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舊水老祖

舒荷老宅。

祝南師境界穩固妥當,帶著小柚子從南門踱步而出。

一眾稽查使皆陣列迎候,祝南師一一笑臉招呼,對諸君的徹夜值守表示感恩戴德。

許多稽查使仍舊未踏入修行之道,僅僅是江湖裏名聲顯露的平庸之輩。見到一位大修行者如此虛懷若穀,一時間也都紛紛禮敬有加。

小柚子知曉祝南師成功破境,此刻心花怒放情緒都堆在臉上。

“小柚子,下次我參悟之時不要再睡懶覺,這種機會畢竟可遇不可求。雖說你修習的是佛宗真氣,但萬法皆通皆可借鑒,在你師父沒回來之前還是要用心修行。”

祝南師的話語雖在嗔怪,但語氣中滿是寵溺毫無指責用意。

小柚子笑靨滿盈地猛點頭:“祝哥哥說什麽,小柚子便做什麽!祝哥哥比師父對小柚子還好,師父他老人家隻會教我在蒲團上睡覺!”

“尊師重道,不可妄語。”

祝南師重重按了一下小柚子的後腦,小柚子吐吐舌頭立刻縮到他身後。

一位稽查使上前匯報昨日的盤查結果:“祝副使,老宅裏還能找到一些屍體碎屑,回廊裏也有一些還未燒完。初步判定李正使應當有性命之憂,隨行一部人員應當是全部遭遇厄難。”

“直接匯報給南門大人,畢竟是他的關門弟子出了事,還是交給師承來解決最好不過。”

祝南師微微一笑,隨即將話鋒自然一轉。

“此間機緣本就是順路而為,我們還是做好二部該查的案子。藍仟夙從西陵關一路逃到南淮城,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麵前稽查使點頭表示讚同,隨即抖手又翻開一本案本卷宗。

“眼下兵部尚書藍大人已經進了南淮,藍仟夙並未出現在其下榻的行府。小葉公子那邊也頗為安生,倒是正祥街上升起的詭異大墓頗為蹊蹺。”

“她逃婚出來,自然不可能再去找藍大人。但眼下南靖葉家和西梁穆家串通一氣,背後的花花腸子早已朝野皆知,因此葉苓茯那裏不得不防。”

祝南師的眉梢微微陰翳,但表情上依舊諱莫如深。

麵前稽查使點頭拜首:“屬下會加緊指派人手跟蹤小葉公子,之前李正使和葉崇山大人走得親近不敢過多造次,眼下正是我們二部魚躍龍門的大好時機!”

一句恭維的話似乎觸動某些忌諱,祝南師的麵色忽然平靜如水。

稽查使見狀立刻自扇耳光,連連頷首認錯後退身離去。祝南師轉身看看小柚子,隨即又指了指方才走掉的稽查使。

“你要記住,不該說的話不能亂說,不該做的揣測不能亂做。”

小柚子似懂非懂地猛點頭,祝南師恢複了春風和煦,摟著他的肩膀離開了舒荷老宅南門。

而此時的正祥街上,那座大墓依舊把衙差搞得焦頭爛額。

一頂紅漆轎子靜靜停駐在第四街口長生巷子邊上,一位甲士正在躬身朝著轎簾傳話。

“小葉公子,各國公卿都在詢問這座墓碑。”

“暫且不用管製,待查明真氣痕跡再炸毀無妨。把風聲傳給各路來使,大醮會不會受到絲毫影響正常舉辦。”

轎簾內的葉苓茯依舊聲線羸弱,一盞孤燈殘燭在珠簾間搖曳如蛇。

甲士受領,隨即又拱手稟告。

“祝南師昨夜在事發的舒荷老宅徹夜未出,應當是在查李墨白失蹤之事。南門大人也於南平京發來急報,詢問李按察使下落還有舒家餘孽事宜。”

話音方落,轎簾內傳出一聲冷哼,令那盞瑩瑩燭火打了一個寒顫。

“自家門徒本領不濟,找我來要人簡直荒唐可笑。老宅事宜暫且束之高閣,蒲司徒和西梁的藍尚書想要沆瀣一氣扳倒葉家,祝南師這條司徒走狗才是重中之重。”

葉苓茯慢條斯理地說著,言語和緩卻不怒自威,令轎前甲士登時滿頭大汗。

“冷闕定當不負小葉公子所托,襄陵帝姬必然會率先落在我們手上!”

“無所謂的,隻要不落在祝南師手上便好。”

葉苓茯輕輕咳嗽兩下,隨即指示冷闕起轎離開了長生巷子。

今日的南淮城又飄起了清雪,各方勢力在各自做著蟄伏盤算,層層暗流在本就波瀾不息的城池裏湧動翻滾。

而對於那些不需要殺人和銀兩就能過夜的地方,自然沒有這些憂心之事。

舊水老祖廟內,安化侍對著供桌上的老祖塑像看了已有小半日光景。

溫叔牙曾說過,大醮會最初的作用便是用於祭祀舊水老祖。僅從南靖朝來看,老祖廟便大大小小數以千計之多。

世人對舊水老祖的供奉早已超脫信仰與宗教,不管是道門立國的南靖朝還是儒門立國的東陳國,不管是刀宗綿延的西梁還是劍宗為尊的北戎,皆以舊水老祖為至高供奉。

即便是西澤大荒裏的佛國淨土金禪寺,釋迦牟尼的坐像旁也必然要有老祖的一席之地。

而究竟舊水老祖是誰,為何會有此般天下歸心的聲譽,溫叔牙都沒說。

當然,安化侍也並不感興趣這些。

他在想著藍仟夙跟他說的話,想著那三百兩白花花的銀子,還有那個來到此城中的舒家世仇葉苓茯。

麵前的舊水老祖像早已破敗不堪,金漆脫落卷皮簌簌。

正麵觀之,不過是一位耄耋老人。

眉眼平平無奇,身形佝僂不偉,氣質平淡粗俗,怎麽看都不像是世外高人的品相。

安化侍嘴角含笑,忽然覺著他和自己那位猥瑣爺爺有幾分神似。

緊接著他又眉目緊皺,因為木屬性源爐依舊焦糊一片毫無起色,腦中的神念意海亦是風卷殘雲般一片狼藉。

又嚐試了幾次運轉道家真氣失敗後,他關閉廟門,隨即抽出鬼徹刀抱在懷裏沉沉睡去。

漆黑的鬼徹刀厚重如山,晦暗的刀背上映著供桌上兩點殘燭。

舊水老祖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在燭火下歪七扭八,隨著夜幕降臨逐漸變得猙獰恐怖。

又黑又醜的棺材刀亦變得古怪起來,脫離安化侍的臂彎緩緩立起身子。

一把又大又笨的刀。

一座又破又舊的像。

遙相對望。

顧盼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