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兒孫夢
一行人回來後,事情有點變調,等消息的人全都一臉錯愕。
“來,叔,抽根兒。”
“嬸兒抽煙不?”
“大爺,這煙叫中華,聽應該聽說過吧。”
為首的青年人手上拿著兩包華子,見人就發,腰板就沒直起來過,態度要多和善有多和善,臉上的笑容要多親切有多親切。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老李家自家的後輩呢。
與之前凶狠惡煞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
他那四個跟班也是一樣,站在旁邊見人看過來,立馬陪上一個笑臉。
發了一圈後,對方來到李振林幾人麵前,態度更是殷勤,哈著腰道:“那叔伯們,我們就先走了,叔我等你消息呀。”
李振林沒什麽表情變化,點點頭,他有一部三哥李振華給的翻蓋手機,剛才回來的路上加過電話。
“走走走,別耽誤我叔他們吃飯。”為首的青年人一招呼,五人隨即座上越野車。
不過汽車剛駛出沒幾米,一個刹車又停下來。
這家夥不知哪裏搞出個紅包,拍著腦門道:“唉,看我這腦子,差點搞忘記了,家裏的老奶奶大壽,我得隨個份子呀。”
剛才是“我叔”,這會兒直接變成“家裏”。
在一群人錯愕的目光中,硬是將紅包塞給了老奶奶的大兒子。
他原本是不想接的,不想和這些人扯上關係,可是手指感受到紅包的厚度後,實在沒忍住。
“在這吃個飯吧。”
雖然知道對方不可能在這吃,還得假一句不是,畢竟份子錢都隨了。
“不了不了,各位吃好喝好。”
等黑色越野車終於開走後,大家夥兒才趕緊追問起來。
這一問不要緊啊,聽完後全嚇了一跳。
劉家那後山居然是個聚寶盆!
“真的假的?!”
反應最大的就是劉誌紅,本來還像個霜打的茄子樣的家夥,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眼睛裏精光四溢:“我家後山上有麻骨石?”
麻骨石他知道呀,隻是他這種人,怎麽可能去扒著岩壁看呢?
一個月都回不了一次家。
得到父親肯定的答複後,這家夥笑了,叉著腰仰天長笑,極其狂喜的表情,甚至可以用“猙獰”二字來形容。
“有也跟你沒關係!”他媽當頭一盆冷水潑下來。
“哎呀媽,天大的好事,你別這樣啊……”他趕緊湊上去,半蹲在他媽旁邊,開始花言巧語起來。
“很多嗎?”李振華詫異詢問。
李振林點頭:“應該不少,光二姐後院的岩壁上就是成片的。”
李振華瞪眼:“那要這麽說的話,整座壇山開發出來,至少是大幾百萬的生意啊,甚至上千萬!”
“嘶——”
現場大多數人原本還沒什麽概念,聽他這麽一說後,幾乎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這下劉家算是發了!”
“明擺著的事,吃個山角都發了!”
“老劉兩口子也算苦盡甘來啊。”
大家夥兒豔羨不止,李振山他們也高興異常。
這時,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傳來:“有也是國家的吧,村裏還能讓個人開采?”
說話的是李桂香。
她現在心裏相當不平衡,憑啥好事全讓他們那一支占了?
她的幾個兄弟姐妹雖然在笑,也跟著恭賀,但心裏的感受和她差不離。
這下那邊的二姑娘家也要發起來了。
他們是越來越比不上。
老天爺都在偏袒。
“桂香你這就不懂了。”有人給她解釋道,“劉家承包了那座山,還種了東西,就是村裏過手,也得做他們的工作,把那些橘樹毀了不得賠錢啊?”
“沒錯。”有人附和,“那山真要開采,房子也要拆啊,這就有一筆拆遷款了。劉家不指著開采,那估計也確實輪不到,單是這些賠償款就得發了。”
“噢,是這樣的啊。”李桂香訕訕一笑,手指甲險些沒掐進肉裏。
真是沒天理了,明明家裏養了個二流子還能發起來!
“丘澤,你是怎麽知道這事的?”李振山笑盈盈望向侄子。
能不樂嗬嗎,家裏真要說起來,最困難的還是二妹家。
窮還是另一回事,關鍵兒子敗家啊。
老話不是說了麽,起家如針挑土,敗家如浪淘沙,再好的家底也怕養了個敗子,更別提他家還沒有好家底。
丘澤這孩子雖然也折騰吧,但壞就壞在一處,好打架,不會在外麵問人亂借錢。
“我以前就注意到那石頭了,剛好又有個同學家裏是搞沙場的,前一陣兒聽他說的,嗯,人我爸也認識。”李丘澤回道。
李振林是見過張杆的,別的不說,前不久李丘澤和張杆一起被開除,他去學校領人時也見到了,多少了解了一下情況,知道那個被老師形容和兒子一條褲子共著穿的小孩,是沙老板的兒子。
所以對於兒子知道麻骨石可以製沙,他並沒有感覺到多驚訝。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大家夥兒恍然。
“誒,丘澤,那這開采項目完全可以找你那同學的家長來搞啊,還是內行人!”
提起這個,劉誌紅就來了精神。
李丘澤心說我就是這樣想的。
他自己肯定搞不了,這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除非不去讀書,耗在家裏。
在他看來不值當。
他雖然現在沒有錢吧,但幾百萬,也根本不是他的目標。
區區幾百萬更無法和他的青春對比。
長輩之中也沒人能搞,大伯是退休幹部,三伯名義上還是國企領導,其他人沒有資源。
“大伯三伯你們有認識的人嗎?”李丘澤望向幾名長輩,笑著說,“要沒有的話,我晚上回去說說,應該會感興趣,讓他爸過來談談。”
“人倒是認識。”李振華開口,斟酌一下問,“你那同學家裏靠譜嗎?”
“三伯你指不定還認識他爸。”
小縣城嘛,幾十萬人口,能混出頭的就更少,有點能耐的說得誇張點,那是能數過來的,三伯做買賣的,和對方算是一個圈子裏的人。
“誰啊?”
“張大超。”
“噢,他呀。”李振華笑道,“還一起吃過幾頓飯呢,你跟他兒子是同學啊,我還真不知道,這家夥還可以,講義氣,攤子支得也不小,有財力。”
劉誌紅一聽竟如此靠譜,特別是“有財力”三個字,讓他心神大定,咧開的嘴巴都能塞下一張餅,連聲道:“好好好,那就這麽定了!”
這副有點類似小人得誌的姿態,讓現場好多人都看著不舒坦。
卻也說不出什麽擠兌話。
天降橫財,還就砸中他家了,劉家就他一個兒子,你能怎麽辦?
他確實有參入,甚至是主導這件事的資格。
大家都沒去提剛才那五個家夥,腦子有坑才會把這種好事便宜他們。
“這事得多虧了丘澤啊,不然我們守著這礦山也不知道。”二姑爺有感而發。
他又何嚐不想把兒子欠的那些爛債抹清?
一是不會再被要債的找上門,圖個好名聲;二的話,這樣一來,兒子興許還有變好的可能。
正所謂一步錯,步步錯,這個不孝子今年都三十了,他就不信有些道理還沒想通。
爛在那個圈子裏出不來的原因,與這些債也有很大關係。
這事要真能賠償些錢,他尋思先把債都還了,然後讓大哥和振華幫幫忙,弄個正經小買賣,讓這不孝子去操持唄,要再不知好歹,那他就做算沒生過這個兒子了。
“是啊,不是丘澤我們哪能瞄到這上麵?”二姑連聲附和,平時總是鬱結的臉上,多出股激動和期盼。
這日子總算又有點盼頭了!
“嗯,丘澤就是我劉誌紅的大恩人!當然,那也是我表弟。”劉誌紅嘿嘿笑道。
感覺這輩子都沒這麽開心過。
經常聽人開玩笑說“家裏有礦啊”,你猜現在怎麽著?
他家還真有座礦!
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啊,哈哈哈哈!
“應該的。”李丘澤衝二姑和二姑夫笑了笑。
“你還別說。”這時小姑樂嗬嗬道,“通過這件事我就看出來了,丘澤別看讀不進書,以後能有歪財!”
“會說話不?”
旁邊的小姑父沒好氣刮了她一眼,“啥叫歪財?那是叫雖然吃不了讀書的飯,但是別的方麵肯定能發財,比如做買賣什麽的。”
“我就這意思呀。”小姑嗔笑,掐了他一把。
“哈哈!”大家夥兒都給逗笑了。
鄭梅芳和李振林相視一望,臉上也有些笑意,興許還真就是這樣呢?
算命的不都說了麽,這孩子前世是武將,適合闖**,人各有命,可能他還真吃不了讀書這碗飯。
剛才兒子的所作所為,他們也都看在眼裏,好像確實比一般的同齡人會交際,有膽色得多。
這放在社會上也是長處吧。
“你看,兒孫自有兒孫福。”鄭梅芳拍了拍丈夫的手背,笑容溫婉。
她與尋常農村婦女真的有些區別,記得兩年前,她還給李丘澤寫過一份信,標題就叫“媽媽的信”。
內容是一些平時不太好說出口的話。
可惜的是,李丘澤當時的確很有感觸,還灑了貓尿,奈何年輕人沒記性,遇事頭腦一發熱,又拋諸腦後了。
後者點了點頭,眉宇間的皺紋舒展了些。
正午十二點,隨著鞭炮齊鳴,壽宴開席。
大家互相敬酒,推杯換盞,好不熱鬧,相比較起來,反而主人家的桌席上,氣氛要冷清一些。
“看看看,還看,吃個飯也不消停!”李桂香一把薅走兒子手上的步步高手機,塞進了口袋裏。
“給我。”小強斜睨著她,“那是我的。”
“什麽你的,你的還不是我買的?”
“你給不給?”
“不給!”
“砰!”椅子被踹翻,小強起身離席,直接向路上走去。
現場的氣氛為之一滯,有些人暗自搖頭。
望著他冷漠的背影,李桂香雙眼泛紅,終究沒忍住,淚崩當場。
她想起了與兒子的那段對話。
“媽,我不考武大,我要考清北。”
“那是好事啊,有誌向,不愧是我兒子!”
“考到武大這麽近,你們肯定經常去看我,先說好,我以後上大學,你們不準來看我。”
“為啥呀?”
“你自己聞聞你和我爸身上,都是魚腥味,散都散不掉,臭死了。”
“誒你!我和你爸不賣魚,怎麽供你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