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解憂記

周六上午,夏紫凝按往日的習慣早早來到省圖書館,用館裏的電腦學習電大課程。

許是習慣使然吧,她常常選擇坐在三樓窗口的一個固定位置上。

窗外,是一個別致的小公園,亭台樓閣,曲橋流殤,情趣橫生。學習時間一長,難免頭疼眼澀。

此時,可以品著綠茶,居高臨下欣賞窗外美景。

與她有著同樣思想的,是他對麵的一位清雅的男士,他叫歐亦然,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館蟲。

所謂館蟲,乃是他的自稱,蓋因他是這裏的常客,周一到周五必來,周末無事也至。

他之前在單位基建科工作,利用工作餘暇考得一本二級建造師證後,發現其中蘊藏著巨大的前景,於是離職專門複習考證,捎帶著做點投資或釣個魚什麽的。

自加入到了考證大軍後,幾年下來,到也收獲頗豐。

如今,單隻是幾本注冊師證的收入,每年也有近二十萬。

他倆在此邂逅半年了,兩人因目的相同,誌趣相投,交往的契機便不期而至。

相處日久,漸漸的到也投機起來,話資難免要涉及到家庭和個人。

今日,歐亦然見夏紫凝言談之間麵含隱憂,就問她是不是工作不順心。

夏紫凝想著有個人替自己拿拿主意把把關,對解決事情是有益的,況且倆人幾乎已是無話不談的程度。

於是就把事情的起因原原本本的告知了他。

若放在幾個月前,別說這樣隱秘的問題,就是自己的工作單位,她也是不會說的。

夏紫凝受父母的影響,對異性始終恪守著一道防線,輕易不願談及家庭方麵的問題。

不過這也是大多數女性的處事原則,對男性保持一份警惕本無可厚非。

歐亦然學習之餘,也會不時的在電腦上看看股市行情。

所謂成於斯敗於斯,大多數股市投資者虧損累累,而他時來運轉,總能不時的賺上一筆。

除此之外,他在學習過程中,也並不像許多人那樣埋頭苦讀,整日沉湎於書本之間無心他顧。

他在思路不暢之際,便在電腦上玩一會象棋,他把這個叫做換腦。

夏紫凝2009年跟風入了股市,無奈不懂行情又運氣欠佳,結果高點買了進去,投機不成成了投資者。

把她這些年辛辛苦苦攢的家底折進去不少。

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每每說起此事,她都是一副追悔莫及的樣子。

時至今日非但不忍心看她的賬戶,甚至連持倉的股票代碼都忘記了。

歐亦然有時就笑話她,有句話說的精辟,你不理財,財不理你。

炒股就成了夏紫凝的難言之痛,簡直是痛心疾首之事。

即使以歐亦然之能,對她也是無可奈何。

後來,歐亦然改變了策略,有意無意的吹耳邊風,今天說這隻股票大漲,明天說那隻股票賺了多少。

夏紫凝初始無動於衷,但經不住反複地**。

其實她也是口是心非,始終暗自留意著歐亦然的股票,漸漸的也就動了心。

但為了穩妥起見,她還是讓歐亦然推薦幾隻先看看,果如你所說能漲,我就把賬戶裏的股票割掉,甚至追加資金都行。

若純屬吹噓,那以後請閉緊你的嘴巴。

歐亦然說如果連這都做不到,等於白在股市裏混了這許多年。

他告訴了幾支股票給她,但又說成功率也就七成,不要寄太高期望,萬一被套,也不要氣餒。

這也是歐亦然多年來總結的經驗,說話做事要留有餘地。

百毒不侵的夏紫凝,最終被拉下了水,抽了個空跑去證券公司把賬戶激活,按歐亦然的指點,尋了個高位,把被套多年的股票一狠心斬了倉,然後戰戰兢兢的買進了歐亦然推薦的股。

最初的幾天裏,她阿彌陀佛各路財神多多保佑的念了個遍,惹得歐亦然笑話了她好幾次。

可是過了不久,她就嚐到了甜頭,也就漸漸敞開了心扉。

現在,歐亦然凝神聽她講完後,已經覺出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凝眉思之良久,才緩緩說道:“以你一己之力,即便拿到秦偉吸粉的把柄,挽回的可能性也非常小。除非你下決心要挾他。”

夏紫凝不解,問道:“怎麽要挾?”

歐亦然嚴肅的看著她說:“無論什麽人,一旦染上粉癮,戒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此,你得對這件事有個充分的預估和認識。”

夏紫凝以手支頜,若有所思的望著他。

“其實說句不愛聽的話,從你一開始說了你的婚姻狀況時,我對你們就有了大致的預判。”

“哦,說來聽聽?”夏紫凝氣息一滯。

“直說的話,可能會傷及到你的自尊?”

夏紫凝低了頭想了一下,抬起頭來時眼眸裏已是充滿了決然:“但說無妨。”

歐亦然等的就是這句話,直截了當地說:“首先,你們缺乏堅實的婚姻基礎。”他定定地看著她。

夏紫凝神色一變,點點頭示意繼續。

“其次,實際上你早就做了兩手準備。”

“哦?”夏紫凝凝神看他。而他也在認真的看著她。夏紫凝神色變了幾變,問道:“何以見得?”

“很簡單,你給自己留了後路。”

夏紫凝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氣,但一閃即杳:“我給自己留了什麽後路?”

“你一直沒有要孩子,是因為除了沒有自己的住房之外,根本的一點在於你的內心裏也未曾看好過你們的婚姻。”

“可笑,我怎麽不看好我的婚姻了,不看好我怎麽會嫁給他。”

“那是你曾經抱有幻想,加上你母親失敗的婚姻帶給你的心裏陰影,還有你繼父如簧巧舌的助推。”

“胡扯。”夏紫凝呼吸急促,胸部起伏加劇。

歐亦然笑道:“既然是胡扯,你又幹嘛生氣呢?”

夏紫凝杏眼圓睜:“我生氣了嗎?”

歐亦然肩膀一聳,攤開雙手一笑:“要是不愛聽,那我就不說了吧。”

夏紫凝深吸了一口氣,平息了一下情緒,說:“對不起。”

“沒有自己的住房,如同一對沒有窩的兔子,時刻處於風雨侵襲野獸威脅之下。曾經你對秦偉存有幻想,對大城市心生向往,但恰恰就是這麽一點虛榮心,讓你輕許了終身。”

夏紫凝氣息不勻,臉色變幻不定,但她隱忍未發。

“後來,嚴酷的現實使你發現你的想法過於天真,可是木已成舟,後悔已晚。而你,隻能哀歎命運的不公,卻又無力掙紮。在萬般無奈中,才維持到了現在。”

羞憤交加的夏紫凝不得不佩服歐亦然洞若觀火的能力。短短數言,就把自己幾年來的所思所想剖析的清清楚楚。

他像是一麵澄澈的鏡子,而自己如同一具沒有衣著的**,渾身的毛細孔纖毫畢現。

想到這裏,她忽的顫抖了一下,下意識的抱住了胸,無助的望著他。

歐亦然見她那樣,試圖緩解她的情緒,打趣道:“不用那麽緊張嘛,光天化日之下,我能吃了你不成?”

夏紫凝四下看看,自己也覺不好意思,勉強笑道:“看不出你這人的凶狠,眼神忒毒了些。”這等於是認可了他的說法,“依你之見,我如今該怎麽辦呢?”

歐亦然說:“為今之計,你隻能牢牢抓住財權,但你不可能知道秦偉每天的詳細收入情況?他染上了粉,自持能力大幅下降,入不敷出已成常態。對於你的存款,要加倍小心了。”

“我也想到了這一點,並且已經做了安排。”夏紫凝的氣息順暢了些。

“但這遠遠不夠。”歐亦然加重語氣說,“你必須采取進攻態勢,讓他每天交回跑車收入,不給他多餘的錢。”

“那沒用,他一定會找出多種理由和借口。”夏紫凝沮喪地說。

“要的就是他的借口和理由。”歐亦然似乎已經有了主意。

夏紫凝不解:“哦,為什麽?”

“你必須給他施加壓力,逼他答應。”

“施加什麽壓力,讓他答應什麽?”

“你可以說,單位要團購住房了,需要籌措一筆為數不菲的首付款。要他辛苦點,除了多賺點收入外,還得想辦法跟他的父母親戚朋友借點。”

夏紫凝眼睛一亮,不禁拍手笑道:“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他想推脫都找不到理由。”

歐亦然提醒道:“既然找不到理由,那麽他極有可能先順從你的願望,爾後會說近來出租車生意不好做,也可能會說父母親戚朋友那裏盡量去借,以此來博取你的歡心。”

“唔,”夏紫凝定定的望著他:“然後呢?”

“然後嘛,你懂的?”歐亦然耍了個滑頭。

夏紫凝眨巴了一下眼睛,弱智的問:“我懂什麽?”

“慢慢想嘛。”歐亦然莫測高深的一笑。

夏紫凝拍了一下後腦勺,眼珠轉了一下,拉長了聲音裝白癡:“我真的不懂哎。”

“唉,我才發現你這個人還有這樣一麵。不過傻乎乎的倒是挺可愛。”歐亦然激她。

夏紫凝眸光閃閃,裝糊塗到底:“快說嘛,別賣關子。”

歐亦然拿她沒辦法,隻得說:“他不一定有辦法弄來錢,但一定有辦法拖延此事。這樣,他就可以繼續享受他的粉了。”

“那我怎麽辦?”此刻的夏紫凝乖的像是隻哈士奇犬,麵目誠懇、眼神迷離。

歐亦然笑道:“假如我是導演的話,我把這部戲的主要情節說給你後,細節部分隻能有你臨場發揮,即興表演了。”

“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呢?”夏紫凝膩聲說,如同一隻可憐的貓咪。

歐亦然定定的看了她半晌,赫然明白了,夏紫凝絕不是做作。她的確有著聽之任之隨遇而安的一麵,若知道怎麽辦,依當今社會的現實女性之所為,早就和秦偉分手了,又如何能夠維持到了今天?

“好吧,那就讓我惡人做到底。“他歎口氣說,“你隻能硬起心腸給他個單選題,要嘛想方設法買房,要嘛離婚。這也是你目前唯一的殺手鐧了。”

夏紫凝出人意料的平靜,哀婉的說:“我並非沒想過這點。隻是覺得想找一個好男人很難。走錯了一步,已是追悔不及,若再走錯了第二步,豈不是後悔終身。”

“哦,”歐亦然想起夏紫凝曾經說過她母親的狀況,明白她的難處,“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原來你的內心和你的外貌一樣柔弱,可我有時間卻看到了你內心的堅韌之處呢!”

夏紫凝苦澀的一笑,說:“我是個信命的人,命運既然安排走了這一步,就隻能服從,強求是得不來的。我的隨遇而安,和有時候表現出的堅強,恰恰是明白了這個道理。”

“嗯,”歐亦然點點頭,“可是實際情況卻是,如今命運再次把你置到了風口浪尖上,若你繼續隨遇而安下去,你將麵臨著失去家庭的可能。你的丈夫早晚會把你吸幹耗盡,而他最終的歸宿,不是被強製執行到所裏去,就是像某些吸粉者那樣,走上一條不歸路。”

“人生一世怎麽會如此艱難啊?”夏紫凝嗟歎道,眼圈一紅,險些流下淚來。

“遇到這種人,想躲也躲不過去了,你隻能奮起抗爭。”

“人說路有千萬條,但在我的腳下,卻隻有這一條崎嶇的山路。”夏紫凝惆悵不已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