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蟲
第五十八章 蟲
君彧聽著莫喬講述那個故事。
一個剛剛懂得“喜歡”的小孩兒,喜歡上了他的老師，卻又分不清這種喜歡跟另一種喜歡的區別，迷茫的時候，親眼看見了老師因愛而亡,死狀慘烈……別說是莫喬，就算換一個所謂“心理強大的”，也未必能承受得住。
所以說君彧相對的還很慶幸。
他慶幸莫喬沒有最迷茫最無助的時候也把自己殺了。所以他能遇到他。
然而，君彧知道了，他現知道了，即使他遇到了莫喬，也是一個並不完整的莫喬——他把自己的一部分藏了起來，關堅硬的蚌殼裏鎖大理石打造的棺材裏扔到了一個不讓看到的地方，關起來自己的那些外放的部分，用這個來懲罰自己，也同樣懲罰了愛他的。
是的,愛他的。
君彧想，他已經不能用喜歡來形容莫喬了。
何況,一個把自己關閉再多，本質上也還是那個,隻是顯露的性格會有不同而已。
而且,君彧也不知道，莫喬會把自己的另一部分藏到哪個角落裏去。
“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就該早點兒陪著張其文一起死了就好了……”莫喬歎了口氣，翻了個身看向君彧，“可有時候又慶幸自己沒做傻事兒……那時候的喜歡，也就是喜歡，小孩子的感情最真實了，雖然……隻是喜歡。”
君彧死死抓住他的手，沒說話。
“其實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自己都搞不清楚。”莫喬閉上眼睛，“睡了。”他開始數羊，讓自己陷入輕度睡眠之中……而忽然，眼瞼上傳來一個溫度，僅僅是幾秒鍾，一轉眼的功夫，他卻覺得像是過了半輩子——那是嘴唇碰觸的溫度。
“莫喬，不需要清楚那些，就是。”君彧的聲音耳邊響起，莫喬覺得，這個比數羊來得快多了……他似乎一瞬間就進入了深度睡眠，睡眠，伴隨著夢境，他的腦海裏來回的翻滾。
第二天一大早，莫喬就收到了許遙遠的電話，是關於蘇袖的。
許遙遠自作主張跟蘇袖聯係上了，做了她跟莫喬之間的聯係，這個電話是告訴莫喬，蘇袖住進了醫院——她大概還有一個月就要生產了，而美國，大抵上還是順產占據主流，但是蘇袖之前折騰得太過，以至於她沒法八個多月的時候就特別順溜，所以她不得不住院觀察，生怕孩子自己提前出來。
莫喬聽了這話，也隻能再給她打了五萬塊錢過去。
等他撂下電話，君彧的手從後麵過來，攬住了他的肩膀。
“等著瞧，非要讓她吃點兒苦頭不可。”他悶聲笑道。
“別管她了。”莫喬搖了搖頭，“她現也挺苦的。” 並不是他真的善良到對蘇袖沒有一絲怨恨——如果他們好好過日子，帝都，有個小八十平的房子，有兩份安安穩穩的工作，有一個乖巧聽話的孩子……這日子比神仙也不差多少了。
可這年頭，想要折騰的，那就會把好日子折騰得支離破碎。
蘇袖想要折騰，卻把莫喬也給拖下了水，現莫喬娛樂圈裏撲騰得歡實，蘇袖卻銷聲匿跡，不得不說是一種極大的諷刺。
也正因為諷刺太大，莫喬才覺得不至於再去找她報複。何況，總是複雜的。如果蘇袖隻看見了錢，其他什麽都不管不顧的話，她大可以把房子跟他對半分，打官司鬧得沸沸揚揚，結果她也隻是網上跟他鬥了一鬥而已，卻還是要把房子留給兒子的。
從這一點上來看，莫喬也覺得不能對她趕盡殺絕。
不過君彧心裏的計劃卻比莫喬的想法要多了很多。
君彧認為，莫喬還是太天真了，而蘇袖的眼光也絕對沒有那麽短淺。
所以聽了莫喬的話，君彧雖然表麵上點了頭，心裏卻仍舊不放心，轉頭又給他洛杉磯的朋友打了電話，又聯係了個私家偵探，專門兒的調查蘇袖洛杉磯一言一行。
當然，這個事兒，君彧是瞞著莫喬了。
而很快，蘇袖的問題就被忽略了過去，因為《La之星》的美國行程定了下來，莫喬他們這一行三個選手要去美國進行“秘密培訓”，還得做一些調整，然後以洛杉磯為起點，開始全球巡演。
“放心吧，跟著。”君彧莫喬知道行程的時候，連忙安慰，“也算是主辦方之一。”
“那不是很怪？”莫喬歪著頭看著他，“就像是李剛似的。”
“可也不是兒子啊！”君彧笑了一聲，“行啦，別上火了，這正好也是小奇鋒放假，一起出去溜達溜達不是也挺好？”
這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更何況再有一個月就是蘇袖的預產期，莫喬也覺得這時候過去還挺不錯的，也就沒再多想。
出國的行程定了下來。
而莫喬演的《療心》也中視上熱播了一個月，緊接著又是各大衛視開始轉播，一時間打開電視看見的就是《療心》，尤其是莫喬主演的雲初九，更是各種轉播的時候，抓住了無數“媽媽”的心。
電視劇帶來的熱潮，還有就是心理谘詢。
因為這片子反應的是心理疾病問題，所以莫喬的這個角色讓很多家裏有孩子的父母開始正視孩子的心理問題了，於是張其文的事情，再次被提起，但這回卻不是有直接去問莫喬，反而是以正麵的口吻跟積極的態度來看待這件事了。
“快看！是雲初九！”
“真的假的啊？”
“真的！他就那兒！”兩個小姑娘嘁嘁嚓嚓的說著話，正指著帶著小奇鋒大街上買棉花糖的莫喬。
“不會吧，他會買棉花糖？！”
“萌死了！”
“那是他兒子吧？真太可愛了！”
小姑娘們的尖細聲音幾乎穿透了莫喬的耳膜，他連忙付了錢，帶著莫奇鋒往一邊兒走。
今兒莫喬本打算給莫奇鋒買雙鞋的，可誰知道大街上一逛，他看什麽都想要又都不想要，隻能瞎亂轉，最後還是莫奇鋒說要吃棉花糖，他才過去買了今天的第一樣物品。
“那個……是雲初九吧？”終於，倆小姑娘忍不住了，走了過來問。
“呃……啊。”莫喬一愣，他沒想到她們會過來直接問他。
“太好了！能不能跟您合個影兒？”
“好。”歎了口氣，莫喬把小奇鋒拿著棉花糖的手往前拉了拉，讓棉花糖擋住了小奇鋒的臉。
“哢擦”、“哢擦”，兩聲過去，莫喬這才趕緊脫身，抱著小奇鋒打了一輛車就往家趕。
但他也知道，這並不是特例。如果說他火了，那還差很多，但是他現的的確確有了點兒小名氣，這也是真的。
出租車上，莫喬跟莫奇鋒坐後座上，忽然聽到電台的廣播劇，倆倒是大眼瞪起小眼兒了小半天——出租車電台裏傳來的，正是《療心》的無圖版。
這一集，正好講的是雲世齊黑化的時候。季繁飾演的雲世齊極端厭惡他的小舅舅，又特別喜歡班裏的那個漂亮女孩兒，可女孩兒卻喜歡別……他因為覺得自己什麽都得不到，心理漸漸扭曲，剛開始隻是偷東西，進而演變成了搶劫……最後，殺未遂。
而現播出的這集，就是雲世齊的心路曆程之中最為重要的一環。
“要有這熊孩子，早一巴掌打死了！”出租車司機邊聽著廣播劇，邊吐槽，“這小子，就是折騰，看準了他媽性子軟了，也看準了他小舅舅不會還手了，不然他能這麽沒良心？真是，太忘恩負義了。”
“也……不算吧？”莫喬試圖反駁。
“咋不算？！他小時候掉糞坑裏了不是他小舅舅給他拽出來的？就是長大了，還越來越不懂事兒，要說怪他媽吧，有情可原，可他跟他舅舅置什麽氣啊？真是太沒皮沒臉了！”司機大罵了幾句，心裏也快活了，“跟說啊，這開車也是有門道的，知道不？就是跟們顧客說話吧，也是一樣。”
莫喬笑道：“哦？哪兒一樣了？”
“嗨！看吧，們父子倆穿得也好，感情也好，就能說說這話，要是上來的是什麽犯罪也是有理由的，犯罪也是可憐的，犯罪也實是要原諒……就這麽說話的，肯定不能繼續聽這個台的，得早早就把電台調到音樂頻道，免得沒話找話到自己三觀都被扯碎了的程度。”
這倒是不假。
莫喬最近學著也總上網了，這網可真是不上不知道，一上嚇一跳。
“那個季繁也不是好！”忽然，莫奇鋒開口了，“他是壞，很壞的壞！”
“哈哈，小家夥還知道季繁是壞呢！”司機恨不得回頭伸手摸一摸小家夥的頭，“還知道什麽啊？”
“他就一小孩兒，能知道什麽啊。”莫喬連忙打圓場。
“別，別別別！說現小孩兒可比咱們那年頭強多了！”司機笑著一踩油門，“小朋友，說說看唄？”
“有啥好說的？他做壞事唄！”莫奇鋒隻知道莫喬昏倒是季繁找的記者給逼的，別的他倒是不清楚了，而這個記者的事兒，他也是不知道什麽來龍去脈，也隻能一個勁兒地說“壞事”。
“嗬嗬，師傅啊，別聽小孩子亂說，這小孩兒……”莫喬摸了摸莫奇鋒的頭，“孩子嘛，童言童語的。”
“是啊，的確是，家閨女也一樣，看見那個雲世齊就一臉的shI樣，說這雲世齊恨不得全天下誰都欠他五百萬似的。”
莫喬笑了笑。
很快，車就到了小區門口，父子倆一下車就直奔家而去，可誰能知道，出租車司機卻撿到了一樣好東西？
很快，出租車司機發現，他的車還拉了一趟明星，並且撿到了明星的一大包材料，上麵都是些讓驚喜的東西——莫喬專門寫的“兒童觀察日記”，整整五本，上麵寫滿了關於莫奇鋒的事情，小家夥什麽時候開口說話，什麽時候邁步走路……點點滴滴，一點兒不漏。
而這些記錄，隻要稍微敏銳一點點就會發現，並沒有“母親”的角色參與其中。
出租車司機是個老實，撿到了這些，他也沒自己藏起來，反而找了電視台——普通的印象裏，明星跟電視台的確掛鉤，是劃等號的，所以他把東西往電視台一送，還非要漸漸莫喬跟莫奇鋒不可，說是要簽名好給自己閨女的。
電視台門衛跟傳達室的大爺好說歹說，也沒能勸走司機師傅，而他們也不知道莫喬的聯係方式，所以隻能大門口用起了一個“拖”字訣。
“師傅，明星跟電視台真的沒啥關係！”小保安都要哭了，“得去找他公司！”
“不信！”
“真的啊師傅，這是真事兒！”傳達室大爺也說。
“真不信！”
“師傅，要不然東西留這兒？再留下電話號碼，咱看見他了就轉交，到時候讓他親自給打電話好不好？”
“不行，一點兒都不信！”
這就這麽僵持著，半天兒了，門口聚集的也越來越多。
“等等，這是怎麽回事兒？”忽然，一個開口問道。
“哎？是解總啊！”傳達室大爺樂了，“您知道那個叫……叫什麽莫喬的聯係方式嗎？”
“誰？”
“莫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