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這裏麵學問大了

方濤進了房間,看到招財正直挺挺地躺在**,臉色蒼白,雙目虛弱無神,胖乎乎的臉上沒有一點人色。看到方濤進來,招財眼圈一紅,哽咽道:“濤哥兒!你可千萬照顧好進寶……”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方濤既然神使鬼差地點了點頭道:“我會的,你放心!”

這話在招財聽來滋味可就不對了,隻見招財的眼淚嘩啦啦地就流了下來,泣不成聲道:“我這肚子疼得厲害,裏麵跟火燒使得,直想著嘔,恐怕是不行了……你要記得逢年過節給我上一碗豬頭肉就行……”

方濤立刻回味過來招財的意思了,伸出手在招財腦門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厲聲道:“你個死胖子,想死,沒那麽容易!”

招財立刻來了精神:“怎麽?我死不了?那好,來碗豬頭肉慶祝一下……”

“滾!”方濤沒好氣道,“豬頭肉沒有!飯都沒有!你先餓兩頓,然後隻準喝米湯!”

招財立刻哭了起來,比剛才誤以為自己要死還要傷心:“不會吧?那你還是砍了我算了……”

“離死不遠了!”方濤道,“那碗堿水若是直接喝下去的話,這會兒就隻有給你定棺材的份兒!你現在整個肚子都被灼傷,大魚大肉隻會送你上西天,好好喝幾頓米湯,等過兩天給你熬點補湯恢複一下。”

“哦……”招財無奈道,“那你們這幾天也不許吃豬頭肉……”

“你不吃就沒人吃這個!好好躺著!快點恢複過來,有的是你山珍海味的機會!”

到了晚間的時候,阮府送來了宴請的菜單,方濤看過一遍之後,沉吟不語,走到櫃上取了筆墨準備修改。

“爺!這可是老爺親自擬下的菜單,您就別改了吧!”送菜單的小廝幾乎在哀求方濤。

董白也把頭湊過來看了看菜單,疑惑道:“不是挺好的麽?幹嘛要改?”

金步搖匆匆看了一眼,無奈道:“我不懂這個,不過術業有專攻,阿弟必然有阿弟的道理。”進寶亦是直點頭道:“濤哥兒一定是對的!”

董白有些無奈:“那就改吧,一桌酒席還能翻出什麽花樣來不成?”

方濤提起筆,一邊修改一邊道:“距離開宴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我不知道有些食材你們能不能弄到,但是我肯定地說一點,醃漬的雞鴨魚肉必須算準了時間才行,這一道遊龍戲鳳的食材光是醃製就得兩個月,外麵買的我可不放心,自己醃製又來不及,口味肯定不好,換了;還有這裏,既然有了蓴菜鱸魚羹,何必再來一道清蒸江鱸?還有這裏,東坡肉和紅燒獅子頭都是紅燒也都是豬肉當主料,一前一後連續上豈不是容易發膩?中間夾一道清淡的白果蝦仁才是;河豚燉羊肉味道極鮮,可偏偏太靠前了,這麽鮮的羹湯一開始就上來,直接搶了下麵其他菜的鮮味,客人嘴裏還能嚐到其他的?客人裏麵有多少江南的?為何選用錫幫菜那麽多?都說菜過五味,菜單裏鹹的、甜的、酸的都有了,為何缺了苦和辣?冷盤裏麵去掉鹵牛肉,這東西常見得緊,人家未必稀罕這個,改用一道涼拌苦瓜好了,雖然不值錢,可這道菜入口極苦,這種天氣客人來了之後必定熱得不行,去去火氣是最好的,苦味入口之後沒多久就會回甘,這個時候吃別的菜就會覺得味道更好了;後麵我再加兩道川味應該就差不多了;天氣熱,油膩的菜盡量少一些,總不能讓客人吃得汗流浹背吧?大家都是文人士子,實在是失態。”

說罷,提筆便寫,一張全新的菜單一揮而就。

“濤哥兒好厲害!”進寶讚道。

“確實有些門道,今兒算長見識了!”金步搖微笑道。

“好字!”董白兩眼放光地看著方濤,追問道,“落筆重,收筆卻輕,大頭細尾,轉折處盤根錯節又不顯突兀,古拙至極!可卻從來沒見過!臨的誰的帖?除了曹娥碑,難道還有新的碑帖?”

“這是菜刀體!”方濤嚴肅道,“我學廚的時候,客人一多廚下就忙起來,我幫著切菜的時候難免會忘事,所以就直接用菜刀在桌上留點記號……”

董白啞然失笑:“難怪有上古之風!果然妙哉!”

“吃飯都成問題,還寫什麽字!”方濤搖了搖頭,將新菜單遞給小廝道,“拜托把我剛才的話轉告阮老爺,我不是什麽大儒名宿,吃飯、招待客人是他的事兒,但是燒飯做菜是我的事兒,既然這個差事我接下了,那麽整個廚下就得照我說的去做,他想自己操辦也行,他自己擔這個責任便是。”

小廝顯然被方濤的話嚇著了,直到金步搖給了塊散碎銀兩,這才讓小廝捧著菜單惴惴地去了。

看著沒有外人,董白突然對方濤道:“師傅,阮府開宴這麽大場麵,能不能也帶上我?開開眼也好啊……”

“你?開什麽玩笑!”方濤笑道,“我敢說,最多十天,十天功夫就有人找上門來請你去!那個阮老爺是什麽人我不知道,不過他有錢是肯定的,又請了那麽多江南名士,自然要請一些名媛到場的,你如今名聲可不小,不請你去那才是咄咄怪事!想跟我去阮府下廚,你還是趁早絕了這個心思!”

董白托著下巴了想了想,興奮道:“要不這樣,我跟著你一塊兒去,輪到我的時候我就去溜達兩圈再回廚下?機會難得呀,讓我跟著後麵看看學學都是好得,放在平時哪有那麽多食材給我糟蹋不是?我就打扮成你的幫廚,你一邊兒做,一邊兒教,沒準……還能看到冒公子……對了,冒公子的我親自來!”

方濤嚇了一跳,警惕地看著董白道:“胖子都成這樣了,你還不肯放過冒公子?你謀殺親夫,出了人命還不得算在我頭上?”

董白頓時一臉的苦瓜相,金步搖含笑調解道:“阿弟你就依了吧,對你來說也沒什麽壞處,董姑娘還能早點出師不是?”

方濤無奈,點頭道:“好吧,不過這些天董姑娘要抓點緊,咱們要練的東西可是不少的,否則到時候怯場抓瞎可就麻煩了。”董白連忙點頭答應。

晚飯的時候方濤和金步搖就開始商議著做一些在大熱天易貯藏的糕點。往後的日子除了自家鋪子要忙活,還得隔日去阮府裏預備炮製一些宴請的菜品,著實要忙起來了,倒不如事先做好一些備下。商議之後肚子也勉強填了個飽。飯菜還是董白做下的,有了方濤指點,好歹沒出什麽岔子,董白有了前兩次失敗的經驗第三次下廚的時候也熟練了許多,手上功夫也見長。

半夜照舊起來幹活兒,方濤這才得了空問道:“阿姐原本不是不願意我接阮府的活兒麽?怎麽跟周管事說了兩句就應下了?”

金步搖解釋道:“這個倒是跟你下廚的關係不大,隻不過是個‘權謀’二字。”

“權謀?那你還說周管事是故意挨打的?”

“當然是故意挨打!你沒聽見府裏小廝說,大管事的一去,各房的太太、姨奶奶們都想把自己的人頂上去?二管事原來是老夫人的人,如今阮老夫人已經沒了,他能靠誰去?沒了依仗,必定就是這些太太、姨奶奶們的眼中釘,眾人必定要合力先將他除去才能安身插進自己的人!他好歹是幾十年的二管事了,既然大管事的兒子都能有錢捐個縣令的實缺,二管事的兒子捐個縣丞、主簿的錢總有吧?幾年勘合下來掙個出身有什麽難的?他就真在乎這點錢?難道他不知道隻要這趟宴請辦得好,阮大铖起複成功,他兒子不會跟著一起得勢?周管事自找的這頓打實際上也是以退為進。”

“好像有點兒明白了,阿姐的意思是,阮老爺府上也在爭權奪利吧?這跟咱們做菜有什麽關係了?”

“關係大了。他自找這一頓打,旁人自然以為他就此失勢,外敵一去,那些個太太、姨奶奶們自然開始內鬥,隻消他能把今後的差事辦好,大管事的位子自然還是他的,而且篤定是他的!所以阿姐我才先跟這周管事混個臉熟,省得日後人家上位了,咱們再去示好。”

“不對吧?周管事可是在克扣廚子的工錢哪……阮老爺能放過他?”

“不懂了吧?阮大铖也是在官場滾成了人精的,自家妻妾那點小算盤他能看不出來?沒準周管事這頓自找挨打還會讓阮大铖覺著那些妻妾們太過於勾心鬥角呢!阮大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將來他放了官,府中的事情自然有管事的打理,若是新的大管事是妻妾手上的人,那府裏還不是被妻妾們一手遮天了?到時候各顧各的私利,誰還替他阮大铖辦事?隻有這二管事無依無靠,除了死心塌地地替他阮大铖賣命就沒了第二條出路,阮大铖不選他選誰?克扣工錢是從廚子手上撈錢,這算常例,天下間哪兒沒有?隻要不是直接虧空的府裏的錢,阮大铖肯定不會當回事。當主子的最喜歡用的就是這些有小毛病的家奴,唯獨這樣,才能抓住把柄,把家奴們死死捏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