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聰明不會笑

周大少低頭一看,眼前還是那張購物合同,但是購買人一欄卻不再是周羊羽,而是換成了大聰明,簽字蓋章的地方則清清楚楚印了一個蹄印。周大少伸出自己的小蹄子驗了驗,絲毫不差。

想明白現狀的周大少並沒有獲得半點安全感,掙紮著從寵物包裏爬出來,看也不看就從收銀台上跳了下去,顧不上四隻蹄子與鼻子出傳來的疼痛向外跑去。站在門口就可以看見自己心愛的跑車是坐了個人。

不是他周羊羽還有誰!

周大少飛奔而去,隻可惜對這四個蹄子使用不是很熟練,跑的很慢而且歪歪扭扭。那個周羊羽也碰巧看了過來,看到周大少再往那邊跑,慌裏慌張發動了車子跑了。車子一衝一衝,還差點撞上路燈。但最終還是順順當當的跑了。

周大少看著飛馳而去的跑車,追著跑了幾步,最終還是放棄了,看著家的方向想了想,還是一扭一扭走回了那家書店。

頭發剪完了。現在換了女的坐著,那個老板在幫她梳頭發。剛才盤起來還沒看出來,這女子頭發是真長。

這對狗男女還敢秀恩愛!

周大少看著氣就不打一處來。誰知念頭剛起,那女子便轉頭看過來。

臉雖然冷,但真是別有一番風味。周大少還來不及多想,便覺得右邊的後蹄子被某種力量提起,自己整個豬身子都被倒提起,懸在了半空,上下不得。周大少揮舞著小蹄子拚了命似的的掙紮,可是沒有任何用處,腦袋充血的眩暈感讓他不得不放棄了掙紮。也不敢再想那對狗男女。

狗男女三字一閃而過,周大少便覺兩個大耳朵仿佛針紮似的疼痛。這回周大少學了乖了,心裏瘋狂呐喊著:“神仙眷侶,姑爺爺姑奶奶行行好,放了小的行不行?”

耳朵不再傳來針紮的痛感。雖然還是被倒吊著,但是周大少已然感激萬分:“謝謝姑爺爺姑奶奶。”

江臣一手捋發,一手拿梳子往下梳,動作輕柔,神情專注。

“如意,你頭發是不是又長長了?”

“少爺,你是不是嫌棄如意了?”

“才撿著你時,你頭發才到肩,現在都快到腳踝了。”

“再長也不會有桂姨長。”

“那是,要是你也跟她一樣長,那我可不用開店了,就忙著給你盤頭就夠我忙的了。”

“我剛才跟桂姨喝茶的時候,桂姨還說起好久沒看見你了,想你了,讓你啥時候去看看她。”

“她呀,哪是想我,是想我給她梳頭。”

“剛才她就是說你隻給我梳,不給她梳,才把我頭發弄亂了,每次都這樣。”

“嗬嗬,今天想要個什麽樣式?”

“飛天髻。”

“好,那就給我的小如意盤個飛天髻。”

江臣放下梳子,雙手齊動,在如意頭頂時纏時繞。

周大少聽著這兩人說話,酸的牙都要倒了,但學了乖,也不敢再想什麽,隻能在腦子裏報菜名。

紅燒肉、紅燒魚、紅燒雞、紅燒鴨、紅燒鵝、紅燒牛、紅燒羊、紅燒獅子頭、紅燒白菜、紅燒青菜、紅燒蘿卜、紅燒苦瓜、紅燒木耳、紅燒大蒜……

在周大少差不多把自己吃過的東西都紅燒一遍之前,那頭發終於盤好了。

江臣後退兩步,端詳了一下,確認沒有瑕疵之後,才伸伸懶腰說道:“好了。你看看怎麽樣?”

如意笑著說道:“少爺盤的當然好了。”

江臣嗬嗬笑道:“你就不怕少爺我把你變成一個醜八怪?”

如意站起身,將剪子梳子都塞進腰間繡著如意圖案的香囊,回道:“隻要少爺喜歡,怎麽樣都好。”

江臣將那張購物合同拿起,翻開那本看似平常的賬簿,選了一頁,將合同夾了進去,然後說道:“行了,將他放了吧。”

周大少隻覺渾身一片輕鬆,然後便摔倒了地上。他歪歪扭扭爬起來,發現自己好像也能發聲了,趕忙說道:“神仙……姑爺爺,能不能告訴我究竟怎麽回事?那個開車跑了的王八蛋究竟是誰?”

江臣笑道:“我姓江,叫江臣,長江的江,臣服的臣,你可以叫我江臣。”

周大少忙道:“江……老板,能不能商量件事,你說話歸說話,能不能別笑,你不笑還好,一笑就笑得我心慌。”

“少爺,我把他趕出去吧。”

江臣淡淡道:“來者是客,客人的要求又不難。我不笑便是。”

“那少爺,我煮茶給你喝,剛從桂姨那討的。”說完,如意將店裏的凳子椅子挪開,騰出快空地,從香囊裏輕鬆取出一張紫檀的茶幾,配兩個圓木凳。又取出一個銅製的小火爐擺放於茶幾上,接著是兩個小木桶,一個木桶盛著木炭,一個木桶盛著霧氣繚繞的水,接著是一隻瓷壺,兩隻瓷杯。上麵都有雲紋和如意圖案。

這一係列操作是行雲流水,看的周大少目瞪口呆,同時也暗暗吐槽:這個仙女姐姐是多喜歡如意。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仙女姐姐真是人如其名,長得如人意,一言一行更是如人意,還有藍胖子屬性,簡直完美。可惜她的少爺為什麽不是我。

然後如意便將洗刷杯子的水倒在了周大少身上。嚇得周大少直跳腳。嘴裏忙“呼嚕”道:“仙女姐姐,仙女姐姐,我錯了,我真錯了。”

如意沒搭理他,撿了幾塊木炭放於小火爐內,將茶壺放於火爐山,打開了茶壺蓋。也沒見她有什麽別的動作,一縷幽藍的小火苗自然從小火爐內升起,而木桶內清澈的水也自然地如同彩虹一般注入茶壺內。

周大少不敢再廢話:“江老板,那人到底是不是大聰明?”

江臣點點頭。

周大少覺得一直抬頭說話脖子太酸,找了個矮凳子,跳了上去,接著問道:“也是您將我們身體互換的?”

江臣嗯了一聲。

“所以您歡迎的顧客其實是大聰明,而不是我?”

江臣搖搖頭:“我並沒有說顧客就你一個。來者都是客。所有生靈,隻要有緣都可以從這裏買一顆如果。”

周大少不敢置信道:“難道細菌也可以?”

江臣解釋道:“所謂生靈,既是指生命,也是指靈性,如果細菌能夠生出靈性,那確實也可以。”

周大少:“所以大聰明剛剛從你這買走了一顆如果?”

“是的。”

“我還可以從你這買一顆如果嗎?”

“可以。”

周大少沉默了。

一時間書店裏隻有小火爐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

周大少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安靜了。

如意從香囊裏取出一隻巴掌大的精致木盒,盒子的上麵刻有一圓月,月上隱隱綽綽有一桂樹,栩栩如生。盒子剛一打開,桂花香味便充盈整個書店。

周大少聞了,原本低沉的精神為之一振。他組織了下語言,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大聰明買的如果具體是什麽?就是和我互換身體?他是對我有什麽不滿嗎?”

江臣看了周大少一眼,淡淡道:“你猜。”

周大少沒有生氣,有些疲憊地說道:“我猜不到。”

江臣說:“你再猜。”

周大少翻了個白眼,抬頭望著天花板,天花板雪白一片,什麽都沒有。

誰能猜到一頭豬的想法?

反正周大少猜不到,因為他從來不是一個聰明的人,也做不成一個聰明的人。

江臣走到茶幾旁坐了下來。如意將杯子遞到他麵前,隨後伸出纖纖素手,捏了一小撮茶葉,放入瓷杯中,拎著袖子,提起茶壺往茶杯注入滾沸的水。茶葉打著旋,在沸水的包圍下伸展開了。點點桂花懸浮於杯麵。

如意如法炮製,給自己也泡了一杯,接著又從香囊裏取出一碟桂花糕。

江臣不客氣的拿起桂花糕,一口咬下,細細咀嚼。如意便單手托腮,看著他吃。

周大少則趴在凳子上,癡癡的看。看著看著,他忽然有些難過。因為他想起了一個女孩。而那個女孩也曾這樣看過他。

店裏變得安靜了下來。周大少卻覺得喉嚨酸水直冒,大煞風景地哼唧道:“江老板,我看你們都是神仙中人,但你們做事就這麽缺德嗎?”

江臣沒說話。

如意卻轉臉看著周大少,麵色如冰。

周大少卻仿佛忘了剛才地倒吊針紮之苦,繼續說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們僅僅因為一頭豬的想法,將我一個大活人變成了一頭豬,還放那頭豬頂著我的身份出去逍遙了。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天理?”

江臣轉頭看著他,淡淡道:“隻要你出得起價,你也可以。而且這真的就隻是大聰明的想法嗎?”

周大少反駁道:“不是它的想法,難道還是我的想法?哪個正常人好好的人不做,會想變成一頭……。”

一句話說到最後的“豬”字,聲音變得微不可聞。

江臣嗬嗬笑了一聲。

周大少卻沒有再說江臣的笑容空洞虛假,隻是呆呆地看著光潔的地板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周大少想笑,但是地上那隻豬隻是呆呆地看著自己。周大少想哭,那隻豬還是呆呆地看著自己。周大少不由地想起養了大聰明這些時日以來,好像這樣的事發生過很多次。

在他那個髒亂無比的窩裏,他很多次對著大聰明盡情訴說著那些不為人知的喜怒哀樂,無論他是悲是喜,無論他笑的癲狂還是哭的窩囊,大聰明都不會笑他,不會指責他,不會奚落他,更不會自作多情陪著他一起笑一起哭。它隻會呆呆地看著他,直到他將手裏吃了一半的黃瓜塞進它的嘴裏。

周大少也跟著嗬嗬笑了一聲:“所以呢?它變成了我,我變成了它。它付出了什麽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