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啟程
秋落城,依舊是那般熱鬧與繁華。
夏日晚間的涼風難得,幾家調皮的稚童此刻正在街旁追逐打鬧。稀稀疏疏的吵嚷聲漸起,伴隨著窗外的車馬轟鳴,預示著夜就要來了。
自沈況和蘇瑤離開已有幾月時間,時雨的生活又變回到了從前那般。每日早間打掃,研習藥方,偶有閑暇時就像現在這樣,坐在無酒門前看放學歸來的稚童們玩鬧。
時雨已經漸漸適應了沈況的離開,從小到大她都鮮有與同齡人玩樂的經曆。自從認識沈況之後,生活仿佛給時雨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沈況不僅會像哥哥一樣照顧她,而且還喜歡說些有趣的事情給時雨聽,每每與沈況說話時雨都會覺得很放鬆。
念頭至此,坐在門前的時雨不自覺地摸了摸橫插在發髻裏的那根白玉簪子,那是沈大哥送給她的,她很喜歡,一直都有帶著。
“也不知道過去了這麽久,沈大哥會不會忘了我。”
如這樣的問題,時雨每天都會想上好幾遍。她害怕沈況就此忘了她,因為越發期待下一次的見麵。她會想兩人重逢時各自的反應,會想下一次見麵的地方,雖然遙遙無期,但對時雨來說總歸是個念想,珍貴著呢!
門外玩鬧的稚童裏,有一個小姑娘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姑娘的哭聲很大,很快便將時雨飛遠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芮芮,到姐姐這裏來。”時雨向著哭鼻子的小姑娘招手道。
聽見時雨的呼喚,小姑娘也便一邊摸著眼淚,一邊搖搖晃晃的朝無酒門前走了過來。待到了近前,時雨將小姑娘摟進懷裏,輕聲安慰。
孩子們的哭鬧很多時候其實並不是因為受到了多麽大的傷害,他們更多的隻是想引起旁人的關注,得到更多的關心。叫芮芮的小姑娘現在多半就是如此。
躲在時雨懷裏哭完後,小姑娘挺起了身子,將眼角和睫毛上的淚水都拭了去。她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時雨,雖然沒有說話,但時雨知道小姑娘是在告訴她自己很堅強。
時雨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笑著對她說道:“去玩吧芮芮,當心別再摔著了!”
小姑娘重重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時雨姐姐。芮芮很乖的。”
“姐姐知道芮芮很乖!”
小姑娘笑著對時雨搖了搖手,很快便重新加入了玩鬧的行列。時雨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生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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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
“怎麽了師傅?”時雨在聽到身後師傅的呼喊聲後轉頭應道。
傍晚的陽光斜照在了大地上,明黃色的光線透過門扉,將屋前照的透亮,韓仲景隻眯著眼睛就能看到時雨的位置。
“晚上收拾東西,明日跟師傅出城一趟。”韓仲景淡淡的說了句。
時雨沒有起身,依舊坐在門前。聞言,便追問道:“是要出城采藥嗎?師傅。”
“不采藥,這一回咱們要出趟遠門。”
“去哪了呀?師傅。”時雨又問道。
“梅霧城。”韓仲景輕啜了一口後淡淡的答道。
“梅霧城?”時雨先是低聲呢喃了一句,似是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過了片刻,她終是反應了過來,飛快地直起了身子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訝望著師傅說道:“呀,梅霧城!那不是沈大哥家的地方嗎?”
對於時雨激動的反應,韓仲景顯然早有預料,因此笑著打趣道:“還說不是因為那臭小子才整天愁眉苦臉的?一提到他,蹦的比兔子還高。”
說著,韓仲景還“含淚”飲了幾口燒酒,給了時雨一個大大的白眼。
時雨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之前的反應太大,臉頰上便不自覺地浮現了幾抹紅暈。也許是無法反駁,所以時雨說話時吞吞吐吐,說不上一句完整的話。“師傅,我...!”
韓仲景對自己這個徒弟很是了解,因此也就擺擺手不在意的說道:“好了好了,師傅又沒說不同意。那臭小子我看著也挺順眼,中意就中意了。臭小子以後隻要別學他師傅就行!”
韓仲景的話說的直白,時雨聽完後臉更是紅的徹底,反駁的話則一句也說不出來了。她神色忸怩,小女兒的姿態顯露無疑。
韓仲景見狀眯著眼笑道:“害羞個什麽?這麽多人對那小子好他就偷著樂吧,而且你忘了你師叔說的那些話了嗎?”
聽師傅提起師叔,時雨便立馬想到了很久之前的那天晚上沐浴著夜色來到無酒門前的那個人。師叔穿著一身灰白色的長衫,衣服已有些破舊和師叔的麵容一樣,有幾分滄桑感。師叔的麵相看著很是和藹,尤其是頭上整齊垂下來的那幾縷長發,那晚時雨一眼就看到了。
李成仁是在沈況和蘇瑤離開秋落城不久後的一天來到秋落城的。
雖然他看上去沒什麽惡意,但有了伏念之和宋宛的前車之鑒,起初時雨還是心懷戒備的。不過在看到自己師傅的反應後,時雨便知道來人並不是壞人。
那是時雨第一次與師叔見麵,沒有想象中的緊張,也沒有想象中的特別,一切都是那般平平無奇。許是時雨將對方看成是了沈大哥的師傅,所以越發感覺親切。
時雨那時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沈況,她很想問師叔為什麽離開不跟沈況說一聲,但師傅沒問她更不好開口。師傅就像是知道了一切一樣,多一句話都沒有說。那一晚,師傅房間裏的燈火整夜未滅,師傅與師叔的笑聲也一直沒停下過。
師叔沒有在梅霧城多做停留,僅有那一夜。
“以後還希望小時雨多幫幫小況兒!”
這是師叔離開前對時雨說的話,那時時雨並不明白師叔話裏的意思,其實到現在時雨依然不明白。相比起師傅,時雨覺得她的能力有限,並不能給沈大哥太多幫助。那時她很想問問緣由,但抬頭再看時師叔的背影已遠,師傅也沒有想解釋的意思。
雖然時雨不明白這一切的緣由,但時雨相信師傅是知道的,而師傅不說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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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收回思緒的時雨,又想到了即將去梅霧城的事,她心裏歡喜,笑著望向師傅道:“記得呢,師傅!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還有上次研製出來的那個配方,也一並帶著。”
時雨話還沒說完,便就蹦蹦跳跳的回了房間。後麵的話韓仲景雖然沒有聽清,但他也知道和他沒什麽關係。
門前的時雨走了後,韓仲景就像個老小孩一樣,握著個酒壺,大刺刺的坐在了門前。他伸直雙腿後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滿臉笑意的望向那些孩童。
白發蒼蒼的韓仲景一直被這些孩子們看作是調皮的爺爺,因為韓爺爺不僅不會安慰人而且還會打擊你。比如之前芮芮摔倒的時候,韓爺爺就笑著說她摔倒的姿勢不好看,讓她再摔一次。不過韓爺爺會經常給他們好吃的東西,還有些嚼著甜絲絲的草藥,不僅好吃而且對身體好。
所以,在孩子們眼裏這位滿頭白發的韓爺爺又好又壞。手裏拿好吃的時候他就是孩子們最親愛的韓爺爺,而手裏隻拿個酒壺就像現在這個樣子的時候,韓爺爺一定會笑話他們的。
“李大虎,今兒的褲子爛了,可惜爛的不夠大,過來爺爺給你撕大點兒。”
“嗬嗬嗬,王小蟬,在學堂又被先生打手板了吧!”
“鄭桃桃,你現在跑到打馬街再跑回來,我就請你吃燒雞。”
“真的?”原本還在笑著聽著的鄭桃桃,一聽到有燒雞吃立刻眼前一亮道。
“你們都知道的,韓爺爺我童叟無欺!”韓仲景一邊喝著酒一邊笑道,神色頗為自得。
孩子裏當然不全是容易騙的,也有機靈的,比如當下正瘋狂拽鄭桃桃袖子的章文修。
眼看傻愣愣的鄭桃桃就要上韓爺爺的當了,章文修急忙出聲道:“韓爺爺,鄭桃桃還有學業沒完成,一會兒還得回家繼續完成,去不了打馬街了。”
韓仲景笑而不語。
鄭桃桃急不可耐。
其餘孩童坐著看戲。
市井嬉鬧,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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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沈況知道了如何感應伏玄劍的方式後,往後這些日子他一直都有在嚐試著去感受薑凝所說的劍氣共鳴。但他的幽牙劍不僅毫無反應,他甚至覺得劍身的光澤還暗淡了幾分。
是夜,盤坐在**的沈況如往常一樣拔出幽牙劍仔細端詳。月光透過窗口照在了劍身上,沈況翻來覆去看了許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一時間眉頭緊鎖。他甚至嚐試過往劍裏傳導真氣,但依舊毫無反應。沈況一時束手無策,便隻好一手杵著下巴一手握著劍迎著月光發呆。
第一次看到幽牙劍的時候,沈況腦海裏就不自覺地浮現出了許許多零散的記憶,它們不能拚湊成完整的記憶片段。對於沈況來說,那是一種感覺,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他知道這劍該屬於他。
思緒飄動,沈況有些失神。
握劍的右手也隨之放鬆了力道,幽牙劍從沈況手中脫落,鋒利的刀刃在落下時滑開了沈況的手指,鮮血滴落在了劍身上。沒有溢出,也沒有殘留,竟是都被劍身吸收了進去。
沈況被眼前這神奇的一幕震驚到了,他一時好奇,又滴了幾點鮮血到劍身上。不過這一次幽牙沒再吸收那些血液,一層氤氳的紫黑之氣自劍身浮現,但很快紫黑之氣散去,又被幽牙吸收了進去。
沈況不知道那是不是錯覺,在經過方才那神奇的一幕後,他驟然發現手中的幽牙劍與他的感應更為密切了,他不自覺地揮舞劍身,似是覺得現在這的這把幽牙才是真正屬於他的劍。
沈況又想到蘇瑤之前說的相同血脈,所以他斷定剛才的那一幕很有可能就是他誤打誤撞激活了幽牙劍。
沈況再次催動真氣,將之傳進了幽牙劍裏。這一次,他隻覺得無比契合,手中的幽牙劍就像與自己身體合二為一了一樣,這是一種全然不同的感覺。
而且沈況還感覺到幽牙劍在隱隱指向一個方向。
從起初隻是劍身的微微晃動,到最後甚至可以將他帶動起來。沈況將運轉的真氣散去,幽牙劍的反應也便立刻停了下來。
雖然是在屋內,但沈況知道,幽牙劍指向的大致方位正是秦嶺所在的位置。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劍氣共鳴,沈況如是想到。
當沈況再次將真氣傳入幽牙劍的時候,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幽牙劍就仿佛通靈了一樣,自劍身之上傳來一陣頗為霸道的力量在試圖將沈況往屋外拖去,幽牙劍的反應之大比之前強了不知道多少。
這一次,沈況沒有試著停下,他右手緊握著幽牙劍,跟隨它的指引慢慢往屋外走了去。
出了房門後,幽牙劍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處於真正的天空下的時候,幽牙劍就像是一隻放歸山林的小鳥一般,雀躍的搖晃。劍身的搖晃幅度在不斷減弱,即便到最後已幾乎沒有,當幽牙劍的反應一直沒有停下過。最終,劍尖指向了秦嶺。幽牙劍隻是那樣不斷顫動,方向始終不變。
沈況的眼神跟著看向了遠方,他知道幽牙所表達的意思,秦嶺,秘密就在秦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