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處女座的生菩薩

不過,林白藥隨後就把這個駭人的腦洞給否決了。

胡偉康真要是重生回來的所謂同行,在這個遍地搶黃金的年代,再怎麽也不至於淪落到靠詐騙為生。

最大的可能,是他通過新聞或者別的途徑,知道了湄公河開發協議,再拿著世界地圖隨便找了個地點,編造了沙耶武裏水壩項目。

當然,這裏麵牽扯到很多方麵,應該不是一個人可以完成的,團夥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剩下的是七張身份證,也就是七個不同的身份,包括了七個不同的省。但又有相同點,那就是籍貫都在偏遠的小縣城,信息阻塞,交通不便,很少有人聽過,更沒什麽人去過。

這就避免在外麵遇到所謂的老鄉,言談中不熟悉當地環境而露出破綻,也避免了詐騙時或許會有的事前調查——畢竟有些小地方,就是插了眼也會迷路。

其實林白藥挺佩服這個騙子胡偉康,絕逼是追求完美和強迫症的處女座,堪稱幹一行愛一行的典範。

從目前掌握的訊息看,他對身份的偽造偽裝,對項目的無中生有,對細節的拿捏掌控,無不盡善盡美,連出門吃個飯都不忘留下陷阱,怪不得把鄭燕芳他爸忽悠的智商喂了狗,心甘情願的上當受騙。

正在這時,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

407和406的位置在走廊盡頭,前麵的405室是T字型拐角,拐過去是408到412室。

聲音這麽近,七成的概率是胡偉康回來了。

“怎麽辦?”唐小奇問道。

他的表情冷靜,雙眼透著狠勁,越是危險,似乎越發的激起了凶性。

林白藥當機立斷,低聲道:“能控製住嗎?”

“簡單!”

唐小奇手裏出現一把匕首。

“不要傷人!”

“放心,我下手有分寸!”唐小奇笑道:“要不是時間緊,沒工夫做藥,用藥從後麵往鼻子上一捂,保管他就是泰森也咬不住我的耳朵……”

這牽扯到97年6月的WBA冠軍挑戰賽,泰森兩次咬了霍利菲爾德的耳朵,成為街頭巷尾的熱議。

林白藥笑了笑,走到床頭旁先藏起來,那裏和門口成九十度,開門後得經過衛生間才能看到人。

唐小奇麻利的躲到衛生間。

果然,腳步在門口停下,沒有立刻開門,而是停頓了三秒鍾,應該是胡偉康在查看他留下的陷阱有沒有被破壞。

唐小奇沒有吹牛,他的複原,比莆田係吹上宇宙的某種皺襞修複術還要厲害。

胡偉康沒有發現問題,插入鑰匙開門,哼著小調走進來。

唐小奇毫不猶豫,鬼魅般從衛生間出現在胡偉康身後,一手捂嘴,一手把匕首架到脖子上。

熟練的可怕!

“別吱聲,敢吱聲捅死你!”

胡偉康是老江湖,一聽唐小奇的聲音,平淡冷漠裏帶點血腥味,握刀的特別穩,冰涼的刀刃貼緊喉嚨,壓迫感逼仄而來,心裏明白遇到了狠人,敢不聽話,他真的會殺人。

於是配合著高舉雙手,示意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

唐小奇先用腳輕輕關門,捂著嘴的手並沒放鬆,押著胡偉康緩緩挪動到房間正中。

“趴牆上,手背後!”

胡偉康乖乖照做。

林白藥走了出來,把房門從裏麵掛上防盜鏈,這樣有鑰匙也打不開。

唐小奇的背包裝著昨晚上他出去采購的裝備,取出一條黃麻做的登山繩,麻利的綁了個簡單又實用的繩結,不掙紮還好,越掙紮越成死扣,根本不可能解開。

“好了,慢慢轉過來,坐到椅子上。”

胡偉康低著頭,眼睛隻看地麵。

這是保命的法子,刻意的不抬頭,也不看對方長相。

若是謀財,取了錢,或許能放他一條生路。

唐小奇始終沒有放鬆警惕,等胡偉康坐好,站到身後,匕首仍舊架在他的左肩肩膀。

從這個位置,一秒之內就能完成割喉的動作,足以對任何人形成強大的震懾力。

要知道,像胡偉康這種老江湖,心理素質比普通人要強大,對付他們,不能靠言語,隻能靠絕對的暴力。

隻有讓他們感覺到死亡的威脅,崩潰的會比普通人更快!

“胡先生,你撈過界了,知道嗎?”

林白藥坐到胡偉康跟前的床邊,直接開門見山。

胡偉康先是心頭一凜,接著卻暗暗的鬆了口氣。

他怕招惹的是過路的悍賊。

那些悍賊心狠手辣,無法無天,若是把他當成肥羊,很可能會性命不保。

既然惹的是地頭蛇,那好商量,大不了花點錢,禮數周到也就是了。

地頭蛇大多有家有室,不會在自己地盤動輒殺人,至少命是無虞的。

“這位定盤的老海,我過海摸風,失了禮數,願打願罰。未敢請教您的萬兒?”

這些黑話林白藥不懂,唐小奇接道:“憑你還不配問爺的萬兒,老實交代,太行山高十八重,趟的哪條嶺,翻的哪扇門,是月,是柳,是燕,是風?”

胡偉康身子微顫,忙道:“我是搬腳走的生菩薩,沒拜過太行山,隻是偶爾聽人提起,曉得裏麵的山高穀淺。這次不小心踩了兩位太行山裏爺的窯,念在四海合吾,包裏兩千拿去喝酒,折子裏三千買個借道,今後再不來此地,劈雷子為誓。”

換了一般的地頭蛇,胡偉康自信憑他的本事,再舍點錢財出去,自能保個平安,哪裏會輕易承認自己是詐騙分子?

可唐小奇直接抬出太行山的名頭,雙方盤了盤道,立刻讓他萌生退意,甚至不惜劈雷子為誓,隻想著趕緊花錢消災,然後遠走高飛。

可惜啊,好不容易魚兒上了鉤,還有那即將到手的十萬塊……

唐小奇有意給林白藥解釋,道:“姓胡的,我看你這身份證造的挺真,袋裏的合同也似模似樣,絕對是背後還有鬼,不像獨自能幹的買賣。既然聽過太行山的名號,我勸你攢亮點,不把根底交清楚,想離開?嗬!”

搬腳走就是一個人,生菩薩就是搞詐騙,四海合吾,意思是大家都是江湖同道,劈雷子是道上人最重的誓言,攢亮是聰明通透知曉江湖事。

林白藥輕笑道:“胡先生,我們今天能找到你落腳的櫃子,明天也就能查出你的頂靠,不如主動交代,省的麻煩。”

櫃子是出門辦事的臨時據點,頂是天,靠是地,借指出身來路。

對於黑話,前世裏機緣巧合,林白藥懂一點,但懂的不是很多。

唐小奇用匕首平壓著肩膀頭的衣服,刀刃向裏,一寸寸往胡偉康的脖子靠近,冷冷道:“再給你一次機會,要是還敢滿嘴倒灌江,白羊河多的是埋人的深潭,我不介意給你找個埋屍的地……”

倒灌江是指編瞎話。

“別,我說!”

胡偉康雙腿發軟,從椅子滑落到地麵,額頭滲出汗滴,道:“我從中州省過來的,還有兩個同伴,一個文化高,會查資料,造合同,懂各種法律條文,一個手藝高,會刻公章,弄鋼印,偽裝身份證……”

林白藥和唐小奇對視一眼、

唐小奇點點頭,認為他這次沒撒謊。

林白藥卻看出胡偉康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羸弱和怯懦,所有的言語、動作包括神態,其實還是在偽裝。

受製於人時,最好偽裝成弱者,才能讓人放鬆警惕。

然後就能尋找擺脫困境的辦法。

林白藥笑道:“胡先生呢,你最擅長什麽?”

“我擅長和人打交道,扮什麽樣子,像什麽樣子,無論是國家幹部,私人企業家,還是別的職業,三教九流,沒有不能扮的。我們分工合作,他們在幕後,我在前,收益四三三分……”

胡偉康頓了頓,陪著笑,道:“是我四……”

處女座的堅持啊!

“行了,刀子收起。”

林白藥笑道:“胡先生,坐!”

胡偉康擦去額頭的汗,重新坐回椅子上,這時才敢正眼去瞧林白藥,並沒有因為他年輕而有絲毫的驚訝和輕視。

年輕人手更狠,心更黑,做事衝動,最是招惹不起!

“今天的事,胡先生準備怎麽解決?”

言外之意,別用那包裏的兩千、折子裏的三千瞎糊弄,過了海,踩了窯,不付出代價是不成的。

胡偉康暫時沒了死亡威脅,心思又活泛了些,道:“兩位爺,我是走南闖北的生菩薩,兜裏留不住錢,掙多少花多少,身上現金真的隻有這五千塊。反正幹這行,有今天沒明日,也沒兒沒女,無牽無掛,錢留著給誰呢不是?可眼下這局到了要收尾的時候,要是兩位爺不嫌棄,能不能容我把局做完,事後分您一半的收益……”

“哦?這次做局,能掙多少?”

“十萬!”胡偉康自信的道:“我做局不貪心,定在十萬之內,如果超出預期,能掙的比十萬多,也絕不會多要一分。”

處女座,牛!

“十萬啊……哈哈哈……”

林白藥笑了起來,唐小奇雖然不知道林白藥的具體計劃,但他很會察言觀色,立刻配合著露出輕蔑的笑意。

“胡先生,你這位生菩薩當的太小家子氣,看檔案袋裏的合同,以為你真搞過兩百億的局,胃口應該足夠的大,沒想到為了區區十萬塊,在這小縣城裏拋頭露麵,結果還現了蹤跡……”

就像搭檔久了,很容易找到各自的定位,唐小奇現在對自己的定位很準確,就是捧哏,道:“對啊,十萬塊,還不夠我們把子吃一晚上花酒的……姓胡的,為了十萬塊,幸虧這是遇到我們,要是別人,怕是你連小命都保不住,丟不丟人?”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太強。

胡偉康混了這麽多年,第一次為詐騙數額太少感到有點羞愧,都是同道,看看人家的格局?

不能比,不能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