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等我有了錢……

方濤想了想,微微地點點頭:“我沒什麽意見,金老板一天頂多吃一斤米糕,我還給得起。何況在如皋的時候,金老板也不曾計較過我們的出身,如今到了這個田地,咱們理當彼此扶持,共渡難關。”

招財似乎有些不樂意,籠了籠袖子不再說話,方濤湊到招財耳邊低聲道:“胖子,大氣點兒,咱們不差這點兒口糧。更何況,以後若是再遇上地痞流氓之類的,就讓她對付,豈不省事?難道你每次都想挨頓打?”

招財頓時眼前一亮,連忙點頭答應。

一行人直接南下,從當塗上船,順江而下前往南京。此時的南京一片歌舞升平,無限春光最是讓人流連忘返,四個人背著行囊走出碼頭便開始尋找落腳的地方。無奈一打聽才知道,南京的城門想要進去起碼三個銅錢,這讓一向儉省的方濤立刻斷絕了在城外搭窩棚的念頭,無比肉痛地交出十二枚大錢之後,方濤暗暗發誓不賺夠錢絕不出城一步。

城內的街頭熙熙攘攘,往來的商賈絡繹不絕,這讓方濤看起來更加眼熱心跳,在他的眼裏,這些人都是會走路的錢袋,金主啊!南京地處江南,雖然是大邑,可糧價不算高,比較平穩,這讓方濤放心了許多。

南京當真是片寸土寸金的地方,方濤連續詢問了好幾處小院,都是要四五兩租金一個月,別說四個人現在根本拿不出這麽多錢,就算拿得出,方濤也舍不得。無奈,萬分憋屈之下,四個人隻能在靠近城門口的地方租下了一個破落的小院,就這種晴天屋內可以曬太陽,雨天屋內可以洗淋浴的院子租金還要一兩五。

咬牙交了頭一個月的房租之後,四個人手裏隻剩下不到四兩白銀,這還是金步搖把自己幾件鬆江布料的半新衣裙折價賣了之後的結果。時間不等人,剛剛放下行李,方濤就立刻去街麵上買來了米麵在院中晾曬,趁著這個當口,方濤找房東借來梯子修補屋頂,進寶和金步搖則是裏裏外外開始打掃收拾。至於招財,在計算過買柴火的成本和進出城門的成本之後,直接拎著斧頭出了城。

等到日落之後,招財也回來了,所有人都累得趴下,方濤支起鍋灶,做了一鍋麵糊湯,算是對大家的犒勞。吃過東西之後,招財照舊睡下了,進寶也在方濤的勸說下睡下了,方濤去了廚下開始和麵。

幾個人裏麵金步搖年齡最長,閱曆也最豐,如此這般地囑咐了方濤幾句之後便跟方濤一起進了廚房,兩人共用一盞油燈,方濤和麵,金步搖則取了針線替三人縫補衣衫。

“我說你也真是的,和麵為什麽都要趕在晚上和?早一點不行麽?”金步搖一邊給招財衣服上砍柴劃破的口子縫補,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醒麵的時間不一樣,醜時三刻的時候下鍋蒸,這個時間上和好麵放在這兒醒著,出鍋之後口感最好,早了晚了味道就不對了。夏天的時候醒麵的時間會更短,那個時候就不是晚點兒睡,而是要早點起了。”

“就你花樣多!”金步搖淡淡地笑了笑,“我以前做麵點,頂多醒個一刻兩刻,味道不行,多加點蜂蜜唄!”

“甜味太濃了不好,反而蓋住了米麵的香味,”方濤摔了摔麵團,繼續和麵,“自己填肚子的話倒也能湊合,我這個可是要賣錢的,我一個人得養活這麽一大家子呢!”

金步搖臉色微變,不豫道:“嫌我白吃飯的?明兒我就接點兒針線活來做,就算幫人洗衣也行,還怕餓死不成?”

方濤心裏一沉,連忙解釋道:“不!不!我沒那個意思!我是說,買米糕、麵餅若是做得不好買的人就少,賺不到錢倒在其次,這麽些東西若是浪費了就不好了。”

金步搖怔了怔,停下手中的針線活發了一陣呆,又苦笑一聲拈起針線繼續縫補衣衫,口中道:“想起來都好笑,以前我好歹也是不愁吃穿的人……這日子當真過倒過去了!早知道就直接在如皋買了地——唉,我那麽多錢足夠買下百多畝水田了——再招個上門夫婿……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方濤笑了笑,有些打趣道:“你怎麽還想著招夫婿?眼下都這樣了,能活下去就不錯了!我這一擔米糕賣得比人家貴,好歹也能掙不少錢,等存個一年也能有個百十兩,三五年下來肯定能開個小飯館兒了,小飯館兒一開張,憑我的手藝,包管一天能有五兩以上的進項,頂多再過五年,就能有個大酒樓,到時候咱們都是老板,你還怕嫁不出去?”

金步搖恍惚了一陣,有些傷感道:“兩個五年就是十年,我今年已經二十四了,十年之後三十四,你讓我嫁給誰去?我都寧可不要那些錢了……我就想要個漂亮點兒的臉蛋!早點嫁出去,也算過了這一輩子……”

方濤心下也有些不忍,寬慰道:“說實話,你人還是不錯的。至於臉上……嗬嗬,粗一見是挺嚇人,看得慣了,也無所謂的。等咱們日子過得穩了,我就托街坊鄰居幫你說項說項,南京城可是大邑,沒娶親的男人多的是,有個像你這般能幹活能吃苦的女人在家裏,日子也著實過得的。”

“罷咧……我是不想了!”金步搖歎了口氣,“你也別笑話我,那些醜漢子我還看不上呢!我雖然不是良家女,可好歹還是處子身,讓我嫁給那些個三五十歲的醜八怪,我寧可一輩子嫁不出去!我知道你肯定會想,這麽醜的女人有人要就不錯了,可我就是這樣兒的!打小兒就有人說我將來沒人要,可我不服,所以我就拚了命地學,學針線,學下廚,什麽活兒我都敢幹,這樣才有了後來的碧水樓,我就想著,女人憑什麽靠男人吃飯?靠這張臉?可再漂亮,早晚也會老,等到臉老得像張幹陳皮似的,還指望男人疼你?哼,等我有了錢,想要什麽男人還要不到?”

方濤張大了嘴巴,半天都不知道怎麽回答,良久才慨歎道:“你這話應該跟胖子去說的!死胖子以前偷看他們家隔壁三丫頭洗澡的時候被打了一頓,後來發狠說,等他有了錢,什麽女人都……”

“噗哧!”金步搖笑了起來,“現在大家都是窮鬼了!還搭上我這個奇醜的……”

方濤鬆開手中的麵團,走到金步搖旁邊伸手托起金步搖的臉,另一隻手在金步搖臉上大塊的胎記上用力抹了抹,然後拍拍手中的麵粉,仔細地看了看金步搖,滿意道:“你有鏡子沒有,去照照,很漂亮,白得跟女鬼似的……”

金步搖勃然大怒,抬起腳踢了方濤一記:“你小子作什麽鬼哪!塗這個有屁用!你這麽做除了笑話我白天見不得人還能說明什麽?”

方濤認真地說道:“你自己在乎,所以覺得別人也在乎。你以前是金老板的時候,腰杆挺得直直地,現在為什麽就沒了那股氣勢?難道你這輩子的命,全靠金銀幫你撐下去?如果你能夠坦****地活著,就算整張臉上都是胎記那又有何妨?將來你有了錢,入贅了丈夫,是不是也會擔心他在外麵養外室?是不是會把他看得死死的?那樣的夫妻做了還有什麽意思?你那塊胎記不在臉上,在你心裏。”

金步搖一愣,原地品味方濤的話良久,微微頷首道:“你說得有道理。以前我不管去哪兒都很在意別人的臉色,現在想起來,我就是我,長相的美醜跟別人有什麽關係?或許太漂亮了,也是個麻煩事,尤其是在這世道……”

方濤抬起小腿揉了揉,笑道:“這就對了!我還以為你會因為我摸你臉才罵人呢!”

“屁話!”金步搖沒好氣道,“我又不是白癡!”

方濤拈了拈手指笑道:“不過……金老板,你是除了我娘和進寶之外第三個被我摸到的女人,很嫩,很滑……怎麽就跟麵團一樣呢……”

“去死!”金步搖再一次抬起了腳。

方濤往後直接跳了半步,笑道:“這才是金老板嘛!你放心,有我在,包管你能嫁出去!”

“還要管嫁妝!”金步搖惡狠狠地說道。

“行!”方濤回到桌案旁,用力地搓了幾下麵團,“一擔米糕麵餅我還是出得起的!”

金步搖看著方濤認真的表情突然笑了起來:“你小子,倒是會哄人!不過你的話你自己可要記著呢,別到時候耍賴!我現在可是無依無靠的,全得靠你了!”

方濤停下手,看著金步搖道:“說實話,若是早點遇見你,我們或許也不會到這個地步。你在我們幾個裏麵歲數最長,見識也最多,若是當時你也在中都,我們斷然不會受騙了。就算在路上我們被人偷襲,到現在依然沒理出頭緒來,若是一路上你在,我們或許就知道得罪了什麽人了,也好補救。如今正好了,我們幾個都不太懂世故,有你在,出出主意把把門省得我們闖禍。”

金步搖咬斷了針線,收好衣服笑道:“這話才是實話!咱們今後就一塊兒過日子,有多少風雨,咱們一塊兒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