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老實和尚
和龍嘯雲告別後，李尋歡就來到了保定城中一間雜貨鋪。
這裏是鳳凰社的一處據點，平日裏唯一的工作就是收集情報。
據點頭目的等級和李尋歡相差甚遠，所以當他展示了自己的身份後，立刻得到了熱情的款待。
“把梅花盜一案的所有資料都拿出來。”
頭目立刻應諾，按照指示拿出了卷宗。
資料的厚度足足有一尺高，看起來就很沉重。
李尋歡翻閱完所有資料，天色已經泛白。
他合上最後一頁，揉了揉太陽穴，心下有些煩躁。
從這些情報來看，龍小雲沒有任何洗脫嫌疑的可能。
從梅花盜的第一次作案前半個月，他就神秘失蹤不知去向，沒有人能夠證明他無辜，他展露的武功和被捕後搜出的器具也證明了楊崢的判斷沒錯，甚至龍嘯雲本人都認為他兒子就是梅花盜。
除了龍小雲嘴硬不承認，其他各方麵都證明了他就是梅花盜。
李尋歡並沒有見過龍小雲，通過情報也能知道這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壞人，可謂天生惡胚，不算梅花盜一案，這小子手下就有好幾條無辜生命。
李尋歡的確不想讓林詩音傷心，但他也不可能幫助一個罪大惡極的凶犯，哪怕他是林詩音的兒子，哪怕他隻有十四歲。
龍小雲唯一的歸宿就是刑場，既是如此他也無法彌補犯下的滔天罪過。
李尋歡歎息一聲，他現在隻能想辦法保下龍嘯雲夫婦。
不過這一點並不是很困難，龍嘯雲和三十年前的梅花盜實在相差太遠，各種各樣都對不上，起碼最明顯的武功一項就不相符。
三十年前的梅花盜就已經是宗師一流，而如今四十五歲的龍嘯雲不過是宗匠一級，甚至連他的兒子都不如，這樣的破綻多如牛毛，楊崢想要證明實在難如頂天。
可能也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這位六扇門總捕頭才特意給了十天時間的緩衝，想要讓龍嘯雲慌忙之下自己露出破綻。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龍嘯雲居然真的老老實實的待在興雲莊內等他上門，這就讓他有些騎虎難下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隻能硬著頭皮上門，期望壓力之下龍嘯雲自亂陣腳。
第二天一早，大量武林人士來到了興雲莊。
仆人護院們已經跑得差不多的興雲莊也沒有能力招待，隻能讓他們自己看著辦。
不過看熱鬧的武林人士顯然不在乎，他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等待著楊崢的上門。
最新的消息是楊崢已經帶著大量手下來到了十裏之外，馬上就將登門。
興雲莊正廳中，龍嘯雲和李尋歡坐在一起喝茶，他的臉色很難看，之前他見到不少好兄弟熟人到來，於是上前寒暄，卻被原本稱兄道弟的朋友們嘲諷挖苦，當眾讓他下不了台。
把他視若空氣算是態度好的，不少人甚至直言要看他如何被拆穿真麵目，更有甚者上來就要砍殺他，如果不是李尋歡出聲震懾，他恐怕連見到楊崢自辯的機會都沒有。
明明這裏是興雲莊，是他的家，他卻不得不忍氣吞聲托庇於他人，這讓他又惱又怒，恨不得把原本這些討好他的混蛋全部幹掉。
江湖人士談得興高采烈，沒有人把他當一回事，就算是這次僥幸過關，恐怕未來的日子也十分淒涼，腦海中一個聲音似乎再次響起。
周圍的噪音突然又大了幾分，他還在奇怪出了什麽事，李尋歡已經脫口而出，“楊崢他們到了。”
人群中傳來一陣**，守在門口的護院已經送上了楊崢的拜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龍嘯雲身上。
龍嘯雲壓下恐慌，運起內力朗聲道：“楊總捕頭大駕光臨，龍某誠惶誠恐，請入內就座！”
如果是以前，龍嘯雲一定會親自去門口迎接，但如今楊崢意圖讓他萬劫不複，能夠保持不出惡語都算他涵養上佳。
一陣震耳欲聾的笑聲響起，楊崢帶著手下出現在大廳之前。
龍小雲披頭散發，被囚禁於一座木質囚車上，渾身上下纏繞了數層鐵鏈，空****的左腿讓龍嘯雲猛地抽搐一下，雙拳不由攥緊。
“楊崢拜見龍莊主！”楊崢也不就坐，隻是遙遙作揖，態度隨意散漫，仿佛應付了事。
龍嘯雲強忍恐懼和憤怒，也拱手回禮，他一言不發，生怕自己說錯話激怒對方。
“龍莊主可認識囚車中人？”
楊崢毫不拖泥帶水，直接單刀直入。
龍嘯雲深呼吸，道：“當然認識，他是我的獨子龍小雲。”
楊崢嗬嗬一笑，“莊主認得就好。”
“本官有件東西給莊主。”
他眼神示意身邊的一名隨從，這名捕快立刻從懷中取出一張公文，上前遞給了龍嘯雲。
龍嘯雲雙手接過，隻是掃了一眼就神色大變，冷汗涔涔而出。
李尋歡眼尖，一眼就看到這公文是朝廷發下對梅花盜的旨意，內容是讓楊崢全權處理，各地官府都要無條件配合。
這意味著如果楊崢不滿意，隨時可以以權壓人，讓龍嘯雲家破人亡，至於他是不是梅花盜都沒有那麽重要了。
話雖是這麽說，但李尋歡也看出了楊崢恐嚇的意味更多，很可能他和自己猜測的一樣並沒有確鑿的證據。
楊崢開口道：“龍莊主，本官問你，你知不知道龍小雲所犯罪行？”
龍嘯雲誠懇道：“孽子所為，龍某也是前幾天才得知，之前全不知情。”
不少人臉上都露出了奇怪的笑，他們顯然不相信龍嘯雲的說辭。
“這麽說莊主和梅花盜一案完全沒有關係了？”
龍嘯雲一字一頓，“總捕頭明察，我龍家滿門都以俠義為家訓，我龍某這些年所作所為有目共睹，我以龍家先祖清譽起誓，若我是梅花盜或知情不報，必遭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
“龍小雲的事，不知莊主有何感想？”
楊崢的聲音冷峻起來，巨大的壓迫感讓龍嘯雲感覺有些窒息。
他突然跪在了地上，向著楊崢拜服道：“楊總捕頭為我家除一大害，我龍嘯雲不勝感激，此等逆子就該千刀萬剮，我隻恨當年沒有早發現，讓他犯下這等大罪，使我龍家先祖蒙羞，我龍嘯雲發誓，餘生願行善積德，償還逆子所犯罪孽。”
龍嘯雲說完，從懷中掏出一把雪白發亮的匕首，指天道：“若違此誓，猶如此指！”說完一刀斬斷了左手小指和無名指。
楊崢有些失望道：“隻有這些了嗎？”
李尋歡終於開口道：“楊總捕頭若有證據，不妨放出來讓大家看看，又何必以勢壓人為難我大哥？”
楊崢道：“既然李探花發話了，那就暫且到此，鐵笛先生，你不妨把梅花盜嘴上的鐐銬打開，看看他有什麽話說。”
一個穿著破舊的綿袍子，一張臉很瘦很黃胡子很稀疏的老學究應了一聲，走到囚車旁邊，拿出鑰匙打開了龍小雲臉上的鐵鐐銬。
這個鐐銬外形是一個鐵環，正對著嘴的部位有一個大鐵球，犯人戴上它之後鐵球進入口中，完全無法說話。
龍小雲眼中閃爍著凶狠的光，死死盯著鐵笛先生，一看就知道被他折磨的不清，張口就要臭罵。
“本官勸你想清楚，如果你能指認同夥，淩遲罪責我可以給你改成斬首，這也算留下全屍了。”
楊崢的話讓他稍稍冷靜了一下，龍小雲看著自己的父親，麵露獰笑道：“不錯，我就是梅花盜，龍嘯雲就是我的同夥，我做的事就是他指使的，他就是三十年前的梅花盜！”
李尋歡的心一下沉到了穀底，他看得出來，他的侄子是怨恨父親剛才所說的話，所以打算和父親同歸於盡。
龍小雲之前經過了千般毒打萬種酷刑都沒有開口求饒，更死不承認自己是梅花盜，卻在聽見父親的話後全盤承認，性情之偏激讓李尋歡也覺得驚歎。
圍觀的武林人士沸騰起來，眼前的一出好戲讓他們過足了癮，嘈雜聲再次提升了一個量級。
“這下實錘了，三十年前的慘案可以真相大白了，龍嘯雲肯定會被千刀萬剮！”
“我就知道龍嘯雲肯定不是好東西，他兒子這麽壞，他憑什麽能混成義薄雲天的龍四爺！”
“龍嘯雲憑借的可不是武功和什麽狗屁義氣，人家憑借的是他身邊那一位，名震天下的大宗師！”
“切，還大宗師呢，是非不分善惡不明，聽說被龍嘯雲騙得團團轉，連老婆和家產都奉上去了，這種大宗師還不如我呢！”
惡毒的言語不斷湧入李尋歡兩人的耳朵，楊崢也有意放縱，龍嘯雲渾身戰栗，幾乎跪都跪不穩，想要說什麽，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兒子舉報父親，封建社會向來是被視為大不孝，屬於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法，但另一方麵，也意味著超高的可信度，畢竟很少有人會這麽做，龍小雲的作為，幾乎把龍嘯雲釘死。
這已經是最壞的情況了，隻憑借龍小雲這一句話，楊崢就可以名正言順帶走龍嘯雲。
“和尚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話是一個圍觀的和尚，他一身袈裟又破又爛，總是低著頭，給人一種規矩和老實的感覺。
就算不認識他，隻是看一眼就能讓人產生聯想，猜出他就是號稱平生從不說謊，以老實見長的老實和尚。
楊崢當然認識他，作為六扇門總捕頭，武林中他不認識的人屈指可數。
“和尚但講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