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被命運扼住了咽喉

在緊張與特別緊張的搖擺不定的安陽走過轉角,卻意外發現書店門口的大石頭旁多了一棵差不多兩個自己高的樹。

樹並不粗壯,但是反季節的長滿了綠葉,鬱鬱蔥蔥,和隔壁水果店門口立著的遮陽傘比起來不要格外惹眼。

樹下站著個年輕人的身影在忙碌著。

安陽走過去,才看清那個年輕人在往樹上係一根紅布條。

似乎還是棵許願樹?

安陽帶著疑問靠近。

周大少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是個穿著藍色連衣裙的漂亮小姐姐。

如果放在以前,周大少絕對已經從褲兜裏掏出梳子當場梳個大背頭,以便漏出自己手腕上那塊看上去就清新脫俗,實際上價值也比得上一般豪車的手表。

但現在,周大少連個笑容也沒給一個,便轉過頭繼續忙著手裏的活。

本來周大少想把紅布條掛到樹頂最高處的,但是他在樹下琢磨了半天,最後還是沒有敢爬上去。

昨晚剛從書店離開,他就開車去了王曉雨的住處,要到了王曉雨的親筆簽名。其實當時要完簽名,他就想著連夜趕回書店將布條掛上。隻是開到一半,他才想起了他才剛把果核埋下,要長成小樹不知等到什麽時候。隻好轉道回了家。

不過今早醒來後,他還是沒忍住。都沒顧得上買個煎餅吃,就開著車帶上大聰明趕來了書店。

誰知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昨晚他記得清清楚楚,自己埋下的不過是棵果核。今天來了才發現,謔,好家夥,樹都長得比他還高了。

他在樹下轉悠了兩圈,確定了坑就是自己挖出來的那個,也沒有別人翻動的痕跡,說明樹並不是別人後來栽的,而是一夜之間長出來的。

推理出的這個信息,更讓周大少越發確定了這個書店的不平凡,也暗自慶幸自己昨天那麽英明,果斷放下身段,加入書店。

一想到自己就要在這麽牛掰的公司工作,周大少覺得自己真是渾身充滿了幹勁。

幹勁滿滿的他放棄了將布條係到樹頂的想法,精挑細選一番後,隻能就近選了一根看起來最順眼的枝條。

雖然低了一些,但那根枝條還是超過了周大少的身高。周大少也不敢拽低了枝條,隻敢輕輕觸碰。

畢竟這可不是一般的樹,而是關係他周大少終生大事的一棵樹,絕對的神樹,要是拽折了,或者惹樹兄不高興了,害他重新變回單身狗,那怎麽整?

所以他隻能墊著腳尖,小心翼翼地係。換了三個地方,十幾種係法,周大少才完成了這項艱巨的任務。

“樹兄啊樹兄,我的終生大事就交給您老人家了。我知道您老人家可能日理萬機,但咱們什麽關係。從昨天開始就是一家人了。而且怎麽說,也是我費勁千辛萬苦,克服了九九八十一重磨難,才挖了這個坑,讓您有地方安身立命,是不是?怎麽說,您也得照顧照顧我不是?隻要我跟曉雨以後風調雨順,那您就是我的大恩人,到時候,無論您是想吃香的還是喝辣的,那都是一句話的事。無論是天山上的雪水,還是海底的矽藻泥,隻要您開口,我就親自開車送過來。您別擔心不夠吃,我到時候把電影裏的擎天柱都給您開過來!夠意思吧。”

周大少拉著家常,一邊擦著汗,一邊掏出手機對準樹。調了幾個角度,都沒能拍出一張美美的照片,周大少最後放棄掙紮,屈服地下載了個美顏軟件,湊活著拍了張照。

確實不一樣。有音抖小姐姐們的範兒了。

美顏軟件照出的照片上,三米高的樹被拉長拉細都要有八米高了。

周大少滿意地點了點頭,拎上寵物包向自己的車子走去。

董事長已經下達了指示,要他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今日起就積極開展維護人類與異常人類和諧關係的艱巨重任。

雖然聽了董事長半小時的積極動員仍然沒有搞清楚自己到底該幹什麽,但是周大少自詡堂堂如果如果十佳員工之首,怎麽能事事要領導手把手教呢?身為公司的骨幹級榜樣員工,就應當在領導的一句話下把事情幹得漂漂亮亮!

當然,主要原因是他不敢問,怕表現的太無能再被踢出去。

不過就在剛剛拍照的一刹那,他想到了至關重要的一點。

如果他想當好這個人妖和平大使……

額,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算了,不管了,如果他想當好這個網紅,最關鍵的當然是得有一台夠逼格的相機。

他決定現在就去買。

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周大少邊走邊感歎。

年輕的時候他隻顧著欣賞陳老師作品裏的女明星的演技,忘了學習陳老師精湛的攝影技術,現在需要了,才發現自己真的是舍本求末啊!難怪人家“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自己卻隻能單身到前天。

所以說,單身狗之所以單身,那都是有原因的。

不過,俗話說的好:“世上無難事,隻要肯花錢”。

他周大少是誰?別的本事沒有,就會一個絕活——坑爹。論起這個,那可真是沒怕過誰!在梧桐市這一片地方,他周大少敢稱第一敗家子,絕對沒人敢撐第二。

再說了,那老兩口天天掙錢,命都不要了的工作,為的什麽?為的不就是他這個老周家的未來幸福?這個時候花他們點錢算什麽?

這可是關係夢之國所有人民生活幸福的大事!

一想到自己的新工作還可以名正言順的敗家產,偏偏那兩個人似乎還說不了話,真可謂是一箭雙雕,一石二鳥!

身心愉悅的周大少忍不住唱起了歌。

“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今天是個好日子,啦啦啦啦啦啦啦……”

此刻的周大少猶如電鰻附體,電力十足,不光走路虎虎生風,歌聲都自帶電音。

安陽看著眼前這個全身彌漫著土豪氣息卻拎著一隻豬的奇怪年輕人,聽見他的自言自語,越發覺得這個人怕不是個傻子。

一想到傻子,又想起自家的那個憨憨,再想到自家的那個憨憨也變成這副模樣,頓時全身汗毛直立。使勁搖了搖頭,安陽看向樹頂。

一陣莫名的清風拂過,滿樹綠葉中獨一根的鮮紅布條隨風起舞,竟然有幾分可愛。

安陽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挎包,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書店。走至門口,安陽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那根紅布條,卻突然發現了一抹不一樣的顏色。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那顆樹。

紅布條的附近,居然開出了一朵粉色的小花。在綠葉的掩蓋下,並不顯眼,但真實存在著。

原來是桃樹啊。

“客人今天想買些什麽?”

安陽回過頭,看向收銀台後坐著的江臣,定了定神,不再想那朵小花,走上前去,從包裏掏出那本已經支離破碎的童話故事,問道:“我這本書不小心弄破了,想買一本一模一樣的,你這裏有嗎?”

安陽知道書店賣這本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上次她在選書的時候發現這家書店裏不光賣新書,還賣一些舊書。盡管知道自己很可能是白跑一趟,但安陽還是想試一試。

因為有些事,你不去嚐試,永遠隻能在回憶裏遺憾。而試一試,哪怕得到的是個不想要的結局,哪怕同樣還是在回憶裏遺憾,但總歸是會不一樣。至於這個不一樣好與不好,安陽想留著以後再做評價。

江臣看了看書,沒有上手觸碰,因為他看得出眼前這個小姑娘很珍愛這本書。

除了裝訂線斷掉,書頁微微泛黃之外,其實保護的相當不錯。書最易損的邊角隻有一點點不顯眼的褶皺,顯然得到了書主人的精心嗬護。

但這也更說明這本書似乎是真的到了人死燈滅的境地。

他搖了搖頭,將手裏的書翻過來,露出封麵說道:“不好意思,這書顯然很老了,我這裏並沒有一模一樣的。隻有這一版。說是比較新,但是其實也擺在書架上很久了,現在像你這樣還喜歡看童話故事的姑娘不多了。還是那些纏綿悱惻的言情小說比較好賣,特別是那些打著擦邊球的。不管內容怎麽樣,隻有樣式設計的漂亮點,再炒作一下,進多少賣多少。唉,現在的年輕人有時間都看電子書,都不愛看紙質書了,這店的生意也越來越不好了。賠了好幾年,說不定哪天就開不下去了。嗬嗬,多嘮叨了兩句。希望客人不要介意。”

安陽沒有介意,她隻是看著封麵上《安徒生童話》那熟悉地五個字,有些詫異,便帶著疑惑又有些許驚喜的眼神,試探性問道:“江老板這樣的……大人物也喜歡看這個?”

“也談不上喜歡,隻是打發時間而已。”江臣淡淡笑道。

安陽驚喜的眼神隨之一暗,隻是江臣接下來的話又讓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不過,雖然店裏沒有,但如果客人真的想要,總有別的渠道可以獲得,隻是……”

“隻是什麽?”安陽靠前一步,追問道。

“隻是這書來之不易,所以代價自然也不菲。”

“多少錢我都願意買。”

江臣搖搖頭:“客人是個明白人,你應該知道,雖然錢在這個世界上能買到數不清的東西,但是總有些東西是難以用錢來衡量的。所以,我還是傾向於收藏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安陽咬了咬嘴唇,陷入了沉默。她不知道江臣所說的不一樣的東西是什麽,但她可以隱約感覺到,江臣想要的東西一定是對自己很重要的東西,甚至是難以割舍的。

她看向江臣的眼睛,卻隻能看到一片漆黑。那漆黑的瞳孔仿佛透露著一種能吞噬一切的深邃。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沒敢使用自己的天賦神通去探聽江臣的心聲,而是咬牙問道:“不知道江老板說的不一樣的東西是什麽?”

“一條尾巴。九尾白狐的第一根尾巴。”

聽到這句話,安陽神色一變,顧不上家裏四個大人的千叮嚀萬囑咐,內息瞬時流轉全身,現出了自己的真身。

一隻身長和成人身高相差無幾的白色狐狸。其身後搖動著四條等身長的蓬鬆狐尾。

安陽身體微微下蹲,學著昔日父母教過的那樣,屏氣凝神,睜大自己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長大嘴巴,露出閃爍著寒芒的獠牙,想象著自己是一隻餓瘋了的老虎,麵對著一隻身強體壯的獵物,蓄勢待發!

然而她內心其實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在營造一種攻擊的假象。

九尾白狐從來都不是擅長貼身廝殺的妖怪。他們的捕食用的更多的是魅力而不是蠻力。

九尾白狐的魅惑能力正在透過她的雙瞳,不斷牽引著江臣的心神。

隻要江臣出現心神搖動的那一刹那,就是她撲過去的時候。但到那個時候,最致命的卻不是她鋒利的牙齒,而是從頭至尾一直竭力隱藏的爪子。

因為修煉佛係功法的原因,安陽周身並不像一般的妖類一樣妖氣縱橫。內息湧出她的身體後,在其周身凝煉出幾道純白的絲帶,糾纏在一起,並在氣息的擾動下微微晃動,而四根毛茸茸的尾巴更是不停散發著至純至明的道道佛光。

所以她的整個形象看起來就像神話中記載的那樣。

“世平則出為瑞也。”

如同神話仙境裏走出的祥瑞象征,而不是素來以邪魅吃人著稱的妖怪。

然而她並沒有等到江臣的瞳孔失去焦點,也沒能等到一個撲出去的最佳時機。她隻是剛剛擺好這個攻擊的架勢。

眼前就多了一個身影。

身影並不高大,反而給人一種柔弱纖細的感覺。但她擋在安陽攻擊江臣的路上,卻讓安陽隻覺自己麵前站著的並不是一位美得如同畫裏走下的女子,而是如同史書裏記載的一座威鎮邊關千年不倒的雄關。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這是安陽的第一個念頭。

女子輕輕抬起了手,袖子滑落,露出半截手臂。

膚如凝脂。

五根纖細如蔥的手指虛張著伸向了安陽。明明離著安陽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但安陽卻體會到了被命運扼住咽喉的滋味。

安陽急速流轉的內息在那一刹那於體內消失無蹤,雙瞳發出的天賦神通也如泥牛入海,看不見任何回應。

被懸提在半空的安陽失去了一切行動的能力,手腳仿佛脫離了身體,就連生物最本能的掙紮都做不出半個動作。

連被漁夫用草莖穿過雙腮提著回家的草魚都不如。

“如意,放開她吧。”

大概也隻有這樣的名字才配得上眼前這個女子吧。

這是安陽的第二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