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惜售

這樣分析下來,隻要將目前這筆貸款用好用足,到年底的時候,盈利空間依然是非常誘人的。

除了辦公室欒主任的態度模棱兩可以外,幾乎是一邊倒的讚成意見讓吳斌下定了決心。會上立即就將資金進行了劃撥,三個分公司馬上著手落實前期在糖廠預定的貨源。

欒主任對此事不表態,倒不是他能看出此事有何不妥,其托辭是不熟悉銷售業務。其實這倒是他的心裏話,以他的性格和為人處世的原則來看,隻有他覺得十拿九穩的事他才會做,眼前這件之前從未有過的大事,他是萬萬不敢幹的。

他這種老奸巨猾的態度讓吳斌再次對他失去了信心,吳斌開始在心裏盤算著,等這個榨季結束後,另外物色更合適的人選來主持總公司行政辦公室的工作。

好不容易熬到散會,得償所願的唐建華立即鑽進自己的辦公室,馬不停蹄地打電話給早已經在各地糖廠的業務經理。

時間不等人,他要將已經有些停滯的進程加速推動起來。

接到唐建華的電話時,林立正百無聊賴地待在竹林糖廠的招待所內看電視。

糖廠離縣城很遠,招待所的條件也十分有限,不大的房間內放著兩張床,牆上用石灰和油漆粉刷過,上麵三分之二是白色,下麵三分之一是草綠色。床對麵的桌子上放著一台18寸的彩電,桌邊有兩把椅子。

走廊對麵的房間裏住著幾個北方人,正在打撲克,吵吵嚷嚷的聲音很大,讓他很是心煩。

下來已經半個月了,除了請糖廠王廠長吃飯的時候去過兩次縣城以外,其餘的時間他都守在糖廠裏,吃飯就去糖廠職工食堂,晚上就靠看電視打發時間。

這次出差讓他感到異常的艱辛,和以往相比,工作難度大了不知多少倍。即使是這家原來關係很近的竹林糖廠,除了已經付款敲定的那一小部分蔗糖以外,原來意向性訂的貨都要推翻重來,價格立即上漲了幾百元不說,還要在貨款到賬後才能最後落實。

請廠長王棟吃飯也不像以往那麽好請了,幾次三番地邀約,才約出來兩次。酒桌上,林立滿臉堆笑的表情後麵,少了些以往有的底氣,多了些以往沒有的無奈。

沒辦法,貨源少,糖廠坐地起價,主動權在人家手裏,不接受別人開的價格就沒有貨。更要命的是,資金還沒有最終落實,到目前為止,絕大部分的貨都是口頭答應糖廠的價格要求,錢卻遲遲不見蹤影。

廠長王棟的心情與林立完全不同,今年上門來買糖的客戶多如牛毛,他現在是眾星捧月一樣的被客戶們簇擁著。

往年供需缺口不大的時候,糖業公司的業務經理下來進貨他都是有求必應的,這其中的原因除了糖業公司是糖廠的主要銷售渠道外,還有部分的行業主管職能,從哪方麵來說他都得罪不起。

可今年的情況開始有些不一樣了,蔗糖的供不應求讓期貨市場上的糖價暴漲,很多私營企業聞風而動,拿著大筆的現金到糖廠高價買糖。

蔗糖期貨價格暴漲的消息,他也是在四、五天以後才知道的。他靜下來仔細一分析,以現在的形勢來看,這糖價上漲的勢頭還遠遠沒有結束,賣得太早,將來會後悔的。

所以他吩咐廠裏暗中控製出貨量,每天的出貨量很少,而且價格幾乎一天一個樣。誰要貨都必須是現款現貨,出貨價以資金到賬時的價格為準。

他的辦公室裏每天擠滿了各種各樣找他買糖的人,飯局讓他應接不暇。他給財務科長和供銷科長打過招呼,每天都將貨款已經到賬的客戶名單整理出來交給他,他隻赴這部分人的飯局,其他的客戶,他實在是懶得去應付了。

林立約了他好幾次,考慮再三,推辭不掉,他還是去了。

酒桌上就是那麽現實,有求於人的林立,每次敬酒都是端起盛滿酒的牛眼盅一飲而盡,王棟則隻是隨意地抿一口。偶爾端起酒杯回敬林立一下,也是自己隨意,林立全幹。

兩人對麵坐著,可王棟始終半側著身子,沒有完全麵對林立,左腳搭在右膝上,左手肘擱在桌邊,手掌托著左腮,隻有右手夾菜、喝酒時不時地動作一下。那樣子好像是已經吃飽了才來的,意思一下而已,其實一點胃口都沒有。

林立也是酒桌上的常客了,王棟那種掩飾不住的居高臨下的做派,他眼裏看得一清二楚,可他依然滿臉堆笑地說:“王廠長,我們要的那批貨可要保證給我們啊。”

王棟點頭答應道:“這個沒問題,你就放心吧。”這種不用簽字的承諾,他每天都要許諾好幾次,反正廠裏生產的糖總是要賣出去的,給誰不是給,隻要你出錢就好了。

林立聽了這話,繼續追問道:“那您看價格上能不能先定下來?”

王棟不說話,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小炒肉擱進嘴裏,林立馬上端起酒杯要敬他,王棟拿著筷子的手擺了擺,林立隻好放下酒杯。

半晌,王棟把嘴裏的肉咽進肚子裏以後,這才慢悠悠地說:“林經理,不是我不給你麵子。”

林立已經喝得滿臉通紅了,但腦袋還十分清楚,馬上滿臉堆笑地應承說:“那是那是!”

王棟繼續一板一拍地說道:“你也知道,現在糖價一天一個樣,價格我真不敢給你保證什麽,這也是廠裏定的政策,我是愛莫能助啊。”

林立繼續爭取道:“我們要的量大嘛,盡量給我們優惠一點啦。”

王棟搖搖頭說:“哎喲,林經理,你可別跟我說量大的事兒,你沒見每天有多少人追著我要貨,他們要的數量加起來也少不了,實話告訴你吧,我倉庫裏那些糖還不夠他們幾個分的!”

林立一聽,有點著急了:“那我們要的那些糖怎麽辦?”

王棟發覺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連忙安撫林立說:“這不每天都在生產嗎?你們要的貨我給你們留著呢。”

他一邊和林立周旋著,一邊暗自揣測:這糖業公司向來財大氣粗,從來不空口許諾的,怎麽這次趁著供需缺口大的時候獅子大開口來自己這裏要糖,數量遠遠超過以往的訂貨量不說,貨款還遲遲不見蹤影。

難道是他們想借機空手套白狼,拿我的貨出去賣了以後再還錢?之前也沒有這樣的規矩啊,更別說今年蔗糖這麽緊俏了。

心裏這麽想著,表麵上卻不露一絲痕跡,喝酒吃菜照樣的虛與委蛇,潛台詞還是那句:隻要資金到賬了,價格和數量都好談。

他心裏也清楚,糖業公司這樣的大客戶,省內找不出第二家來,將來自己賣糖還是少不了他們的,不能得罪。隻不過在商言商,目前你們的錢沒有著落,那我就隻好先拿好話搪塞你們了。

誰能給我現錢、給的價高我就先賣給誰,這很正常,你們也是生意人,這道理不難想通。

林立和供銷科的人很熟,有些話他們私底下也都不避著林立,所以和王棟喝過兩次酒以後,他也就知道在資金沒有落實之前,能談成這樣就已經不錯了。剩下的事還是隻能趕緊催公司想辦法把資金盡快落實,不然的話,再說什麽都是白搭。

可等來等去,唐建華還是那句:別急,正在想辦法,錢沒有問題。

隨著時間的推移,林立開始覺得這事兒不太靠譜了。

公司以往的經營規模有多大他還是心裏有數的,眼下進貨量憑空猛然增加那麽多,哪裏有那麽多資金?

要是資金搞不定,在糖廠誇的海口就成了一句空話,這臉就丟大了。還有,唐建華答應明年給自己配車、獎金翻倍的承諾,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虛無縹緲的黃金大餅。

就在他心灰意冷,等得花都謝了的時候,唐建華的電話來了。

唐建華在電話裏說的話,讓他像打了雞血一樣,立馬振作了起來,心裏暗自嘀咕道:“我靠!這麽多錢真的落實了?”

興奮之餘,他還是不無擔憂地告訴唐建華:“唐總,數量上應該問題不大,隻是價格上比較難談,幾乎是一天一個樣,已經比當初預計的價格高出很多了。”

唐建華有些不耐煩地說:“這個我知道,你盡量去談,要是容易的話還要你幹嘛?總之不能由著糖廠漫天要價,越快搞定越好,有結果了盡快通知我。”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唐建華心裏明鏡似的,林立說的情況也是業務經理們目前在糖廠碰到的最大問題,他必須馬上逐個給這些業務經理打電話,讓他們使出渾身解數,在最短時間內以最低的價格拿到最多的貨。

眼前的形勢讓他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心急火燎的。就這麽短短的十來天時間裏,進貨成本比原來預計的高出了一大截,這讓他十分不甘心。

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隻能是順勢而為了,要是時間拖得更久,這成本就更難控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