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名額(3)

到得現在,沈況也算是看清楚了一樓發生的事。

主宰遊戲的上位者在決定誰能加入這場遊戲,蓄勢待發的人在虎視眈眈。所謂的爭名額,是從那些上位者身上爭。但前提是你得有足夠的實力,得到上麵人的認可,別人才會樂意讓出一兩個位置給你,否則你連跟著分一杯羹的機會都沒有,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隨著代雙的話說完,霎時,五道黑影自二樓一處房間裏魚貫而出,待眾人看清後發現是五名黑衣男子,當下齊齊落在了代雙身側,五人整齊劃一,連穿著打扮都一模一樣,皆一身黑衣,臉上帶著麵具,看不清容貌。

而吸引眾人目光的當屬背負於五名黑衣人身後的那兩把長劍,不是因為劍有多麽厲害,而是因為黑衣、雙劍代表了他們的身份。他們就這樣筆直的站著,接受台下人目光的洗禮,巋然不動。

樓上,沈況對於突然出現的五人也很是詫異。因為這五人不僅衣著打扮相同,連身上的真氣波動也一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五個,毫無差別。

他又習慣性的偏過頭看向蘇瑤,不解的問道:“蘇姑娘,你知道他們是什麽人嗎?”

蘇瑤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她目光有些呆滯的望著那幾人,口中呢喃道:“黑劍侍!”語氣頗為驚訝。

兩人離得很近,所以即便是細弱的呢喃聲沈況也聽的很清楚。他聽到了蘇瑤說的黑劍侍三個字,但卻不明白黑劍侍是什麽。

片刻後,蘇瑤神色恢複,隻是黛眉微沉,麵若寒霜。她偏過頭看向沈況時,沈況甚至有些被她的表情嚇到,那是一種墜入冰穀的寒冷。

“蘇..姑娘,你怎麽了?”

“我沒事!他們是清河崔氏的黑劍侍,他們不是人,是一群隻知道殺戮的傀儡。”蘇瑤在努力平複她的心情,但源自於心底的那一絲恨意怎麽也隱藏不住,且越是刻意隱藏越能引起沈況的注意。

沈況並沒有再問些不合時宜的話,轉而道:“我能感覺到他們很強。”

“他們或許比你感覺的還要強。這些劍侍的訓練手段極其殘酷,而且從小便是。所以能真正穿上黑衣,背上雙劍被稱作劍侍的人,都不是一般人。”說這些時,蘇瑤神色冷峻,眼睛也一直在緊盯著那五名黑劍侍。

沈況察覺到了蘇瑤情緒上的變化,因而又輕聲道:“蘇姑娘,你對他們好像很了解。”

蘇瑤眼圈微紅,手指也不知不覺間緊握,一字一句道:“因為我被他們追殺過,那一次死了很多族人。”

沈況有些震顫,一時無言。

因為沒有同樣的經曆,所以對於蘇瑤此時的心情沈況難以感同身受,但沈況知道,那是恨意,就像當初他知道東海沈家慘遭滅門的那些事一樣,內心深處被束縛的那頭洪水猛獸仿佛就要掙脫開來一樣,他隻想用手中的劍,手刃那些參與其中的人。

不過他明白,那時並不是最好時機,對蘇瑤來說當下亦如此。

“師傅以前跟我說,世道就是這樣。很多時候,即便我們心中所希冀的隻是那些微不足道的東西,上天依舊會吝嗇給予我們,上天總喜歡把所有的完美都打碎,然後看著我們這些可憐人。以前我還不盡信,後來我就信了。”

沈況沒來由的一句話,吸引了蘇瑤的注意力。

“為什麽?”她看著沈況問道。有那麽一刻,她甚至覺得麵前的這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年境遇比她還要糟糕,但他的眼神卻依舊那般清澈。

沈況開口,隻是緩緩道:“很久以前,小巷口那裏有一個老乞丐,無論刮風還是下雨他都會在那裏乞討,比我練劍還勤奮。我有一次好奇,拿了些吃的去跟他聊天,我問他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麽。他看著我笑了笑,然後指了指他光禿禿的雙腳,一雙鞋。他說他隻想要一雙鞋,別的就得等到他有了鞋再去想。”

“那他後來有鞋子了嗎?”

沈況點了點頭道:“嗯,我第二天就從家裏拿了雙師傅的鞋給他,不過他穿上之後又脫了。我問他為什麽不要,他說他雖然是個乞丐,但還是希望靠他自己買一雙屬於他自己的新鞋。我那時候尚還有些不明白,覺得他太過執拗,他一個乞丐連吃飯都是問題哪裏還有錢買鞋子呢?不過再後來,他真的買了一雙鞋,那是我聽祝大叔說的。那一次他好些日子都沒來巷子口乞討,我問祝大叔他怎麽沒來,祝大叔說老乞丐死了,被人發現的時候麵帶微笑,身下邋遢的被褥裏包裹著一雙嶄新的布鞋,還沒來得及穿。祝大叔感歎,說他早死也好,不用再受苦了。”

沈況說完,兩兩無言。

兩人的目光不經意間觸碰在了一起,沒有刻意的躲避,反而相視一笑,明白了彼此心中的意思。

“謝謝你,沈況!”蘇瑤認真的說道。

沈況笑道:“蘇姑娘,不用客氣,我們是朋友。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繼續跟我講講關於黑劍侍的事情嗎?”

蘇瑤點頭。

方才那些人所造成的激動如今早已平複,她知道沈況為什麽要說那些,也明白想給族人們報仇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你應該能感覺到那五個人的修為都比之前的莫影要高,可能隻是毫厘之差,但在這樣境界的武人眼中,毫厘之差已足夠他們殺死對手了。因為這些黑劍侍的訓練手段的殘酷,所以他們能在短時間內便達到歸元境大圓滿的層次,但此生都破不了進階宗師的障壁。清河崔氏的黑劍侍是大魏獨樹一幟的存在,不過培養極為不易,所以數量並不多,但這一支強大的力量也足夠讓人聞風喪膽了。”

清河崔氏,在大魏便如同晉陽王氏那樣,都是一等一的大家族,甚至相對而言有過之而無不及。崔氏作為大魏的門閥大家,隨著大魏國祚蔓延,至今已出了五位宰相,地位可見一斑。

一番下來,黑劍侍也就不顯得那般神秘了。

在沈況看來,黑劍侍的培養是一種揠苗助長的方式,它能將這些人短時間內訓練到很高的層次,但弊端也是隨之而來的明顯,根基不穩。而且沈況篤定這些人的壽命絕對不會太長,因為這樣強行“催熟”的方式無論對於穴竅、經脈還是丹田都會造成巨大且不可逆的損傷,以命換修為,如此解釋毫不為過。

這些人的生死,常人可能會去考慮,但對於那些門閥大家來說,他們要的隻是一支可以握在手中的強大力量,即便這一批死了他們還能再訓練一批補上,所以個人死活絕對不是他們該考慮的事。

一樓下的那些江湖客們自然不會像沈況一樣什麽都不知道,五名黑劍侍一出來,台下頓時鴉雀無聲,眾人摒氣凝息,看著那宛如死神一般的五人。

代雙已在台下人的震驚中退下了舞台,此刻,台上便隻有那五名黑劍侍還筆直的站在那裏,紋絲不動。他們在等待有人站上去的那一刻,等待能讓他們拔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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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另一處雅間裏。

南喬對於下麵發生的那些事絲毫不關心,她坐在窗邊,百無聊賴。不過幸好,慈音師姐當下跟她在一起,還能有人陪她說話。

慈音正是此番被雲夢山派來查探關於伏玄劍一事的,雖然門派裏也傾向於覺得這一次消息是真的可能性不大,沒有太過在意,但可能性還有,若是因為沒有派人來而消息慢了一步,損失就是不可估量的了。

跟慈音一道來的還有幾位宗內長輩以及數位師弟師妹,今夜的這場聚會隻是走個形式,雖然後續樓上的大勢力們也要爭奪一番,但雲夢山對於更多的名額並不在意,所以除了慈音外,其餘人並沒有來。今晚和南喬一起來的也就梁叔一個。

慈音隨意撚起一塊糕點吃了一口,山上飲食清淡,如這樣的糕點平日裏鮮有機會能夠吃到,她雖也並不那般執著於這樣的口腹之欲,但當下既然有機會,她也就多吃了幾塊。

南喬雙手捧著腦袋正饒有趣味的看著慈音,慈音感受到南喬的視線後,不好意思的將正要吃進去的那塊糕點放了回去,臉頰紅了紅。

見狀,南喬笑道:“師姐怎麽不吃了?”

慈音紅著臉道:“糕點美味,但我怕再吃就更忍不住了。”

南喬則隨意的笑了笑:“師姐你們好不容易下山一回,不把握機會多吃點,回去可就沒得吃了。”

慈音轉念一想覺得南喬說的對,加之心裏其實還是忍不住想吃的,因此腦海一番天人交戰後,終是沒忍住又撚起了一塊,嘴中也還喃喃念著:“最後一塊了!”

“師妹到這裏後,碰到那位叫沈況的師弟了嘛?”慈音邊吃邊看著南喬問道。

她對於沈況也有些了解,至於更具體的便是從南喬口中得知的了,因此論起輩分來,沈況的確算是她的師弟。

南喬先是搖了搖頭,而後想到師姐這個問題十分的沒來由,便撅著嘴哼道:“師姐提他做什麽?”

慈音嘿嘿一笑:“你不是說他就在梅霧城嗎?那位劍神前輩也一定在,既然劍神前輩與雲師叔有舊,那我們做後輩的豈不是可以去拜會一番。師妹的雲夢九劍不是一直卡在第四劍嘛,說不定可以向劍神前輩請教一番呢!”

慈音的話說得懇切且言辭鑿鑿。

說起第四劍的桎梏,南喬又不自覺地想到了沈況,不自覺地想到了與他交戰時,曾感受到的那層虛無縹緲。撇開沈況不談,或許真的可以如師姐說的那樣,拜會一下劍神前輩。

恍惚間,南喬視線轉到樓下,像是在尋找沈況的蹤影,但一番下來,什麽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