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喜歡哪一個我
沈昊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三年後，這幢豆腐渣宿舍樓在一次級別很低的輕震中坍塌，造成死亡十三人的悲劇。
事發後相關部門追責，工程層層轉包的事才浮出水麵。
雖然相關責任人都受了法律的嚴懲，但十三個鮮活的生命卻永遠地消失了。
所以沈昊把這件事拿出來說，不僅僅是為了威脅江耀成，也是提前給他敲警鍾，讓他及時糾錯，避免悲劇的發生。
江耀成麵色緊張，哆哆嗦嗦地從上衣的口袋裏摸出紅塔山，準備給自己點上一隻。
沈昊從他手裏把煙拿過來，抽出一隻叨在嘴上，“總之就是兩件事，一是讓你小舅子好好把宿舍樓修好，不要層層轉包。二是一會去體育場，讓你兒子向我道歉，這事就算是了了。”
“他有兩天沒回家了，我打他的傳呼了，他沒回電話，我找不到他！”江耀成急道。
“沒事，我找得到他，晚上七點整您到體育場來就行了。”
“好好好，我一定去把那小畜生叫回來。”
“不是叫回來就算了，我要讓他向我道歉。”
“行，我讓他向你道歉。”
學校宿舍樓工程投標暗箱操作的事，如果捅到上級哪裏，那一定會影響到江耀成的前途，所以他隻能答應。
目標達成，沈昊把江耀成才抽了兩根的紅塔山揣進自己的包裏，吹著口哨下樓。
司南還在宿舍樓門口焦急地東張西望，見沈昊安全回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校長沒為難你吧？”
“沒有，我為難他了。”
司南抽了抽鼻子，又吹牛。
“你不是有事嗎，你為什麽還在這裏？”沈昊問。
“你不要和人家打架嘛，腦殼都讓人家打壞嘍。”
“我以後不和人打架了，你放心吧。”
沈昊拉起司南的手，“走，我帶你去吃飯。”
“不行，我要回去幫我媽做事情。”
“有你弟弟幫著呢，我們幾十年沒見了，你怎麽也得陪我一起吃頓飯。”
司南心想這腦子真是傷得不輕，又開始說胡話了。
普寧縣的人管到餐廳吃飯叫‘打館子’，彼時普寧縣還是國家級貧困縣，經濟極度落後，能‘打館子’的人，那都算是日子過很好的。
而沈昊帶司南去的那一家，又是縣城裏相對比較高端的餐館。
司南到了門口，一看這麽貴的地方，死活不肯進去。
在這裏吃一頓，那得幾百個蜂窩煤的錢，太奢侈了。
沈昊好心勸了半天，司南死活不肯進，隻好板著臉凶她：“又不讓你開錢，你嬌情什麽？”
“你買炸洋芋串給我吃就可以了，不用去這裏。”司南還是不幹。
“就知道吃炸洋芋串，你就不能有點追求？這是我回來請你吃的第一頓飯，你不給麵子是不是？”沈昊黑著臉吼道。
司南低著頭，一臉委屈，“你又亂講，你一直都在的，你從哪裏回來嘛？”
老子從2022年回來！
沈昊話到嘴邊，又強咽下去。
“別廢話了，跟我進去吃完飯，我們一起去體育場。看我如何虐爆江正宇那孫子。”
沈昊耐心用盡，拽著司南，硬把她給拖進了餐館。
點了一份炒臘肉，一份醋溜土豆絲，一份涼拌黃瓜，一份圓子白菜粉絲湯。
三菜一湯，司南心疼得直咬嘴唇，又不敢說話，怕被沈昊吼。
“老板，再來兩瓶啤酒！”
“你不要喝酒！”
“閉嘴！”
沈昊指著司南的鼻子，司南趕緊又低下了頭。
啤酒是本地產的飛瀑啤酒，啤酒廠是國營的，也是這小縣城唯一比較大型的一點的公有製企業。
但近年來經營不善，持續虧損，聽說瀕臨破產邊緣。
後來被外來品牌收購，飛瀑這個名牌保留了一年多，再後來就徹底消失了。
沈昊把啤酒倒進碗裏，咕咕喝了兩口，打了個響亮的嗝，“好多年沒喝過這味道了！爽！”
司南一聽，又開始說胡話了！
“飛瀑啤酒口感好，又是本地唯一像樣的企業，我一定要想辦法救活它，不能讓飛瀑這個品牌徹底消失。”沈昊自言自語道。
司南聽不懂他在說什麽，隻當他是在說胡話。
菜上來，味道很好，真正的家鄉味道。
尤其是那臘肉，土法煙熏的味道，後來在超市裏買的那些臘肉，根本吃不出這種味。
十九歲的身體正是能吃的時候，雖然之前已經吃過小勺子送的飯，但麵對這一桌佳肴，沈昊還是胃口大開。
隻是商海沉浮多年，適應了高端應酬的禮儀，夾菜的時候都是小心謹慎的。
喝啤酒的時候也是習慣性地向小勺子先舉碗，然後才喝。
司南看著沈昊的行為，心想那一板磚真是把這人腦子給拍壞了，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不過腦子雖然壞了，但好像人變得更好了？
以前他吃飯跟土狗似的，根本沒半點富二代的樣子。
現在夾菜都是一點一點輕輕放進嘴裏，還不嚼出聲音，和電視上的那些有錢人吃飯一個樣子。
看著還挺好看的。
“你盯著我看幹什麽？沒見過帥哥？”沈昊問司南。
司南趕緊收回目光，“你看著和以前不太一樣，你變嘍。”
“是嗎，哪裏變了？是不是變得更帥了？”
“我也不知道怎麽講，反正就是和以前不太一樣。”
沈昊喝了一口啤酒，“那你喜歡以前的我，還是喜歡現在的我？”
司南心裏想說‘都喜歡’，但臉紅了紅，抿了抿嘴，“我不說！”
沈昊大笑起來。
這時腰間突然傳來‘滴滴滴’的響聲，聽著像是電影裏炸彈倒計時的聲音。
沈昊嚇了一跳，伸手一摸，才想起這是傳呼機的聲音。
2001年的時候，大城市很多人已經用上了手機，但在普寧這樣的小縣城，高中生能有傳呼機的都很少了。
“老板，電話回個call機，電話費和餐費一起結。”
“莫得事，你回嘛。”
沈昊按傳呼機上呼他的號碼打過去，電話那頭傳來江正宇的聲音：“沈昊你個縮頭烏龜，你不是講要作個了斷，你人呢？”
“你這是急著去死？約好的七點還沒到嘍嘛！你等著，七點爺爺一定準時到。”
“不來是豬生的！”
“放心吧，爸爸說來就一定會來。不要打擾我和我女朋友吃飯。”
沈昊說完就撂了電話。
司南抬頭看著沈昊，“你和哪個打電話？又是爺爺又是爸爸的？”
“我還沒想好到底要當他爺爺還是當他爸爸，所以輩分有點亂。不要說他，來，你喝口啤酒。”
司南趕緊躲，“我不喝，一股馬尿味兒！”