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不是好人
老張家哥們基本上都沒那個當官的頭腦,性格不合適。老二到是有能力,但是太小氣,不成事兒。
其實說白了,就是眼界太窄,活的太閉塞,對外麵一無所知,這是時代的限製,現在想學也來不及。
劉金豐嘖了幾聲,搖了搖頭:“我是真挺意外,從來沒想到老六你能行,小看你了。可惜嘍,你又是個啞巴。”
啞巴笑了笑。還能怎麽的?自己也不想啊。
“你真會開車?”劉金豐又想起這事了。
啞巴往外看了看,伸手衝劉金豐勾了勾手指,指了指院子裏的三台車。
劉金豐也來了興趣:“行,我去拿鑰匙,我就真還不信了,你開我看看。”起來出去了。
啞巴扭頭看了看,看到有報紙,拿過來翻看。對了,還沒訂報紙……要不,讓劉金豐幫著訂一份?
一張報紙沒看完,劉金豐回來了,拉開門沒進來:“走,老六,我看看你水平,送我回家一趟。”
啞巴放下報紙,比劃了一下:‘能給我訂一份不?’
“行,這又不是什麽好玩藝兒,等我和郵局的給你說一聲。走吧。”
劉金豐拿過來的是212的鑰匙。
這是一款神車,縱橫江湖幾十年,這會兒下至公社書記上至省級領導,出門都是這台綠色帆布蓬,前杠帶著搖把孔的三速越野車。
三個前進檔,關鍵時刻靠手搖啟動,和大解放有一拚。
後世駕駛證人手一本,各種先進技術,很多人都不知搖把為何物了,在80這會兒,開車大搖把是必備品。
一米來長的實心大鐵棍式車鑰匙,既能開車又能防身。
啞巴接過鑰匙……不是那根大鐵棍,這會兒的212可以鑰匙點火,在鑰匙啟動困難的情況下才用搖把。
兩個人出來去了院子中間三台車那裏,兩台吉普,劉金豐也不知道是哪台車,啞巴拿著鑰匙試了一下,直接順利的打著了車。
“走吧,有油。”劉金豐上來關好車門,笑著說:“我可交給你了啊。”
啞巴點點頭,看了看左右上下的鏡子,掛檔走人。這車沒有助力,掛檔轉方向都要靠臂力,一般人還真擺弄不了它。
他知道劉金豐家,在前山山脊上,新蓋的五間半大瓦房。從鎮子裏直接上不去,要從七家子那邊繞一下,從那邊上山。
至於為什麽劉金豐要把房子蓋到山上,那就隻有他自己清楚了,不過後來鎮上蓋樓,幹部們都搬到了樓上。就在鎮府對麵。
那是九年以後的事兒了,也是鎮上唯一的一棟六層居民樓。再往後,劉金豐全家都去了縣裏,幾個兒女一家一大套樓房。
他能力很強,情商智商都相當高,不聲不響的就把事做了那種,誰也不注意,誰都處的不錯,也什麽事都能辦一辦。
啞巴記著他家不隻是大彩電,還買了卡車搞運輸,具體哪年記不太清了,反正不會超過八五。
這會兒一台吉普三萬一,解放卡車四萬多。
四萬是什麽概念?這會兒工人的平均年收入七百六,農民不足一百,一個鋼廠的大廠長(正處級)不吃不喝要攢四十五年。
吉普車從公社大院出來過河左轉,順中心馬路往西走了一段再左轉過河,沿著山腳和農田之間的馬路向東南飛馳。
別小看吉普隻有三個前進檔,這小東西正經跑的不慢,一百二輕輕鬆鬆,百公裏十五六個油。
直線也就六百米的距離,繞上去跑了接近兩公裏,主要是上山以後拐來拐去的從人家當中穿行,一路上都要小心看著雞鴨鵝狗,有點心累。
“你來過我家嗎?”劉金豐有點懵了。這路也太熟了,一般人連上山的那個小路口怕都找不到。
啞巴搖了搖頭,拐過一個小彎,車子順著弧形的斜坡衝上去,上麵就是直道了,一直往上走,最上麵倒數第二個院子就是劉金豐家。
吉普直接停在院子門口,紅磚院牆大鐵門,焊著菱形塊和圓環圖案。
劉金豐眨著眼睛琢磨著下了車,還糊塗著呢,啞巴也不搭茬,反正自己是個啞巴。這個身份有時候反到是好事兒。
就像現在,根本不用解釋。
在這個位置,能看到劉金豐鄰居家的苞米倉,用鐵絲網焊的倉子,起碼得有五六十個立方大小,裏麵滿滿的黃澄澄的苞米。
這邊的人家確實要比其他小隊富裕的多。
“進屋。”劉金豐招呼了一聲,裏麵房門一開,一個小丫頭跑了出來:“爸。”
“哎。”劉金豐馬上一臉的笑容,彎腰舉手的迎了過去,把小丫頭抱了起來,在臉上親了兩下:“在家想爸沒?”
啞巴拔下車鑰匙,跟在後麵下了車,看著劉金豐懷裏這個在打量他的漂亮小丫頭。
劉金豐三個孩子,兩女一男,這個是最小的,今年三歲,上麵哥哥八歲,大姐十一。
三個孩子一個比一個的漂亮,帥氣,個子也都不矮……沒一個像媽的,劉金豐媳婦到是不醜,但也就是一般人。
這年頭,長的漂亮算不上什麽好事兒,反到是麻煩一大筐。
“你哥呢?沒在家?”劉金豐問小女兒。
“他是誰?”小丫頭一指啞巴:“上俺家嘎哈?”啞巴斜著眼睛看了看她,沒想到這麽小就這麽厲害了,難怪是個小辣椒。
“他是誰呀?”劉金豐看了看啞巴,一下子梗住了,不知道該怎麽介紹:“我說了你也記不住,叫叔叔就行了。”
“他不是好人,”小丫頭指著啞巴喊:“你看,你看他,他那麽看著我。”
“怎麽回來這麽早呢?今天沒事啦?”劉金豐媳婦笑著從門裏走了出來,看到啞巴愣了一下:“這是誰呀?新司機呀?”
“這是慶芝家老六,你沒見過。我回來拿點東西,你給我拿三百塊錢。”
“嘎哈呀?三百,拿那多錢幹哈?能問不?”劉金豐媳婦掃了啞巴一眼,盯著劉金豐問,臉上還是一副笑嗬嗬的模樣,但是啞巴知道她已經生氣了。
啞巴對自己這個曾經的舅媽那是實在太了解了。
不過她生氣也就是她自己生氣,在這個家劉金豐一言九鼎,決定的事情她不敢反對,也反對不了。
主要還是劉金豐有能力,能大把的掙回來錢,有地位,出去有麵子。
男人在女人麵前挺直腰的條件,永遠是由錢包和社會地位決定。
“你尋思什麽呢?”劉金豐當然比啞巴更了解自己媳婦:“何軍家裏有事,我走三百塊禮,老六是順個便送我回來。趕緊,要走呢。”
“何軍家怎的了呢?”劉金豐媳婦馬上氣就散了,一邊問一邊從棉襖裏麵摸出鑰匙進了屋。
這會兒的人沒有存銀行的習慣,錢都是現金在家裏藏好,鑰匙隨時在身上帶著。
劉金豐家的房子不是按這會兒大眾流行的那種樣子蓋的,進了外屋門裏麵是一個走廊,連著三個房間和一個大廚房。
外麵山頭那大半間是倉庫,自己另外開門。
整個院子的地麵上鋪著紅磚,沒做水泥硬化,在這個年代這就是相當高級奢侈的做法了,沒有幾家人舍得這麽幹。
同樣是紅磚黑瓦的廁所和院牆砌在一起,糞坑在牆外,裏麵分成兩個獨立蹲位。不是分男女,就是圖人多了方便。
劉金豐就蹲在地上摟著小女兒小聲說話,啞巴站在幾步外打量著院子,到處看,尋找記憶。
院子不小,一米六的圓桌能擺六張,還包括爐灶占用的空間。啞巴上輩子在這院裏吃過兩次酒席,都是劉金豐兒子一個人的。
這小子又高又帥,在鎮上給鎮長開車,就是特花心,五年換了三個媳婦,生了三個孩子……第三個娃出生的時候,他才二十二。
他家老大命運也不太好,太漂亮了,惦記的人太多,隻有這小丫頭挺順利的,就是太厲害,把老公訓的像兒子似的。
七、八十年代,普通人家的女兒太漂亮那是災,帶來的都是各種波折不順各種麻煩,幾乎沒有幾個結局好的。
就說一個,連想好好學習都不可能。
“你是不是回來搝這個?”劉金豐媳婦拿著個黑色的皮包出來,舉給劉金豐看。
“對,沒尋思今天能用,結果就找來了。”劉金豐站起來接過皮包,他媳婦又把一疊錢交到他手裏:“三百,你數數。夠不?”
“夠了,”劉金豐接過錢隨手揣到兜裏:“書記才拿三百,我撐的慌不夠?有別的事再說,那也不能擺桌麵上。”
他打開皮包看了看,又拉上拉鏈:“二紅去找你媽去……爸上班。走,老六,回去。”
“你又要走啦?”小丫頭一臉的不高興,但沒哭也沒說過來拉人,就是單純的不高興。
“下班就回來了,晚上給你買糖回來,行吧?”
“行,我要那個,高粱飴,軟乎的。”
劉金豐媳婦笑著說:“你說這扯不扯,老六來一回,連屋都沒進。”
劉金豐扭頭往外走:“以後有的是機會,都是親戚那麽外道幹痕呢?”笑著搭了搭啞巴的肩膀,兩個人從院子裏出來,上車。
“爸你別忘了啊,別叫我哥看見。”小丫頭追過來喊了一聲。
啞巴發動汽車,原路返回公社,又回到劉金豐的辦公室裏。
劉金豐看了看手表:“你弄糧那邊,有準吧你?”
啞巴點了點頭。這年頭幹什麽都不敢說有準,糧食除外。全國上下就沒有不缺糧的地方。
“得多少錢?”
啞巴搖搖頭。‘賣了回來再給,中間就是用車,我自己開。’
“糧食這塊我不太想沾,我給你問問吧,那玩藝兒弄少了也沒啥意思……你回去讓鍾老大來找我吧,禮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