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顧影憐

夏紫凝花容失色,發式淩亂,衣衫不整的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瘦弱的肩膀一聳一聳的抽泣著。

她一手扶著台麵,一手用棉球沾著紫藥水對著燈光擦拭著額頭上的創傷。

無神的眼眸中無言的淚水像是一泓瀑布那樣自眼袋中不斷的湧出,流經臉頰匯聚至微翹的下巴尖,然後一顆顆的滴落到台盆上。

她的腳下,那隻才被她收養了三個月的吉娃娃低聲的嗚咽著,像是為主人抱屈叫冤,又像是在安慰著這個形單影隻的主人。

家裏亂糟糟的,像是剛剛遭受了土匪的洗劫。

客廳中,掛在牆上的液晶電視被砸出一個不規則的洞,像是一張咧開了的嘴巴,嘲笑似的張望著狼藉不堪的一切。

櫃子上的花瓶碎在地上,在燈光下反射著冷冽的光,裏麵的工藝插花也未能幸免於難,雖也被狠狠的踩過幾腳,此刻卻在倔強的一點點的恢複著原狀。

牆角的櫃式空調雖然未遭明顯破壞,但也是歪歪斜斜、別別扭扭的杵在那裏。

細細望去,圓弧形的邊上微微塌陷,其上還殘留有細微的人肉皮屑。就在十多分鍾前,夏紫凝的額角就是撞在了那裏。

遙控器的散件到處都是,組合式布藝沙發東一組西一組的不成體統,上麵的墊子幾乎都到了地上,未曾吃完的削了皮的西瓜散落在墊子上又被狠狠踩過幾腳,像是幾顆踩爛了的心。

唯有那個厚重的大理石麵的茶幾,還四平八穩的站在原地。

雖說擱在上麵的不鏽鋼保溫杯歪倒在一邊,被水浸透的幾本雜誌也被外力弄到了桌沿,果盤早就飛到了陽台上,幾個鮮豔的富士蘋果滾的也乏了,此刻靜靜的縮在角落裏無語。

夏紫凝趔趄著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看見米色沙發墊上被踩爛的西瓜時,由不住一陣心痛,身子猛地晃了一下。

的確,那塊西瓜像極了一顆踩爛的心。她穩住心神,費力地挪著雙腿,緩緩的來到沙發上坐下,喘著遊絲般的氣息,眼眸死死的盯在踩爛的西瓜上,眨也不眨一下。

那隻吉娃娃此刻臥在她的腳旁,可憐巴巴的看看屋裏亂糟糟的一切,在抬頭瞧瞧主人那張失去生氣的臉,口中不時地發出一聲嗚咽。

夏紫凝呆愣愣的以手支頰,任眼淚洇透了膝頭,久久的、久久的看著那顆破碎的心……

那隻乖巧的吉娃娃很明顯是懂得主人的傷痛之處,雖是夜已闌珊,卻一直不肯鑽進自己的小窩裏去。

眼淚流幹的時候,一絲曙光透窗而入,射到了液晶電視機的那個破洞上。

夏紫凝眼神轉到那裏時,仿佛受到電擊似的猛然哆嗦了一下,想站起來,卻是腿一軟,絲毫不受力不聽指揮的樣子。

才意識到坐久了,壓麻了腿神經。她立起腰,哀憐的歎口氣,緩緩地伸展了雙腿,用酸麻的手敲打著大腿根部。

俄頃,她感覺右臂的酸痛逐漸減輕,於是試探著去夠腳下的蘋果。

略顯僵硬的手指捏住了,拿起來,也沒擦一下,送至嘴邊使勁的咬了一口,脆脆的響聲中,清涼的汁液頃刻充滿了口腔。

她的眼睛盯著電視機上的破洞,口中發狠的嚼著蘋果,像是在發泄、又像在報複。

她把那個蘋果想象成那個昨晚與她惡戰一場的豬狗不如的丈夫,食他的肉、飲他的血。

可以肯定的是,那個家夥摔門而去後,又去了那個廉價的路邊店。

檔次高的他消費不起,即使在這樣的廉價店裏他也隻能要點水煮花生和素烤串什麽的,就著啤酒狠狠的糟蹋他的胃。

癮上來的時候,他會打著哈欠流著淚鑽進家中衛生間裏插上插銷,偷偷吸食點粉。

他披星戴月跑出租車的收益,就這樣被揮霍一空。

秦偉吸粉是一個月前才被她發現的。

一天早晨,夏紫凝上班時忘了帶手機,走到半道上又拐回來取,卻一眼看見放在茶幾上裝在小塑料袋裏的白色藥丸。

起初她不知道那個是粉,可是丈夫忽然間慌裏慌張的從衛生間裏衝出來,攆魂似的把那個小塑料袋一把捏在了手裏。

見此情景,夏紫凝心裏咯噔一下,不禁疑竇叢生,就問那是什麽藥物,值得那麽緊張嗎?

丈夫額頭冒虛汗,支支吾吾的說是感冒藥。

可他閃爍的眼神和慌亂的神態暴露了行跡。

憑著嗅覺,夏紫凝意識到那絕不是普通藥物,她把手一伸冷著臉說道:“拿來我看。”

秦偉把手一揚,強笑道:“感冒藥嘛,有什麽值得看的?”

“既然是感冒藥,怎麽就不能看了,給我。”夏紫凝寒著臉說。

秦偉突然吼了起來:“我都說是感冒藥了,為什麽還要看?”

他的聲色俱厲,不僅沒有嚇住夏紫凝,反倒越發增強了她的判斷。

再明顯不過的道理嘛,越是不讓看,越容易使人生疑。夏紫凝杏眼圓睜,電光似的緊盯著丈夫。

可是丈夫把頭一扭,幹脆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手裏依然緊緊的捏著那個塑料袋。

夏紫凝低頭看了下腕表,就要遲到了,清楚現在也問不出什麽,隻得說道:“但願隻是感冒藥。”說完急匆匆的出了門。

磕上門的一瞬間,秦偉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忙忙的立起身,去衛生間裏鎖上門,從鏡燈背後取下錫箔,用一個白瓷的酒杯將藥丸碾碎,坐在馬桶蓋上將粉末倒至錫箔上,一手捏住,一手抖抖索索的點燃了打火機,從底下熏烤。

一陣淡藍色的煙霧升起,他湊至鼻端,盡數吸入肺部。

享受似的靠在水箱上眯了會眼睛,麵色漸轉紅潤。

不久後立起身,把那個塑料袋和一應器皿又藏到鏡燈背板上。這才出門趕著去交接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