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當年的事

方濤笑了起來:“阿姐還是莫誇我了,我這人不經誇。”

金步搖白了方濤一眼,站起身道:“起來了!再不幹活兒,明兒直接賣麵團去?”方濤嘻嘻一笑,起身往廚房而去。

第二天剛剛吃過晌午飯,金步搖又喜孜孜地回來了。

“阿弟,你的信算是不用送了,”金步搖快活地說道,“冒公子來南京參加文會,董姑娘也來了,隻消送上拜帖便可。”

方濤聞言,笑嗬嗬地說道:“好事兒啊!我這便寫拜帖去!”

“不必了,我已經替你寫了送過去,約好開張這天來光顧,”金步搖有些開心,“沒想到冒公子和董姑娘都想著來捧場呢!”

方濤立時高興得不行,歡欣道:“冒公子和董姑娘名聲極佳的,若是他們能在開張這天來捧場,對咱們好處可就大了。”

金步搖無奈地搖搖頭道:“你呀,忒俗!人家好端端的當是個好友,你卻想著拿人家來賺錢!昨兒剛說你厚道呢,這會兒奸商本色又來了!”

方濤撓撓腦袋笑道:“他們兩位不愁吃穿,可咱們還在為站穩腳跟發愁呢!何況我又不是打著他們的旗號做什麽壞事。阿姐都盯著我這麽久了,何時見過我缺斤少兩以次充好了?”

金步搖白了方濤一眼道:“你若是真這麽做了,生意也不會做到如今這般大!”

…………………………

“謝爺快看!紅毛夷的船!靠上來了!十艘!”桅杆上的水手高呼道。

謝春江握緊了腰間佩刀的刀柄,皺了皺眉頭,下令道:“傳令準備接戰!左右護衛艦搶占上風位,掩護三公子的座艦!”

船艙裏,小旋兒跌跌撞撞地衝進來道:“小姐,壞事了!紅毛夷的船逼上來了!是咱們的兩倍!”

朝雲停下撫弄琴弦的手指,淡然道:“怕什麽?這裏已經是福建近海,到處都有咱們船,紅毛夷能翻出什麽大浪來?”

外麵響起一陣急促的銅鈴聲,緊接著就是嘈雜而匆忙的腳步聲。朝雲幾乎可以感覺到船體漸漸傾斜,顯然,船隊開始轉向。朝雲起身將窗戶打開一道細縫,悄悄朝外麵看了一眼,點頭道:“嗯……看樣子是想搶占上風位……老謝還是有些見識的;沒想到,隻不過跟香佬出了一趟海,倒讓他學會了不少東西。”

小旋兒急了,連連跺腳道:“小姐,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這樣!紅毛鬼可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快跟我去底艙躲躲!”

朝雲笑了笑,輕聲道:“傻丫頭,你懂什麽!吃人肉、喝人血的是血龍教的人,紅毛夷當中也有咱們青甸鎮的屬下,對麵的人是敵是友還沒分清楚,你這麽慌做什麽?我們先去看看三公子!”

兩人起身出去走進了下一層的隔艙,敲了敲門,沒有回音,朝雲推開門,卻看到劉弘道臉色慘白地斜躺在穿上,白眼直翻。

朝雲一看,旋即掩嘴笑道:“三公子在岸上不是生龍活虎麽?怎麽如今卻成了多愁多病的身?”

劉弘道慘笑一聲道:“朝雲你就別笑我了,全劉家的人都知道我暈船……”

朝雲嗬嗬笑道:“天曉得這麽一個能造出大海船的公子居然暈船!”

劉弘道苦著臉道:“姑奶奶,你別笑了好不好!還嫌我不夠丟人麽?這一趟若不是為了你,我也犯不著吃這麽多苦頭吧?”

朝雲有些得意道:“誰知道呢!還不是你巴巴地跑來南京看香君姑娘?既然喜歡人家又不敢把人家娶回去,還怕人家笑話你?侯爺早就放出話了,咱們青甸鎮從來不計較出身的,可你卻畏首畏尾,還是個男人?”

劉弘道臉色一垮,歎息道:“還說不是笑話我!你知道緣故的……”

朝雲臉色也漸漸平靜下來,低聲道:“說實話,我不知道是該罵你還是該誇你。說罵你嘛,你這家夥看上去偉大,實際上自私得緊,香君姑娘雖然喜歡無拘無束的日子,可我敢肯定,當她知道了青甸鎮所有的秘密之後,必然會義無反顧地一輩子留在青甸鎮,你卻連這個險都不敢冒;說要誇你嘛,隻能說你這個家夥實在是講情義,為了自己心愛的姑娘過得幸福,甘願一輩子如同守護神一般保她周全,寧可自己一輩子得不到她,唉,你這人……”

劉弘道挑開窗戶,望著海麵幽幽道:“我實在不敢冒這個險啊……若是她知道秘密之後卻依然要離開,按照青甸鎮的規矩恐怕她……我不想她跟大嫂一樣……這麽個秘密,救活了多少人,又害了多少人,誰又能說得清楚……”

朝雲臉色淡然道:“至少我知道,青甸鎮將來必定會救活無數的人,而犧牲的,是青甸鎮曆代家主的幸福……誰讓你們都是劉氏的子孫……”

“劉氏子孫……”劉弘道苦笑一聲,旋即對朝雲淡然笑了起來,“你比我更糟!我記得你十二歲那年,為了那個方濤,差點沒被我爹直接處死!”

朝雲臉色一黯,直接撇撇嘴道:“女營裏麵入營的第一課講的就是人這一輩子都是平等的,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幸福的權力。侯爺憑什麽給我指定了一個從來不曾見過麵的男人當丈夫?咱們青甸鎮兩百年來不行跪拜禮,不行三綱五常,莊頭、管事需要大家扔豆子推選,佃農可以參政,女人都可以休夫,憑什麽到了你們劉家就有了那麽多規矩?我就是不服,我的男人必須我自己挑才行……”

“那現在呢?”劉弘道笑了起來,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狡猾的神色,“你對方濤那小子評價不是蠻高的麽?聽說他的本事可不一般,南京傳來的消息說,這小子身懷絕技尚不自知,整天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就等著哪個人把他點醒呢!”

“哼,還不是他運氣好,沾了祖師爺和祖師奶奶們托夢教導的光?”朝雲的臉上浮起一抹紅暈,但表情依然不屑,“惠姨也真是的,每次來信都說這個,煩都煩死……早知道我就應該像我姐姐一樣留在蘇州了……當初怎麽就那麽倒黴,把我賣給了青甸鎮,我和姐姐換個身份該多好……”

劉弘道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冷冷道:“你姐姐的事情你最好忘了!我爹已經下了命令,若是情況有變,直接把你姐姐處死!這可是二百年來劉家第一次下這種濫殺無辜的命令!”

朝雲一下子也憤怒了,高聲道:“我就不信了,一個女人又能怎樣?憑什麽就斷定我姐姐一定會禍國殃民?漂亮麽?讓我到秦淮的畫舫上走一圈,還有誰會記得我姐姐?沒錯,我的命是侯爺給的,可侯爺無緣無故對一個局外人下這種劫殺令,我不服!”

“不服也得服!”劉弘道的暈船症似乎突然好了,筆直地坐起身,瞪著眼睛看著朝雲,良久,整個人頹然躺下,萬般無奈地說道,“這是梗在劉家人心裏的一根骨頭,一堵就堵了二百多年哪……本來以為買下你就應該沒事了,誰知道……唉!”

朝雲眉頭皺了起來,問道:“這裏麵又關我什麽事了?”

劉弘道雙眼一陣迷離,悵然道:“洪武年間,我劉氏第一代家主雲霄公被胡惟庸、藍玉陷害——這兩人居然是血龍教在中原的人——被下詔獄,幸而當時的指揮使毛驤,也就是毛十三他老祖宗,故意裝作疏忽,讓雲霄公的正妻柳氏,二房藍氏從詔獄劫走。也就在當天晚上,雲霄公的側室康氏為保清白而自盡,身懷六甲的葉氏於火海中誕下一男一女之後帶著一雙兒女與劉府的丫鬟們葬身烈焰。當時,在紫霞湖清修的紫霞真人周顛曾推斷,這些冤魂必定會在將來討個公道,慢慢折損大明的氣運。也就在那一夜,雲霄公的外室芳華,在秦淮畫舫上蹈火自沉,臨終前發下毒誓,若有來生,必以‘沉’為姓,斷送大明最後一口元氣!兩百年來,每代劉氏子孫必定有一個精通星象命理,直到十五年前,我的族叔推斷出……此女已然出現。(按命理說,人不是一生下來就開運的,而是根據各人不同,從四歲到七歲不等開運,這個時候才能推算這個一生的命格),於是劉家便到處尋找,你沒發現你們這一批女營出來的女孩兒們出生的年歲、時辰都是差不離的?就是按著這個時辰來找的啊!本來以為找到了你就萬事大吉了,沒想到卻漏了你的孿生姐姐!當她跟了你姑母改姓‘陳’的時候,我們就知道壞事了,本來想花大價錢買下來,一輩子圈養在青甸鎮,誰知道你姑母卻抵死不賣,如今……隻能這樣了……”

“就這麽個東西你們也信了?”朝雲冷笑道,“虧得你們一群大男人,卻跟一個弱女子過不去!沒能耐拯救朝堂,卻在這兒想著劫殺女人!男人沒出息盡拿女人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