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不是禍害人嗎
“老六幫糧庫去城裏用苞米碴子換細糧,到時候給你們換回來。”這是啞巴和李俠商量好的說法,不能說自己搞,隻能說糧庫。
反正也沒有人敢去查,查也查不到。這會兒的莊戶人家對本堡以外的消息完全沒有興趣。
“那敢情好,”老張頭笑起來:“要是丫頭那邊不用糧了,咱們還真能換點回來。”
“你說不用就不用?一家子五張嘴,吃啥?”老太太馬上不樂意了。
“大娘你別急,”李俠解釋了一下:“到時候老六去城裏換糧,直接就給三哥那邊帶出來了,肯定夠他們吃的,你不用擔心。”
“真的?”老太太扭頭看向啞巴。啞巴使勁點了點頭,比了比大拇指。
“算你個小啞巴有點良心,你三哥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可沒少給你搗騰回來。能夠啊?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三個大小子呢。”
啞巴表示沒什麽問題。其實老三和孩子都有糧份兒,家裏缺能缺多少?一年也就是三百斤大米的事兒。
以後又不用他們省著攢著的往回送了,老太太這邊兩個老的,全吃細糧能吃多少?
老太太其實對女兒姑爺每次回來都要給啞巴帶東西早就不滿了,但是她從來不當著姑娘姑爺麵前說,怕她們不高興。
這也是她看著啞巴沒個好臉色的原因,感覺啞巴拖累姑娘一家。
至於老二和老五,那完全就是敵對,仇視,想進這個院都不可能,肯定給罵出去。小偉是個孩子,老太太不好對他發作,但也是不理他。
前兩年小偉爺爺還活著的時候,輕易都不敢往南溝這邊走,老太太逮一次就罵一次,跟在身後罵。
老貓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跳到炕上,偏著頭看了看啞巴,然後試探著走到啞巴身邊,在他身上聞了聞。
啞巴伸手去摸它,它躲了一下但是沒跑,小心翼翼的用頭在啞巴手上碰了碰,叫了一聲。
“咦?這小東西,還不怕你,讓你碰。”老張頭笑著奇怪的說了一句。
農村的老貓是散養,野性足,一般都比較賊,認人認地,輕易是不會讓陌生人碰的,走近都不行。
那是真撓。平時它們都是靠捕老鼠麻雀和蛇為生的,幾乎不用家裏喂。
這老貓和老三家老二是‘哥們’,也就是啞巴自己……這話有點怪異,但就是這麽個事兒,啞巴感覺這貓狗的態度應該和靈魂能扯上點關係。
老二就喜歡貓狗。
啞巴比劃了幾下。李俠看了看他,對老張頭說:“大爺,老六說想讓你幫著淘換貓狗,還有雞崽,能行不?”
“行,有什麽不行的,等我尋摸尋摸的,也得趕時候才行。豬崽子抓著啦?”
“抓了,四哥幫著抓的,抓了兩個,還給弄了點小雞,就是少了,而且都是公的,我看了一下就三隻母雞。”
“那可不行,公雞養多了沒用,白吃糧食。到是夠殺一陣子了,嗬嗬。”老頭笑起來。
“行,到時候長大了給你們送幾隻過來,反正有那麽多。”李俠看得出來啞巴和這老兩口親近,三哥又對自己倆人好,她自然也跟著親近起來。
“你們自己留著吃吧,年輕人消耗大,多吃點肉有勁兒,”老張頭說:“別的還缺什麽不?一起說了我幫你們淘換。”
葡萄。啞巴比劃了一下。
“葡萄樹,我倆也想在院裏搭個葡萄架,還想種點花,栽幾棵果樹什麽的。”
“葡萄哪有樹,就是老藤子,”老張頭笑起來:“那玩藝兒好弄,要的時候吱一聲,讓老六和我一起去,往回挖就行了。”
山裏什麽都有,一長一大片,想栽點什麽就去山裏尋摸,一準兒能挖回來,隻要出力氣就行。
“葡萄不是樹嗎?”李俠臉一下就紅了。啞巴笑著伸手在她頭上擼了幾把,感覺丫頭特可愛。
“葡萄就是藤子,要不怎麽要搭架子呢?沒架子就趴在地下爬的到處都是,還不結果。”
老張頭伸手去拿煙:“山裏山楂,核桃,梨,李子啥的,櫻桃,都有,就是得走遠點,費點事,到是好找。”
“有什麽用,又不當錢使。”老太太不喜歡這些,愛不起來。
其實啞巴有心給老兩口留點錢,但是沒有借口,不年不節的,隻好壓住了想法,和老兩口聊了一會兒。
坐了會兒,三個人告辭從院子東門出來,小偉對李俠說:“六嬸,這就是鍾老四家,前麵那是他爹和他二哥三哥家。”
李俠扭頭看了一眼就不理會了,她對老鍾家沒什麽印象,也沒有興趣兒。
“六叔,換糧能幫俺家整點不?”小偉扯了扯啞巴:“俺家有碴子。”
啞巴比劃了幾下。那得你爸同意,你能做主啊?
以啞巴估計,老二應該不會答應,舍不得。實話實說,在過日子治家這方麵,老二相當有幾把刷子,要不然也不會成為堡裏有數的富戶之一。
這年月想把日子過好,儉,省是必須的,然後就是攢。再加上肯幹,勤快。什麽都要算計。
老二家應該是堡上少數幾家不用吃高粱米的家庭之一,但是讓他天天吃細糧,估計是想多了,根本不可能。
那得是多敗家呀?苞米碴子添不飽嗎?
“沒事兒,以後要是你六叔做好吃的,你們就來家吃,讓他多弄點。”李俠安慰失望的小偉。她不知道啞巴和家裏的矛盾,隻是單純想把關係處好。
畢竟是婆家。
“真的呀?”小偉看了看啞巴。啞巴笑著點點頭。矛盾是上一代的事兒,扯不到下一輩身上,他對這些‘孩子’沒有反感。
就像老二那麽看不上老三,幾乎沒有來往,但是老三的孩子來家裏他也是笑嗬嗬的該吃肉吃肉,也不小氣。
“我六叔會做啥好吃的?”小偉有點不太相信。主要是以前啞巴的印象太深,一時半會兒轉不過來。
“你六叔會包餃子,會烙糖餅,他做的紅燒肉可好吃了。他好像啥都會。”李俠顯擺了幾句,大眼睛看著啞巴笑。
啞巴點點頭,拍了拍胸脯。
“六叔,一會到堡我去找滿倉,把兔子和野雞給你拿過來。我大爺說現在天暖和了,讓你掂量點,怕給放壞了。”
啞巴點了點頭。天一暖凍住的東西開始融化,這些東西都放不住了,開春也就是搞這一次試試,再就得等到今年冬天才行。
老張家出來進堡,從院門往北走也就不到三十米,鍾老四家門口的小河在這裏漫過土路,拐到了路西,穿過大田往山根去了。
河叉子邊上有兩棵高大的核桃樹,樹下麵是一片漫出來的濕地,春天這裏會長出一片一片的蜇麻子來。
這條小河也是老張家自留地和小隊公田的分界線。
小河上沒有橋。小偉跑幾步一下子就跳過去了,啞巴也行,李俠就隻能站在水邊上翻白眼。早幾天這裏還是凍的,現在已經化開了。
其實不深,這段水是漫開的,也就是十來公分的樣子,夏天漲水的時候水麵放寬,最深能有二十公分。
這水就是從山上下來的山泉,幾股匯在一起,可以直接喝那種,清澈透底。
路東那邊深,鍾老四家門口那裏能有一米多深,到路口這有五六十公分,夏天的時候,這一段就是小朋友的樂園。
啞巴上輩子沒少在這裏撲騰,堡裏的孩子也會跑過來。大人也不管,全當洗澡了。就是涼,大三伏天,這水的溫度都不會超過十幾度。
啞巴就在那笑著看李俠,李俠低頭找石頭:“臭啞巴,我拿石頭砸死你得了。”
她不是裝的,確實是跳不過去,有點怕,畢竟不是在農村長大的,這兩三米寬對她來說根本不可跨越。
“咋弄啊?你等回家的,我捶死你。這咋沒有橋啊?”她說的橋不是指真的橋,而是用大塊石頭在水裏擺出來的通道。
這邊過河一般都是這麽個方式,要麽就靠趟水。水淺,沒必要真修橋,再說還要走馬車牛車呢。
“我給你找找石頭吧。”小偉低頭去邊上尋摸。
啞巴就是逗逗李俠,也去西邊找石頭。東邊是土坡,上麵就是大田,沒石頭。
倆人找了半天,這邊就沒有大塊的石頭,再找就得往前去大樹下麵了,那裏全是水,得趟進去才行。
大田邊上是沒有石頭的,都清理幹淨了,地邊上都種著刺麽果。
這東西全是刺兒,果子紅紅的挺好看,但裏麵是空的,就一層皮,小孩子都不理。種這東西是防野物的,刺太多不好鑽。
“要不六叔你把六嬸背過來吧。”小偉扔掉手裏的石頭。太小了,墊不了腳。要是他和啞巴踩一下還行,李俠踩不住。
“那不是石頭嗎?”李俠指了指河邊坡頭。河對岸是個坡。
“那也得能抬得動啊。”小偉笑起來。那確實是大石頭,那家夥一塊不得一二百斤,堆在這裏是堵水的,防止塌坡。
啞巴坐下來脫掉鞋襪,卷起褲管,然後過來把李俠背過河。農村孩子經常這麽過河,都習慣了,把濕了的腳在褲管上蹭幾下,套上襪子,完活。
就是有點涼,這會兒的水那就是冰水,就沾這麽一會兒腿肚子都抽抽。太涼了。
“我是不是笨?”李俠看著啞巴穿鞋,問他。
啞巴點點頭。李俠小臉一苦:“好哇,你嫌乎我。我不活了,我,我,我跳河。”
“六嬸你要想跳河得走遠點,要不去三道河子下麵,要不得去東頭水庫才行。”
“為啥?”李俠沒明白。
“這邊兒你趴裏幾天也淹不死啊,還得感冒吃藥,那不禍害人嗎?”
“……你個死孩崽子,我捶死你。”李俠怔了怔才反應過來,紅著臉去追小偉,要捶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