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以我血震蒼黃

兩滴血墨高懸於天。

朱砂特有的飽滿色澤令夕陽黯淡,安化侍感到心裏微微有些隱憂。

兩滴墨互相靠攏並融為一處,隨即化為一片紅色的塵埃。

長生街上方出現一片紅霞,滾滾如龍張開排場,好似千軍萬馬朝四麵八方淩空踐踏!

安化侍加緊了腳步,但還未走到長生街尾椎便被攔阻了去路。

稽查司的黑色旌旗塞滿了他的眼眶。

麵前出現一片擎七尺青鋒的稽查使。

左右兩側飛簷上亦是傳出破風聲響,身後一排利落的鐵劍出鞘嗡鳴,帶起一股肅殺寒風吹散背後的冷汗!

安化侍知曉避無可避,頭上那抹血紅亦是須臾間消散無形。

他對稽查司了解不多,但已然明白這是某種召集絞殺的訊號。眼下他全部真氣都匯聚在神念意海操縱馭人術,源爐被廢也不可能使用木屬性源爐迎擊強援。

換言之,此刻他隻能憑借一身肝膽和一把鬼徹。

安化侍十九年的人生裏經曆過無數生死考驗,他早已學會在絕境中冷靜頭腦,也早已學會沉著應對所有索命的刀槍!

好在是眼下沒有溫叔牙需要忌憚護衛,他可以全無顧忌地放肆施為。

他緩緩轉回身子,眼神穿過茫茫人海看向祝南師。

祝南師也在看他,豐神俊朗的麵容潛藏殺機湧動。

“從之前那次施展祭師功法我便看出,你每次施法最多持續一杯茶的時辰。眼下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不知你能否活到這杯茶的底蘊幽香。”

祝南師以真氣傳音,和李墨白一樣喜歡看這種英雄末路的戲碼。

“稽查司和葉家皆是一般德行,比我爺爺的腳趾還濁臭。”

安化侍罵咧一嘴,隨即將巨大的鬼徹抱在懷裏倒置,眼神和刀身一般陷入刺骨冰寒。

刀鋒上映出一張扭曲的少年麵龐,此刻神色堅定沒有分毫懦弱的態勢。

稽查使迅速將其圍聚成圓,每一柄青鋒劍尾皆掛有一條紅穗。

紅色的海洋中僅剩一片白色的空地。

黑色的少年握緊一柄黑色的玄重刀。

天上掠過一隻北歸的禽鳥,俯瞰的瞳仁裏映出一幅悲壯的場景。

長生街上好似長出一隻蠕動的眼珠,血絲密布下僅剩狹小眼白。

少年和刀成了一隻倔強的瞳孔,作勢欲將這群擾人的煩惱絲盡數斬斷!

稽查使出劍。

少年亦揮刀。

厚重刀鋒劃出一片黑色的浪潮,少年用一刀將周身的紅色海洋逼退三尺!

訓練有素的稽查使亦是瞬間還以顏色,無數道劍光在殘陽餘暉中亮如瀑布,朝著居中的消瘦少年劈頭蓋臉般刺出!

安化侍舉刀硬撼頭上的狂風暴雨,他數不清楚究竟有多少柄長劍欺身,隻看到四麵八方皆是潮水般灑落的劍花,皆是暴雨傾盆般彌漫的決絕殺意!

飛魚服上的花紋令人眼花繚亂,劍雨瀑布伴著成千上萬條滾動的銀魚在眼前迷亂。安化侍一時也被勾起心中的萬丈豪情,揚起罪惡滿盈的長刀迎擊千尺巨浪!

少年纓鋒斷飛瀑!

魚躍龍門拖刀還!

安化侍雖沒了鋒境真氣加持,但多年浴血謀生的身手依舊是當打之年!

“若想取我首級,你們要比我的刀更狠更快!”

他身法鬼魅地騰挪於方圓之間,每次出刀必然有一蓬新鮮血花綻放。一眾稽查使也對這個少年毫不吝嗇,無盡劍痕亦是在他身上肆意攫取!

這是一場以血換血的慘烈搏殺。

麵對以一敵百的不平等境地,招式技巧遠遠比不過一顆尖銳狠辣的心!

一刀斬下,迎麵飛起一隻握劍的手掌。

舉刀斜挑,上方落下一片血腥的緋紅!

安化侍砍出一道豁口,將玄重刀握於腰前盤旋不止。他不再做一塊任人宰割的凝固浮雲,而是主動卷入飛魚旋渦之中自成一派。

鬼徹刀天生的長度優勢凸顯出來,刀鋒過處發出困獸般不屈的咆哮。少年猛烈揮刀越戰越勇,手中長刀亦是越來越快!

他沒學過刀法也不懂什麽刀術,隻知道每一位敵人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哪裏,隻知道如何能夠最快速讓對方失去戰鬥能力,隻知道如何讓他們握不起手中的七尺青鋒。

這是生死之間體悟的戰鬥經驗,安化侍一邊搏殺一邊開口咆哮,麵對紛擾不息如白鶴龍鱗的劍雨愈發癲狂!

“你們都是給朝廷賣命的狗,我和你們素未謀麵,你們卻對我好似有血海深仇,著實是滑稽可笑!”

一言既出,手中刀以破甲之勢撕開一道豁口。他刀隨身走轉了七個囫圇,充盈的血槽內刺目耀眼,也順便帶走了七位稽查使的左側手筋!

“因為祝南師的一聲令下你們便悍不畏死,殊不知你們的命在他看來毫不值錢!他說為了忠誠道義你們便癡傻篤信,被人馴服的走狗果然全不管青紅皂白!”

又吼了一嘴,安化侍將鬼徹擲出。

巨大的長刀好似一頭出籠猛虎,夾帶著風雷之勢剁在一名稽查使右側肩胛骨上。身後一眾同僚皆伸出援手,卻擋不住這股雄渾力道而摔倒一片!

“我爺爺告訴我說江湖好在不講道理,也壞在太講道理。看來很多忠良之輩就是被如此無辜屠戮,那些寫詩作畫的縮頭鼠輩,就喜歡看我們這群毫無背景的下作之人你死我活!”

安化侍越說越顯悲涼,微一走神便感到腹部一陣惡寒傳出。

他不用低頭也能明白,左側肋條下方已經被長劍穿了個通透。血水順著劍鋒汩汩冒出,好似一杆長嘴的功夫茶壺!

他咬緊牙關轟退麵前家夥,誰知上身左側肩膀又穿出來一道血色青鋒!

兩道劍傷一前一後,令安化侍的氣門立時潰散得厲害!

稽查使大多都是江湖中的狠辣好手,趁你病要你命的學問皆默記於心。此刻安化侍大勢已去,紛紛持劍上前欲取其頭顱!

安化侍見狀亦是眼神決絕,好似一隻瀕臨絕路的狼狽野獸。

他一手攥住肩膀的劍鋒,一手握緊腹部的劍柄。並未將他們就此逼出體外,而是反其道而行之,盡數將其戳到了盡頭!

此舉令一眾稽查使錯愕不解,他們握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因為他們看到了安化侍的眼睛,感受到了麵前人滿腔繚繞的怒火!

“憑什麽我這種人就一直要受盡欺淩......憑什麽她就不能做自己想選的選擇......我若死了......你們都要給本大爺陪葬!”

話音未落,安化侍瞬間衝入麵前的飛魚海洋。

沿途他撿起地上的鬼徹,血水濃密塗抹在刀鋒周身。鬼徹刀亦好似複蘇覺醒的蠻獸,一人一刀兩劍就這般殺入重圍!

殘陽如血,揮刀如龍。

少年毫無顧忌地旋轉周身,兩把飲血長劍和一把閻王屠刀,將自己活生生變成了一隻殺戮陀螺!

他已分不清楚自己是為誰而戰,隻是感覺心中有無盡的委屈與怒火需發泄出來!

祝南師望著遠處的修羅慘狀,手上忽然感覺壓力一鬆。

一杯茶的時辰已過。

馭人術已無法支撐。

滿街群豪皆恢複了常態,先是望著橫亙長生街的真氣詩文震撼驚歎,隨即便被身後的浴血少年驚訝得一片嘩然!

“這家夥究竟是誰,竟然敢光天化日獨鬥稽查司?”

“真的是活膩歪了,簡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祝南師並未理會眾人的言語與驚愕,他並未收回懸空的詩句,而是朝著身旁的望鴣樓瞧了一眼。

隨即,白衣書生的神色徹底鄭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