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神秘人

周末下午,歐亦然按照約好的時間,進了雅量的店裏。

其時,裏麵正有一位顧客談生意,見歐亦然進來,雅量讓他先坐那等會兒。

不一會,顧客買了幾枚生肖紀念幣走了。歐亦然就拿出自己帶來的幾枚古幣讓雅量看。

第一枚是“崇寧通寶”當十,品相精美,出奇的方麵在於“崇”字正上方挨著錢緣有個1.5毫米的小孔,背麵錢緣輪廓內有一個鮮明的內旋。這枚錢幣是歐亦然兒時用一本‘鐵道遊擊隊’小畫書換來的。

另一枚是楷體“宣和通寶”折二,背麵無廓,恰似一塊平展展的銅板。

第三枚是寶川局“乾隆通寶”大字小平錢,字口峻峭挺拔,如同在一枚銅板上雕刻的模樣。

幾枚古幣通體黑亮,正是業內所說的黑漆古。

“鬼吹燈之精絕古城”裏大金牙有句名言,生黑鏽的都是貴金屬。白銀在空氣裏的氧化物是黑色。銅的氧化物是綠鏽。

黑鏽,邊緣黃亮,發聲暗啞,重量略大。雅量挨個看過,說自己也不明所以然,尚需請教專家。

歐亦然知道錢幣市場藏臥虎,其中有位老先生還是國內古幣收藏協會的發起人之一呢。

他多次逛過那位老先生的店鋪,五六十平米的店麵裏,收藏的古錢幣琳琅滿目,金銀玉骨銅鐵鉛,各種材質應有盡有。

歐亦然曾經去過德勝門古錢幣博物館,就藏品的豐富程度而言,該博物館也沒有老先生藏品種類齊全。

不過凡屬這類專家學者,通常都有一個通病,不是至交好友,輕易不給鑒定。

陌生人若是拿著錢幣去請他看,他把頭一搖,眼一咪,一定會說沒有多大價值,可是你若買他的古幣,他會說那可貴了去了。

真是貴了去了,別處賣三百,他能賣五百,絕不廢話,你愛買不買。

曾經在一個周末的下午,歐亦然見店裏隻有老先生一人,便笑道:“嗬,今天總算是開了門。”

其時老先生燃著兩爐沉香,坐在碩大的桌子前在手機上聚精會神的看著一塊玉壁圖片,見有人進來,便抬起頭來,摘下老花鏡說:“去了趟外地,昨天才回來。”

歐亦然道:“旅遊去了,還是參加研討會去了?”

老先生笑了:“兩者兼顧吧。”

“那您也得開門呀,子女或者老伴不能來照應幾天嗎?”

老先生大概也需要有人聊會天,破天荒的請歐亦然坐下。歎道:“老伴什麽都不懂。至於女兒呢,是個公務員,你若是給她錢的話多少都不嫌多,若是想讓她來這裏幫著照看一下,門都沒有,開口閉口就是一堆破銅爛鐵,有什麽好看的。”

“哦,那您該培養外孫子的興趣啊,否則將來誰接您的班啊?”

“不滿你說,外孫隨了他媽,十多歲了就來過兩次,毫無興趣。”

“哦,那您該發愁了。”

“愁也沒用,幹不動的時候一股腦兒地盤出去就是了。”

“可惜了,這是您一輩子的心血啊。”

“有什麽辦法啊。”

“可是這些錢幣價值連城,誰盤得起啊?”

“自然會有人會接手的,大不了少賺點。”

“哦,那到是。”趁老先生接電話的空擋,歐亦然起身欣賞店中的藏品,看見一枚漆黑如墨的“大觀通寶”折十,就想起了自己手裏的藏品。

此刻老先生已掛了電話,歐亦然想拋磚引玉,問道:“這枚大觀折十莫非是銀質?”

老先生在那枚錢幣上掃了一眼,答非所問的說:“那是一枚傳世古,諸般鏽色皆能仿,惟傳世古仿不了。”

歐亦然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眼珠一轉,又生一計:“這枚錢幣怎麽沒有標價?”

老先生言簡意賅:“八百元。”

歐亦然一喜,於是繼續透他的底:“‘通’字明顯比其它字小,還是個楷體呢。”

老先生幹咳了一聲,改口說道:“噢,哪得一千多呢!”

歐亦然暗笑,心道:原來你也有心裏沒底的時候啊?若是銀製,十個一千多也擋不住。

正在考慮是否拿下之際,進來了一個年輕後生,麵上溢滿了笑容,手裏捧著一個錦盒,放到桌子上說請老先生給掌掌眼。

打開看時,是個鏽跡斑斑的獸鈕銅鏡。

看得出,他們很熟,並且關係融洽。

但歐亦然看那個古銅鏡第一眼的感覺,做舊的痕跡明顯。

他想聽聽老先生的真知灼見時,卻發現老先生目光在自己臉上一轉,對後生來了個答非所問,卻將自己的手機遞給後生,讓他看裏麵的玉壁圖片。

後生看過後,謙遜的問雕刻的是個雄鷹吧。

老先生說是個海東青。

歐亦然看出老先生不願在外人麵前展露真才實學,於是告辭出來。

自此,傳世古就成了他的口頭禪。

那是歐亦然和老先生交談最多的一次。

也正是自那次之後,他才知道老先生已是後繼無人,心裏一度動過全盤接手的想法,奈何卻是有心無力。

至於說想請老先生看看手裏的古幣,卻也沒有把握實現。

當日晚間,雅量回請歐亦然的時候,後者將手機裏的微博信息給他看了,並就此討論一番。

雅量就說:“這張錯幣迄今為止僅發現了這一張,這個價格不算高。”

歐亦然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並向他討教:“我想等下次對方和我聯係時,把價格提高一倍?”

“說句實話,六百萬元的價格,別說國內了,就是國際市場上,也很少有這麽高的成交價。”

“哦,這麽說,你熟悉行情?”

雅量和歐亦然碰了一杯,一飲而盡後,說道:“我是做這個行業的,必須熟悉行情。雖然這是我首次見到的錯幣,但業內錯版幣的交易價格卻在不時地爆出。

前不久,魔都的同行就以一百六十萬的價格成交了一枚水印大偏移的百元鈔。”說著話雅量將那張錯幣從手機圖片庫裏打開,讓歐亦然欣賞。

“哦,果然是水印大偏移啊。這種錯誤的幣現在發現了幾張啊?”

“兩三張吧。”

“這張幣品相差了點啊,勢必會影響價格。”

“同樣錯誤的幣有兩張以上,自然是品相好的價格高。你這張錯幣尚屬首次發現,是個孤品。且錯點奇特,能給人無限的想象空間。雖然品相不是太好,但既然有人主動聯係,且出價那麽高,你完全可以報個更高的價給他。”

“哦,這樣啊。”歐亦然暗喜。就琢磨著給對方報個什麽樣的價。趁著雅量上洗手間的功夫。歐亦然登陸了手機微博,一眼看到對方已經留了言:要出手時別忘了聯係我。

於是,他按照計劃報了個600萬的價格,隻停頓了不到一分鍾,對方就回複過來,依然是那麽直截了當:沒問題,定個時間和地點吧。

歐亦然不禁呆住,思考著如何答複的時候,雅量從洗手間回來了。便問計與他:“你瞧,對方接受了六百萬的要價,讓我定時間和地點。”

雅量看完後皺緊了眉頭:“連價都不還,什麽人這麽財大氣粗?”

歐亦然也不明所以,不過憑著直覺,試探著說:“莫非價格還有空間?”

雅量點點頭,苦笑道:“照理,是可以繼續往上加價。不過這樣一來,就超出了我的底線。”

“哦,莫非你對這個也感興趣?”歐亦然詫異道。

“是我的一個老鄉,也是個同行,在廣州收藏界頗有些名頭。那天你走了後,我就把這個圖片發給了他。

他看過後,要我務必想辦法買下來。不瞞你說,他給我的底線是五百萬。

剛才聽了你的想法,我就自作主張預加了一百萬的頭寸,估計他也能接受。

嗐,誰想網上這位買家明顯有舍我其誰的勢頭。看來我隻能望而卻步了。”

歐亦然聽得心旌搖動,亦喜亦憂。喜的是這張錯幣如此搶手,憂的是讓結識不久的朋友為難。

然而他是個從不缺乏決斷的人,有著異於常人的敏銳嗅覺。

既然有人出高價,且大有得之而後快的勢頭,那麽不妨繼續透透底,看看對方到底最高能夠出到什麽價位?

其支撐出高價的邏輯是什麽?他把自己的這番思慮再次說給了雅量。

雅量讚同他的想法,也闡明了自己的立場:“我有著與你相同的認識,並尊重你的選擇。”

歐亦然見雅量很快走出了心理羈絆,暗自點點頭,突發奇想,笑道:“真若如此,還不如選擇拍賣呢,讓喜歡的人去競價好了。”

雅量再一次讚同了他的想法,笑說:“非常好,這樣不僅能夠賣個好價錢,我也好向那位藏友交代了。”

於是歐亦然按照設想,這樣回複了網上的買家:“想必你能推測出,這張錯幣不隻你一個買家。

基於此,我將委托拍賣公司來解決此事,並且,我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你相關信息。

對方顯然在等他的消息,立刻回複道:好的。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哦。

翌晨,雲蕾興致勃勃的說中午叫她父親過來吃飯。歐亦然心知她欲分享喜悅,於是說幹脆把盧廷也叫來,一起喝點酒。盧廷是雲蕾的妹夫,是個工程技術員。

嶽父住的近,來的較快,等盧廷進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就那張錯版幣進行了一番交流,盧廷的加入,使得這場討論漸趨白熱化。

有意思的是,嶽父聽說這張錯幣如此搶手,心裏惦記著家裏也有一張90版的二元紙幣,見飯菜尚早,便趕著回去把他的那張紙幣找了來。

當他帶著明顯的期盼將那張紙幣遞給歐亦然時,心中一定在想,若是我的這張也是錯幣,那可就發達了。

歐亦然拿起茶幾上的放大鏡,對著光線細細察看。果然不出所料,這張紙幣與他在錢幣市場上看到的那些錢幣一樣,並無任何出錯的地方。

他把這個結果告訴了嶽父。

原本布滿希冀的臉瞬間僵了一僵。

盧廷拿起紙幣和放大鏡也看了一回,結果是相同的。就笑道:“若非這張錯幣罕見,也不會有人連續報出那麽高的價格。

他們可都是業內的大藏家,自然清楚其中的價值。”

歐亦然接道:“我在網上查過世界大拍賣公司的錯幣拍賣紀錄,成交價上千萬的一張是1160萬港幣,另一張是2980萬港幣。”

“此幣錯的離譜,似乎寄托著某種難以言說的寓意?”

不得不說,盧廷看問題的角度頗為獨特,他能從一張普通錯幣深入到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而他的這種分析,不由得令歐亦然眼前一亮,既然普通百姓都有此考量,收藏界裏不乏高人,也一定有人持有此等思想。

莫非網上屢屢報出高價,正是基於了這種邏輯?

真若如此,那等於說,這張錯幣已經不是簡單的商業性質了。

循著這個思路,加上之前和雅量的探討,歐亦然依然決定將這枚錯幣交給拍公司拍賣。

那麽如此一來,選擇什麽樣拍賣公司就成了當務之急,是委托世界一流公司,還是找國內的同行、這些都需要仔細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