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再見南喬

南喬最終還是下了馬車,在看到那顆大桃樹之後,大桃樹讓她想起了曾經在書中看到的一個前朝故事。

前朝有一位名叫崔湖的詩人,一日他獨遊都城南,途中幹渴,又恰巧經過一戶門前種滿花草的農家,於是詩人叩門求飲。開門的是一位女子,以水遞於詩人麵前,而她獨倚著小桃斜柯,凝眸含情,青春的麵容與三月粉紅的桃花交相輝映。第二年,詩人情不可抑,再次踏足尋訪。怎料門庭如故,但佳人難再尋。詩人心中悵然若失,便在門扉上題下了一首七絕: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南喬雖知道當下的情景並不符合詩的意境,但那句桃花依舊笑春風,她很喜歡,就像喜歡此刻的大桃樹一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終,如是而已。

下了馬車後,南喬和慈音並排走在前,管家梁文欽帶著東西緊隨其後。

巷口處,賣肉人家的攤子很顯眼,門前的懸掛的旌旗上一個大大的祝字此刻正迎風搖擺。管家梁文欽走到肉攤前,先是禮貌的向祝大叔打了個招呼,而後緩緩開口道:“店家,可否向你打聽個事?”

說著,梁文欽從袖口裏掏出一錠銀子,約莫著有十兩左右。

祝大叔隻抬頭看了一眼梁文欽,對於他放在案板上的銀子則沒多注意。“客人是要買肉?”祝大叔笑道。

與對方眼神相對的那一刻,梁文欽有過一瞬間的遲疑,他慕然心生戒備,輕皺了一下眉頭。梁文欽的動作很小,一切反應也都是在一瞬間完成,他自詡並未讓對方覺察到。他下意識的多看了兩眼這位憨厚的屠戶,但再看時卻並沒有發覺什麽特別之處。許是自己的錯覺,他如是解釋道。

梁文欽知道屠戶答非所問的緣由,想來是不願意接受無緣無故的十兩銀子,因此也笑道:“店家這裏的肉剩的也不多了,這十兩銀子就算是我的買肉錢。”

“好咧,都給您包起來。”祝大叔憨笑著回道,這會兒才順手將梁文欽放在案板上的十兩銀子拿了過來。

“客人想打聽什麽,不妨說來聽聽,我若知道一定告知。”祝大叔邊將肉包裹起來邊念念有詞道。

梁文欽也不含糊,直入正題道:“店家可知咱們這巷裏有位叫李成仁的中年人?”

“李成仁啊?”祝大叔聽完嘴裏嘟囔了一句道。

梁文欽跟聲道:“正是,店家可有印象?”

祝大叔停下了手中剁肉的活計,矗立在那裏沉思了片刻。而後,恍然大悟道:“奧,我想起來了,小況兒的那個師傅好像就叫李成仁。”

“敢問店家,你口中的小況兒可是一位名叫沈況的少年。”聞言,梁文欽有些欣喜的追問道。

祝大叔點頭道:“對對對,小況兒姓沈,就叫沈況。”說道姓沈這句時,祝大叔有意無意的加重了一絲語氣,若不仔細聽,旁人隻會以為是他一時激動脫出而出的言語。

梁文欽自然沒有注意這個細節,隻聽問屠戶口中的小況兒正是他們要找的那人時,便激動的覺得就要見到那位鼎鼎大名的劍神前輩了。

“幾位沿著這巷子一直往裏走,院裏有顆柳樹的那家就是了。”祝大叔邊笑邊給幾人指了指方向。

南喬和慈音聞言,跟著祝大叔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巷子很深,一眼並不能看到祝大叔所說的那顆柳樹。

梁文欽接過包好的肉,又跟祝大叔道了聲感謝後方才跟著南喬與慈音的腳步往巷子深處走了去。

路上,三人都被紅泥巷裏的房屋構式吸引了注意,見多識廣的梁文欽便給兩人解釋道:“這種人字形的房屋構式跟咱們大魏東海一地的風俗很是相似,想來巷裏的有些人是從那邊遷移而來。”

南喬還記得師傅對於沈況身世的說法,說他很可能是二十年前東海沈家的人。也因此後來南喬還特意在家中的卷宗裏查閱了一番關於當年那件事的記載。李成仁的身影赫然出現在了那次事件裏,也是東海一戰,他一人獨戰朝廷五大宗師高手才有了當下這南柯劍神的稱號。

所以當見到巷裏這些東海一地的風俗建築後,南喬心裏越發覺得師傅的說法是對的。

梁叔雖然也知道很多當年的秘辛,但對於沈況的具體身份他並不知曉,南喬也沒打算說。她心裏清楚這樣的敏感身份一旦讓人知道,一定會給沈況招來殺身之禍,更何況,如今監天司和地網的人就在沒梅霧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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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外忽而傳來一道輕輕的叩門聲。

在柳樹下打坐的沈況和蘇瑤第一時間就聽到了,還沒睜眼沈況就知道是晨兒姑娘又來了。對於這個被自家小姐一直使喚過來送名帖的可愛小丫頭,沈況和蘇瑤都很喜歡,像小妹妹一樣。雖然沈況總拒絕,但久而久之晨兒也就不在意了。帶著小姐的名帖來,然後在小院的柳樹下坐著喝杯茶,偶爾再與沈公子閑聊幾句便就能回去複命了。

沈況習慣性的以為是晨兒又來了,所以他沒有睜眼,隻是輕輕喊了一句:“門沒關,直接進來吧!”說完便又繼續打坐了。

“沈公子!”突然,一道沉悶的男子聲傳進了沈況耳中。

沈況和蘇瑤幾乎同時睜開了眼,訝異的看著柵欄門前出現的三人,兩人也隨即站起身。在看到獨孤南喬和慈音後,沈況有些驚訝。說話的那名中年人沈況也還有印象,與獨孤南喬第一次當街比試的時候,就是他主持的。

“幾位來此是?”沈況皺眉看著三人,有些疑惑的問道。

南喬和慈音都沒在看沈況,自兩人看到蘇瑤後,她們的眼神就沒離開過對方身上。這會兒聽到沈況說話,忽而看向他時,都沒想到昨夜見到的這位女子會是沈況的妻子。

聽到沈況問話後,梁文欽一邊將禮品放到石桌上,一邊笑道:“沈公子,不知可還記得我?”

沈況看著那些東西,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推諉,便隻好點頭回應道:“小子還記得,您是那日主持比試的前輩。”

聽聞沈況還記得,梁文欽臉上的笑容更盛,大咧咧的說道:“在下梁文欽,是秋落城獨孤將軍府的管家。我家小姐知道令師與雲夢山有舊,而此次既然來了梅霧城,作為後輩小姐自然需要前來拜會一番,不知劍神前輩此刻身在何處?”

沈況方才思慮良久,也在心裏想了很多三人來此的緣由,卻沒想到獨孤南喬會是以這樣的理由上門,於是他認真回道:“師傅幾月前已經離開梅霧城雲遊四海去了,至於什麽時候回來,還得看他老人家的心情,所以這一次恐怕要讓梁管家和獨孤小姐失望了。”

說完,沈況示意三人落座,還給三人一一斟了杯茶水。

因為石桌的椅子隻有四個,所以蘇瑤獨自回了屋裏。直到蘇瑤離開,南喬和慈音的視線都還會有意無意的在她身上停留。

自南喬看到蘇瑤與沈況一起在樹下打坐的那一刻起,她原本平靜下的心就又起了波瀾。慈音很自然的與南喬生出了同樣的想法,她甚至開始覺得沈況一點也不順眼,有了家室竟然還敢上雲夢山找師妹求親,她恨恨的覺得那日雲師叔下手還是不夠重,想及此,心中憤懣難平,再看沈況的眼神也越發不友善起來。

沈況自然不會知道慈音心裏此刻在想什些麽,坐下與梁文欽說了幾句後,他看了一眼坐在右手邊的獨孤南喬。南喬那時候剛好抬頭望過來,四目相對,但很快便各自分開。

許是注意到了有些尷尬的氣氛,閑聊中的梁文欽便又笑著緩和道:“沒想到沈公子年紀輕輕就已有家室,少年才俊莫過於此了!”

蘇瑤已經是第二次被旁人誤會成自己娘子了,沈況有些發懵。之前蘇瑤聽到宇文淵的誤會時就已經給了他很多白眼,這回要是再讓她聽到,可就不是白眼能夠解決的問題了。所以,聽到梁文欽的話時,沈況還下意識地回頭朝屋裏看了兩眼,看到蘇瑤不再門口後便急忙解釋道:“梁管家誤會了,那位姑娘隻是我的一位故友,並不是我的娘子。”

“嗬嗬嗬,倒是我誤會了。不過沈公子與那位姑娘郎才女貌,看著是般配至極。”梁文欽笑道。

雖然這話聽著有些奇怪,但畢竟也是在誇他們,所以沈況並未反駁什麽。倒是一旁的慈音,在知道蘇瑤隻是沈況的朋友後,敵意消失,再一次覺得沈況順眼起來了。而聽到梁管家那些不合時宜的話時,慈音反倒覺得梁管家看起來不順眼了。

南喬在聽到沈況說蘇瑤隻是一位朋友時,原本波瀾起伏的心也逐漸平息了下來,不僅如此心裏甚至還有些淺淺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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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不久,梁文欽便就知道自己待在這裏隻會給其他三人的交談造成障礙,故而他尋了個借口,借故離開了片刻,將空間留給了他們三人。

梁文欽離開後,三人間的氣氛有些僵硬。沈況抬頭看了看獨孤南喬與慈音,發現南喬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也便隻好看向慈音,輕聲開口道:“慈音師姐!”

慈音微笑著開口問道:“沈況師弟的傷怎麽樣了?”

慈音剛說完,坐在一旁的南喬急忙跟著開口道:“師傅沒想要傷你,你...別放在心上。”

沈況笑了笑道:“七小姐不必擔心,我知道那日雲前輩並沒有真的想要傷我,都是些皮外傷,養了幾日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南喬聽他說完,語氣裏似是有些如釋重負,也有些安心。

說完這些,三人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南喬低下頭,雙手握著茶杯。

坐在沈況對麵的慈音又開口道:“昨日我見沈況師弟和宇文家還有樓外樓的人在一起,沈況師弟是與他們合作了嗎?”

沈況也沒遮掩,回答道:“師姐猜的沒錯,前些日子他們都有來找過我,我本身也對秦嶺裏的伏玄劍感興趣所以就加入了他們。”

沈況說的隨意就像沒有考慮過前因後果一樣,所以當南喬聽到後,慕然抬起了頭,有些緊張道:“宇文家的人你可以相信,但樓外樓的人你一定要當心。樓外樓裏的派係錯綜複雜,你可莫要被人暗地裏使了絆子。來時父親告訴我,樓外樓的年輕一輩有個天才人物名叫薑凝,就是昨日與你一起的那位姑娘。你莫要以為我是背後說她壞話,你且記住小心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