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異源錄

“啊……師姐……”

秋昀從噩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竟躺在地上。

屋內光線陰暗,空氣中血腥味彌漫。

一具血淋淋的‘屍體’躺在桌上,手臂垂落,食指還在微微動彈。

鮮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染紅了秋昀半張臉。

這番景象嚇得秋昀差點尖叫,連忙翻爬而起,不斷的用袖子擦拭臉上的血跡。

怎麽回事……

淩亂的記憶湧入腦海,秋昀很快就明白,自己竟穿越了。

這是天景七年,大齊皇朝南疆邊界的嶽山縣。

三年前,大離王朝一統南疆,揮軍北上,想推翻皇朝竊取皇權,卻被大齊軍堵截在嶽山以南。

兩軍交戰,血流成河,屍骨如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為了減少傷殘,節省兵力,大齊軍征招天下醫師,組建了一支隨軍醫療隊,駐紮在嶽山縣城。

為了取得勝利,大齊軍給醫療隊定下了鐵律,戰事吃緊時,每一間醫館每日最少要醫好十名傷員,否則一律按偷奸耍滑處理,直接送入戰場。

每間醫館醫師不得超過兩人,若同門三人,則分配兩間醫館,以提高效率。

三年來,不時有醫師因未能按時完成這一規定,被送入戰場,生死不明。

秋昀的前身是離安人,同名同姓,十三歲那年因饑荒瘟疫,父母去世,恰逢春華宮招人,他會識文斷字而入門,獲得了學習醫術的機會。

本以為學好醫術,有了一技在身,就能求得半世安穩。

哪想入門才三個月,南疆大離王朝突然發兵北上,大齊軍征招天下醫師,春華宮又以醫術略有薄名。

秋昀就這樣跟著師父、師兄、師姐來了嶽山城。

剛入門的秋昀,連二十味藥材都認不齊,麵對戰場上那些缺胳膊斷腿的傷兵,哪裏能夠應對。

師父、師兄沒人在意他的處境,是師姐慕靈見他年幼,才把他帶在身側。

一晃三年,秋昀從膽怯、怕血,到獨自應對,多虧了師姐的教誨。

然三日前自己一個大意,取藥耽誤了時間,導致師姐未能按時完成每日治好十名傷員的規定。

依照鐵律,他當被送往戰場,誰想師姐站出來攬下責任……

秋昀自責懊悔,永遠忘不掉師姐臨行前的那一句:“好好活下去。”

師姐的離去,對秋昀來說,是近乎毀滅性的打擊。

而每日的醫治任務卻從未停止。

因過度自責,秋昀今天在‘取藥’時,不小心被‘玄煞黑鱗猿’體內的妖氣侵蝕心竅,趕回醫館剛關上房門,便倒地毒發,死前唯一的執念便是師姐……

桌上躺著的那具‘屍體’其實並沒有死,他是秋昀今天要醫治的傷兵之一,左臂齊肘而斷,右腿膝蓋粉碎,接續斷腿需要‘玄煞黑鱗猿’體內的‘千觸神脈筋’才行。

為此,秋昀前往鎮妖司分部,親手摘取妖猿體內的‘神脈筋’,結果卻被妖猿暗算……

一段段記憶在秋昀腦海中呈現,一個個畫麵讓秋昀心靈震撼。

這個世界太危險,有皇朝傲世,有妖魔鬼怪,有醫者把猴爪接在人身上,有傷兵頭掉了換個狗腦袋,然後持刀上戰場,血骨黃沙埋。

這與自己曾經生活的藍星完全不一樣,詭異、可怕,想好好的活著,很難……

消化完前身的記憶,秋昀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目光移到了還在流血的傷兵身上。

他此刻處於半昏迷狀態,若不盡快接續斷肢,縫合傷口,他就會死亡。

大齊軍的醫療隊,在嶽山縣城共有一百間醫館。

秋昀和師姐被分到三十七號館。

每間醫館都有一塊玉牌,那是進出鎮妖司分部,領取藥物的通行牌,編號:三七Z傷。

傷,代表著外傷,殘肢斷臂,破皮流血,皆歸其管。

說直白點,秋昀就是一名外傷醫師,隻要腦袋在,甭管身上缺了哪個零件,都得設法給補上。

而補缺的來源,就是鎮妖司分部關押的各類妖獸。

因此在嶽山縣,你要是看見哪個傷員左腳長著一條馬蹄子,右臂接上一個熊掌,千萬不要奇怪,那是標準形象。

秋昀最初對這種醫術也接受不了,因為它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但戰場可怕,大離王朝為了獲勝,使出更加觸目驚心,匪夷所思的手段,迫使大齊軍不得不采用極端應對之法。

於是,曾經被皇朝明令禁止的‘異端接續法’又重現人間。

這是醫學史上最讓人觸目驚心的禁法,詭異而凶險,曾有多個皇朝因它而衰敗。

可‘異端接續法’的存在,卻也造就了不少傳奇與神話。

移開目光,秋昀思緒收斂。

師姐已不在,再多的懊悔都無法讓時光逆轉。

所以

“好好的活著,不要讓她失望……”

這是秋昀對這具身體的勸導,唯有活著,才是對師姐最好的報答。

緩步上前,秋昀來到傷員身旁,打量著他的情況。

齊肘而斷的左臂接上了一條毛茸茸的猴手,有六個手指頭,那是‘六指靈猴’的左手,常用於傷兵斷臂接續。

右腳膝蓋被割開,裏麵碎骨已清理,換了一個完整的膝蓋骨,就差最關鍵的‘神脈筋’接續感知神經。

斷肢接續的步驟秋昀很熟,親手操刀超過上百個,關鍵在於藥物與器官的結合。

抬起右手,秋昀目光落在了掌心處。

那兒有一條細如發絲,彎曲如蛇的紅紋,那就是‘千觸神脈筋’,是他從那頭骨瘦如柴的‘玄煞黑鱗猿’的背脊中抽離出來的。

一端已深入秋昀體內,僅剩半寸紅紋浮於肌膚表麵。

若不及時使用,‘千觸神脈筋’最終會完全與秋昀的身體融合。

“半寸已足夠……”

左手拿起刀子,秋昀手指靈活,貼著掌心切斷了半寸紅紋,迅速接入傷員的膝蓋中。

鋒利而小巧的尖刀在他手中不斷調整角度,細如發絲的神脈筋自帶活性,不一會就接好了。

縫合傷口,擦拭血跡……

片刻後,秋昀長長鬆了口氣。

雖是新的靈魂,舊的身軀,但契合度還算滿意。

忽然,秋昀一陣眩暈。

眼前一根根霧絲交織凝聚,化作一本暗金色圖冊:

異源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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