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相擁
第一次見到薑凝的時候,沈況發自內心的覺得薑凝很好看。但那時對於好看、美的感覺也就止步於此,此種情感並不摻雜太多內心裏的情緒,隻是對於一個人最客觀的評價,是發自內心的感覺。
而今夜,是那樣的不同!
沈況從沒覺得一個女子有這般美過,從來沒有。他看著薑凝近在眼前的絕美容顏,此刻他沒有躲避,甚至心中也沒有任何害羞。他喜歡看,這時候尤為喜歡,這就是他內心裏的寫照,隻不過這樣的內心獨白裏不涉及任何不合時宜的汙穢,它如山間的清澈泉水,亦如稚童手裏的蒙學讀物,都是一樣符合時宜的純粹。
沈況點了點頭,無聲的答案。
薑凝笑著拉開了與他的距離,她將古琴安好的放在了石桌上,往後退了數步,在空曠的小院裏,迎著清冷的月光開始翩翩起舞。
天上一輪明月,月下一襲紅衣。
曼妙女子,清顏紅衫,青絲墨染,長袖飄逸。女子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似筆走遊龍繪丹青,玉袖生風,典雅矯健。粉麵上點絳朱唇,神色間欲語還羞,嬌美處若粉色桃瓣,舉止間有幽蘭輕姿。女子纖足輕點,衣袂飄飄,宛若月下仙子,美不勝收。
沒有琴音伴奏,沒有文士誇讚,有的隻是月下裏一位目不轉睛的翩翩少年郎。
不勝酒力的少年人喝的已有些微醺,第一次感受這種感覺的少年人並沒有急於用真氣驅散體內酒氣,如此微醺之感,他很喜歡。薑凝的舞姿他也很喜歡,從開始到現在,他的眼神一刻也沒離開過。
月下紅衣女子舞步輕移,一步步走近,女子伸出右手放在了沈況身前,兩靨嬌笑。
已有些微醺的沈況並沒有遲疑,他將手放在了女子的手上,握上之後甚至用力一抓,緊緊握住了女子的手。尚還在舞動的女子有過那麽一絲的愣神,她看著眼前眉眼低垂,明顯已有些許醉意的少年人,不知想到了什麽。
盡管知道握住自己手的男人已是微醉,不知道能否聽到自己的聲音。但女子還是一如既往輕聲說出了關於這一支舞的故事,這一幕名叫南亭送別。
相傳是前朝的一位將軍在即將趕赴戰場之際,心愛的女子穿著一身紅嫁衣在南亭外目送將軍出征。不論是將軍還是女子都知道,此次出征十死無生,這輩子他們已是沒了再見的機會。因此還未出嫁的女子穿上嫁衣,遠遠矗立於南亭外,她在告訴心愛的男子她要嫁給他。故而即便此生不能再見,女子也已了了夙願。
再後來,將軍戰死沙場,女子得知後不久也鬱鬱而終。
後人根據這一膾炙人口的故事創作出了這樣一曲算是戲目的舞蹈。
薑凝很喜歡這一幕,又恰巧今夜穿的是紅衣,她便情不自禁的跳起了這一幕。
南亭送別,送的是女子心愛的郎君。薑凝不知道她為何會想要邀請沈況與她共舞,又為何不掙脫沈況握緊自己的手,更不知道她為何要給沈況講述這一幕的故事,即便隻如喃喃自語般,她依舊不得而知。
看著月下握著自己手掌的男子,薑凝忽而停下舞步,深深凝望,而後輕輕撲向他的懷中,將他環抱住。她將腦袋枕在了男子頸間,長長的嗅了嗅後,眼睛微閉,抱緊了他。
沈況酒未醒,但他依舊能感覺到懷中女子柔軟無骨的身軀,他有過短暫的遲疑,雙手繃緊無處安放。
卻不知過了多久,見抱緊自己的女子依舊沒有鬆開的跡象,他便也微微一笑,雙手環抱,抱緊了女子纖細的腰肢。
月色寧靜,清冷俊美,兩兩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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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早間清涼的晨風順著窗戶吹進了小樓裏,吹動了**人頗有些淩亂的發絲。沈況眼眸鬆動,而後緩緩睜開了雙眼。
涼涼清風與一陣香味撲麵而來,吹進了沈況的心裏,他幽幽的扶著床沿直立起身子。
昨夜貪杯,本以為自己不會那般不勝酒力,故而沒有用真氣驅散酒氣,卻不曾想最後醉的不省人事。
涼風吹上臉龐,也徹底吹醒了沈況。完全睜開眼的那一刹那,沈況有些目瞪口呆,他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窗邊的梳妝台前,薑凝隻穿著薄衣,光滑的肩頸上披了一層薄薄的紗巾,此刻正背對著沈況描著妝容。
沈況一下子有些無措,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淺薄睡衣,又四下張望看了看房間裏的裝飾,一眼便認出這是薑凝的房間。
他抓了抓腦袋,想要努力的回想昨夜發生的事,但除了昏沉的腦袋之外,一切都想不起來。
窗邊正梳妝的薑凝似乎聽到了身後沈況弄出的聲音,她轉過身子,看著愣在**的沈況,輕笑著說道:“公子,你醒了!”
薑凝聲音輕柔,甚至還有幾分淺淺的嬌羞。
“我們...?”沈況在努力的使自己鎮定下來,沒有任何的逃避。
他說完,輕皺著眉頭望著薑凝。其實他心中是有些預感的,隻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甚至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態度來麵對薑凝,是詢問?是道歉?亦或是負責到底?種種思緒湧上心頭,讓沈況的心裏十分淩亂。
薑凝看出了沈況的窘迫,緩緩陳述了昨夜事情的經過。
“公子,你昨夜宿醉嘔吐的厲害。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房間裏,所以就將你帶回了我的房間。公子現在頭還疼嗎?我讓晨兒吩咐廚房做了醒酒湯,很快就會送過來。”
薑凝雖然解釋了什麽,但又像什麽都沒有解釋。
沈況有些木訥的點了點頭,而後低頭沉思。某一時刻,他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樣,抬起頭望向薑凝。
薑凝也在看著他,微笑著,如昨夜腦海裏的那抹紅色身影一樣,很美。
“薑姑娘,昨夜我若是做了什麽不可原諒的事,我一定負責到底。不論薑姑娘想要如何處置我,我都沒有任何怨言。”沈況說完,緊緊的看著薑凝。
薑凝正用木梳輕輕梳攏著長發,就這樣一邊梳著頭發,一邊看著沈況,好半晌都沒有答話。良久之後,她眼神直視沈況,收起了笑容緩緩道:“什麽要求都可以嗎?”
沈況沒有絲毫遲疑,重重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薑凝卻是掩著嘴角,撲哧一笑:“嗬嗬嗬!公子你誤會了,我們昨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你的衣服也是我讓旁人換的,我可沒有輕薄於你。”
似是看出了沈況還有些不信,於是薑凝便又道:“真的,我沒有騙你。”說話時,薑凝大眼撲朔,很是真誠。
即便薑凝如此解釋,可沈況對於眼前這一切還是那般迷茫。不是不願意承認眼下這個結果,而是對這忽如而來的一切,他既沒有先知的預料,甚至連個中過程也不曾了解,事情就已然變成了這樣。
沈況起身,將放置在一旁的衣服也齊整了穿了上方才坐到桌前。白泥被放在了薑凝梳妝台旁,就那樣安靜的矗立著。沈況偏過頭看了一眼,而後又看了薑凝一眼。
“不論如何,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即便事情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壞,但也是我對不起薑姑娘在先。我也並非不諳世事,女兒家的名聲有多重要我清楚。隻是我愚拙,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薑姑娘,對於那些隻是道歉的話語,我以為薑姑娘並不願意聽,我...!”
沈況的話至此,薑凝出言打斷了他的話。
薑凝的妝容已經畫好,她起身走到沈況身旁坐下,眼神緊盯著沈況輕聲道:“沈公子不必自責,即便有什麽事,那也是薑凝自願的。”
她眉眼含笑,眼神灼灼。
兩人一時無話,薑凝看著沈況柔聲道:“我美嗎?”
沈況看著略施粉黛的薑凝,依舊如之前那般沒有遲疑。
“美!”他輕聲答道。
兩人間原本古怪的氣氛在沈況說出美字之時似乎陡然消融的不留任何痕跡。無人再去追溯,兩人相視一笑,即便是對於一切都還迷茫的沈況也是這般,笑了。
兩人之間,不說話似乎比說話還能解釋一切,隻是一個眼神,一個微笑,所有的隔閡與不適都能解決,沒人再去追究,沒人再去詢問,這一切的紛擾都隻是兩人之間的事,各自心中本就懂,也許是不說,也許是不想說,亦或是隻是喜歡兩人原本的無聲,所以沒人再去深究。
其實一切都無法形容,其實一切都已明了,故事的源頭在哪,沒人能夠說的清楚,也許是從那個約定開始的,也許是從那聲好看開始的。
你說可人如玉,與子偕臧;後來長亭遠望,夜色微涼。
不論是南亭送別的嫁衣女子,還是月下起舞的紅衣姑娘;不論是披掛戴甲的沙場將軍,還是持一長劍的偏偏兒郎。其實後來的故事誰都預料不到,佛家講因果,道家論承負,這緣起緣滅的世間之事,最終大抵都會重歸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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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午年,太和二年,梅霧城。
茫茫秦嶺深處,一道衝天劍氣拔地而起,直衝雲霄。
一瞬間,天下劍客無不心有所感,起身眺望遠方,那是獨屬於習武之人的感覺,獨屬於江湖人的不同。
梅霧城,城內城外。
到得此間,因著伏玄劍而來的所有才反應過來,這一次伏玄劍的出世再不是什麽虛假消息。也是從此刻開始,所有的門派家族無不在第一時間向宗門、家族飛鴿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