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相遇
此刻,台中兩人都已收了真氣,相隔不過數步,皆負手而立彼此相視一笑,方才的那一場酣戰應該尤為暢快。
兩人已不像初見時那樣彼此不屑一顧,針鋒相對。當下,兩人神色平靜,如同巷弄裏吵鬧完的孩童再次和好一樣。
許久過後,盧平禮看著王長戈開口道:“王老匹夫,果然精進了不少,差點陰溝裏翻船栽在你手裏了。”
王長戈聞言笑了笑:“盧老鬼,還是不得不承認啊,你比我強,這一場是我輸了。”
說完,兩人爽朗的笑聲越發大了幾分。
英雄相惜或許正是對於這兩位多年對手的最好形容,雖然兩家關係不好,但並不妨礙江湖人的意氣風發,鮮衣怒馬。也或許,這才是習武之人該有的樣子。
再往後,樓下戰鬥依舊,雖輪番換人,但精彩不減。
正如宇文淵和薑凝說的那樣,對於這十六個名額樓上各家雖有心相爭,但還不到全力以赴的地步,大部分都是象征性的派人比試了一番。
宗陽丘前輩出手為宇文家贏了兩個名額。
樓外樓的出手雖然出乎眾人的意料,但那時爭鬥已接近尾聲,並沒有受到太多阻攔,因此算是贏得從容,隻不過這一番舉動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到得此間,一切終是又一次塵埃落定。樓閣裏的各家雖喜怒哀樂各有不同,但往後的這番大飽眼福,也能算不虛此行了。
一切收場,代雙再一次走向舞台宣布大會結束。
往後的事宜自然不再有趣,宇文淵也沒了方才的那般高昂興致。各方勢力慢慢的也都收拾準備退場,倒也有開心的,在等著今晚庭香苑的熱鬧繼續,放鬆一下。
從夜色剛起,到月上柳梢,不知不覺已過去兩個多時辰。因為幾人都還沒吃飯,所以薑凝提議隨她去樓閣後的廂房小坐,吃個便飯。
宇文淵笑著點頭答應。
沈況先是問了蘇瑤的建議,蘇瑤沒有拒絕,他也便答應了薑凝的提議。
薑凝推門帶著幾人出去,環形走廊左前方和右前方的兩處房門也在此時應聲打開。自兩間房裏走出幾道身影,沈況都注意到了,令他驚訝的是都不是陌生人。尤其是在看到那名監天司的黑衣小天司時,他心頭一驚,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蘇瑤,而後神色從容的站在蘇瑤身側,擋住了監天司幾人看過來的視線。
倘若沈況知道今晚這裏還會有監天司的人他打死都不會帶蘇瑤一起過來,這樣無異於羊入虎口,自投羅網的舉動實在有些蠢,不過事已至此隻能但求無礙了。所幸,除了那位小天司外,其餘幾人都沒有太過注意這邊,而沈況身形的遮擋也恰到好處的阻隔了對方的視線,讓她看不見一旁的蘇瑤。
不過,躲過了一邊,另一邊自然敞露無疑。
右前方的雅間裏出來的正是慈音與南喬,待兩人看到沈況幾人的身影後,慈音有些驚訝的低喊出了沈況的名字,這一舉動自然也將宇文淵和薑凝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宇文淵看了一眼慈音與獨孤南喬的方向,隨後又看向沈況開口道:“雲夢劍派的人和獨孤家的七小姐,沈兄認識?”
他說罷,薑凝的視線也看向了沈況。
沈況點頭道:“有些淵源。家師和雲夢劍派有舊,所以我與她們見過幾麵,算是認識。”
沈況沒有否認,雖然和獨孤南喬的相識大都與比武有關,沒有什麽心平氣和的交流,但畢竟他們之間沒什麽仇怨,甚至於他之前上雲夢山之時還很無禮的提出求親一事,即便他知道那多半是師傅的惡作劇,但對於別人來說總歸是不禮貌的。
所以此番迎麵遇見,沈況也沒躲避,往前走了幾步,抬頭看向兩人開口道:“師姐,七小姐!”
這一聲師姐自然是叫慈音的,按輩分沒什麽不對,慈音這樣認為,沈況也這樣認為。
聞言,慈音回禮道:“沈況師弟。”
獨孤南喬沒說話,隻是看了沈況兩眼,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的那種感覺縈繞於腦海。她和慈音一樣,視線也在沈況身邊幾人身上看了看,尤其是在看到蘇瑤和薑凝的時候,都不自覺地多看了幾眼。
她們自是清楚宇文淵和薑凝的身份,對於蘇瑤,則大概能歸結於哪方大勢力,故而對於沈況的好奇便愈發多了。
三人隻是簡單的一聲招呼,沒有過多的寒暄,便就此相互錯身各自走遠。
蘇瑤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雖然她看到了左側的監天司那幾人,看到了那個差點要了她命的女子,但她依舊沒去看。許是明白沈況身上動作的含義,所以她緘口不言。她神情平淡,像沈況妻子一般站在他身側,溫婉寧靜。
左邊出來的宋宛自然也看到了樓道裏一同出來的兩方,她一眼就看到了沈況,看到了那個曾有過一麵之緣的少年,那個玄機山人的弟子。江湖江湖,她沒覺得少年人有多麽厲害,隻是覺得有些特殊,也恰好會讓她多注意幾眼。
她下意識的想起了幾月前監天司通緝的那個東海蘇家餘孽,師傅說那女子已被醫聖前輩救下。而那時她心裏總覺得一切都似乎和那個少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但緣由她卻說不清。
師傅並沒有在那位醫聖身上下功夫,甚至多餘的話也沒有。師傅隻說,那位醫聖前輩做的並沒錯,江湖人還江湖債而已。
沈況的身形站的很好,宋宛並沒有注意到他身側人的具體容貌,故而也並未多想。她與沈況方才眼神有過短暫的接觸,兩人皆隻是輕皺眉頭,說來還真是有趣。
沈況有意無意的轉頭看了眼蘇瑤,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蘇瑤抬頭看著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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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沈況幾人錯身走開後,慈音便和南喬離開了庭香苑。事情已經結束她們也就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那裏,往後隻管等著秦嶺裏伏玄劍的消息就好了。
皓月當空,慈音和南喬走在前麵,梁叔跟在她們身後。
南喬的心情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她其實知道,她想來梅霧城和那個可惡的少年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可偏偏再見到時她未有隻言片語。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說什麽。兩人並沒有什麽仇怨,連衝突都沒有,但冥冥中的有些事情使得兩人的關係很奇怪。
沈況向她打招呼時,南喬突然想起那日在雲夢山上他被師傅打的很慘的那個場麵,所以一時間她覺得有些愧疚,明明那個少年什麽都沒有做錯,卻無辜承受了這些,那個即便遍體鱗傷也不願倒下的少年,眼神清澈,所以她總覺得那樣是不對的!
與南喬並排走的慈音注意到她這一路都沒有說話,便開口問道:“師妹怎麽了?有心事嗎?”
南喬沒有說話,而是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那輪明月,月亮似乎也不笑了。
“師姐,你說上一次師傅是不是不該打他呀?”
南喬的話說的有些突兀,但總歸還是沒有跑題,因為慈音知道她神色的異樣多半與沈況有關。慈音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也不知道,我隻記得他被雲師叔打的很慘。”
“可是,師傅並沒有下重手,隻是讓他受了些皮肉傷!”蘇瑤語氣平淡,像是在反駁,卻也像是在安靜的訴說。
慈音回道:“所以啊,對與不對隻有雲師叔知道。雖然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我相信雲師叔絕對不會隨便傷人。一定是那位劍神前輩做了什麽對不起雲師叔的事,雲師叔氣不過所以才傷他徒弟的。”
慈音越說越一本正經,到最後就像真的如這般一樣。
南喬沒有在意這些,她又想到了沈況,想到了少年人清澈的眼眸以及溫暖的笑容。
她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麽她總是會想起那個可惡的家夥,明明自己都輸給了他兩次,明明自己很想揍他一頓贏回來的,可偏偏真正見到時又畏縮了,這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將軍府七小姐獨孤南喬嗎?她一時有些恍惚了。
“師妹是在想沈況師弟嗎?”
慈音的話忽然在南喬耳邊響起,但南喬的思緒早已飄得很遠了,所以過了好半晌她才緩過來道:“師姐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慈音點了點頭又輕聲笑道:“是在想沈況師弟嗎?”
反應過來的南喬這時方才想起反駁,急忙道:“哪...哪有?師姐,連你也笑話我?”
慈音倒還真不是在打趣什麽,她與南喬就這樣肩並肩地並排走,一邊走一邊道:“師妹是不是最近總想起沈況師弟?”
慈音地語氣變得正經了幾分,不似那般嬉笑。南喬聽了出來,知道師姐是在問,並非取笑。
想到這,她也似乎沒那般不好意思,默默的點了點頭。
慈音的笑聲又起,輕聲道:“其實我也覺得沈況師弟挺好的,不僅天賦高,修為高,相貌也好。而且還有一個劍神師傅,所以我覺得師妹會喜歡挺好的。”
聽到師姐提到喜歡二字,南喬臉上的紅暈一直連到了耳根。
“喜歡?這就是喜歡嗎?”她在心裏默念到。
“師姐自己也沒中意過哪個男子,對於**之事說不出什麽大道理。不過師傅以前跟我說,如果將來我對一個人念念不忘,心裏常常想他,想見又害怕見了之後不知道說什麽,會因此緊張、激動、心跳加速的話,那多半就是喜歡。”
南喬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步,腦海裏一直想著“念念不忘”,“想見又害怕不知道說什麽”這樣的字眼,她覺得她就是這樣。
腦海裏,不知不覺又浮現了少年人的麵容。
她又想起少年對師傅提親時的場麵,也想到父親曾打趣她的那些話,原來都是真的。
有人說,新月似芽,半月如瓢,圓月如西子之明眸,明眸皓腕,白皙皎潔。而我卻覺得,這明月更似女兒家臉頰上的那抹嫣紅,嫵媚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