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這男人就是個畜生

董白臉色一紅,眼神中卻透露出了一陣興奮和期許,低聲道:“拜托拜托,你們今日先別忙著走,不拘找什麽地方落腳,晌午之後我去找你們。”說著,往袖子裏摸了兩把,空的,又急急忙忙去擼手腕上的銀鐲子。

方濤低聲阻止道:“董姑娘別客氣!有錢不若好好留著,冒公子的積蓄可沒那麽多,梳攏銀子未必給得起,姑娘還是好好存著把!我們這就走,在五亭橋等你。”

董白愣了一愣,臉上旋即浮起淡淡的羞澀,點了點頭,麻利地解開了捆著三人的繩索,站起身問門子道:“他們的衣服呢?”

門子立刻涎著臉笑道:“回董姑娘的話,都在門口堆著呢!一把菜刀一把炒勺,還有一把破木刀,沒什麽值錢東西……”

方濤立刻站起身高吼了起來:“胡說!包袱裏麵還有票號開具的二百兩兌票和二十多兩散碎銀,你莫吞了!”

門子一窘,連忙道:“沒準是賊髒!也不看看你們穿的都是什麽!棉衣裏塞點紙團稻草的窮鬼能有這麽多錢?”

“夠了!”顧媚臉色有些發冷,“人家這是賣了祖業討生活的錢!還輪不到你囉嗦!”

中年文士也輕笑道:“連祖宗家業都不要了,也是個‘人才’!誰稀罕你這點兒錢了?”

董白臉上有些掛不住,聲音也沉了下來:“芝麓先生如今供職兵科,每個月自然能從各地軍餉裏扣下不少,當然不在乎這一點兒錢,可人家也是等著救命的!”

方濤早就注意到這個中年男子一身素服,還穿著布鞋,聽到“供職兵科”之後,當即猜測到了一種可能,於是冷哼道:“先生的打扮多半是家中有長輩亡故了吧?也不知道這位兵科的大人哪來的閑情逸致在此地流連!”

中年男子臉色一窘,頓時說不出話來。

董白聽了之後娥眉微蹙,語氣不善地問道:“芝麓先生,這位小哥兒說的可是真的?”

中年男子更窘了,猶豫了半天才道:“家父新近亡故……”

“姐姐們!青蓮先行告退了!”董白立刻黑著臉行了個禮,毫不客氣道,“免得日後有人議論起來,說堂堂兵科龔大人為了咱們幾個歌妓,連替亡父治喪都顧不上了!”說罷朝方濤招呼一聲,拉著進寶便往外走。

方濤和招財跟在後麵從門邊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忙不迭地跟了出去,身後留下一片鴉雀無聲。

到了門口董白就直接招呼隨行的丫頭下去準備車馬,不一會兒車馬便停在了門口。董白妙目流轉,看了三人一眼道:“你們這般……罷了,與我一起上車吧!天兒冷,車裏還有火爐。”

方濤也不客氣,直接跳上了車。董白站在車外停了一會兒道:“你們且換上棉衣。”三人恍然,連忙從衣裳堆裏翻出各自的衣服。好在三人身上都有布袋套著,蹲在馬車裏換衣倒也不虞尷尬。畢竟不論是方濤、招財還是嬌小的進寶,三人都是短衣,穿起來也方便。不一會兒,方濤在裏麵道:“多謝董姑娘,我們好了!”

董白這才在丫頭的攙扶下上了馬車。上車之後董白直接吩咐道:“去渡口!找船過江!”

車內火爐燃起,方濤身上漸漸恢複了些暖意,聽到董白如此說,反而有些過意不去:“董姑娘,為了我們……不值當的……”

董白臉色有些不好,直接回道:“跟你們沒關係!我氣的是那個龔鼎孳!好歹也是在朝為官的人了,父親過世居然不回家守製,反而流連青樓瓦子,這還是個讀書人當有個樣子麽?沒錯,董白確實是個靠賣笑度日的女子,可董白卻知道最起碼的人倫,如此不孝之徒,將來如何能忠?今日我不汙他孝名,為的隻是來日他不汙我忠節!”

方濤倒是沒想到董白會突然這麽說,吃驚之餘隻得寬慰道:“或許那個龔大人隻是無心而已,董姑娘不必介懷……”

董白詫異地看了方濤一眼道:“看不出來你人前說那麽多狠話,人後倒不多嚼舌根了!這人品倒是端的不錯!你恐怕還不明白,此人在如此重孝之下,若是依然入朝為官,倒也能勉強說是公忠體國,可他卻做了什麽?放浪形骸,流連煙花,祖宗的臉都被這種人丟幹淨了!將來……將來若是寰宇劇變,此人必定是投敵的急先鋒!”

方濤嚇了一跳,連忙道:“這個我可是不敢想的!”

董白看著方濤緊張的神情“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旋即又肅容道:“不過……小哥兒,我還是要代幾位姐姐向你賠不是,顧姐姐昨日確實沒說綁你們來,想必是那些個下人聽差了;隻是今日這般情形,她也有些下不來台……”

方濤想了想,大度地揮了揮手道:“我跟她計較這個做什麽?看她這副模樣,必是鐵了心的要跟那個什麽龔大人走了,多半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她,治這個氣還不得在心裏憋一輩子?”

董白微笑著點了點頭,反而有些赧然道:“倒是我們……這些樂籍女子,總是想著攀附富貴,讓小哥兒見笑了……我們……也隻是為了將來的衣食……把這副容貌賣給富貴罷了……白地讓良家子弟看不起……”

方濤一怔,旋即笑道:“哪裏的話!董姑娘自己想差了,比方說我吧,朝雲姑娘漂亮吧?可我隻敢看看,想都不敢想,我是什麽人?窮得連吃飽飯都成問題,拿什麽來養活人家?當真娶了朝雲姑娘回來,難道帶著她滿街討飯去?縱然朝雲姑娘看上我這個半拉子乞丐,我也沒這膽量要的,既然喜歡人家,就不能讓人家的日子過得比以前還差了,你說是不是?說你們是賤籍的,多半都是家裏生了小姐卻比不上你們的,看到如此多的青年才俊整日裏把你們捧成仙女,他們嫉妒唄……”

一直沉默不語的招財突然拍拍方濤的肩膀道:“濤哥兒,相識這麽多年,你今兒說的話,我最喜歡聽!”

董白看著進寶羞澀的神情也輕笑了起來,微嗔道:“好話都讓你說盡了!難怪朝雲姐姐向來不誇男人,卻說你是個奇人呢!”

方濤嘿嘿笑道:“我算不上奇人,算得上奇人的當是冒公子吧?”

一提到冒襄,董白立刻兩頰飛紅,想要否認,卻又忍不住想要打聽冒襄的消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方濤清了清嗓門,認真地說道:“董姑娘,方才我說冒公子跟那個刑沅肯定成不了事,你必是不信吧?”

董白神色微微一黯,點頭道:“是啊,論相貌,姐妹之間隻有朝雲勝過陳姐姐,論歌舞,陳姐姐若是第二,沒人敢得第一……董白又如何比得上陳姐姐……”

方濤一臉理所當然道:“所以我說,董姑娘必勝!”

“這又是為何?”

方濤盤算了一下,直接道:“我說大實話,董姑娘可別嫌難聽。我打小兒就是個跑堂的,各色人見得多了,雖然從來不曾給人相過麵,可卻從往來客商的口中聽到了不少人情世故,也就有了這麽一點兒胡吹的本事,若是說出來有什麽不對的地方,董姑娘可得擔待著點兒!”

董白淡然笑道:“快說吧!再貧嘴我也不客氣了!”

方濤撓撓腦門兒嘿嘿笑道:“方才那一屋子女人裏麵,顧大家正如你所說的,下不來台,也就是好麵子,要強,這種人一旦認定了什麽,肯定十匹馬都拉不回來,所以她要跟了那個龔大人是篤定了;一直沒開口的幾位我不認識,可從她們的性子裏我隻看到了明哲保身,她們隻看到自己,卻看不到我們這等草民,換言之,她們終究是當金絲雀的料子;至於那個刑沅,朝雲姑娘的姐姐,我看這個女人是最麻煩的,有朝雲姑娘的容貌才華,卻沒有朝雲姑娘的養氣心性,將來吃的苦頭恐怕是最多的。”

董白有些吃驚道:“陳姐姐剛才的話裏可沒對你客氣,更沒對朝雲客氣,你怎麽還幫她擔憂?難道你是說,將來冒公子會始亂終棄?”

方濤輕笑道:“恐怕始亂終棄的不會是冒公子!至於擔憂麽,我替她擔什麽心?我是替朝雲姑娘擔心!隻怕到時候火要燒到朝雲姑娘身上的!”

董白糊塗了,問道:“怎麽說?難道不是冒公子始亂終棄?”

“對!”方濤點頭道,“從她的話語和眼神中,我感覺到的是不甘心,完全沒有朝雲姑娘的恬淡,嗬嗬,換作我也會如此,若是讓我腰纏十萬貫,卻要屈居人下,我也不甘心的!那個刑沅恐怕便是自恃美貌才華而不甘居於人下了!冒公子在落第之後想通了很多,恐怕此生不會再走仕途,就算他們兩人現在關係再好,將來也走不到一塊兒去了……”

董白明白了方濤的意思,眼中浮現出一抹期望的神色,問道:“那為何又說我必勝呢?難道就是因為我替你說了幾句好話?那,這‘必勝’二字未免忒不值錢了吧?或許,冒公子根本就沒這樣想過呢?”

(或雲龔鼎孳才華如何,能力如何,不過愚以為,不孝二字,足以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就算是放在當今社會,父親屍骨未寒,兒子卻去嫖A妓A也讓人無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