一出口,二人不由相視一笑,高仙芝道:“城中情況如何尚不知曉,還是由我們陪你一起去吧,萬一雲耀就在其中,也有人能幫你對付那些嘍羅。”

葉夜略一思索,便點頭答應,將武息紫氣放出,化為那紫雷巨龍,帶著高仙芝與左軍乘其倏然飛入長安城中。

見巨龍飛來,城頭上又是一陣混亂,葉夜無視驚叫的士兵,直接越過城頭衝入城內。他在昔日大唐天子的宮殿上盤旋了一周,隻見宮內無數妖兵狂奔亂叫,卻不見雲耀蹤影,便乘著巨龍,向一座大殿猛撞過去,那大殿如何經得住武息巨龍一撞,立時轟然倒塌半邊。

在妖兵們驚恐的呼叫聲中,葉夜毫無顧忌地高聲大叫道:“雲耀,我來報睢陽之仇了,有本事的就快出來!”

連叫數聲,除了見妖兵拚命向自己下方聚攏,及自城中各處飛起近千妖兵,向自己攻來外,卻不見雲耀蹤影。葉夜正琢磨如何引他之來之際,左軍突然發現皇城內一座宮殿內,衝出了數百僧人,急忙一拉葉夜衣襟,道:“看,那些和尚!天啊,素心那死丫頭也在這兒!”

葉夜扭頭一看,隻見在通玄和兩名穿鑲金袈裟的老僧帶領下,一群僧人正向自己這邊衝來,其中有十數紅衣僧人護著一個女子,那正是倪素心。

而就在此時,一股邪異無比的氣息,忽自皇城東南方傳來,葉夜對這氣息極為熟悉,立即轉過臉去,怒視那處。隻見一道黑影快速地躍過高高的牆壁,穿過數座宮殿,直向這處而來。

那正是厲嘯!

高仙芝也看到了這凶狼,輕輕一拉葉夜,道:“我們下去吧,隻有大鬧一場,殺光他們的高手,雲耀才會被逼出來!”說完,人已飛身躍下巨龍,直撲向地麵的妖兵,左軍嘿嘿一笑,從腰間抽出長刀,亦飛身躍下。

厲嘯雙眼中,放射出仇恨的光芒,停住腳步,冷冷道:“我就知道,隻要與雲耀的軍隊呆在一起,就必會再遇上你!老天有眼,這次可再沒人救你了!”

葉夜輕輕合上雙眼,王家村火海又出現在腦海中。同時,張巡、許遠、南霽雲等人的身影,也一一在他腦中浮現,他的心已完全被憤怒所填滿。他緩緩睜開雙眼,那眼中閃耀著月的光輝、雷的光芒,還有冰冷的殺機!

厲嘯與他目光碰撞的刹那,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這凶狼不由駭然,這才發現葉夜已非昔日之葉夜!

他狂吼一聲,周身藍光湧動,卻是直接使出了月夜不死身之術,雙爪連揮,舞出無數勁風,飛身向葉夜撲去。

葉夜一動不動地站著,任那勁風吹向自己,強大的護體氣勁猛然爆發,他長嘯一聲,右掌如閃電般揮出,一道兩丈多長的雷刃順掌而出,將那道道充滿死亡氣息的勁風全數擊散!

長長的雷刃,順勢斬中了空中的厲嘯,雖未能斬開那藍色光芒,卻也如重錘一般,震得厲嘯骨骼欲裂,這凶狼慘叫一聲,被葉夜強大的橫斬之力打飛出去,連撞埸了兩座房屋方才落下。

葉夜不待他起身,已踏雷追了過去,高舉起雙手,怒吼著將一道道雷刃狠狠斬向那廢墟,氣勁碰撞與磚石碎裂聲立時響成一片。

許久之後,房屋已被斬成了碎屑,漸漸露出裏麵一團藍光,那正是厲嘯。他不住以雙手抵擋葉夜的雷刃,卻被那巨大的力量震得口吐鮮血,身子也不住向地下沉去。

如此下去,他有死無生!

或許是感覺到了死亡的降臨,這凶狼猛地大吼一聲,拚盡全部妖力,用力將葉夜劈來的雷刃擊開,飛身一躍而起,淩空向葉夜撲去。

葉夜收起雷刃,單手一揮,武息紫氣順掌而出,淩空化為紫雷巨龍,咆哮著將厲嘯卷了起來。這凶狼兀自掙紮不休,但身上的藍光在巨龍周身紫雷轟擊下,已越來越淡。

“混蛋,我不甘心!”他發出絕望的大吼,叫道:“怎麽會這樣,你怎麽可能在一月之間變得這般厲害?老天無眼啊,為什麽不讓我殺了他?”

葉夜冷冷道:“厲嘯,我能理解你失去愛人的悲痛,但我無法原諒你屠殺無辜者的惡行!這不是老天無眼,是你自己作孽!我雖然恨你殺了南霽雲和雷萬春兩位將軍,但那畢竟是在戰場之上,可王家村那些無辜的鄉親們何曾害過你?何曾與你為敵?你卻忍心將他們都殺了!所以今日你必須死!”

說著,腦海中的殺意已傳達給了雷龍,那巨龍長嘯一聲,猛地收緊了身子,厲嘯身上最後一絲藍光,也終於消散無蹤!

這凶狼狂叫一聲,但這聲音隻到一半,便平空消失,因為他整個人已完全被紫雷轟擊成了一團灰燼!

“鄉親們,我終於為你們報仇了!”

妖兵們本來正向葉夜圍來,但見葉夜放出一條巨大的紫色雷龍,都嚇得怔在原地,無人膽敢上前。葉夜轉頭望去,隻見高仙芝已與一名佛門老僧交上了手,那老僧完全不是高仙芝對手,被逼得險相環生,縱身後躍出數丈,在大喝聲中,身形迅速地發生了變化,卻不知又是要妖化成哪位菩薩。而高仙芝卻不給他絲毫時間,挺骨槍疾衝而上,另一老僧為護同伴飛奔而至,出手擊向高仙芝,卻被高仙芝一槍穿心,甩飛到一旁。

通玄見高仙芝身手,不由臉色大變,雙臂一展,亦開始妖化,而這時,高仙芝已衝到妖化到一半的那老僧麵前,一槍猛刺而出,槍頭抖成一朵巨大的骨花,將那老僧半個身子打成無數血肉碎塊。

而左軍則正站在倪素心麵前,與她激烈地爭辯著什麽。

葉夜未料高仙芝經睢陽一戰後,功力竟然也大為進展,不由一陣欣慰。但他仍怕其不是大日如來對手,便急忙踏雷而出。

隻眨眼間,葉夜便已飛射到剛好妖化完畢的大日如來麵前,卻是後發先至,比高仙芝還快了一步。

大日如來目視葉夜,臉上再難保持那佛相笑容,那僵硬的表情,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好笑。

“月餘未見,別來無恙?”葉夜看著那張充滿驚訝與恐懼的臉,淡淡一笑,道:“你的氣色好像很差啊?”

大日如來臉色數變,最後冷哼一聲,道:“真沒想到,你竟然能活著逃出虛無境,還……還能找到這裏!”

葉夜冷冷一笑,問道:“通玄,我問你一件事――那日在大聖寺中,那些不聽你號令的大師們現在何處?”

大日如來哼了一聲,道:“我佛門中的事,用你來管嗎?”他深知葉夜是敵非友,今日身邊又全是自己人,便再不擺那佛相架子,雙眉立起,狂叫聲中,突然又生出無數頭顱無手臂,又使出了當日令葉夜寸步難移的那招。霎時間,無數光環如雨點般向葉夜飛射而去。

大日如來也知,僅憑此招已再難製住葉夜,所以在那些新生出的頭顱,指揮著一對對手臂放射光環的時候,他本來的頭顱,卻閉起了雙眼,將自己真正的那對手臂輕輕垂放在盤起的膝上,兩隻手不斷分分合合,結成各種佛門手印,一道光華在他兩手間緩緩聚集,隨著他雙手印的不斷變化,而逐漸變幻色彩與形狀,並越來越耀眼。

對如今的葉夜來說,大日如來射出的光環,已再無任何威脅,但他對大日如來正在積攢的那招,卻多少有些好奇,於是也不急於進攻,隻是隨意地將攻向自己的光環擊散,隻等著大日如來那最後一擊。

驀然間,大日如來緊閉的雙眼倏然睜開,其中放射出邪異無比的光芒,而他雙手間那道光芒,也驟然化為五色之光,並倏然擴大。那些新生出的頭顱眼中也放出一般無二的邪光,而那些手臂則同時停止釋放光環,而快速地結成某種手印。

光芒跳躍著,突然自其手中炸裂,分成無數五色光球,飛入那無數雙結好手印的手中,大日如來狂笑著,猛地將所有的手全部向上舉起,就在這一瞬間裏,所以新生出的頭顱與手臂,全都與五色光芒融為一體,直向九霄疾飛而去。

這些五色光球在空中旋轉糾纏,最後形成一道五色彩虹,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向葉夜砸了過來。

這招著實絢爛無比,在場所有妖兵竟都看得呆了,隻顧著抬頭看那五色彩虹,卻忘了自己應當衝殺上前,去對付敵人。而高仙芝與左軍卻同時皺起了眉,衝葉夜高叫道:“小心!”

倪素心卻是一陣冷笑,道:“沒用的,他再厲害,也不可能勝得過大日如來,人家可是佛身!”

左軍狠狠地瞪著她,道:“素心,你怎麽變得這麽狠毒?”

倪素心叫道:“狠毒?你說我狠毒?我有他狠毒麽?他寧可救那狐狸精也不救我,害得我差點被宇文通那老賊汙辱時,怎麽沒有人說他狠毒?當他為那狐狸精而進入虛無境,害得無人助我爹守城,而最終令潼關失守時,怎麽沒人說他狠毒?我為他付出了那麽多真心,他憑什麽不給我回報?他憑什麽不愛我?狠毒的人是他,無情的人是他,所有的錯都在他!他生下來就是為了傷害我的,你明白嗎?所以我要報複,我要報複他!”

左軍憤怒已極,怒道:“就為了這,你就和橫通二老同流合汙?就為了這,你就和佛門的叛徒狼狽為奸?就為了這,你就幫助妖神雲耀殘害天下生靈?倪素心,你現在已經不隻是任性和胡鬧了,你……”

不等他說完,倪素心已冷冷道:“左軍,你以為你是誰,可以這樣肆意地汙辱我?別以為你有那閻羅之體,我就會怕了你!別人不清楚,我卻知道你的秘密,你那閻羅之體的法力距離是二十丈,隻要讓你身邊二十丈內無人,你那身體就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

左軍怒道:“那又如何?倪素心,若不是看在你是爹最寵愛的孩子的份上……”

倪素心以一陣傲慢無禮的笑打斷了左軍的話,她得意地看著左軍,目光中充滿了輕蔑,道:“你是什麽東西,也敢管我爹叫爹?你不過是他揀來的一條小野狗,不過是他馬前的一個走卒,不過是他手下的一名小小將官罷了!”

左軍的臉色變得鐵青,心中對於倪素心僅存的一點感情,也隨著這些惡毒的話而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怒喝一聲,手中長刀已匹練似地斬向倪素心!

倪素心卻絲毫無懼,她在縱情大笑中,不顧斬來的長刀,徑直向左軍衝去,似乎知道那刀絕不會傷到自己一樣。

而在這時,那道五色彩虹也已疾落而下,眼看便要砸到葉夜。葉夜抬頭仰視那彩虹,卻不由想到了曲震空與應鷙那一戰,情不自禁地自語道:“為何越是可怕的殺招,就越是美豔絕倫?”

刹那間,紫雷巨龍已淩空遊來,張著雷光四射的大口,繞著葉夜的身體盤旋而上,直撞向那五色彩虹,這兩股強大無比的力量在空中直接撞在一起,一聲震動天空與大地的巨響立刻自相撞處傳來,整個皇城仿佛都跟著搖晃起來。

紫雷巨龍咆哮升騰,五色彩虹在它不斷的撞擊中,漸漸分崩離析,化為無數五彩光芒,如雨點般四散、飄落,又如燃盡的煙花般,在空中漸漸隱去,瞬息之間,大日如來拚盡全力用出的這招,便被葉夜的武息妖獸輕易擊破,紫雷巨龍的身子在空中盤旋一周,猛地飛射而下,直擊向大日如來。

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大日如來已被紫雷巨龍轟擊成無數碎塊!

倪素心愣住了,正在得意的她,臉色一下變得慘白無比。她並不熟悉厲嘯,也不清楚這位狼族高手的功力到底有多高,氣惱葉夜擊殺厲嘯時,她雖對那雷龍略感驚奇,卻未將其真正放在心裏。然而她卻知道大日如來的身手,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葉夜的功夫竟可在一月之間,增長到這種地步!

兩名可依仗的最強高手已死,妖兵們立刻慌了神。隨大日如來而來的僧眾,也均目瞪口呆,站在原地望著大日如來化成的一地碎塊,仿佛靈魂已飛出軀體一般一動不動。

葉夜的目光緩緩移到了倪素心那裏,隨後,便看到了顯然身受重傷的左軍,他微微一怔,隨即已然明白,倏然間飛射到倪素心麵前,雙目噴火般直瞪著她,道:“倪素心,左兄是與你一起長大的兄長,你怎麽能對他下手?”

倪素心注視著葉夜,那目光複雜無比,其中閃爍的,並不是單純的恨,也不是簡單的怨,更不是原本的愛,她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我願意!我不但要殺他,還要殺你!”

說著,又是兩掌交疊而出,狠狠擊在葉夜胸口!

然而這兩掌卻如打在鋼鐵上一般,非但沒有傷到葉夜分毫,反而震得倪素心雙腕發麻,她駭然注視著葉夜,半晌後突然慘然一笑,道:“好啊,老天真是沒眼,你這樣的負心人,卻可以不斷變得強大!好啊,我殺不了你了,那你就來殺我吧,來吧!”

葉夜冷冷道:“倪素心,在我心中原本將你當成最好的朋友,但現在已經不是了!我可以原諒你傷害碧林,因為那畢竟隻是私怨,但,我絕無法原諒你投靠雲耀,為禍人間!我絕無法原諒你引來橫通二老與佛門敗類,助雲耀殘殺唐軍!我絕無法原諒你助雲耀攻打睢陽!”

倪素心淒慘地大笑起來,道:“好啊,來吧,殺了我吧。隻可惜我不能親眼看著你被雲耀大神殺死!不能親手將碧林那小狐狸精碎屍萬斷!”

“住手!”

一個充滿了驚慌、憐愛的聲音驟然響起,九天之上,數百白衣人或禦劍,或駕雲,或乘其它物體淩空飛來,紛紛降落在皇城之中,圍在葉夜周圍,卻正是蒼雲門一行人。

普通門人一落地,便挺劍向外,與妖兵對峙,而柴景青、蘇蘅蕪和厲君靜三人,則疾步來到葉夜近前,厲君靜顫聲道:“葉夜,不要殺她!”

倪素心一見師父,眼前立刻一亮,急忙撲入厲君靜懷中,手指葉夜道:“師父,快幫我殺了他!”

“不可胡說!”厲君靜忙道:“素心,若無葉夜,我們蒼雲門必將遺臭萬年,你明白嗎?孩子,你做錯了,我也做錯了,我們都錯了!”

倪素心一愣,隨即一把將師父推開,道:“師父,你這是怎麽了?不是你同意我聯合佛門對付葉夜的嗎?現在你為何又反悔了?”

厲君靜痛心無比地道:“孩子,師父那時並不知佛門已淪為雲耀的走狗,更不知你為了對付葉夜,竟然要投靠雲耀啊!孩子,我知道你並無為禍天下之心,隻是因為情愛上的失意,而一時糊塗。快向葉夜和大家道歉吧,我想所有人都會原諒你的!”

倪素心麵色慘白,環視四周,看到的,是蒼雲門門人們一雙雙憤怒而充滿蔑視的目光。她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無助,仿佛天下所有人,都是自己的敵人,天下所有人,都想來欺負自己!

她突然縱聲長笑起來,手指著厲君靜,道:“好,真是好師父!你當上了門主,便不顧自己的徒兒了!”隨即又指著葉夜,道:“葉夜,我無話可說了,你果然有本事,現在連我師父也站在你這邊了!好,好啊!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不要!”厲君靜奔到葉夜麵前,用力拉住葉夜已運起雷刃的那隻手,道:“葉夜,你就原諒她吧,她雖走錯了路,但卻並未親手鑄成任何大錯。高將軍不是說了嗎,她當日隻是擄走了你,卻並未對唐軍出手啊!況且……況且這一切皆因愛你而起,你就給她一個機會吧!讓她有朝一日,能像我這般悔過前非吧!”

蘇蘅蕪也不由動容,上前道:“小夜,她……她雖走錯,但情有可原……況且睢陽之事,有她無她,佛門都會出麵助戰,她雖有罪,可也罪不至死啊。”

葉夜狠狠咬了咬牙,終收起雷刃,將那隻手放下,衝倪素心道:“你走吧,永遠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倪素心看了看眾人,突然一陣大笑,隨即瞪著厲君靜道:“你我師徒之情,今日便如此了結!”又看著葉夜道:“我活著一日,便絕不會放過你!”說著,轉過身子,大步遠去!

葉夜注視著倪素心的背影,對厲君靜道:“二師伯,她已經不再是你的徒弟了。如果她能就此收手,不再投靠到雲耀那邊,那不論她再對我做些什麽,我都可以不計較。但如果她仍甘心為雲耀出力,我一定會殺了她!”

厲君靜擦了擦眼淚,道:“不會的,這孩子絕不會了。而且,佛門之主已被你殺死,我又已不再是蒼雲門門主,對雲耀來說,她也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這可憐的孩子,我隻盼她能好好活下去……”

高仙芝環視四周,道:“看來雲耀並不在這裏……”左軍目視四周妖兵越聚越多,不由皺眉道:“郭大帥這是怎麽了?怎麽還不出兵攻城,卻讓叛軍全聚到咱們這邊來了。”

蘇蘅蕪乘蓮花飛天而起,居高臨下望了望,道:“城內叛軍全奔這邊來了,看來唐軍果然沒有攻城。”

葉夜微感愕然,高仙芝則道:“郭大帥絕不會坐失如此良機,恐怕是出了別的事!既然雲耀不在此處,咱們走吧!”

葉夜一點頭,喚過紫雷巨龍,攜高仙芝與左軍二人乘上,帶領著蒼雲門眾人齊向城門處飛去。城中妖兵雖眾,但會飛天之術者不過千多人,被蒼雲門仙人們一通衝殺,卻是屍如雨下,立時死傷過半,剩下的再不敢輕易攻來,隻遠遠地聒噪不休。

一到城門,眾人立時大吃一驚。隻見長安城前,大唐軍眾早已殺至,卻不知為何並不攻城,而是或持兵器向著虛空處揮舞,或互相廝殺不休,而城頭守軍,則一邊嬉笑觀戰,一邊不時射出一輪輪箭雨,將最接近城頭的唐軍射殺。

柴景青訝道:“這……這是怎麽回事?難道他們都瘋了不成?”話音未落,他卻突然愕然道:“怎麽會有這種妖物?蒼雲門弟子,隨我去助唐軍!”說完,已飛速越過城頭,落在城下,像那些唐軍一般,與虛空搏殺起來。

其餘蒼雲門人,亦隨之飛落城下,或與唐軍相搏,或與自己門人相鬥,或劍向虛空中亂舞,便如瘋了一般。

葉夜不由大驚,而此時,高仙芝卻焦急地催促他道:“還等什麽?我們也快過去幫忙吧,不然唐軍恐怕就要全軍覆沒了!”

左軍則皺眉道:“這些家夥,從哪裏弄來這麽多的妖物?葉夜,快,不然我唐軍就危險了。”

葉夜越聽越奇,驀然間,一個名字突然出現在他腦海之中。他一拍額頭,自語道:“我怎麽忘了他?雲耀軍中,還有他在!對,是他,這世上隻有他能用出如此可怕的幻術!”

眼望著混亂的唐軍,耳聽著高仙芝與左軍的催促,葉夜卻閉起了眼,將體內法力全集中在右手背上,刹那間,一道銀光倏然而起,那幻蛇劍已脫離葉夜手背,高飛於九天之上。它在葉夜控製下,繞著紫雷巨龍疾飛了一圈,立時帶起一片銀色光幕,在這光幕之中的高仙芝與左軍二人,立刻清醒過來,左軍目視城下,訝道:“這……那些妖物怎麽又都消失了?”

葉夜點了點頭,道:“還記得被你廢去雙翼的殘異嗎?他失了妖化之術後,便一心鑽研‘大夢無常’功,眼前的一切,便是他幹的好事!天幸我在無天中遇到了曲前輩,得到了他的真元,才能控製幻蛇劍,讓它不止保護我一人!”

說著,他猛一揮手,幻蛇劍立時帶著一道銀光,飛射向長安城正門城頭。

幻蛇劍一路疾飛,直到飛臨城頭一座城樓時,城下唐軍才突然停手,滿麵驚詫地向四周難忘,仿佛是在尋找驟然消失了蹤跡的敵人一般,而當幻蛇劍飛過那城樓,城下唐軍卻又廝殺起來。

葉夜雙眉一立,怒道:“他便在那處!”說著,一邊控製幻蛇劍繞住那城樓疾轉不休,一邊催動紫雷巨龍飛竄而去,將那城樓撞成木屑瓦礫。

一個高大俊美的黑衣男子,自那城樓中飛躍而出,狼狽地摔倒在地,城上守軍立刻衝過來,似乎想要保護他,但此時幻蛇劍已在葉夜控製下,飛到那男子身旁,圍著他不住疾轉,卻令守軍無法靠近他。在重重銀色光幕的圍困之下,那男子緩緩站起,抬頭目視乘巨龍飛來的葉夜,慘然一笑,道:“葉夜,怎麽又是你?”

那正是殘異!

當幻蛇劍將殘異包圍,城下的唐軍便立刻停止了攻勢,再次驚詫地打量起四周來。高仙芝與左軍自巨龍身上飛躍而下,落在城頭,衝城下大喊道:“各位,方才隻是妖軍施展出的幻術!現在幻術已被葉夜所破,大家全力攻城吧!”

說完,二人已持刀挺槍,殺向了城頭的弓箭手。

葉夜自巨龍上躍下,一揮手,令巨龍自行飛去,與高、左二人一起擊殺城頭守軍,自己則目視殘異,道:“殘異,我們又見麵了。”

殘異輕輕點了點頭,道:“不錯,又見麵了。這次你不但不受我大夢無常功影響,更能將我的功法破壞。葉夜,我不得不說,你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是我今生裏天定的對頭。你的出現,似乎就是為了破壞我的夢想。”

葉夜輕輕轉頭,向城下望了望。在城下,是一地唐軍的屍體,這些勇敢的戰士隻有小部分死在箭矢之下,大部分卻是互相殘殺而死。

葉夜忍地閉上了眼,轉過頭望著殘異,道:“你的夢想?這就是你的夢想嗎?積屍千裏,血流成河,這便是你的夢想?”

殘異淡淡一笑,道:“大丈夫生於天地間,就要成就一番功業,就算不能名垂千古,至少也要名動一時。”

葉夜手指城下,道:“就算用千萬人的生命和鮮血去換?”

殘異緩緩地負起雙手,道:“我曾經隻希望自己成為血離窟之主,成為那片大漠的主宰,隻要伸出手去,可以握住大漠之上的那片藍天,可以握住藍天之下的那片大漠,我便可以知足。要實現我的夢想,本來並不用積屍千裏,血流成河,然而你的出現卻毀了它,讓我多年的努力,讓我多年的痛苦付出化為泡影。就連我最愛的女人――為了夢,我曾忍住心痛,讓她去嫁給一個我最討厭的人,但上天知道,在我心中,她是比什麽都更珍貴的――可是就連她,最後也被你搶走了。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你逼的,你搶走了我的一切,現在卻站在這裏開始指責我,你又有什麽資格?”

良久的沉默後,殘異輕輕咬了咬牙,道:“山清水秀的村莊……你指的是王家村吧?是的,她是喜歡那樣的生活。自從離開你之後,她便時常在我耳邊提起王家村,提起那裏的鄉親,提起她曾經在那裏得到的幸福與快樂。我明白,她喜歡那樣的生活,所以我答應過她,隻要我得到了天下,我就在我的宮殿裏布置出一座那樣的小村,與她共同生活在其中。我本來能實現這樣的夢,可你……可你又出現了,你又出現來破壞我努力取得的一切了!葉夜,你為什麽不死?你為什麽不死!”

說著,他的眼中已迸射出殺機,他怒吼著,大步衝向葉夜,卻不顧在自己周身旋轉不休的幻蛇劍。

於是,他就這麽撞在幻蛇劍上,在血雨飛濺中,在一聲慘呼中,他的左臂被飛速旋轉起舞的幻蛇劍斬斷,他踉蹌後退,跌坐在地上。

“我必須死嗎?”一邊摸著左肩的傷口,他一邊向葉夜問道。

看了看城下的屍體,葉夜重重地點了點頭:“為了這些大唐將士,我也必須殺了你!為了將來天下的安定,我也必須殺了你,因為正如這把劍的主人所說,幻術,這種東西太過卑鄙邪惡,太過可怕,尤其是你,使出的幻術竟可令數萬人同時被迷惑。”

殘異看著葉夜,一字一頓地說道:“哪怕蓮華會為此傷心一世,恨你一生?”

葉夜一動不動地站著,眼睛始終望著城下。他需要給自己一點下決心的理由,而那數千屍體,就是幫他下決心的最好理由。

“是!”

殘異笑了,他抬頭向天,道:“知道嗎,蓮華曾說過,如果給她選擇的機會,在瀑布外遇上高仙芝那天,她會跟你走。那並不是因為她更愛你,而是因為,那樣一來,她就不會知道,原來厲嘯與我都是雲耀的人,原來血洗王家村的那隊騎兵,就是雲耀為拉攏厲嘯而派出,在我指揮下屠村的……”

其實,他早就猜到血洗王家村與安慶緒,或說是雲耀有關,但他卻想不到,那指揮屠村的人,竟然是殘異!

新仇與舊恨,在這一刻交織在一起,葉夜忍不住怒吼一聲,揮手中,幻蛇劍已狠狠刺入殘異胸膛!

血箭飛射,殘異的身子一顫,跌倒在地。他的嘴裏吐著血沫,笑著對葉夜說:“死,對我來說已經並不可怕了,因為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去和蓮華相會了……”

“你說什麽?”葉夜的身體再次一震,他飛奔上前,一把抓住殘異的雙肩,用力的搖晃著,吼道:“蓮華她怎麽了?”

殘異仰頭看著天空,眼中竟有淚光閃爍,緩緩道:“在得知她對王家村人的感情後,我一直小心地瞞著她,生怕她知道此事與我有關,但真應了那句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最後還是知道了……那夜,她將劍指向了我的胸膛,她流著淚逼我坦白了一切,但到了最後,她卻還是下不了手,她不忍心殺我、她不忍心殺了自己最愛的人!於是、於是……於是她將那把劍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她說,這對她來說,是最好的解脫;她說,她愧對王家村的鄉親……”

說著,他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血沫隨著他每一聲咳,激烈地飛射出來,濺在地上。

葉夜感覺腦子裏一片空白,踉蹌後退了幾步,頹然靠在城牆上。蓮華死了,那個他曾經深愛過的女子、那個差一點就成為他妻子的女子死了!

蓮華死了,是為誰而死?是為殘異!麵對情與義的選擇,她選擇了殺死自己而逃避選擇!但如果說得苛刻一點,她仍是因為深愛殘異,才會做如此選擇!

“你為什麽不阻止她,為什麽不阻止她!”驀地,他猛撲向殘異,再一次將他從地上拉起,衝他不住地怒吼著:“她就在你的眼前,離你那樣近,你卻隻看著她去死嗎?你的幻術呢?你的大夢無常呢?隻要你讓她分心片刻,你就能從她手中將劍搶下來,你為什麽不那麽做?”

殘異痛苦地搖了搖頭,道:“你以為我沒那麽做嗎?沒用,你忘了我的武功全在雙翼之上嗎?我已失去了製止她的力量,而她卻已下了必死的決心,任什麽幻術,也難以挽回……我向你解釋這些做什麽?我就要死了,就要和蓮華相會了,葉夜,而你隻能留在這混亂的人間,眼看著雲耀大神複活,將這裏變成一片血肉地獄!”

葉夜一把推開殘異,激動地叫著:“不,我絕不會讓他如願以償的,我會殺了他,親手殺了他!為王家村的鄉親、為蓮華報仇!”

殘異艱難地笑了起來,半途卻又變成了激烈的咳嗽,他拚盡最後的力量說道:“沒用的,已經晚了,你的師叔祖劉河,集齊了虛無境中的雲耀殘器,已經趕到了洛陽,現在的洛陽城中,雲耀大神與雲耀殘器的融合,一定已經開始了!你趕不上……”

劉河已經到了洛陽!這消息比蓮華的死,更讓葉夜感到震撼。在這時,融合進他身體裏的曲震空真元,再次令他沸騰了的心漸漸冷靜下來,他強忍住悲傷,努力長身而起。但那心頭積壓的痛苦,卻還是難以解除,他猛地怒吼一聲,飛身撲向了城頭的守兵,雷刃飛舞中,無數妖兵化為焦黑的屍體。他如降世殺神般殺到高仙芝身旁,道:“大哥,劉河已經到了洛陽,雲耀也在那裏,這裏就交給你了,我要去洛陽!”

高仙芝揮槍擊飛了一排衝上來的妖兵,愕然道:“你要自己去?那怎麽成,若按你之前所說,嚴火瀾已經成了劉河的傀儡,那他此刻一定也在洛陽,那裏高手雲集,你自己一個人去怎麽成?”

葉夜此刻卻完全未將這番話聽進耳去,他以全身力量注於雷刃蒼月刀中,連斬殺數十妖兵,嚇得周圍妖兵紛紛奔逃後,便踏雷飛天,喚出紫雷巨龍,乘其疾飛而去。

左軍此時正在城頭另一邊,見狀揮刀殺了過來,向高仙芝問道:“他這是怎麽了?”

高仙芝皺眉道:“不知為什麽,我感覺他的心亂了,而且亂得很厲害!他要隻身前去洛陽,而那裏卻至少有雲耀、劉河、嚴火瀾三位高手!”他揮槍替左軍擊殺了數名銜尾追來的妖兵後,側頭向下一看,隻見唐軍雲梯已經架起,正順梯而上,而妖軍則被自己、左軍,還有飛天而起的蒼雲門仙人們截住,不能阻止唐軍登城。

驀然間城下一陣巨響,卻是柴景青與厲君靜、蘇蘅蕪三人,破開了城門,霎時間,城外唐軍高聲大喊著,如海潮水一般直湧入城內。

三人破門後立刻飛天而起,與城頭的高仙芝、左軍會合在一處。蘇蘅蕪一見高仙芝,便急忙問道:“葉夜呢,他怎麽突然走了?”

此時,一位蒼雲門門人禦劍帶著林婉兒而來,林婉兒一落地便也問道:“葉大哥怎麽走了?”

高仙芝道:“他突然說雲耀在洛陽,而劉河也在那裏,然後就一個人走了。我感覺他的狀況不是很好,叛軍敗局已定,我們留下與否,都不會影響大局,我看我們還是快去追葉夜吧。”

蘇蘅蕪和厲君靜知道,劉河到了洛陽,那麽辛月鬆必定也在那裏,兩人心頭不由都是一緊,想立刻見到辛月鬆的心情越來越迫切,當下點頭同意。柴景青一聲號令,蒼雲門眾人撤出戰團,高仙芝向一位衝到城頭的將軍將交待了幾句,將林婉兒留了下來。林婉兒自然一萬個不願意,但高仙芝叮囑她,碧林亦在唐軍之中,要她好好照顧,她這才點頭答應。

隨後,高仙芝和左軍被蒼雲門門人帶著飛天而起,直向洛陽方向追去。

洛陽,這座昔日曾被稱為神都的大城,如今卻已成了妖城。在城中四處走動,時不時衝入某戶人家,擇人而食的,是妖化得千奇百怪的叛軍,他們在城中四處橫行,普通百姓再不敢隨便出門,家家都關門閉戶,將門窗釘死。人們已經對生存沒有了任何希望,每日隻是靜靜地坐在家中,透過窗隙向外觀望,看著那些因糧食吃光,而不得不上街尋食的人們,如何慘死在巡行的妖兵手中。

這座城雖然被陽光溫柔地擁抱在懷中,卻難以被溫暖,因為一股寒冷無比的邪惡氣息,已經將它完全籠罩,再強烈的陽光,也無法驅散這寒冷,再猛烈的風,也無法吹散籠罩在城上和人們心上的陰霾。

昔日的皇城中,一座輝煌的大殿內,雲耀正站在一架大床邊上,靜靜地注視著在**沉睡不醒的林春愁。睡夢中的她,臉上沒有了平日裏的淡然與慵懶,卻多了一絲溫柔,雲耀忍不住輕輕伸出手去,在她的臉上摩挲著。

“煙兒,現在的我,還無法將你體內多餘的兩個靈魂驅走,但請你不要著急,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將我的身體湊齊,到了那時,我們就不再理人間這些紛爭了,我要帶著你回到無天去,在那裏,沒有任何人能傷害你,你會和我一起,永遠活在無天的世界裏。”

“煙兒,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我們竟然還會有這樣的一天。我本來已經打算把這無望的生命,全投入到了對人的報複之中;我本以為千百年乃至更遙遠的將來裏,我仍隻能在心中寂寞地想念著你,讓可惡的人飽嚐他們先祖種下的苦果。然而現在不同了,那報複已經沒有意義了,我的生命再不能浪費在這種事上,我要和你在一起,永生永世在一起。”

“還記得那時嗎?我驕傲地橫行在人與妖兩界,以為自己有多麽的了不起,以為自己憑著強大無比的力量,可以征服這世界的一切,可你呢,隻用一道溫柔的目光,便將我的一身戾氣化解了。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這一生隻會為你而活,我這無敵於天下的妖神,就是為你而生的。”

“還記得那時嗎?我們流連於清澈的溪畔,倘佯於蝶舞的湖邊,我們坐看長河落日,隨著蒼鷹一起搏擊長空……我們曾度過那樣美好的一段時光,那段時光,就是我痛苦生命中惟一的樂趣啊!我常會靜坐在窗邊,任憑外麵愚蠢的人互相殺戮,心中卻想著那時的情景。可你知道嗎,每次這樣幸福的回憶過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漫長而難熬的痛苦。你已經走了,你已經離開了我,每當想起這些,每當想起是那些愚蠢而可惡的凡人造成了我們這樣長久的痛苦,我就無法忍受,我就非要看著他們血流成河、慘號不止才能痛快!”

“可是,現在也還不晚,對吧?我還活著,你也還活著――我的樣子沒有改變,除了添加了滄桑;你的樣子也沒有改變,除了體內多了別人的靈魂。那又有什麽呢?以我的絕頂法力,驅除那兩個靈魂,絕不算什麽。你等著吧,耐心地等著吧,不久,我就可以恢複成完整的身體,我們就又可以在一起了!我會等待著,我不怕等待,因為我已經等了數千年……”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叫聲劃破殿外的長空,雲耀的眉頭微微皺了皺,道:“什麽事?”

“大神!”尖銳的聲音在空中飄**著,它的主人似乎正在殿外來回疾飛。

“劉河帶著他的傀儡來了!”

“我的身體!”雲耀猛地站起了身,眼中放射著喜悅的光芒,他激動地看著林春愁,道:“煙兒,等著吧,我這就回來,讓你醒來!”說著,他已化為一道狂風,連開門的工夫也不願耽擱,猛地撞開殿門而去!

第六十七章 蒼月西沉

另一座金壁輝煌的大殿內,劉河仙師正坐在一張大椅上,得意地回頭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兩個人,那兩人均是一身白衣,卻正是辛月鬆與嚴火瀾。

此時的嚴火瀾,眼中已沒有一絲生氣,隻呆呆地望著前方,負手立在劉河身後。劉河仙師輕輕拍了拍嚴火瀾那堅硬的胸膛,笑道:“真是一副好身體,孩子,怪不得我啊,誰叫你偏要修煉五行之術中的西方庚金之術呢?放眼天下,最適合成為我法器與仆從的,就是你了。唉,我已經老了,法術雖然越來越精,但氣力卻是越來越不濟,如果碰上強手,我這把老骨頭可和人家拚不起。像上次在虛無境中,我便被葉夜那小娃娃逼得夠嗆。今後我說什麽也得把你常帶在身邊,萬一再有這樣的事,我就得指望你嘍!”

不論劉河說什麽,嚴火瀾始終都是麵無表情,而辛月鬆的目光,卻閃爍了幾下,但劉河並沒有注意,因為此時,這座大殿的殿門突然打開,一個一身盔甲的中年胖漢,在一群士兵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劉河眯著眼看了這人幾眼,卻並不站起,隻一拱手,道:“原來是安祿山安大帥,久違了。”

那著甲胖漢正是叛軍名義上的首領安祿山,他看了看劉河,哼了一聲,道:“劉老仙兒,沒想到你這麽快就來了。怎麽,大神的身體,你已經收集齊了?”

安祿山哈哈一笑,道:“那可太好了,大神盼這一天可盼了好久了。來,把大神的身體交給我吧!”說著,已象征性地衝著劉河伸出了手去。

劉河臉色一冷,道:“大帥,你這是什麽意思?大神的身體是我集齊的,要給,我也隻能親手交給大神。”

安祿山麵色一變,道:“劉老仙兒,聽我一句勸,還是把這功勞給我為妙,別忘了,這可是我的地盤!”

劉河一陣大笑,目視安祿山,森然道:“安祿山,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敢和我這樣說話!你的地盤,我告訴你,現在隻要我一句話,它就是我的!”

安祿山雙目一瞪,保護他的近衛,便立刻抽出刀來,但沒等他們衝上前來,嚴火瀾的眼中已閃過一絲寒光,他倏然衝出,雙掌一揮,一片金粉立時隨掌而出,將衝在最前的數名衛士罩在其中,那些衛士並不知曉這金粉的厲害,兀自舉刀向前,剛走幾步,便覺步子沉重,低頭一看,卻見雙腿已然化為金色,並失去了知覺。

沒等他們驚恐地叫出聲來,他們的身體便已迅速化為金色,卻是變成了一尊尊黃金雕像!

安祿山先是一驚,隨即,臉上又露出貪婪之色,道:“劉老仙兒,你有這樣的好幫手,還和我爭什麽功勞嘛!你變一堆黃金,去當個天下首富,豈不快哉?”

劉河一笑,道:“那我把他讓給你,你把你的大軍全交給我,你可願意?”

安祿山冷哼一聲,道:“劉老仙兒,咱們已經有幾十年的交情了,怎麽,你就非得和我搶這個功?別忘了,大神可是活在我兒子的身體裏,說起來,他也算是我半個兒子!”

話音方落,被最後進來的衛士關閉的殿門已轟然碎散,一團冰霧裹著一個高大的華服男子飛奔而至,劉河見狀,急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而安祿山則嚇得手足無措,低頭道:“大神,我剛才都是胡言亂語……”

那男子正是雲耀,他看也不看安祿山,隻衝到劉河麵前,激動地問道:“我的身體呢!”

劉河嘿嘿一笑,道:“不急,大神,咱們可是說好了的……”

雲耀極不耐煩地一揮手,道:“我將全天下都交給你,從今以後,你愛怎樣便怎樣,這一切都是你的了,快把我的殘體給我!”

劉河聞言先喜後訝,完全不敢相信雲耀的話,而安祿山則焦急地衝了過來,道:“大神,不可,咱們不是說好了……”

未及他說完,雲耀已衝他猛一揮手,安祿山隻覺頸間一涼,方要伸手去摸,便覺一陣天旋地轉,隨即再無任何知覺。

那卻是雲耀在揮手間,以肉掌將安祿山的脖子生生擊斷!那巨大的力量將皮肉與骨骼完全撞開,安祿山的人頭脫離身體,在空中旋轉著掉落地上。

劉河麵露喜色,連聲道:“多謝大神!”雲耀卻隻不耐煩地催他,劉河急忙將辛月鬆拉到雲耀麵前,道:“大神,虛無境中的雲耀殘器,已盡在他身體之內!”

雲耀一點頭,雙手猛地抓住辛月鬆肩頭,兩眼中紅光閃爍,急不可耐地運起體內的力量,要將辛月鬆身體裏的雲耀殘器全數吸出來。

刹那間,辛月鬆的身上也閃起了紅光,無數紅光自他胸、腹之上,如同雨後的春筍一般向外伸長,漸漸向雲耀的身體上鑽去。雲耀的臉上浮現出興奮的笑,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些紅光之上。

而就在這時,辛月鬆眼中卻寒光一閃,他輕嘯一聲,雙手同時揮起,以蒼月刀之技狠狠刺穿了雲耀的胸膛!

劉河眼見這一幕,不由發出了一聲驚呼,驚恐地向後退去,跌坐在椅上,喃喃自語道:“怎麽會這樣?”

雲耀怔怔地看著辛月鬆,對方那滿頭銀色的頭發,令他突然想起了一千多年前的事,他愕然道:“你是辛雲的後人?”

“沒錯。”辛月鬆冷冷道:“我甘願裝成他的傀儡,忍受著你身體殘件在我體內折磨我的痛苦,為的就是這個機會,雲耀,千年前我先祖曾將你封入虛無境,而今日,我將殺死你!”

說著,那已穿破雲耀後背而出的雙手中,已驟然出現四道銀符,那符上電氣纏繞,在他揮手間,化為了四條雷蛇!

“不!”劉河仙師大叫著,飛身撲了過來,然而一切都已晚了,那四條雷蛇已經順著辛月鬆的雙手竄起,狠狠擊在雲耀身上!

電光閃爍,辛月鬆的滿頭銀發皆飛舞而起,雷蛇爆發的威力,將這座大殿轟得四分五裂,化為一瓦礫。

雲耀的身體,則在不住地顫抖著,他瞪著辛月鬆,緩緩說道:“隻怪我太過大意,隻顧著完成自己的身體,卻沒有注意到你……想不到,千年過去了,我與辛家的戰爭,卻還沒有結束。”

辛月鬆冷冷道:“該結束了,不論是辛家與你的恩仇,還是人間的動**,就讓它都在今日結束吧!”

雲耀輕輕點了點頭,道:“不錯,都結束吧!”

刹那間,雲耀眼中的紅光再次閃起,本已漸漸縮回辛月鬆身體內的紅光,突然以數倍於方才的速度,快速地抽離而出,卻刺入了雲耀的身體,辛月鬆驚訝地看著雲耀那紅光四射的眼,拚命想將手從他的胸膛中抽出,卻發現雙手如被夾在萬斤巨石中一般,根本動不得分毫!

一聲怒喝中,雲耀的左右兩肩之上,各平空出現一支石槍,這兩槍對準辛月鬆的胸膛,狠狠刺了過去,那巨大的穿擊之力,將辛月鬆猛地推了出去,而他被雲耀夾住的雙臂,卻仍留在雲耀胸膛之上!

然而,並沒有鮮血噴湧,在一陣肌肉蠕動的聲音中,辛月鬆已再次生出新的臂膀,他艱難地將胸口的兩隻石槍拔了下來,咬牙道:“好個雲耀!”

雲耀驚訝地看著辛月鬆,道:“好厲害的本領!辛家人果然了得,值得我與其一戰!”說著,故意學著辛月鬆拔槍的動作,將自己胸口的兩隻殘臂拔下扔在一旁,他胸口紅光閃爍中,兩道傷口卻在瞬間愈合。

此時,劉河已緩過神來,他踢開擋在腳邊的斷壁,憤怒地吼道:“好個月鬆,將我騙得好苦!”說著,一揮手,嚴火瀾便已飛身衝向辛月鬆,他雙掌間輕輕舞動,將一道金粉化為一支金色長槍,凶狠地向辛月鬆刺去。

辛月鬆左手蒼月刀倏然斬出,將金槍格開,右手向外一甩,兩張銀符分別化為雷蛇與火虎,自空中與地麵同時攻向嚴火瀾,而他則飛身而出,直衝向雲耀,口中道:“劉河,你我的帳,一會兒再算!”

雲耀注視著辛月鬆,緩緩點了點頭,道:“不愧是辛家人,功夫著實也得,可惜,卻仍不是我的對手。我還有要事,沒空和你在此糾纏!”

說話間,他猛一振臂,無數霧氣自他體內湧出,幻化為一隻巨魔,咆哮著向辛月鬆衝去。那霧氣巨魔速度奇快,辛月鬆隻覺眼前一花,便已被那巨魔撞上,刹那間,他的大半個身子都化為血肉碎屑,飛散出老遠。

隻剩下右邊半邊身子的辛月鬆,卻仍沒有倒下,在他體內,有一道清冷的光芒微微閃動了一下,他傷口的皮肉,便開始瘋狂地蠕動起來,眨眼之間,便又重生出半副軀體。

雲耀輕咦了一聲,道:“原來是月盈鏡!難怪!”隨即伸手虛空一抓,那霧氣立時化為巨手,將辛月鬆拉了過來。

辛月鬆不是不想反抗,但他隻覺對方的力量遠在自己之上,即使自己拚盡全力,也無法與對方相抗,幹脆直接借勢向前飛躍而出,擲出一隻光之鷹後,豎掌為刀,又斬出一道氣刃蒼月刀。

然而這一切對已經擁有了完整身體的雲耀來講,卻是毫無威脅,他隻輕輕一揮手,便將光之鷹與蒼月刀全數擊散,再向前一探手,那隻手已如鋼爪一般,深深刺入被拉到自己麵前的辛月鬆胸腹之間!

當他的手從其中拔出時,手上多了一隻圓形的小鏡子,不過那鏡子背麵有千絲萬縷銀光閃爍的線,與辛月鬆胸膛相連,不論雲耀如何發力,就是無法將那鏡子從辛月鬆身體上取下,而辛月鬆卻已借機以蒼月刀向雲耀頸間斬來。

雲耀不耐煩地一揮手,那化為巨手的霧氣,立時將辛月鬆拉起,令他一擊斬空,但那銀絲卻還是未斷,雲耀冷冷一笑,道:“好本領,隻是別以為這樣便可難住我,既然取不下……”

“那我就將它弄壞好了。”雲耀微微一笑,那霧氣巨手倏然消散,而辛月鬆則跌落在地。

他已再無月盈鏡的力量了,被雲耀手刺穿的傷口,已再不會愈合,便他仍掙紮著,試圖站起來,繼續向這製造了人間動亂的妖神出手!

鮮血,順著傷口噴湧而出,他終於又重重地摔倒在地!這已是致命之傷,他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再無力站起了!

“大神請息怒。”劉河戰戰兢兢地奔了起來,一雙手不斷變換著形狀,一會兒化成鋼鐵,一會兒化為樹枝,一會兒又化為泥土、火焰和冰冷的水,他用那不斷變換著的手指,指著辛月鬆,道:“大神,這全是我的錯,我這就親手將這該死的這家夥殺了!”

說著,那隻手已緩緩向辛月鬆伸去!

就在這時,一股澎湃的氣息,突然從天而降,一聲大吼傳來:“住手!”

頃刻之間,一道紫色的驚雷從來而降,狠狠轟在地上,若不是劉河躲得快些,恐怕立時就要被轟成一團焦炭!

青煙四起,又漸漸飄散,在被轟得焦黑的地麵上,一個身影漸漸顯現。

那正是葉夜!

此時的他,不顧一切地撲向了辛月鬆,一把將他抱在懷中,哽咽道:“爹,你怎麽樣?”

辛月鬆本已快要昏死過去,此時聽到葉夜的聲音,不由緩緩睜開眼睛,當他望到葉夜那張臉時,不由笑了起來。

“小夜,你來了?”

葉夜重重地點了點頭,道:“爹,我來了!當時在虛無境中之時,你便是清醒的吧?我的話你都聽懂了對不對?你知道我就是你的兒子,對不對?”

辛月鬆輕輕搖了搖頭,道:“你不必說了,當年我第一次見你,發現地上那被雷轟過的痕跡,得知你是雷神之體時,我就已經知道,你就是我的兒子!是我辛家的後人!”

葉夜用力地抱緊辛月鬆,看著他胸腹間那可怕的血口子,一邊狠狠瞪著雲耀,一邊道:“爹,別怕,你絕不會死的!我們父子好不容易相認,絕不能就此分開!我要讓你享受天倫之樂,要好好孝順你……”

辛月鬆微微笑了笑,道:“如果真能那樣,該有多麽好啊!但……那已不可能了,如果不是月盈鏡之力仍有部分殘存在我體內,我現在已經死了……我的傷,已經治不好了,我就要去見你……你爹和你娘了,我太對不起他們,真不知見了他們,應該說些什麽才好……”

葉夜的眼淚潸然而下,搖頭道:“爹,你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雲耀隻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這對父子對話,而劉河卻已撣掉了身上的土,趁機緩緩向二人靠近,打算施以偷襲。一旁呆立的嚴火瀾,也在劉河心念控製下,挺起金槍,向二人而來。

辛月鬆看著那紫雷巨龍,欣慰地一笑,道:“你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你果然得到了它的力量,太好了,人間有救了!”

葉夜已是泣不成聲,道:“爹,我已經猜到,你是故意將我送入極天的,你早就到過那裏,隻是沒有武息,而無法取得九頭巨龍的力量,對不對?”

辛月鬆輕輕點了點頭,道:“沒錯。劉河以為完全控製住了我,就放心讓我進入一個個他認為危險的虛無境中,獨自尋找雲耀殘器,這才讓我能從巨龍那裏,得知過去的一切……這一切都是天數啊!不然怎麽會那麽巧,我剛出極天,就遇上了你?”他掙紮著望向雲耀,道:“雲耀,一切都是天數,是老天要滅你!就算你的身體已經複原,你也會死在今日!”

就在此時,三道光劃破天幕,飛速落下,那正是蘇蘅蕪、厲君靜與柴景青三人。他們心係葉夜,便催動十成法力,以最快的速度追了過來,而其他門人,則被他們遠遠落在了後麵,不知何時才能到達。

見到躺在葉夜懷中,已是奄奄一息的辛月鬆,蘇蘅蕪與厲君靜同時驚呼一聲,潸然淚下,蘇蘅蕪撲到近前,瘋了般從懷中取出菡香瓶,送到辛月鬆嘴邊,道:“師兄,快喝下裏麵的花露,快!”

辛月鬆注視著蘇蘅蕪的淚眼,輕輕搖了搖頭,道:“沒用的,其實現在的我已經死了。不相信摸摸,我的心早已已經停止了跳動,現在讓我還能睜著眼說話的,隻是月盈鏡殘留在我體內的力量,而這力量,已經就快要耗盡了……”

“不!”蘇蘅蕪發出一聲悲呼,不顧一切地將菡香瓶遞到辛月鬆麵前,固執地要他喝下,辛月鬆輕歎一聲,張開嘴,將瓶中的花露喝下。

此時,嚴火瀾已自瓦礫中站起,而劉河也已緩步走來,怒視葉夜,道:“好小子,又是你來壞我的事,這次,我要親手殺了你!”

厲君靜也是淚眼朦朧,但卻又不敢像蘇蘅蕪一樣撲到辛月鬆身邊,她滿心的不甘與痛苦化為了憤怒,怒吼聲中,飛撲向劉河,叫道:“我要殺了你!”

柴景青也已怒極,他揮動雙手,十指立時現出血一般的紅色,無數赤色氣絲在他周身流動,化為一對巨翼,帶著他疾飛向劉河。

眼見兩位高手同時攻向自己,劉河卻不驚慌,一揮手,嚴火瀾已飛奔而來,將柴景青攔下,而他則揮動著不住變化的雙手,迎上了厲君靜。

蘇蘅蕪用力地點了點頭,哭道:“師兄,你什麽也不要說了,要好好靜養……”

辛月鬆搖了搖頭,隨後,注視著葉夜,半晌後才掙紮著抬起手臂,指向雲耀,道:“兒子,爹沒能殺了他,甚至沒能為你先將他重創,一切,全靠你了……”說著,他掙紮著探手入懷,取出一隻古舊發典的卷軸,將它塞到葉夜手中,道:“那天,我已感覺出你身上有先祖的氣息,但我卻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直到劉河帶我找齊了滄海遺卷,我才明白,那氣息正是先祖辛雲遺留在滄海遺卷上的……兒子,拿好它,它將為你……”

沒等說完,他的手猛地墜了下去!

“不!”蘇蘅蕪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呼,撲到辛月鬆身上,拚命地搖晃著他,然而,卻再喚不醒這位銀發仙君了!

辛月鬆死了,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帶著對兒子必能擊殺雲耀的信心,去了!

葉夜怔怔地望著父親的屍體,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他曾聽人說過,痛苦到了極點,也就感覺不到痛苦了,他此刻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是的,巨大的痛苦壓下來時,人反而變得冷靜了,因為如果沒有這份冷靜,人就會在瞬間崩潰!

這是盼望了多長時間的相見啊!現在終於實現了,葉夜終於能當著辛月鬆的麵,叫他一聲爹了,然而這相聚卻又多麽短暫!短暫到兩人都還沒有細細品嚐到父子相認的喜悅,都還沒有仔細地再看看對方這些年來的變化,就已經各奔東西,天人永隔!

又是誰,讓這相聚變得如此短暫?又是誰,像毀滅了葉夜的幸福一般毀滅了天下無數人的幸福?又是誰,將天下無數生靈當成棋盤上微不足道的棋子,任由他手指撥弄,隨他高興或是難過而或死或生?

遠處的劉河望著葉夜手中的滄海遺卷,驚慌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駭然道:“這……這怎麽可能?他什麽時候把滄海遺卷給弄走了?”

葉夜看著哭得幾欲昏厥的蘇蘅蕪,突然一咬牙,辛月鬆交到了蘇蘅蕪懷中,道:“姑姑,替我照顧好我爹!”

隨後,他已長身而起,看了看手中的滄海遺卷,卻並不能弄清,爹說它能為自己做些什麽。此刻,他也不願去多想這個問題,隻是將滄海遺卷向懷中一塞,斜眼看著雲耀,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你死!”

第六十八章 妖慟離歌

望著眼中布滿血絲的葉夜,雲耀隻是淡淡地笑了笑。

“這曾是我最喜歡看的目光,每當看到凡人眼中露出這種目光,我就會覺得自己又一次為煙兒報了仇。然而現在不同了,我沒有心情再去欣賞這種目光了,我要回到煙兒身邊,一刻也不能耽擱了!我已等了數千年,那時間已太久了,我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願等了!”

葉夜直飛出十數丈,才在空中翻了個身,腳下踏起炸雷,將自己身形穩住,然而雲耀卻已又追了過來,淩空一腳狠狠踢向葉夜。

葉夜踏雷借力,將身子一翻,堪堪躲過這一腳,但雲耀的拳頭卻又打了過來,正中葉夜後背,將葉夜打得墜落地上。

所幸葉夜身子一動,令雙腳先行著地,穩穩地蹲伏落地。

但雲耀卻又攻了過來!那裹夾著霧氣的拳頭,雨點般落向葉夜,如果葉夜不能躲開,必將被拳雨死死壓住,再無還手的機會!

看到這情形,與厲君靜戰在一處的劉河不由哈哈大笑,道:“孩子們,你們拚命殺來又能如何?還不是要盡數死在這裏?安祿山已死,雲耀大神已將他的軍隊與權力、地位全給了我,君靜,聽師叔一句話,跟著我吧!現在天下還未盡入我手,我還需要人才……”

厲君靜雙目噴著怒火,怒喝道:“呸!我這人個性雖然不好,但品格卻沒有墮落到你這種地步!”說著,猛地將手一舉,一道邪異的氣息自空中竄出,九命貓妖喵地一叫,破開虛空飛躍而出,銳利的爪子向劉河狠狠抓去。

劉河嘿嘿一笑,縱身閃開,道:“怎麽,知道自己不是師叔的對手,就喚出畜生來了?沒用,你這貓妖雖然厲害,但比起我來,卻還差得遠!”說著,全身已忽然化為火焰,雙臂一圈,兩道火焰如火龍般直向貓妖擊去。貓妖狼狽地躲開,方想再攻上前去,劉河的下半身已化為泥土,雙足順著大地快速伸向貓妖,眨眼間便已破土而出,狠狠踢在貓妖腹上,將它踢得騰空而起。

厲君靜不由一驚,而這時,劉河卻已化為一道水箭,猛地飛射而來,將她撞倒在地,這一撞中滿含陰寒的內力,厲君靜隻覺全身發冷,不住打顫,掙紮著自地上站起,卻也是搖搖晃晃。

而另一邊,嚴火瀾已沉著臉,一槍橫掃將柴景青打倒在地。劉河仰天大笑,道:“就憑你們兩個小娃娃,也想與你們的師叔和前任門主動手?還早得很!”

可就在這時,雲耀與葉夜的戰鬥,卻突然起了變化。雲耀那如雨而下的拳頭,突然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因為葉夜已蹬地而起,一掌狠狠擊在雲耀胸口!

這一掌,令雲耀的身子在短暫的劇烈顫動後,一下衝天而起,仿佛是一隻點燃起爆的爆竹一般。而葉夜,則以一道驚雷推動著自己直射向天空,在超過雲耀後,猛地將身子一旋,帶動著右腿狠狠擊在雲耀背上!

這妖神,便又自空中疾墜而下,轟然撞入地麵之下。

霧氣湧動中,雲耀自那大坑中緩緩站起,被籠罩周身的霧氣托著,緩緩飄浮在空中,來到葉夜麵前。兩人的目光對視良久後,雲耀才微微點了點頭,道:“不愧是辛家的後人。上次我見你時,你還隻是顆青澀的果實,短短兩月的時間過去,你卻已經成了頂天立地的大樹,真是令人驚訝。你這樣的人才,恐怕千年也難出一個,殺了著實可惜。葉夜,不,我應該叫你辛夜吧?我現在沒有時間和你糾纏,如果你知趣的讓開……”

一道凜冽帶風的雷刃蒼月刀,是葉夜對雲耀最好的回答。讓開,這是絕不可能的,為了王家村的鄉親們、為了天下無數活在痛苦動**中的人們,葉夜也絕不會讓開!他能感覺到,現在的雲耀與自己力量不相上下,也許,這是因為他的身體還並沒有完全複原的緣故,但不論如何,這卻是殺他的絕好良機,葉夜怎麽會放過?

紫色雷光在葉夜全身遊走、奔騰,更從他身上騰空而起,平添了這一刀之威。雲耀雙目紅光閃爍,周身冰冷的霧氣快速遊動,帶著他的身子閃向一旁,揮手抓向葉夜發出雷刃的那隻胳膊。

葉夜招已用老,難以抽臂格擋或閃躲,就幹脆不閃不躲,猛一運力,臂上紫雷立時爆發,無數閃電之鏈自其臂上飛竄而出,直擊向雲耀,逼得雲耀隻能抽手後退。

葉夜一招得勢,立刻以另一手放出兩條雷蛇,自左右遊走而出,封死了雲耀的後路,而放出雷刃的那隻手,則隨身子的前衝而猛地直刺而出。

雲耀雙手一圈,一支黑色的石槍瞬間在空中出現,亦是直刺而出,與雷刃硬碰硬地撞在一起,一聲巨響過後,石槍與雷刃皆碎裂成漫天光雨。

與此同時,雲耀身上的霧氣已分別化為兩隻妖獸,嘶叫著撲向雷蛇,在一陣糾纏互鬥中,與雷蛇一同耗盡力量,消散在空中。

一團冰霧與一團雷電霎時撞在一起,兩人不約而同地用出了全部力量,霎時間,霧氣鋪滿大地,而雷鳴之聲,則響徹九屑!

天空中,無數雲朵在旋轉、在聚集,化為一片片黑壓壓的烏雲,在那雲中,不時有電閃雷鳴;而一陣陣狂烈的風狠狠地吹過大地,則帶起一片片冰霜,凍得人渾身發抖,皇城中的衛士們發現此處的戰鬥,本來已經快速地湧向這裏,但卻被這冰霧所阻,一個個被凍得瑟瑟發抖,紛紛扔掉了鋼鐵兵器――因為從其上傳來的徹骨奇寒,已幾乎將他們手掌凍裂!

劉河在驚慌中,急忙化身為一道火焰,與那寒氣對抗,而厲君靜卻大感吃不消,多虧有著一身濃密長毛的貓妖衝到她跟前,與她緊緊相偎,才令她勉強可以抵抗嚴寒。

寒風中,蘇蘅蕪緊緊抱著辛月鬆,將自己的臉貼在他冰冷的臉上,嘴裏不住自語道:“師兄,我對你的感情,你全知道,對不對?師兄,你知道失去你的那些年頭,我是怎樣度過的嗎?你知道有多少個夜晚,我一個人在房中哭醒嗎?”

她的淚不斷湧出,又不斷被寒風變成晶瑩的冰珠,她緊緊摟住辛月鬆,癡癡地說:“我不管什麽妖神,也沒本事卻管人間的動**,師兄,我隻想和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拳頭狠狠擊出,重重打在葉夜的臉上,令他的身子猛地向後仰去。他猛一咬牙,借勢著身子一轉,一掌帶雷,重重打在雲耀腹上。那位妖神痛苦地彎下腰,隨即又咬緊牙關,猛地踢出一腳,將葉夜高高挑起,隨後在怒吼聲中,雙掌齊出,帶著兩支石槍直擊空中的葉夜。

然而葉夜足底踏雷,已飛身而起,揮出兩條雷蛇,分別打在雲耀兩肩之上,雲耀悶哼一聲,踉蹌後退數步,卻趁葉夜落地之機,猛地以冰霧化成一隻巨手,將葉夜擊倒在地。

兩人拳來腳往中,雷刃與石槍不時閃現,雷蛇與冰霧反複較量,打得難分難解。他們誰也不能從對方的拳掌下逃脫,誰也不能在頃刻間將對方製服,就這樣以命互搏,鮮血早已濺紅了他們的衣衫。

交戰中,雲耀縱聲長笑,道:“痛快!好久沒有這樣與人交手了,這讓我想起了千年前那一戰,那種痛快淋漓的感覺,真的讓我感到無比興奮!但我真的不能再耽擱了,我已經等不及了!”

葉夜自然不知他指的是什麽,他隻知道,當雲耀說完這番話時,這位妖神的氣息突然弱了下去,這可是交戰以來,出現的第一次絕好良機,他當下毫不猶豫地猛衝向前,手中雷刃蒼月刀狠狠向雲耀胸口刺去!

眼見雷刃尖端就要觸上雲耀胸口之際,一道紅光突然閃遍雲耀全身,刹那間,一層堅硬無比的骨甲,瞬間布滿雲耀身體,雷刃刺在那骨甲之上,竟然隻留下一點微不可見的凹痕,而雲耀則在微微一笑中,忽然張口輕喝一聲,無數光牙立刻在他頭顱四周顯現,猛刺向葉夜。

大驚下,葉夜急忙運起全部力量抵抗,但那尖銳無比的光之牙,卻輕易地突破了葉夜的護體雷力,刺入葉夜身上。好在這些光牙威力並不強大,加之葉夜拚命護住要害處,受傷卻並不重,但也是鮮血飛濺,踉蹌後退。

一道冰霧衝天而起,霎時將漫天的烏雲攪散,但,烏雲消散後露出的卻不是藍天,而是被無盡霧氣所遮住的灰蒙蒙的天空。寒風肆意地吹拂著大地,冰花在風中得意地飛舞,轉眼之間,整個皇城都成了一片霜雪的世界。那些皇城的妖軍衛士們,已經不再瑟瑟發抖,因為他們的身子已經變得僵硬無比,就似是石像一般。

葉夜強忍住傷口的劇痛,大喝一聲,全身紫氣湧動,喚出那武息巨龍,巨龍翻滾咆哮著,倏然向雲耀直衝而去。

雲耀隻是微笑著,雙手輕輕抬起,輕輕一握,霧氣中便驟然出現兩隻巨手,將紫雷巨龍握住,再一擰,便將這威力無邊的巨龍,生生擰斷成漫天紫氣之絲!

葉夜愣住了,刹那間,他已明白,雲耀的身體已經完全複原!站在自己眼前的,已經不再是殘缺身體、寄宿於安慶緒體內的靈魂,而是真真正正的雲耀!那個自古至今禍亂人間不休的妖神!

望著葉夜,雲耀輕輕搖了搖頭,道:“武息的力量不應這樣使用,隻有將它與你的法力合在一起,你和它才是最強的。如果單獨將它放出來,那它就不過是隻強大的妖獸而已。剛才那一刹那,我殘損千年的身體終於完全融合在一起,我已經恢複了原本的力量,你已再不是我的對手了。”

說著,他緩步向前,貼著葉夜的肩膀走了過去。

“站住!”葉夜怒吼一聲,猛然回首,道:“你以為天下再無人能製住你了嗎?”

雲耀停下了腳步,淡淡一笑,道:“殺你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也不想浪費力氣與時間。走吧,作為辛雲的後人,你會得到我足夠的尊重。”

“你不想殺我嗎?”葉夜看著雲耀的背影,突然笑了起來,道:“但我卻必須殺你,不然,就對不起王家村的鄉親和我爹,更對不起全天下因你而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無辜百姓!”

雲耀緩緩地轉過身子,注視葉夜許久,輕歎一聲,道:“明知不敵,卻非要送死,我該說是辛家人太勇敢了,還是太愚蠢了呢?”

葉夜昂起頭,道:“勇敢也罷,愚蠢也好,都無所謂,重要的是,我們必須阻止你破壞所有善良人們的幸福,必須為被你傷害過的無辜者報仇!”

說著,他已將雙手輕輕相合,驟然間,無數紫色雷電自他全身閃耀而起,他的雙眼閃動著月之清輝,在一聲輕喝聲中,一道紫色的雷刃衝天而起,自那紫刃上放射出的雷電,硬生生將漫天迷霧破開一道口子,一團團烏雲迅速在空中凝聚成團,劈下數道耀眼的閃電!

在吼聲中,烏雲內的雷與紫刃相合,葉夜雙臂齊動,以雷霆萬鈞之勢,將雷刃蒼月刀直劈向雲耀!

望著那雷刃,雲耀讚許地點了點頭,表情嚴肅地揮起雙臂,霎時間,漫天霧氣同時猛烈地湧動起來,隨著雲耀手臂的揮舞,如海潮狂湧般迎向了那雷刃。

一道光芒,自撞在一起的兩股巨力處飛散而出,隨即,一聲震動大地的巨響傳遍四方,那九天之上懸浮著的團團烏雲,瞬間被吹得蹤影不見,而那道曾壯觀無比的紫雷之刃,也已碎裂成一條條纖細的電絲,在空中如蛇般遊走著,漸漸消失不見。

而雲耀,卻如山嶽般屹立在原地不動,輕輕地搖著頭,道:“這是何苦?”

“你不明白嗎?”葉夜掙紮著,終於站穩了身子沒有倒下。他的臉上,竟然掛著微笑,道:“你真的不明白嗎?當你心愛的人被別人害死時,你難道沒有像我一樣,非要殺了對方不可嗎?對我而言,那無數我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都是我要去愛的人,為了他們,我會像你一樣與仇人沒完沒了地鬥下去,直到有一方死為止!”

雲耀輕輕搖著頭,道:“我真的不明白,但我也不必明白了。”

葉夜點了點頭,道:“不錯,你不必明白了,因為今日我就要像我的先祖一樣,用自己的命,也換你的死!”

在這一瞬間裏,葉夜已經把什麽都忘了――與蓮華在一起的日子、對厲嘯的恨、與殘異的仇、對碧林的愛,還有那些曾激動、曾平淡、曾痛苦、曾幸福的日子,還有那些活著的或死了的朋友,都已被他遺忘。他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殺雲耀!

武息的紫氣,自葉夜體內升騰而出,衝天而起,葉夜瞪圓了雙眼,以生命的力量狂吼著,隨著吼聲,武息的力量在葉夜周身起舞,不斷幻化成劍趾羆、疾風鴉、六爪蛛、噬身獸和巨龍的模樣,又同時化成了所有這些妖獸的模樣,最後,與葉夜身體相連,化成了一個紫雷遍布全身的巨大葉夜!

這是武息的全部力量,也是葉夜的全部力量,現在,這兩股力量都已脫離了葉夜的身體,形成了一個高達十丈的紫雷葉夜。而葉夜的真身,卻已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他知道,這一擊之後,自己就成了一具沒有任何法力的空殼,而武息的力量,將毫不留情地將他吞噬!

遠處,劉河驚恐地看著這一切,嚇得不住向後退去,他想逃,但又怕取勝的是雲耀;他想留下,但又怕雲耀最終為葉夜所殺!

厲君靜和柴景青,一個靠燃燒全部法力,一個靠貓妖的妖力與毛皮,與寒風頑強地對抗著,當他們看到葉夜使出全部力量時,眼眶不由濕潤了。從葉夜之前的講述中,他們已經知道武息的可怕,想到即將失去這樣一位法力高強的後輩,想到辛月鬆在這世上惟一的骨血即將就此逝去,他們又怎麽能不難過?

在這一瞬間,他們幾乎有了同一個想法――如果武息之力耗盡,就拚盡全力衝過去,讓武息的力量將自己吞噬,以挽救葉夜!

葉夜掙紮著抬起頭,想看清武息巨人能否擊殺雲耀,但一陣眩暈傳來,令他覺得眼前發黑,終於昏死過去。

巨人已經走到雲耀麵前,它注視著雲耀,仰天大吼一聲,便舉起雙拳,狠狠向雲耀砸了下來。雲耀昂然無懼,亦是雙手齊出,帶動著漫天霧氣,迎上了巨人的雙拳。

兩股力量撞在一起,立刻生出一道強烈的波動,離這波動最近的嚴火瀾,在失去劉河控製的情況下,一直一動不動,此時已經卻被這波動震得晃了一下,隨即踉蹌地後退了幾步,才又重新站穩。

而這一切,劉河卻並沒有發現。他隻瞪圓了眼,關注著雲耀與巨人間的較量,隨時準備在巨人勝利時轉身逃去,或是在雲耀將要勝利時,衝過去殺了葉夜!

雲耀的臉上,掛著微笑。葉夜的武息之力雖強,但卻不過是葉夜與九頭龍二頭之力的結合,當年辛雲擊敗雲耀,用的可是六頭之力!

雖然那壓力讓雲耀動彈不得,但不用多久,那力量就會漸漸耗盡,而那時,雲耀隻要稍微發力,這紫雷巨人就會被打散成煙!

他不由在心中默念道:“煙兒,等著吧,再不用多久,我就可以回到你的身邊,我們就可以一同回到無天,永生永世在一起了!”

或許是聽到了他心中的呼喚,在這漫天霜霧中,一個被紅光裹在其中的纖細身影,快步向這處走來,一個令雲耀心顫的聲音響了起來:

“耀!住手吧!”

雲耀驚訝地轉過頭,隻見林春愁已飛奔而來,他愕然道:“煙兒?你怎麽醒了?快別動,不要過來,我這就能將武息擊破,到時就再無人能阻我……”

沒等他說完,林春愁已突然將自己手腕割破,一道血箭飛射而出,瞬間化為那丈許長刀,林春愁手持長刀,輕喝一聲,如閃電般衝來,將那刀狠狠地刺入雲耀胸膛!

雲耀驚愕地看著林春愁,卻再說不出一句話來,刹那間,那武息巨人的力量全數壓在雲耀身上,如同一道紫雷狂潮,一絲不剩地奔湧進了雲耀的體內!

雲耀卻隻怔怔地看著林春愁,哽咽道:“煙兒,你為什麽……”

一行清淚,自林春愁眼中流出,她輕輕鬆開手,那長刀化為一股鮮血落下,灑了她和雲耀一身。她輕輕地抱住雲耀,哽咽道:“耀,你知道是我,對嗎?”

雲耀輕輕點了點頭,道:“一開始,我以為那又是別人的靈魂,可一看到你的眼睛,我就知道,那是你,可是、可是……”

“耀……”林春愁的眼中,滿是淚水,輕聲道:“我不能看著你再錯下去了,我不能看著你為我而傷害那麽多無辜的人了,耀,我也是凡人啊,我也是無數凡人中的一員,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在重複著我的不幸,而那原因竟然就是我,我實在是無法忍受!”

“不。”林春愁痛苦地搖了搖頭,道:“耀,你已錯的太多了,人間數千年間,因你而死了多少人?這其中有多少相愛的情侶,有多少溫馨和睦的家庭,有多少肝膽相照的朋友?有多少人因為你而失去了妻子,有多少人因你而失去了朋友,有多少人因你而失去了父母兒女,這些你想過嗎?他們的心中有多少的痛苦,這些你想過嗎?耀,除了死,你已沒有任何補償的方法了!我知道你的一切錯,都是因我而起的,所以請你放心,我一定會隨你一起去的!”

“不!”雲耀怒吼著,睜大了眼睛,高叫道:“煙兒,你是知道的,我永遠隻聽你的話,你要我死,我便去死!但你必須好好活著!”

說著,他的眼中已閃起紅光,無數銀絲自他手中飛舞而出,深深刺入林春愁體內,林春愁突然挺直了身子,睜圓了眼睛,大聲叫道:“耀,不要!這不是我的身體,而是紫雨仙子的,你這樣做等於殺了她!你不能再錯下去了!”

雲耀卻對此置之不理,拚盡生命最後的力量,將那銀絲緩緩從林春愁體內向外拉,在那銀絲慢慢抽出,漸漸拉出兩團淡藍色的光芒,林春愁的身子一時變得僵硬無比,再無法動彈,更無法言語。

雲耀眼中的紅光越來越盛,就在他幾乎要將那兩團藍光從林春愁體內拉出時,武息的力量終於在他體內完全爆發了!頃刻之間,雲耀的所有力量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武息的力量毫不留情地破壞了他體內所有髒器、經絡、血脈,在一瞬間裏,他的生命便已像油盡的燈一般,倏然走向滅亡!

在這一刹那間,他痛苦地望著懷中的林春愁,嘴上喃喃說出最後一句話:“煙兒,我的煙兒!”

隨著一聲岩石碎裂般的聲響,萬道紫氣鑽出雲耀的身子,飛回葉夜身邊,鑽入他的體內。而雲耀,則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他那摟緊林春愁的手臂,順著林春愁身體的曲線緩緩滑下,摔落在地上,砸起無數灰塵,而那漫天的大霧,卻如陽光下的霜花一樣,迅速地消失無蹤,那一片無盡的藍色天空,又出現在大地之上。

雲耀死了,不是被葉夜殺死,也不能算是被武息殺死。殺死他的,是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他曾為了她的死,而遷怒於天下所有凡人,更曾為了報複世人,而為禍人間千年,為的,隻是看到人們痛苦的臉,以減輕他心中的痛苦。

她錯了嗎?也許。因為雲耀已經決定離開人間,再不理一切,與她同隱於無天。可以說,雲耀對人間已經沒了威脅。

可她真錯了嗎?如果說,曾奪走無數人幸福的雲耀,最後卻能得到如此幸福的結局,那麽誰還敢說老天是有眼的?

是心中的良知,讓她無法坦然地與愛人同去,是心中的良知,讓她做出了最痛苦的選擇!

也許,一切隻因雲耀選錯了。數千年之前,也許他就不該把時間與精力花在報複上,而應花在尋找煙兒的靈魂,讓她重新複活上。

如果雲耀的複仇之心不是那麽強烈,他們之間,是不是就會有另一種結局?

一切,已經無從去猜測了……

林春愁從雲耀的屍體上爬了起來,先是看了看雲耀,又看了看四周,眼神中充滿了迷茫,喃喃地自語著:“這是誰?這是什麽地方?我……我又是誰?”

她搖晃著向前走去,卻又不知是否該走向那處,她望著遠處躺在地上的葉夜,又看了看更遠處的厲君靜和柴景青、劉河和嚴火瀾,眼中卻更加茫然了,她不住喃喃著:“我是誰?我是誰?”

驀然間,她突然飛天而起――一團紫雲與一陣狂風在她腳下湧動,托著她直上九霄,漸漸遠去,一個聲音不斷從空中傳來:

“我是誰?”

雲耀沒能將另兩個靈魂從林春愁的身體裏拉出,其結果,竟然是三個靈魂原本的隔絕共存形態被完全攪亂,那三個靈魂被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混亂無比的新魂!

煙兒,或說林春愁,或說是另一個不知名的絕世高手,都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占據著那個身體的,隻是一個迷茫的靈魂,一個隻能永遠遊**在世間,茫然尋找自己名字的女人……

柴景青、厲君靜與劉河怔怔地看著這一切,一時間都陷入了震撼之中。劉河卻最先緩過神來,他眼中寒光一閃,已飛到葉夜身旁,得意地笑道:“好啊,小子,你到底幫了我一個大忙,雲耀死了,他的一切都歸我所有了!隻要再殺了你,天下就完全是我的了!”

說著,他的右手已化為一隻鐵爪,高高舉起,眼看便要刺向葉夜。

而就在這時,一柄金槍卻突破了他的胸膛,狠狠將他刺穿!

他驚訝地轉過頭,看到的,是嚴火瀾已被冰霜封凍住的臉,那張臉上紫青色的嘴裏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師叔,我們一起走吧……”

“我……竟然又一次失敗了?”看著雙眼漸漸失去光彩,先一步死去的嚴火瀾,劉河怔怔半晌,隨即發出一陣悲慘的笑聲。

那笑聲中途戛然而止,劉河的表情,便永遠凝固成一副詭異的笑臉。

或許是感受到了危險,也或許是武息力量正好已填滿了葉夜空虛的身體,此刻,他緩緩地睜開了眼。入眼處,是廣闊的藍天,和劉河僵硬的笑容,他翻身而起,隻見劉河已瞪著雙眼站著死去,一柄金槍刺穿了他的胸口,這就是他的致命傷。

葉夜的淚水不由潸然而下。嚴火瀾,這個脾氣火暴,但內心善良的門主,其實是葉夜心中最喜歡的人之一,雖然他總是與其大吵大鬧,但心中卻一直因性格相投,而對他感到無比親切。此刻,他死了,而且在死之前,顯然還救了自己一命。

遠處,是雲耀的屍體,一行淚水永久地凝固在雲耀的臉上,不甘的表情,也寫滿了他的臉。葉夜茫然地望著他,卻不敢相信他真是死於自己發出的武息巨人。

再望向遠處,厲君靜正抱著貓妖,與柴景青一起坐在地上喘著氣,他們為對抗雲耀的寒氣,已經耗費了太多法力與體力,現在是該好好喘一口氣了。

可蘇蘅蕪呢?她為什麽一動不動?難道她的法力遠遠高過另二人?

葉夜隻感覺到一陣心慌,他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跪倒在懷抱辛月鬆坐在地上的蘇蘅蕪麵前。

蘇蘅蕪的臉上掛著一行淚,那淚在方才已經變成了晶瑩的冰珠,而現在又開始融化,仿佛是剛剛從她眼中湧出的一般,慢慢向下滑落。

冰霜蓋滿了她和辛月鬆的全身,凝結成厚厚的一層,他們兩個像是萬年寒冰雕成的雕像一般,一動不動地這樣偎在一起。

葉夜的手在顫抖著,他將它輕輕伸出,卻不敢去觸碰蘇蘅蕪。他不敢,他怕自己的手碰到的不是一個身體冰冷的人,而是一具僵硬已久的屍體!

柴景青和厲君靜也看不出妙,不顧一切地跑了過來,厲君靜顫抖著搖了搖蘇蘅蕪,卻感覺自己是在搖一具冰的雕像。

“蘅蕪,你這是為什麽啊?”柴景青將手放在蘇蘅蕪腕上,卻未感覺到任何脈搏跳動後,終於失聲痛哭了起來。

厲君靜怔怔地看著蘇蘅蕪,喃喃道:“她的心死了,她在這世上最愛的人死了,所以她也不願活了……我知道她的心思,因為在離開月鬆的那些日子裏,她每天都是失魂落魄的。我曾為此而得意,因為我沒辦法得到月鬆的心,所以我就希望別人也得不到;我每日承受著相思與仇恨的痛苦折磨,所以我就希望別人也去承受……可真到今日,我才不得不承認,蘅蕪比我更愛月鬆,比我更配得到月鬆的愛啊!”

淚水,已經濕了葉夜的衣衫,他長久地跪在父親與蘇蘅蕪的麵前,身子不住顫抖,卻不知應說些什麽才好。

不知不覺間,無數妖兵已圍了上來。他們都是洛陽的守軍,方才被那可怕的冰霧所阻,未敢進入皇城,而現在,卻一窩蜂似地湧了進來。他們並不知道安祿山和雲耀都已死去,仍在各個妖將指揮下,向闖入皇城的敵人包圍過來。

終章

馬蹄聲響中,馬隊已衝出密林,來到一座絕壁之下。

眾騎士齊勒住馬頭,其中一個向後道:“門主,到了!”

一騎自馬隊之後緩緩而來,那健馬之上,坐著一個中年白衣婦人。那婦人看上去年已近四十,雖然鬢角已然斑白,臉上也有了皺紋,但卻仍有絕代佳人的風姿,觀其麵相,可見其年輕之時,必是數一數二的美女。

隻是這婦人眉宇間煞氣太重,令人不敢對其直視。

此刻,她目視那絕壁,皺眉道:“真的是這裏?”

“沒錯。”一位光頭騎士道:“數月前我們發現了這裏,我的頭發就是被這裏的雷蛇給燒光的。”

那婦人點了點頭,道:“隻是燒光你的頭發嗎?看來這處的雷蛇的確已經快耗盡力量了。”

說著,這婦人低聲念了幾句,隨即伸手指天,道:“雷鶴召來!”

一道邪氣自空中突然湧出,一隻碩大的白鶴,自那邪氣中破空而出,一聲鶴唳鳴響中,無數電光在那鶴身上來回流竄,半晌後才漸漸隱去。

那婦人冷冷一笑,自語道:“葉夜,我耗盡半生時間浸**於喚來術,終於喚出了虛無境中使雷的高手,又煉成了可以引雷的法器;我耗盡半生的時間尋找雷蛇力量已弱的虛無境入口,終於找到了這裏。葉夜,碧林,你們這對狗男女等著吧,我這麽多年來的痛苦,絕不能白受!”

說著,她從背後取出一麵銀色的圓盾,雙腳一打馬,那馬兒便快步向前,直向那山壁衝去。

刹那間,一條人臂粗細的雷蛇自那山壁上疾竄而出,嚇得眾騎士紛紛打馬後撤,而那婦人卻滿不在乎,將那銀盾高高舉起,道:“來吧,雷蛇!”

那雷鶴與飛天而起,張開長長的尖嘴,狠狠向雷蛇啄去。雷蛇在空中一轉,本欲避開雷鶴,再施展攻擊,但那盾上卻突然傳來一陣強大的吸力,它的身子一顫,便不由自主地飛向銀盾,伏在其上再不能動,那雷鶴飛翔而下,一口狠狠啄下,將雷蛇啄成無數電芒後,幾口吞入腹中。

片刻之間,那山壁上便浮現出一道長達數丈的圓形圖案,隨即輕輕一**,化成了一個巨大的光屏,那婦人高聲道:“隨我進去!”便打馬進入其中。

其他騎士猶豫了一下,隨之一同進入其中。

一入其中,眼前景物便驟然發生變化,入眼處,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荒漠,除了飛舞的黃沙外,卻再無別的東西。所有騎士都驚訝地打量著四周,隨後便回頭向入口望去。

顯然,這沙丘隻是入口,卻不是出口。

那婦人顯然也沒料到這點,她愕然回首,又引人矚目四望,突然發出一聲憤怒的大吼:

“老天,你為什麽這麽不公平?為什麽要將我送到這樣的地方?我要找葉夜,我要找碧林,我要找的是他們啊!不,我不怕你,你這死老天,從來也沒幫過我,我也不用你來幫!我會找到他們的,一定會的!”

說著,她喚過那雷鶴,縱身躍到其背上,道:“走,快走!”

眼見她一人騰空而去,所有的騎士都忍不住驚慌地大叫起來,但卻沒有一個人能挽留住他們的這位門主。

終於,那婦人消失在茫茫大漠的黃色天空之中,騎士們絕望地跌坐在地上,有人哭喊,有人失神,更有人不住地咒罵。

最終,他們不得不重新站起來,隨便選了個方向,盲目地走了下去。

一天、兩天、三天……五天的時間過去,他們已喝光了所有坐騎的血。此刻,他們被幹渴折磨著,仰躺在沙丘之上,彼此打量著對方,思量著應該殺掉哪個人,好喝光他的血。

就在這時,一條紫雷巨龍突然從遠處天空中飛來,他們驚恐地站起身,想要逃命,卻發現無處可逃。

那巨龍在他們頭上盤旋著,在巨龍之上,坐著一對年輕男女,那男子英俊高大,女子俊美嬌豔,看得眾人都有些癡了。

那男子手指遠方的一座沙丘,道:“那裏有出口,我這就帶你們去,你們不要驚慌。”話音方落,那紫雷巨龍身上突然飛竄出無數紫氣,化為十數隻巨大的紫雷巨鳥,緩緩落在沙丘上。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龍上那男子笑道:“難道我還會害你們不成?如果我要害你們,隻要對你們置之不理便可。”

眾人中,那光頭男子把心一橫,飛身躍上一隻巨鳥,道:“反正是一死,就信他一次!”其他人見了,亦急忙隨之而上,或單人獨乘,或兩三人合乘一鳥,飛天而起。

巨龍上那男子伸手一指遠方,那些紫雷巨鳥便騰空而起,直向他指的那座沙丘飛去,到了沙丘之上,巨鳥們紛紛淩空翻轉,將背上的人扔到沙丘之上,那些人在發出短暫的驚呼後,便落在沙丘上,霎時間,一個個光屏倏出現在沙丘之上,將眾人吞入其中。

當最後一個人落入光屏後,那些巨鳥才一起飛回,化為紫氣融入那巨龍之中。龍背上那女子笑道:“葉哥,你說他們會不會被嚇到?”

那男子一笑,道:“我管他那麽多,總之他們的命保住了就好。咱們走吧。”

那男子哼了一聲,道:“當年我沒有殺她,已經對她仁至義盡了,現在她自己來找死,卻怪不得我。若不是你苦苦相勸,我連她那些手下也懶得救。”

那女子道:“葉哥,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大唐也已恢複了繁榮,你還計較這麽多幹什麽?素心畢竟沒有做大惡之事,你怎麽能忍心看她死在這大漠之中?”

那男子輕歎一聲,道:“我爹當年真不該將滄海遺卷給我,不然今日我也不必惹上這些麻煩了。”

那女子笑道:“可你將滄海遺卷合在一起,並以之將法力與整個虛無境相連為一體時,你可是高興得不得了,還說這下虛無境中哪處有個風吹草動,**什麽的,你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那男子臉色竟然一紅,道:“你怎麽說起這些來了,我當時不過是說來玩玩的。”

那女子道:“好了,我不說了,可你一定得救素心啊。”

那男子略一沉吟,便一拍龍背,那巨龍咆哮一聲,如一道閃電般倏然而去,隻眨眼間,便越過無數沙丘,來到一個仰躺在沙丘之上的婦人麵前。

那婦人,正是那群騎士的門主。此刻,她的嘴唇已經幹裂,人也無精打采,似乎已經決定躺在這裏等死了。但一見到那巨龍,和坐在巨龍上的年輕男女,她的眼中便迸射出無數光芒,她竟能一躍而起,怔怔地看著那龍上的男女,喃喃自語道:“怎麽會這樣?他們……他們竟然還……為什麽會是這樣!”

隨後,她猛地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拚命地抓著自己的頭發,瘋了般向大漠深處奔去,嘴裏不住叫道:“為什麽會是這樣?”

望著那婦人的背影,龍上那年輕女子不由垂下淚來,哽咽道:“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她……她竟然已經老成這副模樣了……她可真可憐!”

那男子半晌無語,突然一揮手,紫雷巨龍上立時分出一隻巨鳥,疾飛而去,將那婦人抓起,向著那出口處疾飛而去。

那男子輕歎一聲,道:“看到她這蒼老的模樣,什麽樣的仇恨,我也都忘了。林兒,如果我們也還在人間,現在應該也和她一樣吧……”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那又如何?有你陪在我身邊,便是讓我再老上十倍,我也不怕。”

那男子亦是一笑,輕輕摟住那女子,手一拍巨龍,那巨龍便在一個盤旋後,向著遠方疾飛而去。

不多時,自龍身上分出的那隻巨鳥追了上來,化為紫氣融入龍體之內。那巨龍疾飛片刻,便出了沙漠,再飛一會兒,已來到一座大瀑布之前。

巨龍緩緩降落,在離地數十丈時,化為無數紫氣鑽入那年輕男子體內,那男子則抱著那女子,踏著一道道雷光緩緩降落到地上。

那女子掙紮著從那男子懷中跳了下來,與那長發女相擁在一起,道:“林姐姐,好些日子沒見你,可想死我了。”

那長發女子道:“你會想我?你有葉夜陪著,天天活在甜蜜恩愛之中,還能想起我這個姐姐?”

那女子道:“林姐姐,既然你一個人那麽寂寞,不如就搬過去和我們一起住吧?”

那長發女子搖了搖頭,道:“不,我還是喜歡清靜。當我一個人時,我就可以坐下來冥想,過去那些被我遺忘的記憶,似乎就會慢慢地飛回來,讓我隱約可以想到我到底是誰……”

那男子注視著長發女子,目光中卻流露出一絲感傷。

“不說這些了。”那長發女子道:“這幾日我又研究出了一道菜,我這就做給你們嚐嚐,怎麽樣?”

“好啊!”那女子歡呼一聲,隨著那長發女子直奔入旁邊的一座木屋內,邊跑邊道:“我幫你來做!”

那男子看著兩人的背影,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背負雙手,緩步走到木屋旁一座墳旁,望著那空空****的墓碑,輕聲道:“雲耀,煙兒一直都過得很快樂……你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