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吉娃娃

周日,夏紫凝早早來到了圖書館裏,她的目的,隻為搶占靠窗的位置。

歐亦然則是在稍晚的時候才到的。

周末的圖書館向來人多,若非開館十分鍾內占住位子,就極有可能被別人搶了先。

夏紫凝把包放在對麵的位子上,給歐亦然占了個座。

然後坐下來以手支頰,出神地看著窗戶外麵,目光所及處是公園的小廣場,因是周末的緣故,有的人多睡了會懶覺,起得晚了一些,此刻,晨練的人兒依然不少。

天氣日益炎熱,因為昨晚的一場雨,使得碧空如洗,晨陽分外明麗,色彩斑斕的公園,柳綠花紅,彎道幽深。

珠露欲滴,菊黃鬱紅,引得蝶舞蜂忙,遊人駐足。

晨練的人兒有拿著手機拍景的,有把自己埋進花叢裏留影的。

最有趣的,是一隻體似狸貓的小狗,湊熱鬧似的也在廣場上晨練,看上去它並無主人,可它像是為了討好人、吸人眼球似的,扭著纖細的身段,翹著一根細細的尾巴,繞著那個小廣場連續跑了三四圈,惹得人們指指點點,忍俊不禁。

然而小狗的目的並未達到,它失望的看見,人們隻是以它為樂,卻並無招攬收養它的想法,不禁悲鳴了兩聲。

夏紫凝出神地瞧著,猜想它一定是流了淚,看見它向著西邊一條彎道趔趄著跑了過去。

見小狗那般惹人憐愛,她一度有衝出去撫慰它的想法。

不一會,從東麵跑來了一家三口,穿過小廣場的時候,那個小男孩原是跟著父親往左麵那個岔路跑了去的,可他無意間一回頭,見母親朝著右邊的那個路口跑了過去時,就猛地停了下來,拿不定注意是繼續跟著父親跑,還是轉過去跟著母親跑。

好在他很快有了決定,兩三秒鍾後,他朝著父親追了上去。

小男孩的不知所措讓夏紫凝不禁露出了微笑,便也有了下去練練的想法。

收拾好了書本起身的時候,歐亦然來了。她便指著公園邀他下去走走。

歐亦然點點頭,自包裏掏出保溫杯放在桌子上,取出書本放在旁邊,便一起去了。

彩色鵝卵石鋪就的人行道,以輻射狀分布於花間柳叢,彎曲幽深,充滿了濕漉漉的詩情和畫意。

二人並肩而行,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儼然一對夫妻。

夏紫凝較為敏感,不願人們誤解她,於是把距離稍微的調整了一下,便於人們能夠分辨的出,他們並不是那種關係。

歐亦然感到好笑,然而他並沒有揭破她那小心思,而是抱以理解的一笑,便也刻意的保持著距離。

實際上是有原來的間距不足一米調整到一米之外而已。

要說湊巧,也真是巧的難描難述了,或者隻能用冥冥之中自有天數來形容。

他倆進公園的那條道,和小狗跑過去的是同一條。

這個期間,那條小犬不知道幹了些什麽而耽擱了時辰?

總之,當他倆過去的時候,那隻小狗從斜刺裏跑了過來,忽然就到了夏紫凝的腳下。

她驚呼一聲,低下頭看那隻小犬,見犬兒眼含哀憐,口中低低的嗚咽,仰著頭看她,尾巴輕輕搖動。

小狗毛色純白,隻在眼圈和嘴巴周圍泛著淡淡的黃。

夏紫凝蹲下身一把抱起了狗狗,看著狗狗褐色的眼睛,問道:“好可憐的吉娃娃啊,是誰這麽狠心把你遺棄了?”

狗狗哀憐的叫了一聲,伸出猩紅的舌頭舔夏紫凝的手。

“餓壞了吧?”夏紫凝叫了一聲。

狗狗似乎聽懂了意思,再次低鳴了一聲,搖了搖尾巴。

夏紫凝越發不能自持,就轉著頭張望。

歐亦然知道她想幹什麽,抬手一指東麵,說道:“那邊有個超市。”

二人就過去買了幾根香腸,出來坐到公園的長條椅上。

小狗的確餓壞了,狼吞虎咽的一口氣吃掉了三根拇指粗的火腿腸。

夏紫凝心痛的說:“真是可憐,人的心腸咋都那麽硬啊?”

歐亦然搖著頭說:“寵起來的時候,比爹媽都親,親嘴嘴親爪爪,洗澡擦屁屁。狠起來的時候,毫不留情地遺棄掉。這個世界,隻有人心是最難捉摸的?”

吉娃娃吃飽了,精氣神陡增,眼神明亮,毛色光滑。

它已經把夏紫凝當成了新主人,在她的腳上挨來擦去,還叼住她的裙裾玩兒,像個呀呀學語的幼兒那般可愛。

卻一個不小心,讓歐亦然也沾了些光,盡管他躲了幾次,狗狗還是在他雪白的褲腳上弄出了幾個爪痕。

鷗亦然皺了皺眉頭。

夏紫凝揶揄道:“看出來了,你是個潔癖很嚴重的人。”

這話說得一點也不假。

圖書館裏的電子閱覽室和數字體驗區,裏麵有大量的公用電腦。

絕大多數時間裏,歐亦然隻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隻在思路接不上的時候,才打開公用電腦下下象棋換換腦,但事後必去洗手間洗手。

他乘坐公交車或使用過紙幣後,也都會在第一時間找個洗手間把手洗一下。

這些夏紫凝見過無數次,不過她覺得那很正常,也就不予置評。

如今不同了,她因愛屋及烏,就對歐亦然的行為表示出明顯的不滿,並不惜巧舌如簧:“狗狗對你多好啊,幫你印了幾朵梅花呢,我也想要!”

歐亦然氣她道:“哦,原來你喜歡狗爪花啊,這樣的嗜好,真是鮮見。”

夏紫凝眼睛一瞪:“你可真會損人。”見狗狗叼住自己的裙子玩得正歡,眼珠一轉,笑了起來,“你牙口這麽厲害,莫非前世是個狗?”

歐亦然大度的一笑說:“前世是什麽不重要,關鍵的是現世,別被人指著脊梁骨罵人模狗樣就行了。”

夏紫凝一呆,嚼味了半天,說道:“是啊,這句話原本是指節操而言,可是現實社會中,像狗一樣搖尾乞憐的人並不少。”

這時,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士跟在一隻栗色泰迪犬後麵過來了。

歐亦然轉換了話題:“你說說,到底是人遛狗呢,還是狗遛人?”

夏紫凝接道:“對於泰迪這種調皮搗蛋的狗狗來說,的確是狗遛人;誰溜誰無關緊要,關鍵是心情。”

歐亦然笑道:“這樣看來,遛狗一詞,定義太不準確了。”

那隻頑皮的泰迪衝了過來和夏紫凝腳下的吉娃娃玩到了一起,因為體型上有著明顯的差距,夏紫凝一度怕泰迪傷了吉娃娃,不久卻發現是吉娃娃在追著泰迪犬玩,也就放了心。

“那你說,怎麽形容才準確呢?”她問。

歐亦然騷了一下頭,說道:“遛遛、溜達都可以,為什麽非要說遛狗呢?”

夏紫凝笑道:“你又不養狗,管他是人遛狗、還是狗遛人,人家愛怎麽叫是人家的事。”

她掏出手機,拍了幾張兩隻小犬玩鬧的情景,又拍了珠露欲滴的金菊和鬱金香。

見泰迪終於被主人喚走了,吉娃娃又回到了腳下。

她把手機遞給歐亦然,說:“替我們拍一張。”然後抱了吉娃娃,提著裙裾進去站在花叢中,把吉娃娃置於胸前,擺了一個優雅的姿態。

歐亦然替她拍好了照片,指著吉娃娃問:“以後怎麽辦呢?”

夏紫凝低頭愛憐的看著吉娃娃,狗狗似乎也知道麵前的人將要決定它的去留了。眼中露出一種楚楚可憐的樣子,口裏低低的嗚咽著,纖細的尾巴輕輕的搖動,栗色的眼珠緊緊的盯著夏紫凝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那神態,分明是期盼著留下它。

夏紫凝善心大熾,顯然看懂了狗狗的意思,在吉娃娃毛茸茸的小腦袋上摩挲著說道:“真乖,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吉娃娃就是靈,歡快的叫了一聲,伸出柔軟的小舌頭使勁的舔夏紫凝的手,算是回應。

歐亦然提醒道:“你老公同不同意呀,就自作主張了?”

夏紫凝雖然吃不準丈夫是否同意,但也沒有絲毫的猶豫,帶點蠻橫的味道說:“反正我帶回去了,他不同意又能怎樣?”

“哦,看不出你很有主意啊!”。

太陽的熱量在上升,公園裏夢幻般的薄霧開始消散,凝結在花瓣上的露珠緩緩的蒸騰著。

夏紫凝有了新寵,隻顧著和吉娃娃親熱,不免冷落了歐亦然。

“可是,圖書館也不會讓你把狗狗帶進去啊!”歐亦然提醒道。

夏紫凝犯起了難:“哦,那可怎麽辦啊?”

歐亦然想了想,說:“要不,先把它送到監控室裏,讓管理員代為照看一下?”

“唔,好主意,你認識他們嗎?”她的神色一鬆。

歐亦然點點頭:“嗯。”

兩人過去,歐亦然雖說認識那兩個女管理員,依然費了番口舌,才解決了問題。

當天,因為惦記著吉娃娃的事,夏紫凝下午五點鍾就回了。

她把吉娃娃帶回了家,用一個中號的塑料盆給它打上浴液洗了個熱水澡,爾後用一塊舊毛巾給吉娃娃擦幹了身子。

想了想,找來一個恒源祥羊毛衫的硬紙盒子墊上幾件自己的舊內衣,放到沙發的一頭,算是給吉娃娃做了一個窩。

然後開始訓練吉娃娃排泄睡覺等一係列問題。

吉娃娃非常聰明,之前也受過前主人的言傳身教,不一刻,就弄懂了新主人的意圖。

夏紫凝看它乖巧的樣子,笑得跟朵花一樣。

晚上秦偉回來時,吉娃娃做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舉動。

估計它是憑著靈敏的嗅覺加上受過良好訓練的因素,它先是跑過去熱切的搖著尾巴看著男主人,像是問候的樣子,爾後就把那雙放在鞋櫃跟前的拖鞋叼了過去放到男主人的腳下。

這讓夏紫凝大吃一驚,秦偉也覺得不可思議。驚訝的問道:

“哪來的小狗啊,怎麽這樣討人喜歡?”

夏紫凝開心的笑著,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說給丈夫聽。不過她隱去了歐亦然的那一節。

秦偉也是歡喜異常,抱起吉娃娃稀罕了一陣,才放下。

原本擔心丈夫有異議,這時終於把心放到了肚子裏:“老公,吉娃娃懂得可多了,比如在哪排泄啊、在哪睡覺啊,它都知道。”

“哦,看來它過去的主人訓練過它。隻是,這麽乖巧的一隻狗狗,怎麽就被主人遺棄了呢?”

“誰知道呢,人心難測啊!”

“或者是跑丟的也說不定呢?”

“不可能,我在那個小公園裏坐了好半天,也沒見有人過來找。”夏紫凝道,“今天怎麽樣?”

秦偉靠在沙發上,懶懶的說:“跑車也講究運氣,近來不知道怎麽回事,打車的人明顯少了。”

“哦,那收入就跟著少了呀!”

“是啊,同行們都挺著急的。”秦偉看著電視說。

夏紫凝猜想他是把錢花在了購粉上,可是沒證據也不好揭破,想了想,說:“老公,我們得把開支重新做個規劃了。”

“怎麽規劃,說來聽聽?”秦偉問。

“養了吉娃娃,就等於添了一張嘴,我們每周的改善就免了吧,省下來的錢剛好填了吉娃娃的嘴。

水電、房租物業費也省不下來。但衣服上的開支必須縮減。

至於買米買麵買菜什麽的,反正我們在家吃飯的時候也不多,趕上超市做活動時,我們可以多儲備一些。

還有一點,我想今兒起不在單位吃飯了,每天早起半小時在家做好帶上中午吃。”夏紫凝條理分明的說。

秦偉靜靜的聽完,笑道:“你沒見微信上說,飯菜放久了亞硝酸鹽會升高的,對健康非常不利。你還是在單位吃吧!”

“我看過了,用保鮮盒盛裝四個小時以內的亞硝酸鹽隻有微量的升幅,不礙事的。外麵的飯又貴又不衛生,據知情的人說,許多飯館西紅柿茄子辣子黃瓜基本不洗,從箱子裏拿出來直接下鍋,你說可怕不可怕?”

“這個我也聽說過,下館子等於是花錢買毒吃,隻是消費者明知道那樣,卻還是不當回事,真是讓人費解。”

“老公,為了健康和節省,以後,你也盡量在家裏吃,跑遠路那是沒辦法。至於早點啊,晚餐的,我都給你做好。就是中午那一頓,你也不要在不熟悉的館子裏吃。”

“嗯,這沒問題。”秦偉說。

作為一個男人,他的優點就是從不和妻子拌嘴,盡量順從她,是維護家庭和諧的法寶。

至少,他現在就是這樣。而至於將來,他已經不敢有什麽奢望了,每當想起自己染上了粉癮時,血液就會凝固,心也會不由自主的顫栗,像是被人拿刀剜了幾下似的。

如今粉癮越來越深,耗費的錢財也越來越多,每天的收入漸漸入不敷出。

現在,他最擔心妻子查看他的銀行卡,他想過應對的辦法,但覺得都不是長久之計。

他非常憂慮被戳穿的日子,而在沒有更好的辦法應對之前,他也隻能得過且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