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破安寧

大楚國西川縣。

唐家渡明氏祠堂,明謙正在溫習功課。

和他一起讀書的薛虎今天又到外麵野去了,偌大一個祠堂就他一個人。

教書的是他父親明振,此刻正在抄寫書卷。

“秀才老爺,不好了!河邊有個傷兵!”薛虎邊跑邊喊。

“是嗎?人在哪裏?”明振皺了一下眉頭,放下手中的書看著他。

“在河灘呢!”

薛虎神色慌張,趴在門框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活著嗎?”明老爺覺得事有蹊蹺,要不然薛虎不會如此驚慌。

“沒敢動,您還是去看一下吧!”

明老爺趕緊合上書卷,向河灘方向趕過去。

“虎子,到底是什麽人?”坐在書案旁的明謙站了起來,湊上前來拽了一下薛虎。

他這才回過頭來:“少爺,我在河邊看到一個敵將,剛從水裏爬到河灘就暈過去了!”

“趕緊,去看看!”明謙拉了一把薛虎,這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也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

等兩人跑到河邊,發現村裏的人都圍了過去,一百多人全擠在這裏。

這種情況在唐家渡很少見。畢竟這裏位置僻靜,幾乎沒有發生過戰事。除了徭役和賦稅越來越重,鄉民們一直過著平靜的日子。

傷兵的出現鬧出了一點動靜。

傷兵是順著回龍河衝到渡口淺灘的,薛虎第一時間不是救人,而是去明家祠堂找明振。明振是村裏的文化人,讀過書卻沒有考過功名,是村民們的主心骨。

明謙湊前看了看,倒在河灘上的敵將,年齡大概三十多歲。身上的盔甲破裂,血水染紅了整個後背。盡管已經昏死過去,可手中依然長刀在握。

要是大楚國的將士,事情就簡單得多,先救人再上報。可偏偏是個敵將,事情有些棘手。殺了敵將肯定會被報複,救了敵將卻有通敵之嫌。對於唐家渡的人來說,“不惹麻煩,避世而居”是他們祖祖輩輩的遺訓。

明老爺神情凝重,伸手探了探鼻息,人還活著。

四下裏看了看沒有發現其他人,趕緊招呼鄉民們把人抬走。薛虎的父親薛剛猶豫了一下,上前取了長刀把人扛起來,大步流星地往村裏一路小跑。他天生一副鐵塔身材,一百多斤的人就跟扛布袋一樣。一路上所有人都神色慌張大氣不出。

等到把人扔進一堆亂草的時候,明老爺發話所有的人趕緊回屋,隻留下七八個村裏的主心骨。明謙和薛虎也被攆走,躲到祠堂裏麵去了。

不一會兒外麵就起了爭執。這在村裏以前是沒有過的,向來都是明老爺一言九鼎。

“老爺,幹脆找個地方弄死,神不知鬼不覺地埋了就好。”

“不可以,好歹是條人命!”

“這可是敵將,會給我們帶來災難的。”

“先救人吧,救活了再看。”

“哎,這好死不死在我們的地頭,要不我把他弄到外麵去丟了?”

“嫁禍於人的事情我們不能做!”

明老爺稍微抬高了聲音,薛剛便再也不爭執了。明謙和虎子兩人鬆了口氣,從門邊回來回到桌子邊。

“少爺,你怎麽看?”

薛虎一臉憨厚,明謙心思敏捷,

薛虎虎背熊腰,明謙文質彬彬。

可這會兒明謙似乎也沒有什麽具體主意。畢竟以前也沒有出現過這種事情。自明家先祖明暉和薛家先祖薛戰帶著族人入西川縣,過回龍河,定居唐家渡快一百多年了,從來都是“無論魏晉不知有漢”。

這裏三麵背山,一麵環水。

回龍河九彎八拐,幾乎與世隔絕。鄉民們躲在這山坳裏,處處顯得謹慎小心,就是不想為外人所知。

受傷的敵將很快被轉移到後山的一個山洞,明老爺安排薛剛親自守著,並一再吩咐大家此事莫要再提起。村裏唯一的草醫薛老怪帶著自己的草藥進了山洞,這敵將傷得不輕,背上兩處刀傷骨肉可見,在水中已經泡得發脹。在清理完傷口敷上草藥後,薛老怪似乎很有信心:“放心吧,死不了,養個十天半個月就沒事了。”

薛剛一臉無所謂:“二叔你先回去了,這裏的事情就不用操心,這上好的草藥可別糟踐了,治得好就治,治不好死球。”

“你這娃,啥叫治不好死球,你是懷疑我的醫術呢,還是懷疑明老爺的決斷?”

薛剛有點不忿:“這可不是什麽明斷,老爺這是引火燒身!”

“你這娃!”薛老怪有點生氣,對著薛剛就是一腳踹過去:“別忘了你姓什麽!”

“沒忘!我是不想讓老爺置身險境!”

薛剛見他固執己見,哼了一聲下山去了。薛剛一走敵將就醒過來了,身上的傷口已經清洗幹淨上了藥,盔甲早被薛剛拿出去掩埋了,換上了一套幹淨的衣服。敵將環視四周看了一眼薛老怪,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覺得目前沒有危險便沒有掙紮著起來。

薛老怪換好了藥試探著問了一句:“將軍從何而來?”

“北邊!”敵將半閉著眼睛又躺了回去。

“北邊哪裏?”

“北邊的北邊!”

大楚國的北邊是趙國,西邊是夏國,而往東邊是很多獨立城堡和島嶼,十裏一城百裏一小國錯綜複雜。唐家渡離趙國邊境有好幾百裏。大楚國、夏國、趙國邊境時有攻伐,卻很少有深入大楚國幾百裏的敵軍出現。北邊的北邊?薛老怪一時間還理解不了。

當天下午,明老爺便召集村裏的主心骨來到了明家祠堂議事。

說是祠堂其實連個牌位都沒有,除了幾根柱子就剩一座沒頭的石像和一張香案、兩張書桌、一個吊鍾,祠堂內倒也一塵不染。和以往一樣,進了祠堂以後,所有人站成兩排,對著石像恭恭敬敬的三跪九叩。明振從香案下取出三隻清香點上,跪拜之後回過頭來看著眾人。

今天明謙和虎子也破例在場,剩下的都是薛氏族人,包括薛老怪和薛剛。唐家渡明家就剩下明謙和明振父子。

“二叔,我想讓謙兒拜入你的門下!”

明老爺不假思索下了一個決定,他敏銳地感覺,唐家渡的平靜即將結束。眾人麵麵相覷,薛老怪以為自己聽錯了:“老爺這是為何?”

“老爺,按照祖上的規矩,少爺不是隻能讀書識字的嗎?”

薛剛冷不丁插上一句,其他人也都點點頭。見明老爺沉默不語,大家隻好退了回去,把嘴邊話咽下去了。明家幾代人都是以讀書為業,明氏後裔成年之前都必須在祠堂讀書,因為沒有私塾先生課業都是父子相傳。

薛家以打獵和種地為生,世代供奉著明氏幾代人。

薛老怪在沉吟良久之後稽首表示同意:“既然老爺發話,老怪一定傾囊相授!”

明老爺稽首表示謝過:“虎子年紀也不小了,就和謙兒一起做個伴。”

薛虎卻是不情願,一想到要跟薛老怪學草藥就頭大。薛老怪這個人本事不小就是脾氣太大。不過想著反正就是跟著少爺摸魚也無所謂。兩個小夥子按照明老爺的指示,當著眾人的麵磕頭拜了師。薛老怪此時鄭重其事,一向低頭彎腰的他也挺直了腰板。別看薛老怪快七十的人了,常年在山中打獵采藥,身子骨卻非常硬朗。

“既然入了師門,就需遵從師命。你們兩個即刻啟程,跟著師父走出唐家渡,到外麵去曆練一番!”明老爺嚴肅認真地交代兩位後生。

明謙聽了非常興奮,長這麽大自己連山都沒有進過,這次可以到唐家渡外麵看看,心裏能不激動嗎?同樣激動的還有虎子,兩人恨不得立馬飛了出去。敵將的事情明老爺沒有提,大夥也無從問起。

就在敵將到來的第二天早上,出事了!

薛虎的堂兄薛亮慌慌張張地跑進了祠堂:“老爺,出事了,出事了…...”

“著急忙慌的,出什麽事?”

此時薛剛正在祠堂裏,上前一把拽過薛亮,讓他站穩了說話。

“渡口那邊來了好多官兵!…….他們嚷嚷著要我們交人!”薛亮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